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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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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爱打开皮包拿出钥匙,就在她正要推开门时,有人叫住她。

    是一个过分装扮的陌生中年女子,粉雕细琢的一张脸,看得出来年轻时姿色不差,只是她是谁?

    “你就是尹墨的太太吧?”女人露出怯然的笑。

    那天爱点点头“是的,我就是尹墨的妻子,请问您是?”

    “可以请我进去喝杯水吗?我有些口渴。”女人指了指门扉。

    那天爱犹疑了下,女人看出她的迟疑,旋即回答:“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只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那天爱颔首,开了门让女人跟她一块进门。

    女人四处张望,眼里满是惊叹“我这一辈子从来不曾置身如此华丽富贵的屋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看来尹墨真是有钱人。”

    那天爱倒了杯水客气的请她入座,女人大口大口的喝光杯里的水,然后一笑。

    “我姓何,何敏,不好意思打搅你,因为我有一些事想跟你聊一聊,也许我要说的话你并不相信,可是却都是事实。”

    “您请说,我现在并没有什么事要忙,不过我好像并不认识您?”

    “是的,你并不认得我,不过我知道你是尹墨的妻子所以我才来找你,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尹墨开口。”何敏吞吞吐吐。

    “如果是和尹墨有关的事,我可能帮不上忙。”那天爱实话实说,她和尹墨并不是一般夫妻,如何对他的事情置喙?

    “我是尹墨的生母。”何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闻言,那天爱震惊莫名“您说您说您是墨的生母?”

    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自称是尹墨的生母?怎么可能!

    那天爱不知该如何反应,一直以来,尹墨的父亲和母亲就是社交闻人尹三鼎和资深媒体人陈香兰,任何人都不曾怀疑过这个事实。

    何敏咳了两声,有些欲言又止“如果不是因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拜访你,说来惭愧,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一直扮演着走投无路又狼狈的角色,二十八年前是如此,二十八年后还是如此。”

    “您说您是尹墨的生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想起往事,何敏不自觉的陷入一种怀旧的面容。

    “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当年我也是迫于无奈才会把自己的儿子送人,那个时候尹墨不过刚满月,说来不怕你耻笑,当年的我是个酒廊的红牌妓女,被男人包养生下孩子,男人的妻子含恨的把男人杀了,我吓得半死那个时候我不过十八岁,除了点姿色之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再加上孩子生病,又身无分文,心慌意乱下接受尹三鼎医师夫妇的好意,把孩子送给他们照顾,他们说是尹夫人不能生育,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他们给了我一笔钱,要我年纪轻轻不要被孩子毁了一生幸福”

    何敏顿了顿,扬首看着那天爱,嘴角绽开骄傲的笑“时间真的过得好快,都快三十年了,现在看来,我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牺牲一个做母亲的快乐,把尹墨送给尹三鼎夫妇,尹墨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不是吗?”

    何敏的话里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当年的遗弃行为有错。

    那天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何敏将自己隐藏了二十八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自是有点不寻常。“您今日来找我应该不是单纯的只是来告诉我您是墨的生母吧?”

    何敏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老照片。“你看这是尹墨出生不久后我带他去拍的相片,这是我们母子唯一的一张合照喔,我很宝贝的。”

    那天爱接过相片一看,相片确实被保存得不错,除了有些泛黄,纸张四周并没有任何缺损,不过,她并不确定相片中的男婴是不是尹墨。

    她把相片还给何敏。“伯母还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呢?”她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一个女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在二十八年后出现。

    “我想跟你周转一些钱。”何敏吞吞吐吐。

    那天爱一愣“您想要多少钱?”

    何敏急切的道:“我要的不多,你以后就会知道我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我是真的有困难,我的男人得了血友病,虽然健保有给付,不过还是不够,所以欠了一些债,大约七十万,不过我自己还有一点积蓄,所以想先跟你周转七十万,如果你没有现金,我明天再来拿也可以。”

    那天爱皱了皱眉,事实上,她的积蓄并不多,因为和尹墨并不是一般夫妻,尹墨对她一直是不闻不问的,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她发过誓绝不动用,所以她并没有七十万可以给何敏。

    何敏见她没答腔,马上收起笑容,凝重的说:“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把消息卖给八卦杂志吧,如果鼎鼎大名的妇产科权威尹墨有个做妓女的生母的事情公诸于世,我可以配合去验什么dna来证明我真的是尹墨的生母,不然你也可以去问尹三鼎夫妇,他们清楚得很。”

    “我公公婆婆现在不在台湾,他们移民到上海去了。”

    “我不管这些,反正我明天拿不到七十万,我就会卖消息给八卦杂志,或许我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可是尹墨应该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做妓女的母亲才是。”

    何敏说对了,骄傲的尹墨,不可一世的尹墨,自信满满的尹墨,怎会容许自己的生母是一个这样的女人,而他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不,她不能让尹墨知道,尹墨绝对会受不了。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明天下午三点半以前我会把七十万汇入您的户头。”为了保护尹墨,她只有这么做。

    ----

    三鼎医院--

    尹墨用手指压了压妇人皮肤和骨骼紧接的部位,一压即陷下去,然后看了看孕程记录,发现妇人的体重在一星期内增加了七百公克,旋即表情严肃的对坐在他面前的孕妇说道:“你现在的状况有些危险,不只是浮肿、出现蛋白尿,还伴随着血压偏高,恐怕是得了妊娠毒血症。”

    “医生,我的小孩会不会怎样?”孕妇担心不已的问。

    “恐怕对胎儿的发育会有不良影响,最糟的情况是会造成胎死腹中的现象。”

    “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这一胎好不容易怀的是男孩,如果保不住孩子的话,我的婚姻也会保不住,我婆婆一定会要我丈夫跟我离婚。”

    熬人开始哭泣,伤心欲绝。

    站在一旁的护士蒋丽诗马上上前安慰:“吴小姐,你不要这样,尹医师能帮一定会帮的,你自己也要配合注意一些事情。”

    尹墨皱了皱眉“因为妊娠毒血症不是由特定的病源菌所引起的疾病,所以一般来说并没有预防和治疗的特效葯,你现在只脑瓶自己的力量复元,尽可能安静的休息,以及进行食疗,多摄取蛋白质,少吃盐分,因为你的情况满严重,最好能住院治疗。”

    “医生,我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原因有很多,母体营养失调、贫血、肾脏、肝脏有障碍都可能引发妊娠毒血症,这些障碍也很容易会一直延续到产后,所以你要多注意休息和食物的摄取,我刚刚说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住院观察。”尹墨耐心的解释。

    蒋丽诗接话:“吴小姐,你考虑一下,顺便跟你的家人商量看看是不是可以住院,尹医师说了,住院对你会比较好。”

    吴妇离开后,尹墨在病历上快速的写着字,随即在电脑上记录吴妇的孕程。

    “真是可怜,这个时代还有女人拼着命也要生儿子,要是我铁定离婚。”蒋丽诗有感而发。

    尹墨嗤笑“是吗?”

    蒋丽诗见尹墨似乎不以为然,马上改口:“不过,如果我的老公像尹医师这么出色,我也会拼了命的替我老公生个儿子。”

    “女人不该只为了婚姻而活,如果你不改变你的想法,这一生都没法快乐起来。”

    看着他,蒋丽诗有些失神,不顾矜持的问:“墨,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尹墨自负的嘴角勾起笑纹“为什么要改变对我的称呼?”

    年轻的蒋丽诗根本不知害羞为何物,见机不可失,大胆告白:“我喜欢你很久了,当初就是因为喜欢你才千方百计,就算靠关系也要进来三鼎医院。”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沉吟半晌才道:“不要为了男人留在这家医院,尤其是不要为了我,因为不可能。我这样说够明白吗?”

    她一愣,不相信她所听到的,以她的姿色不可能听到这个答案,她是这一届妙龄小姐亚军,也是最上镜头小姐,她对自己的容貌是一等一的自信,为什么尹墨却看不上眼?

    “为什么?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吗?”

    “因为我已经有妻子,你在我身上得不到半点好处,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吧,再说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应该去找你的同类。”

    有的时候他发现已婚的身分其实是不错,至少可以替他挡掉一些莺莺燕燕。

    “我的同类?尹医师,就我所知,你对你的妻子并不在意的不是吗?你把女星鲍安妮用金屋藏起来,如果你像你说的那样在意你的婚姻,我来这里三个月,为什么不曾见过你的妻子到医院走动?”

    蒋丽诗的指控并未令他动怒,尹墨只是一笑“那又怎样?”

    “所以你并不爱你的妻子,你只是拿她当挡箭牌拒绝我罢了,你真坏,故意耍这个心机,不过有心机的男人反而更有魅力。”

    “你很聪明,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蒋丽诗咬了咬下唇,不相信一向被狂蜂浪蝶包围的她不能钻进他的心里,成为他的唯一。“墨,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死心的,因为我觉我比鲍安妮美不知多少倍。”

    “随便你。”

    尹墨站起身,不再看她,径自往门外走去。

    ----

    安亲班的工作非常忙碌,那天爱带的是低年级的班级,全是小二的学生。

    因为父母望子成龙、成凤,所以学生放学之后到安亲班并不是先写作业,而是先上英文和数学课,因此天爱下班的时间通常已是晚上七点半以后。

    天气的改变、季节的更换,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她的心情一直刻意的保持空白,大多数时间她的人都处于旁人无法融入的沉默中。

    “天爱。”冯之建不期然的招呼声吓了她一大跳。

    那天爱转身,微微一笑“这么巧,你到附近拜访客户?”

    冯之建摇摇头“不是,特地来看你。你还是一样脸色苍白,一点也不灿烂开怀。”

    冯之建有一对黑褐色的眸子,浓郁纯厚热情的颜色,蕴藏着一种温柔的特质,比较起来她还真是冷酷绝情。

    她垂下眼,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却无言以对。

    冯之建握住她的手;她一惊,想要抽回,却又不好意思。

    “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把自己照顾好。”他语带怜惜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话总能感动我。”她真心的说。

    “能感动你却不能融化你的冷漠,为什么?”

    冯之建的手指抚上她的粉颊,他在她身上看见了孤独,令人不自觉地心疼。

    两人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即对她产生一种说不出口的思慕和保护欲。

    她抬眼,讷讷的为自己找理由“会吗?还没有人说我冷漠呢。”

    他说她没把自己照顾好,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有太多心事不知从何说起,她和尹墨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

    “我说过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他语带责备的说。

    那天爱摇摇头“哪有什么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好自己。”

    “尹墨那家伙是个笨蛋,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妻子,如果他不珍惜你的话,他应该放了你。”冯之建忿然道。

    她抽回手,眼底有难掩的凄冷,命运的本身把她塑造成一个可悲的人。

    从十年前,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注定她别无选择的一生。

    “是我不想离开他,不能怪墨。”

    “算了。”他不想多谈,话锋一转“一起吃饭好吗?”

    那天爱迟疑了一下“今晚不行,我和拉拉约好了。”

    冯之建翻了翻白眼“又是杜拉拉,你别和那八婆走得太近,她只会惹麻烦。”

    “拉拉怎么了?”

    他没好气地说:“杜拉拉小姐上个月在我的购物频道买了一车的东西,要我算她成本价,我答应了,结果她还到处散播不实谣言说我公司的东西全是二手货,可把我给害惨了,害我花了三百多万登广告消毒,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来,你说怎会有这种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真是受够了。”

    “会不会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我已经问过她,她说她是故意的,我气极了,差点动粗。”

    那天爱明白要让一向文质彬彬的冯之建大发雷霆,一定是件大事。

    “你别生气,一会儿我问拉拉去。”那天爱哄道。

    ----

    因为是岳父和岳母的忌日,所以尹墨不得不回家。

    依照往例,他送她去山上扫墓。

    完成祭拜仪式之后,他有点不耐烦的说:“走吧!”

    她不理会他的心急,反而说:“这附近有个情人庙,我想过去看看,你可以陪我去吗?”

    他的眼光紧盯在她身上,眼神诡谲复杂、莫测高深“不去,我下午还有个剖腹生产的手术,再说,你去情人庙做什么?”

    “我很少求你,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吗?现在不过才十点,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她听杜拉拉说这附近的情人庙很灵验,如果想成就情缘,可以试一试,最好男女双方都到场,愿望便会实现。

    “别迷信了,我不想去,你不要闲着没事一天到晚想这些无意义的事。”

    “陪我去不成吗?”她语带哀怨。

    ----

    最近老是天蒙蒙的,苍穹的颜色彷佛是那天爱心情的写照,徘徊在灰暗与明亮的边缘,像遮幕一般。

    最后,尹墨妥协了,也许是因为她的苦苦哀求,他不知道,总之他让步了。

    “我在车上等你。”

    “一起去好吗?”又是哀求,为了得到他的爱,今日的她彻底放下尊严。

    “我可是丑话先说在前头,别想叫我拜那些有的没有的神,我不信那些的。”尹墨撂下狠话。

    她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近情人庙,谁知情人庙竟已成一片废墟。

    那天爱一惊,怎么会这样?连神都不肯帮她的忙。

    她看了看门上的对联--

    情人双双入庙来,不求儿女不求财,神前跪下许个愿,谁先变心谁先埋。

    心里一酸,看来老天硬是不肯帮她,尹墨难得依她,结果却是如此,真是情何以堪。

    “死心吧,这庙一定是不灵,所以让人给砸了。”

    “情人双双入庙来,不求儿女不求财,神前跪下许个愿,谁先变心谁先埋。”她喃喃自语。

    “你嘟囔什么?”他问。

    “你看那个匾额。”她指了指腐朽的匾额,感触良多地道。

    他没多想什么的看了一眼,心头一惊。

    “你想说什么?”

    “你敢跪下许愿吗?”她苦涩一笑。

    见他不语,她接下去说:“我替你回答,你不敢对不对?”

    她的眼神让他有半晌的不安,他武装起自己,撇撇嘴“少发神经了,做这些无聊事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情人,为什么要我跪下许愿?再说我不信这些,真许了愿就会成真的话,这世界就不会有造化弄人的事了。”

    又是一句伤人的话,是啊,他们又不是情人,她为什么问这个蠢问题?不是自找没趣吗?

    在回程的路上,两人无语,保时捷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气氛沉重。

    从头到尾她都没望向驾驶座的方向,现在的她心情太糟,一点也没有力量可以承受他的冷言冷语。

    “到了。”一贯冷漠的话语,简洁有力。

    引擎并没熄火,她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她想留他一起吃个饭,却迟迟开不了口。

    “下车!”他有些厌烦的说。

    见她没动静,他干脆不耐烦的倾过身替她开车门,手臂粗鲁的碰撞她的胸脯。

    她惊喘一声,身子不禁往后缩了一下。

    他讥笑“省省吧,我不会饥不择食的;我保证你和我在一起,会永远安全的。”

    羞窘的她恨不得马上死掉。“我明白,但请你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好吗?”

    他玩味的看着她“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突然想去拜什么月老庙?是不是代表着你心里有了别人,而我终于可以脱身了?”

    “不是的,我的心里没有别人。”

    “所以你是为了我才去拜月老庙?”他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不管我说什么你一向都是不希罕的不是吗?”她自我解嘲。

    “你到底希望我希罕什么?”他紧紧地看向她。

    “我我希望你”心中有千言万语,她却说不完全。

    尹墨露出一贯的坏笑“别把自己弄得像苦主,你要搞清楚,真正的苦主是我不是你。”

    她噤声,推开车门,什么也不想多说的走出车门。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从眼前呼啸而过。

    从没想过她会爱一个人爱得这样辛苦,这样心痛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守着这个空壳婚姻。

    这么做值得吗?她仰首望向天际,雨珠滴落在面颊上,密密地串成一条珠炼,往下滑落进嘴角。

    她张开嘴,伸出舌头尝着,尝起来淡而无味,一如她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