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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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下班。

    日子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消失。

    收拾好桌面,翁静薇一如其它同事,准备下班,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静薇,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pub坐坐?”

    说话的是坐在她隔壁的刘士豪,其它几个打算同行的年轻女同事也都用邀约的微笑神情盯着她看。

    “不了,你们去就好,我对pub的烟酒味会过敏,下次吧,也许可以一起去喝杯咖啡。”

    “要不然我们改去ktv唱歌,怎么样?”仍是刘士豪出主意。

    “不是说好去喝酒?不要因为我而改变行程,想喝酒就喝酒,这样才能尽兴,对不对?”

    她在公司五、六年了,算是元老级人物,说话不免带有几分重量。

    “可是”众星拱月的刘士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既然静薇姐这么说,那我们先走了”还是总机小妹胖妞耐不住,率先开口吆喝众人。

    “走吧,大家一起下楼,虽然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但还是可以陪大家一起搭电梯下班,对不对?不要这样依依不舍浪费时间了。”

    人前,她总是一张笑脸迎人,略显丰腴的圆脸,配上白皙的皮肤,予人温柔开朗之感,尤其说话字正腔圆的,一听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女人。

    “走吧走吧”同行中有人附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搭电梯下楼,在公司大门前快乐地分道扬镳。

    “再见,静薇姐,明天见!”

    “明天见!”

    在转身走往捷运站方向时,她几乎可以想象刚才那群分手的同事们,多少又会聊到她个人的私生活,没有恶意,只有关心。

    然,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独处,即使心里感觉寂寞,可是她终究清楚,欢乐之后的孤独感,犹胜一个人时的寂寥。而且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

    事实上,她并不一定会准时回家;下班后在热闹的夜市或灯火通明的百货公司里乱逛,那是常有的事情,完全视当天的心情和体力而定。

    不过,今晚翁静薇觉得累了:心灵上的疲倦更胜过肉体上的,于是她决定回家去。

    宛如一缕幽魂飘进捷运车厢内,很幸运的,今天下班的人潮并不多,可能是小周末的关系,大部份的上班族成群结党狂欢去,所以还有座位可挑。

    她选择坐在最边边的角落,当列车行进时,静静地凝望着黝黑的玻璃窗外,她一张没有笑容的圆脸,像极了沉思中的庄严佛像,敦实有余,却少了那么一点生气。

    长年穿着黑色或深蓝色的罩衫长裤,不知道的人也许会以为她家是否死了人。

    的确是死了人,还是她生命中最爱的男人。

    一个曾经跟她有过婚约的男人邱文龙,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也一并带走她生命中的阳光。

    从此,三年了,她每天黑衣黑裤的在潜意识里扮演尽职的黑寡妇,即使她在人前依然是开朗的,依然是有笑容的,依然有着假象的温暖阳光,但那都仅只限于认识的人前。

    在车厢内的陌生环境里,她像个无心的稻草人,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全然不顾别人对她的侧目,无暇、也无意顾及,她就只是她,永远孤单的一个人陷入深层的思念。

    ----

    赵子轩不止一次注意到这个体态丰腴的白皙女人,他注意她整整三年了。眼见三年前的她笑靥如花、身型苗条,一直到现在的她,安祥沉静、体型改变。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人改变至此?

    照理说,一个女人会变胖只有两种原因,一是生活幸福,所以心宽体胖;然而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近年来他鲜少在她那张敦厚的脸庞上看见迷人的笑颜呢?

    难道是另一个原因--自暴自弃?

    他实在很想过去问问她,可是这样一来又很唐突。她并不知道自己每天偷偷地观察她,倘若发现了,说不定她会刻意躲避。

    不行,他不能冒这个险,他欣赏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恬静磁场,即使现在带有淡淡的哀愁,但也是一种美丽,他不想破坏现状。

    她不同于其它车厢内叽叽喳喳的女人,这是他喜欢远远欣赏她的原因。

    捷运行至最后一站南势角,两人在同一站下车,尾随着其它三三两两的乘客出站。

    “再见了,陌生人。”

    她与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然而赵子轩习惯凝视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之后,才转过身朝自家方向走去。

    ----

    开门,关门。

    迎接她的永远是一室的黑暗。

    翁静薇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颇具弹力的沙发温柔地承接了她的体重;而曾经抱住她的是邱文龙那双强而有力的臂膀

    思及此,她感觉眼眶有点酸酸涩涩的,却欲哭无泪。

    懊流的眼泪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流干了,随着人入土为安的那一刻开始,佛家说:不要为他哭泣,以免他地下有知感觉难过,所以她决定不哭了。

    然而每到周末假期来临的时候,却也是她难熬的时光,心里空虚恐慌得紧。

    在这个曾经是她与未婚夫共筑的爱的小窝里,无异像座空坟,埋葬着她的生活和一个过往的灵魂,以及更多压抑在内心里的悲哀。

    何以她的人生会走到这种地步?

    上天为什么要夺去她生命中最爱的男人?难道她不配拥有幸福美满的爱情与婚姻吗?

    她不止一次这样的无语问苍天,日复一日,依然无解。

    随手按下遥控器的按钮,电视声响为室内的沉寂带来一点人气,不管屏幕上演出的是什么剧情,她只是听听声音而已,从没认真仔细看过。

    九点过后,结束八点档又接着收看另一出日剧,纯粹为了打发时间。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感觉肚子有点饿,想起还没吃晚餐。

    然,晚餐对她而言,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瓶可口可乐和早上没有吃完的面包,就可以打发了。

    “吃吧吃吧,只要饿不死人就行了。”

    她大口大口地咬着面包,不消五分钟,马上把大半个罗宋啃个精光,接着又咕噜咕噜一鼓作气地将可乐全部倒进肚子里,好像还不觉得饱足似,又从茶几下翻出一大包洋芋片,开始猛吃起来。

    不到三十分钟,她又吃进两包洋芋片和另一瓶可乐。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可她就是克制不了这种想吃东西的冲动。

    然随之而来的痛苦,也只有她自己能承受。

    翁静薇好像为了惩罚贪这口腹之欲,马上跑向厕所里呕吐,甚至将手指头放进嘴巴里催吐;似乎是为了呼应从哪里吃进去,就要从哪里吐出来,每一次非得把所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光,甚至吐出胃酸为止。

    她流着冷汗对镜子里的容颜露出自嘲的苦笑。

    “翁静薇,你这又是何苦呢?”

    天哪!她真不想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可是潜意识里却已经习惯这么做,彷佛不如此,就会对不起已经离开人世的未婚夫,独自享乐似的。

    听说许多得到厌食症或暴饮暴食的女人都会这么做,为的就是维持良好的体态,可是这招对她而言,体重丝毫不减,只是情绪的发泄出口而已。

    ----

    无聊的周末假期,她习惯一个人随便到处闲逛打发时间。

    有时候是到美容院做头发,从洗头、剪发、烫发、染发、护发,所有可以玩弄的花样,每周逐一循环整理,光是从离子烫变回平板烫,如此二选一的“变发维新”就足以让美容院的老板娘赚进不少钞票。

    要不然就是逛街买东西。根据以往的消费习惯,凡是她看上眼的东西,举凡衣服、皮包、鞋子等都是成双成对的购买,甚至还有一次买下五、六个皮包绝不手软的疯狂纪录。反正是刷卡,一时之间倒也不觉得心疼。

    可她只喜欢买,却不常使用。或许是买的数量太多了,用也用不完,往往带到公司露一次脸,如果被同事称赞好看,她马上二话不说就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九成九的新皮包马上就变成别人的,大方得很另类。

    包多时候她会跑去巷口的杂货店搬回一箱可乐,另外补给一些干粮,但大部份是为了和卖东西的阿婆闲聊哈啦,跟不大熟悉的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感觉会比较轻松些。

    这也是她舍超市、大卖场,而宁愿到老旧杂货店买东西的主要原因。

    不过,她今天哪里也不想去,也许到海边吹吹风吧。

    有阳光的日子就不应该暴殄天物,看美丽的太阳金粉洒落蔚蓝海面,想象邱文龙正从天上俯瞰着她,旧地重游,缅怀两人过去的美好记忆,就这样打发一天吧。

    打定主意,还是那一身藏青深蓝的打扮,最多增加了一把苹果绿遮阳伞的行头,一切打理就绪后,翁静薇决定到淡水一日游。

    ----

    starbucks里,座无虚席。

    翁静薇选择了一个可以眺望海面的角落。无论何时何地,她总习惯藏身人群背后,即使丰腴的身材依然明显,总是不知不觉地一个人占着两个座位。

    几乎,所有游客都是偕伴同行,每桌都坐了三三两两下分年纪的客人,有情侣、有学生、有家人,大家都是高分贝谈得兴高彩烈,唯有她例外。

    然而安静,正是她所需要的。

    外在吵杂的嬉闹一点也进不到她心里,一颗心正如桌上的咖啡,保有热度却苦不堪言。她一向不爱吃苦的东西,所以即使是点了咖啡,也只是品味其香,闻闻味道就算了。

    “对不起,店里座位都满了,我可以跟你并桌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迫使她抬睫看向说话的人,是个身材略显精瘦的男人,长得还不讨厌。

    她没说话,仅仅牵动一下嘴角,点点头,当是同意了。

    “谢谢。”男人坐下来。

    赵子轩没预期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她;以店里门庭若市为由,鼓起勇气和她搭讪,但没把握是否会成功。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谁也没开口。

    翁静薇始终把视线凝在窗外的海平面,全然的目中无人,即使不是刻意的。

    就算是这样子的气氛,赵子轩却一点也没感到不妥或生气,他们本来就是互不认识、不相干的两个人,她凭什么要注意到他?

    这样更好。他拿出背包里的一本速写本和一支铅笔,随手勾勒出几笔线条。

    不久后,铅笔沙沙作响的声音终于“干扰”了她的冥想,翁静薇的视线寻找着噪音的来源。

    她随即在桌面的纸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弯眉大眼,依稀带有淡淡的愁绪。

    凝视好半晌,等着他画完最后一笔,她终于问:

    “你画的是我吗?”

    “嗯”他点点头,带着一脸诚恳笑容“希望你不介意,看到你那么专心的凝望海面,好像忘记所有尘间琐事,彷佛从天而降的天使”

    “有我这么胖的天使吗?”笑意开始从她嘴角漾开来。面对别人时,她始终笑脸迎人,不想表露出自己内心的世界。

    “在我眼里,你并不算胖,只是略显丰腴而已。”

    “你应该是个好人,不然就是当童军老师的,喜欢日行一善。”

    “你也是个很好谈话的对象,怎么只有一个人来淡水玩?在等朋友吗?”

    他的无心之问,让翁静薇怔愣了一下。

    等朋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只是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世上。

    而她只是来这里凭吊思念邱文龙而已。

    她突然有股冲动想向陌生人吐露一点心声,反正只是同桌之谊,说完分手后,他再也碰不到她了,无妨。

    “可以这么说,可是他不会来了。”

    “失恋了,所以旧地重游,是不是?”

    也许这就是她从窈窕淑女转变成杨贵妃的原因了。

    他敏感臆测,过后,才发现自己太大嘴巴了。

    翁静薇抿着一张嘴,思索着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内心有几分挣扎。

    她的矛盾心情全摆在脸上,赵子轩全看在眼里。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话这么直接,如果你不想提这个话题,那我们说些别的,好吗?”

    “没关系,反正情况也跟失恋差不多,以后我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只是自己放不下想不开,所以偶尔才会到这里来看看海,也许是想找回一点平静。”

    “这样是没有用的。说到失恋的经验我也有,你要不要听一听,就当作是经验交流和分享。”

    好一个阳光男孩,居然能把失恋当成故事来说,活得多么惬意自在啊。

    也许真能当作参考也说不定。

    “愿闻其详。”她温柔微笑地说。

    “说起我的恋爱故事,那可是像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你要有心理准备喔!我的第一个初恋是发生在国中的时候”

    “这么早啊?”她忍不住插话。

    翁静薇的兴致显然已被挑起,于是赵子轩学着电视购物频道里的主持人,说学逗唱比手划脚,开始说起故事来了。

    ----

    “哈哈哈”翁静薇好久没这么敞开心情、发自内心快乐的大笑过了。

    “话说我那第十三段恋爱史”他夸张地挑挑眉。

    “怎么你每段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她开始怀疑他是天马行空的乱编。

    “呵呵印象中啦!”赵子轩尴尬地搔搔头后,马上又说:“天可怜见,这次只有短短的七天,一个星期就say莎哟娜啦了。”又是英文又是日语,他说得可乐了。

    “等等等等!这样也可以记上一笔,我看你的恋爱史不仅是老太婆的裹脚布,还可以编成天方夜谭里的一千零一夜了。”

    “有可能唷,这样你还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她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夕阳即将落入海面,一时之间,忘了那是她和邱文龙最爱欣赏的一幕。

    “不了,太阳快下山了,我想我该回家了。”她起身,准备拿起皮包。

    “还早嘛!”他也跟着手忙脚乱地收拾起速写本和铅笔等杂物。

    “等一下。这张素描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喽。经过一下午的闲聊,我想我应该可以凭印象再帮你多画一张”想起经常在捷运车厢内的偶遇,他早就把她的影像牢记心里了。“更正!要画几张都没问题。”

    这男人幽默又不失信心,的确是个谈天说话的好对象,尤其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再想起邱文龙,暂时摆脱悲伤情绪,也真该感谢他。

    “谢谢你今天陪我这么久,和你聊天我感到很开心。”

    “别客气,我也很久没谈恋爱了,可以像今天这样和女孩子聊天,好像又找回一点点恋爱的幸福滋味。”

    翁静薇羞赧地红了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这席话。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爱情故事会这么多的原因了。”

    “不过,我每次谈恋爱都很专心,可没当劈腿族喔!”

    他的话再次逗笑她,两人一起走到柜台结帐。由于翁静薇坚持各付各的,赵子轩也不啰嗦的答应,感觉两人相处的气氛很愉快很融洽。

    走出咖啡店外,翁静薇又掉入回忆中,看着远方剩下半颗的大火球。

    “夕阳好美喔”

    “能活着真的很好。”他突然感慨地说。

    她敏感地看他一眼,以为他看出了什么。

    “不是吗?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可以看到这样的美景,对不?”

    “嗯”她一径柔柔微笑地附议,几分钟后--“我想回去了。”

    “搭捷运?”

    翁静薇点点头。

    “好巧,我也是,我们一起走吧。”他明知故问,早就知道两人住的地方相近,而且还是同一站下车。

    虽然感觉有点卑鄙,好像在设局欺骗她,可是赵子轩觉得机不可失;既然在这里认识她了,怎么还能放掉更进一步的机会。

    “那就走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随后又很有默契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