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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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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莹姐,你看,今天又换人了。”将报纸直凑到缇莹鼻尖,伯利发出了怪里怪气的叫声。

    从那些几乎要将她的脑细胞全毒死的帐本上头的数字堆里抬起头,缇莹约略地瞄瞄伯利递过来的花边新闻。

    “嗯,起码这个的格调看起来比较高一点了。”搔搔头喃喃地说着,缇莹疑惑地盯着手边的计算机“不会吧!这计算机是不是坏啦?”

    “我昨天才帮你换电池的,应该没那么快没电。”

    “但是怪事,我算了五遍,每次的结果都不一样怎么会这样呢?”翻翻那叠厚厚的单据,想到得再重新一张张的核对帐目,缇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罢穿好直排轮鞋的伯利,立即很迅速地溜了过来。

    “是吗?我看看佬,跟你第一次得到的结果一样,你一开始就算对了。谁教你要多算几遍,这叫多做多错!”拇指摩挲着鼻头,伯利做出个自以为帅气的动作,耍帅般地朝后头甩甩他染得五颜六色的长发。

    “少在那里发表你那些谬论了。这计算机一定有鬼,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你按都没事,我用就会乱码。”将那些帐本捧到保险库旁的柜子里放,缇莹这才有机会拾起那张报纸,仔细地看着上头的新闻,但任她怎么想专心,眼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溜向那幅“相当于”六x八的照片。

    “缇莹姐,你又来了!我觉得你就像那个胡适一样,自己的牌技差,每回打输就硬说人家的麻将有鬼!”整颗头凑到缇莹眉旁,伯利伸出食指戳报纸上面的照片“你看,他们外国是不是都没有美女了?连这种长相都可以选上什么华裔皇后”

    “喂,你在酸葡萄个什么劲儿啊?你听听看,是高学府的高材生,人家现在又要在台湾的主持界发展了!”平心而论,这个叫王岚姿的华裔选美皇后,还真是挺难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贝着浩云的臂弯,迎向镜头的王岚姿笑得花枝乱颤,而她身旁的浩云,则是皱着眉地望向别的地方。身着黑金相间的丝缣礼服、裸露大片面积的肩和深刻的乳沟,使斜别着满头飞瀑般发丝的王岚姿,更显得诱人几分。

    扁平的鼻梁,加上缴暴且一笑就要露出大片牙龈的大板牙、宽阔但薄锐的唇片,即使在厚重的唇膏遮掩下,仍露出一种突兀的刻薄感觉。她最得意的部分,应该是她那双大得有些异常的眼睛,就像某些洋化的东方人所当做的事,她剃掉了双眉,在眉骨上方以眉笔又画出两道高耸尖硬的眉峰。

    “哼,她们那种abc的人啊,都是在国外混不出名堂,只好回崇洋的台湾捞一笔,然后又回去混的投机分子。”拿起篮球在室内运着球,虽穿着直排轮鞋,但伯利的身手倒也相当矫健。

    将手里的报纸放下,缇莹讶异地盯着他“伯利,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说不定他们之中是真的有心要回来学习中华文化”

    “哼,你别被那些大刺刺的新闻给骗了,我同学的哥哥在电视公司工作,他说那几个偶像根本就已经打定主意,回来赚一票就走。说到这个选美皇后,我呸!我同学他哥说这个叫王岚姿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皇后,她连入围都没入围,在第一次预赛就已经被淘汰了,真搞不懂我叔叔干么跟她搅和在一起!”摇着头将球投进墙上的网框内,伯利瘫坐在椅子上,翻着白眼叫道。

    看着照片中巧笑倩兮,柳腰丰臀的人儿,缇莹扬了扬眉“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这叫异性相吸。”

    “是吗?”狐疑地捡起报纸,伯利仔仔细钿地看个饱后,又摇着头的将报纸扔给缇莹“我才不喜欢这种肉肉的女人,我比较喜欢像美少女战士那种女孩子。”

    在缇莹找出任何话来取笑他之前,滑动着直排轮鞋,伯利像是踩着风火轮的哪吒,风驰电掣般地往外头滑去,他最心爱的那头德国牧羊犬,飘舞着膨松的毛,跟着伯利在花园间的小径穿梭着。

    双手抱在胸前,缇莹斜倚在大且阴暗的厚实窗帘后,透过刺眼的光线,她的眼神随着花园中的一人一狗移动,思维却如走马灯般的快速转动。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些日子以来,她跟伯利就像是相依为命的家人。有时趁伯利去补习的日子,她会抽空回家,但家里的状况还是一如往昔,爸爸跟妈妈还是活在他们的两人世界,对缇莹的出现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而忙碌的浩云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家用的支出他向来都是慷慨的直接将钱汇进帐户,连她的薪资和伯利的零用钱,他从来都不曾过问一句。有时缇莹和伯利根本都会忘了有他这一人物存在他们的生活中,因为即使亲如他侄子的伯利,都还要自报章杂志上才看得到他的消息。

    而这些大部分刊载在演艺娱乐版,或是闲话专栏的消息,多半不脱纪氏总经理纪浩云参加了什么剪彩活动,或者出席圈内哪位艺术家书展、音乐会、电影首映、或是电视试映。几乎千篇一律报导的重点大部集中在他身旁的女伴身上。

    自以清纯玉女为号召的歌坛新人,或是演艺圈中阅人无数的老资历風騒肉弹,也有顶着高学历光环的过气女星,社交界的名媛,或是擅长点起话题的小脱星。无论在他身畔出现什么样的女人,似乎都不会引起别人的诧异,而那些女主角们,则喜孜孜的四处发布新闻。宣布这位有着有别于国内企业家的本土形象、浑身散发欧洲绅士般迷人气质的男人,是自己的人幕之宾。

    就连某些八卦杂志都很直接的翻译自英文,将women.killer译为女性杀手,把这封号往浩云的头顶上戴。看着那张照片中英气逼人的浩云,缇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瞧见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张报纸揣入怀里,低着头快步地朝楼上走。

    耳畔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了,带着作贼般的心情,缇莹低垂粉颈,连走带跑地想快些跑回自己的房间。

    “缇莹,你这么匆忙要上哪儿去?”头顶上传来沙哑的声音,缇莹一分神之余,脚下踩了个空,差些儿沿楼梯阶梯滚下去。但幸好声音的主人及时伸出援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纪纪先生,你怎么会在家里?我我的意思是!呃,呃”乍见到浩云那棱线分明的脸庞,缇莹心虚得结结巴巴。

    “我住在这里啊!伯利的腿似乎已经完全痊愈了,真是太好了。”抬起头眺远着在广大花园姹紫嫣红中穿梭的伯利,浩云绽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是啊,医生说得没有错,伯利的腿完全是因为他心里的结,所以才没有知觉。现在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所有的感觉全都因为他横在腰侧的手臂而警铃大响,说到最后,缇莹根本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全部的注意力全投注在他难得见到的笑颜里。

    “原来如此。嗯,无论如何你的功劳也不小。”举起另只手拨拨缇莹甩到脸庞的发丝,浩云丝毫也不避讳地为她将那几绺发塞进她耳后。

    只能呆呆地盯着他猛瞧,直到此刻,缇莹才明白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老天爷,如果只像我这样定睛地望着他,都会忘了世界的存在,那么秀色可餐是绝对有可能的!

    大概是刚冲完澡,额头上的几绺刘海,不驯地横在地宽广的印堂上。酷似罗马式的高耸鼻骨,在眉毛交接的眉心下方,有着断裂过的痕迹,总是紧紧抿着的唇,此刻很轻松地笑开了,展露出整齐的牙齿。

    在他说话时若隐若现的酒窝,此刻清楚地镌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连他的下巴都有道小小的弧使他下颚因而分割成两道完美的线条。

    但除了这些细部之外,他最惹人注目的该是那对永远深邃得像潭不见底的海洋般的眸子,总是闪烁着机智和嘲讽的光芒,当它们凝视着你时,又像是在呼唤着你,要你无条件的投降,沉溺在其中的柔情里。

    敖近传来咯咯的脚步声,缇莹这才猛然自失神状态中觉醒,她赧然地往后退一步,双手紧紧地攀着楼梯的扶手,因为若不这么做,她怕已经酸软无力的腿会令她笔直地滚下楼去。

    “浩云,我们走吧,他们可能已经等我们很久了。”背后那个怪腔怪调的人物一现身后,缇莹的心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捶扎了一下。是王岚姿!

    还穿着那套黑金相间的丝绒礼服、飞瀑般的长发如刚收割束好的稻草杆,僵硬膨松得一如女巫。伸出暴出不少青筋的手,她千娇百媚地将手伸进浩云的臂弯里,对他娇嗔地撅起唇。

    “浩云,你有没有等很久呢?抱歉,我的时差一向都没办法调整过来。咦,这是谁啊?”眯起眼,王岚姿盯着眼前全身几乎都要僵直了的缇莹,冷冷地问道。

    “这位是丁小姐,她是我请来照倾伯利的应该说是保姆吧!”刚才所有的笑意很快地自他脸上褪去,平时冷漠孤峻的神色又回到浩云脸庞。

    “噢,是佣人。呃,我刚刚才在想,这么大栋的房子,不知道要多少佣人才够哩!浩云,我们最好快些走吧,我爹地他可是最痛恨等人的。”瞄瞄腕间有着各种宝石散射光芒的表,王岚姿喳呼喳呼地拖着浩云往外走。

    似乎颇为无奈,身不由己的浩云回过头看了看仍站在楼梯中段的缇莹,最后只是朝她挥挥手,即和王岚姿一坐上司机准备好的车离去。

    听到引擎发出的恣吼声,缇莹这才恍如大梦初醒,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跑。来到二楼她的房间时,气喘吁吁地拉开窗帘,趴在窗户的玻璃上,看着载有浩云的车驶出大门,再顺着社区道路而出了社区大门,然后消失在车阵。

    惆怅地坐在自己床上,缇莹缓缓地自怀里拿出那张报纸,望着上头那两个相依偎的人影,泪水一滴滴地自她眼眶溢出,在照片上逐渐连成了一大片的湿地。

    “缇莹姐,你在想什么啊?”剪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纸,伯利凑过去,用头上戴的牛仔帽抵了抵缇莹的手。

    “呃?没有哇,我没有想什么。伯利,你确定你不想参加你叔叔为你办的生日宴会?”想起这场伯利最重要的十八岁生日,缇莹语带同情地问道。

    “我才受不了那些老头子跟老太婆们的罗唆哩!但是叔叔说这是我的义务,因为从我满十八岁起,我就可以行使我的股东权利了,那些老头子跟老太婆们都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我非得见他们不可。”原本还兴高彩烈地剪着彩带的伯利,唠唠叨叨地大吐苦水。

    “嗯,是啊,这是你的责任,不过这也表示你长大了,还是很值得庆祝的!”“唉,要不是叔叔答应我可以在宴会完之后,邀我的朋友们来开party,我早就离家出走了。”把玩着手里已经堆得像座小山的采带,伯利的好兴致又来了。

    婉约地笑笑,缇莹垂下眼睑以掩藏自己的心事。事实上,这些天为了忙伯利的生日宴会的事,她整个人像陀嫘般地忙着团团转,但是每晚躺在床上时,她却苦于无法安然入睡。

    明明知道自己的肉体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每到深夜,她的思绪却逐渐的清明起来。等待,她在等待

    等待着熟悉的车声响起,然后是上楼的脚步声,经过了她房门外,而后登上另一段楼梯而至消失。

    每天她都这样默默地在等待着,只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缇莹才会放心的入睡,但更多的时候,她却是为了那多出来的一对脚步声而彻夜难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注意到那个总是冷冰冰的浩云,虽然每次见到他时都忍不住要脸红心跳,但缇莹还是没法子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或故意制造机会接近他。

    但自己实在很没用,时日一久,连缇莹都要如此地数落自己。光是见到他就张口结舌,手足无措了,还在脑海里幻想了那么多天方夜谭的故事情节,真是痴人说梦!

    “呼,剪这么多应该够了吧?”将剪刀往前面茶几上一丢,伯利坐在地板上,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随手拿了张报纸“哇,真的假的啊?我叔叔要娶这个波霸?”

    听到伯利的惊叫声,缇莹很快地伸手抢了他的报纸,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地看着那位王岚姿展示在手指上的硕大钻戒。

    照片如果还未完全说出含意的话,那么照片旁的文字倒是叙述得很清楚

    选美皇后也是国内新窜起的主持新秀王岚姿,昨日展现她富商男友所赠予的巨钻,美钻赠佳人转为佳话,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佳期己近。

    宛若天上迎头兜下来一大桶冰雹,这短短不到一百字的小花絮,却令缇莹头昏眼花,整个胸口像是被什么硬物堵住般,久久都不能自己。

    “哼,我叔叔要是娶了她,我一定要搬出去住,看她那个假惺惺的样子,我就一肚子大便!”将直排轮鞋穿上,伯利说着奇怪地盯着缇莹“缇莹姐,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你要去玩轮鞋了吗?”茫茫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缇莹才低下头,盯着自己不停抖动着的手指回答他。

    “嗯,但是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可以”

    “没事。我没事的,只是突然有些头痛而已。”

    “是吗?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要我叫司机送你到医院去看医生?”不安地在她身畔来回踱着步,伯利想想坐了下来,开始要脱卸脚上的宜排轮鞋。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你确定?缇莹姐我爸爸跟我爷爷都没有说再见就走了,你我不想再失去你。”突然蹲坐在自己的脚跟上,伯利像只孤独的小猫般地靠在缇莹肩头。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的,况且现在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哪有时间生病,或是死呢?”捧着伯利的脸庞,缇莹对他扮了个鬼险。

    虽然半信半疑,但伯利还是很固执地索取着答案“什么事啊?”

    “你的生日party啊,我答应你要帮你策划的,你自个儿忘记了吗?”扬扬手里的采购单,缇莹笑笑道。

    兴奋像烛光点燃了伯利脸上的生气,他忘形地搂着缇莹的颈子“好棒,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你刚才叫我剪采带,我以为是叔叔要办的宴会要用的东西,你是为了我的party而准备的!好棒!”

    看到缇莹窘困的表情后,伯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讪讪地放开缇莹“对不起,缇莹姐,我太得意忘形了,可是我真的好希望你是我的妹姐!从小就没有人像你这样愿意听我说心事,缇莹姐,我真希望你就是我的亲姐妹。”

    缇莹看着这个块头比自己高壮一大半的伯利,别扭又尴尬地扭着手指头,断断续续地愈说愈小声,缇莹忍不住伸出手拍拍他的脸颊。

    “我也是。因为我是独生女,从小也一直希望有弟弟妹妹可以陪我玩,伯利,你真是个好孩子!”

    “那你永远都不要离开纪家,好不好?”像个得到企盼已久的玩具的小孩,伯利四脚着地扭着屁股地在缇莹身旁爬来爬去。

    “我”正想要告诉他天下无不散宴席的道理之际,缇莹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凌空架起,她瞠目结舌地瞪着脸色铁青的浩云“纪纪先生”

    “叔叔,你在干什么啊!”迅速地自地板上站起身,伯利狼狈地拍打着膝盖和手掌,腼腆地问道。

    “哟,我说伯利啊!”你怎么可以跟你的保母这么这么再怎么说,她终归是个下人,你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可真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了。”站在门口,不住地以一把檀香扇扇着风。游慧怡,伯利的生母,跟一旁的王岚姿,对缇莹投以不屑的眼光,游慧怡更是提高了嗓门,故意说给缇莹听似地瞟着她。

    “纪先生,这我”对慧怡这一番话说得面河邡赤,缇莹心急着想要解释,但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浩云,这可也是你亲眼见到的,你当初不让我有伯利的监护权,我想你是伯利的叔叔,再怎么说也会好好照顾你大哥的儿子,没想到你却找了个这种女人来照顾我儿子。她是不是别有用心,想利用伯利来骗钱?”愈讲愈激动,慧怡整个人跳到缇莹面前,只差没有张口咬断缇莹的喉咙。

    “大嫂,你别激动,这件事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护着缇莹走到慧怡所无法靠近的墙角,浩云用身体挡住缇莹说道“缇莹她不会是那种女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多得是想要变凤凰的麻雀,只是连这么小的男孩子都不放过”撑着三寸以上高跟鞋,王岚姿一扭一扭地来到沙发旁,大刺刺地坐了下去,嘴里仍是没有闲着地编派着缇莹的不是。

    “够了,你们!缇莹姐又没有对我怎么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愤恨不平地捏紧了拳头,伯利像是积存了许多能量的活火山,突然爆发地大吼。闻言赶紧跑上前去,慧怡紧紧地握住了,伯利想要甩开她的手“伯利,你受到了什么委屈都跟妈妈说,妈妈一定为你做主的,嗯?”

    “我没什么委屈,你今天来又有什么事?”挣脱了慧怡枯爪般且涂满黑红色寇丹的手,伯利远远地痹篇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跟妈妈说话呢?我是前你叔叔的女朋友,岚姿阿姨说”

    “拜托,什么阿姨啊,以他的年纪,喊我妹妹就已经很勉强了。”听到慧怡的话,王岚姿尖着嗓门地抗议着。

    不以为然地瞄她一眼,慧怡再次转向伯利“呃,你岚姿姐姐说汤婆婆跟福伯回大陆琛亲去了,我这一听,心想,这下子你不就没有人可以照顾了吗?身为你的妈妈,我本来就有这个义务跟责任来照料你”“是吗?十五年前你要再回去当明星时,就没有责任跟义务吗?”眼里充满了痛苦和尖锐的批判,伯利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着逼近慧怡,使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但那些跟这个保母勾引你又没有关系?浩云,我把伯利交给你,现在出了这种乱子,你要怎么跟我交代?”眼见自己被儿子说得无话可反驳,慧怡立即将矛头对准了缇莹,想将话题岔了开去。

    “妈,这关缇莹姐什么事啊?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烦我了!”像是发狂般地撕抓着自己的头发,伯利整个人陷进了歇斯底里的状态“我不要!我不要再听这些了,你们听见了没有!”

    见状立即飞跃过沙发,在慧怡赶到之前,浩云伸手架住了伯利两肋,架高他而后猛烈地摇晃着他“伯利,镇静下来,伯利、伯利!”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听!缇莹姐、缇莹姐呢!我要找缇莹姐!”挣扎着乱踹乱踢,伯利像是已经丧失了神智的野兽般,只是强烈地摇着头,口里不停地重复大叫。

    “伯利伯利,你可别发疯了,妈这下半辈子都要靠你了,伯利!”拉着儿子的手,慧怡吓得枯立在一旁放声大哭,一时间眼泪鼻涕齐流,将她脸上的妆都糊化掉了。

    听着伯利不停地狂号着缇莹的名字,浩云将缇莹拉到瘫在沙发上低嚎着的伯利面前“快想想办法,别让他的情绪再失控了。快啊!”望着额头冷汗湿成一片,颈合青筋浮肿的浩云,缇莹只得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伯利攒成拳头的手背上。

    “伯利、伯利,现在听我的话,深深地吸口气,嗯,对,把气吸进去,再慢慢的吐出来。对,好,再来一次,嗯,慢慢吸口气,嗯哼,吐出来。”在缇莹温柔的语调中,伯利缓缓地作着吐气吸气的动作,渐渐的,伯利的脸色逐渐趋于平缓,而后恢复自然。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中,伯利虽然已经没有刚才的激动,但他苍白的脸色,却仍带着令人担忧的病容。

    握着缇莹的手,伯利露出个虚弱的笑容“缇莹姐,我要我的party有全世界最棒的音乐、食物缇莹姐,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好黑爸爸在流血,我也在流血,不要让我自己一个人等死,缇莹姐,好黑”

    听着他断断续续梦呓般地喃喃自语,缇莹又红了眼眶。她用力地捏捏伯利无力的手“傻瓜,谁说我要走来着?你先到房间休息休息,我一定会让你的paryt之成为全台北,不,全世界最棒的party!”

    “真的?”困难地转头望向她,伯利呆滞的眼神中,逐渐有了些生气般地移动着。

    “当然是真的,现在你先回房休息,你的生日就快到了,你不养好精神怎么行呢?”

    “嗯,缇莹姐,我听你的,你可不要离开噢!”

    “我不会,我答应你。”

    听到缇莹的再三保证后,伯利这才愿意让浩云抱他上楼去。亦步亦趋地陪着伯利回他房间,缇莹又花了好一番心思安抚他,他才肯安静睡觉。

    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间,缇莹为这苍弱少年的身体感到忧心忡忡。当初她刚到纪家时,曾听汤婆婆提起过,伯利的父亲纪浩然从小有个易精神耗弱、歇斯底里的毛病。这似乎是由他的母系那方遗传而来的痼疾,没想到也传给了伯利。

    可怜的孩子,有这么庞大的家产等着他继承又有什么用?在他的世界中,最缺乏的却是一般青少年避之惟恐不及的亲情抚慰。在冷冰冰的金钱所堆砌出来的皇宫中,他却是如此的孤寂

    揩揩眼角,缇莹打算利用这空档,找些画卡跟图片,为伯利一心期盼的party布置。她猛然想起在储藏室里,似乎还有一大包这类杂物,她想想改变主意,朝三楼后栋走过去。

    途中经过那间有着淡淡蓝色及浓郁的灰色所装潢的房间,她好奇地伫足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她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她实在没法子按捺下心里愈来愈澎湃汹涌的声音。

    这是浩云的房间,向来都是用锁牢牢锁住的地方。

    埃伯表示,这是因为二少爷长年在国外求学工作,所以没有能在缇莹参观纪家大宅时,让她进去看看。现在,微敞的门似乎正在向她招手,在门外迟疑了一阵子,缇莹看清左右没有人后,便大着胆子地走进去。

    是他的房间没有错!深深地吸口气,感官里马上都充满了浩云的身影,带着浓浓青苔和森林苍郁调的古龙水味。她放肆地在房间内走动,缇莹讶异地看着这里头的摆设是如此的简单而寂寥;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占据了靠窗的那面墙,一张比普通办公桌大上数倍的工作台,横百了整间卧房的大半。舒适的冥皮黑色躺椅,被孤零零地放置在居高临下,可清楚地看清附近景物的大门口。

    这些就是房间里的全部了。听到里面传出涓淙的水声,她熬不过好奇心的鼓动,蹑手蹑脚地向那个屏风走去。

    “浩云,是你吗?麻烦帮我把浴袍递给我好吗?我想你这浴巾的尺寸对我而言,是太小太紧了些!”娇滴滴的声音传人耳膜里,缇莹猛然地停住脚步。

    老天,我该想到的!这阵子他常带这位选美皇后回来过夜,我心里那点被针扎到的疼痛,突然如野火燎原的星星之火,逐渐在她全身遍洒了无数火苗,使她如坠火山中惶然得就像随时会融化,耳朵里轰隆隆的响着巨雷。没有多思考,缇莹拔腿就跑出浩云的房间。

    “浩云?谁?谁在外面?谁?”浴帘后传来尖锐的叫喊声,缇莹没有理会她,只是难受地往外冲。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什么麻雀变凤凰,那些全都是骗人的神话童话谎话,没有什么白马王子跟白雪公主的快乐结局。有的话也只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们才玩得起的贵族游戏。我,还是不要太痴心妄想了吧!

    落寞地走近院子,缇莹苦笑地看着几乎有半座棒球场那么大的庭院,别的不提,光纪家私人的院子,就要比我们家附近的小社区公园大太多了。唉光想到这点,就足以令人泄气得无以复加啦!

    坐在那棵大菩提树下,缇莹选择背靠着挺拔的枝干而坐,默默地盯着远方像一面铜镜的明月。到底我该不该走?我很清楚自己没有耍帅的权利,想想那些足以压死人的债务吧!但是

    每次只能这样远远望着他,令我沮丧。我多希望可以跟他像朋友般地寒暄闲聊,但,那些都只是空想。

    就像饮鸩止渴一样,我想离去的决心,在我见到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逐渐瓦解,

    却也在见不到他的时候,又一分一寸地加强。每天在这天秤的两端挣扎,我到底该怎么办?

    夜色愈来愈探凝,北风夹着锐利如刀的猛烈,不停刮向穿着单薄的缇莹,她双手抱紧了自己,她正打算回到温暖的大宅子,风中隐隐约约传来自己的名字,她诧异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那丛茂密的杜鹃而行。

    “浩云,老实说我并不是非跟你作对不可,只是伯利是我的儿子,我总得替他顾好那些该是他的财产。”拉紧了身上的狐裘大衣,慧怡掏出根烟,媚服斜视地示意浩云为她点烟。

    静静地为她点燃火,浩云不发一言地将两手反插在后裤袋里,扬起眉地注视着眼前浓装艳裹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关心伯利一定是福伯跟汤婆婆在你面前嚼我舌根。那个汤婆婆,她从来就没看我顺眼过,至于福伯啊,一天到晚嚷嚷什么戏子婊子无情无义的废诘。但是浩云,你别忘了我可是怀胎十月,历尽艰辛才生下伯利的,你说,我怎么可以眼睬睁地看着伯利被那个姓丁的女人诱拐呢?”

    “你有什么打算?”“唉,浩云,我是个感情丰富又脆弱的女人,我一直希望有个强壮有力的胸膛可以依靠但,你应该知道你大哥,浩然他的身体不好,根本就是个葯罐子。”拉条缀满蕾丝的手帕揩拭眼尾,慧怡对浩云投以哀怨的一瞥“我还年轻,所以没办法忍受那种枯燥又没有希望的生活,正好一些影视圈的朋友来找我,所以”

    “哥哥的身体是不好,但在你跟他结婚前,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自行点了根烟,浩云喷出长长烟雾后道。

    “我是知道,只是我没料到有那么严重,他根本就像个小婴儿般的脆弱,你知道我的感觉吗?他是在找个妈妈的替代品,而我就是那个倒楣鬼,被他逮来当他的支柱,听他诉苦。”恨恨地扭揉着手帕,慧怡五官都扭曲了。

    “夫妻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

    “不,我不想负担他的喜怒哀乐,我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而不是老是找我哭诉的男人。我想要的是一个坚强的男人,就像你一样。”慧怡说着就挨近浩云,瘦骨嶙屿,青筋暴浮的手指,如蛇倍般地攀上他的衣领,逐渐地往他胸口探去。

    “大嫂,我想我还是没有弄懂你的意思。”

    “浩云,我早就已经跟你大哥离婚了,再说他现在人都死了,你可以改口叫我的名字慧怡。”虽然被浩云故意侧身闪开了她的手,但慧怡丝毫不以为杵地笑了笑,撩撩她膨松的法拉头。

    “大嫂,只要你曾经是我的大嫂,就永远是我的大嫂。关于伯利的事,我会仔细考虑后再决定怎么做,无论如何,都要以伯利的利益为前提,最重要的是要安定他的精神状态。”用脚将烟头踩熄,浩云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但是慧怡却不想这么容易地在这个话题上善罢干休。

    “不错,你打算怎么做呢?继续留下那个姓丁的女人?你明知道伯利对她已经入迷了,天晓得她是不是放了什么符咒给伯利吃,或是找人施了什么邪术”

    “大嫂,缇莹她不是那种人,我调查过她的背景,她只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没有理由去害伯利。”

    “是吗?伯利将要继承的那些财产呢?如果她肚子大了要伯利负责的话,你这个叔叔会有办法吗?”

    “我不以为缇莹会做出这种事,我观察过伯利跟她相处的情形。缇莹是个极有分寸的女孩子,这也是汤婆婆跟福伯的看法。”不耐烦地将重心由左脚换到右脚,浩云搔搔他凌乱的头发说道。

    “哼,那两个总喜欢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知道什么,这年头的女孩子比我们那时代的女孩子厉害太多了。到时候她挺个大肚子召开记者会的话,我看伯利的秘密也会保不住的。你是他的叔叔,又是监护人,你最好想一想。”

    “如果真有那个情况发生,你是伯利的亲生母亲,你自然该站在他这边做他的支柱。”看着慧怡脸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浩云心里一动,根据这几个月来的接触,他太了解这个曾经意图se诱他的兄嫂的行径。

    慧怡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好处的事,这女人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以能获取她要的利益为出发点,想到这一点令浩云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

    “太迟了。浩云,伯利生日那天的董事会,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伯利是个精神耗弱的禁置产者,即使他有继承权也没有用,他必须由他的监护人监督他的财产。依照你目前对他的处置,我相信法官会很乐意改由我当他的监护人,因为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得意洋洋地拍拍浩云的脸,慧怡媚眼里装满了冰冷的光芒。

    “我是他的叔叔,我不会坐视他被你夺走。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丢置到疗养院里不闻不问,而后大肆挥霍属于他的财富。”铁青着脸,浩云咬牙切齿地自齿缝中问道。

    “不错,你只是他爸爸同父异母的兄弟,再看看你的社交生活,把他扔给一对老头子老太婆,跟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照顾。浩云,何必这么生气呢?其实我还是很愿意给你机会的,自从我在伦敦第一眼见到你,我”手抬又沿着浩云的脸颊抚摩而下,在浩云一转头闪避她的手指时,她尖锐的揩尖在浩云脸颊,画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如何?你好好考虑吧,反正离伯利的生日还有三天,你知道怎么跟我联络,拜啦!”走了几步远,慧怡又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浩云,我嬴定了。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嗯?我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慧怡身上那饶富侵略性的香水味飘远过后很久,缇莹仍像是被魔法定住了般地不能动弹。“我的老天,原来伯利是个有病的孩子,难怪他会这么娇弱很少到学校去上课,这一切都可以有很合理的解释了。

    原以为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子,现在我明白了汤婆婆跟福伯如此呵护他的原因了,对这个处于弱势的孩子,除了给他加倍的爱,还能怎么办?”

    从杜鹃稀疏的枝桠间望过去,身着深橄榄绿套头毛衣,条纹绒面长裤的浩云,仰着头地吐着烟,看起来就像头忧郁的狮子,缇莹就这样远远地盯着他,看得都要呆了。

    但这静谧的奇妙时刻没有维持多久的光景,当那阵窒人的琥珀和麝香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孔时,缇莹皱起眉地瞪着踩着粉红色毛皮为面的拖鞋,裹件大衣,走动间不时露出两只细瘦苍白小腿的王岚姿。

    “浩云,原来你在这里啊!呵,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真的好舒服,可惜你这里的浴室没装按摩浴白,或是涡轮式的莲蓬头,改天我一定要找人来装一个。还有啊,这里的佣人真没礼貌,听到我吩咐拿条毛巾,竟然理都不理我,浩云,你这里真是缺位女主人”嗲声嗲气地凑近浩云,王岚姿伸手枪过了浩云叼在唇畔的烟,很自然地吸了几口再将烟塞回浩云嘴里。

    “你准备就穿这样回去?”将烟扔在脚下踩熄,浩云瞄瞄敞着大衣,露出衰头短短小小衬衣机裙的王岚姿。

    “回去?不,浩云,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这样不太好吧?再说你父亲今天不是从美国过来看你,你没回家他岂不是会很失望?”伸手把王岚姿的大衣拢紧,腰间的腰带拉牢,浩云还是平淡地面对她微愠的脸色。

    “可是浩云,我爹地他知道我跟你的事。再说,要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爹地才不会答应跟纪氏合作在大陆设厂的生意。”噘着唇,王岚姿不悦地甩甩头,稀薄而焦黄的发丝,如竭浪般的被风吹得四处飞扬。

    “你是在勒索?”浩云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僵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扭起了王岚姿的手腕。

    “不,放开我!浩云,你弄得我的手好痛。浩云,我根本不必勒索你,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而已!当初是你哥哥纪浩然跟我爹地和解时让出纪氏的股权,现行我爹地看在我的份上,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利用到大陆投资补回亏损。再怎么记,我都犯不着勒索你。”挣扎着要浩云放手,王岚姿也不再是个娇滴滴的选美皇后或是主持人,此刻的她,瞳孔中闪烁着精明的色彩。

    “不错,在生意场上还是你占上风,但是王小姐,请你明白一件事,没有永远的失败者,也没有永远的胜利者。”犀利地盯着她,浩云展现出的是个迥异于平常的冷酷神色。

    “我浩云,你这是何必呢?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才对。如果你想要我回去,那我回去就是了啦,为什么要这么可怕的对我?”见到浩云冷冰冰的模样,尴尬地摸摸头发又摸摸喉咙,看浩云丝毫没有和缓的迹象,王岚姿只得自己找下台阶地说道。

    “我想这样的一天,也真够你受的了那,我走了。呃,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前言接不着后语地咕哝着,在确定浩云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后,用力地一跺脚,王岚姿怒气冲天地往大宅的方向跑开。

    屈身躲在花丛后的缇莹,此时突然地打了个冷颤,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感到寒意,但那不只是因为号嚣的北风,更多是源自心底,那股不请自来的冷栗。

    好可怕,原来这种朱门恩怨般的情节,真的存在日常生活中,一直以为那是杜撰出来的肥皂剧,想不到我却服睁睁地看着它上演

    俏俏地由菩提树丛后面离开,绕过那座水池,缇莹不经意地来到那几座花房外的小径,踱步到种满香水百合的花房外,缇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极致忽放的芯朵。

    原来生活是以各种不同的面貌在上演着一曲曲的悲欢离合。而我,已经失陷在这里的心,今后又该如何自处呢?对于他,我又要以何种心情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