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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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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妥的儿子满月那天,祭煊邬的假期结束了。她和邹风和回到英国,新学期已经开始了。水仙花在河岸畔,绵延一整排。英格兰每天都下雨,她不再去学校上课,掉了魂似的闲晃好几个礼拜,余联只好督促她在家自学。这一天夜里,她发高烧,翻阅一半的复活从她腹部滑落地板,她的手垂在躺椅边缘,像个割腕自杀的人。

    邹风和白天来看过她,问她怎么还放假。她想学著他休学,停摆一阵子,不去说话给洋人听,好话、坏话都不说了,今后她只说自己的事,听自己的声音内心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进入梦境。一个挺拔昂藏的男人身影,自她新完成的画作里走出来。

    “何时画了这幅鹤求偶?”低沉细语的男中音,混著龙鳞湖的气息,是她最熟悉的味道。“煊邬”他将她从躺椅里抱起,稳健平缓的步伐往床铺方向移动。

    她被放上床,怎么也醒不来,梦还持续著。他摸摸她的额,脸挨近她,感觉她的体温,说:“煊邬,你真教人担心。”然后,他离开床,走向靠露台的大屏风前,静静看着上头朱红色的文字。不知过了多久,他脱下外衣、长裤,褪除所有衣物,紧实的肌肉线条,匀称地展现,背部胎记的色泽比油画里,张翅跳求偶舞的鹤鸟,更鲜艳。

    他回到床上,放下床罩,为她制造一个旖旎世界。

    “罗愉?”她半梦半醒的呓语充满不确定。

    “是我。”罗愉吻吻她的眼,拉掉她睡衣系带,大掌抚摸她的胸。

    她微微仰颈,唇就被他封住。他轻轻咬痛她的唇,但这不对梦中应该是没感觉的,她怎能感受到他温暖的大掌、灼热的欲望,甚至他慢慢地进入她,伏在她身上律动,那么深长优美,她的心却疼了起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

    她的胸口一定很快就浮现龙形红痕,因为她太爱他了,赤裸裸的爱痕,无法掩饰。他应该知道,他随便一句话、一个举动,都能让她伤心难过。他胸口龙形项链,剧烈地拍打他光滑沁汗的肌肤,摇摆的红亮宝石,是用情养的没错用她的情、用她从小到大对他的心心念念。

    “罗愉我爱你”这个缠绵的夜梦几乎没停过。

    祭煊邬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她的卧房一如往昔,那幅日前才完成的“鹤求偶”完好地嵌挂在门边,没被人“破图而出”;缀著红色小羽毛的床罩收拢得一丝不苟:挡著露台的大屏风也没倒,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的睡衣穿得好好的,比她每一次睡醒都整齐。她下床,走到屏风后方,推开落地门,阳光晒暖了露台的地板,她微眯双眸,遥望树林里,树梢绿叶熠熠闪闪。昨晚果然下过骤雨,今晨转换个大晴天。那么她作了一夜的梦,至少雨声是真的?!她转身,绕过屏风,一个没注意撞著躺椅。她痛得皱眉,手捣住膝盖,视线往躺椅一扫,愣住了

    她昨晚看的书,何时捡到躺椅上?!

    不对!她应该

    谁抱她上床的?

    祭煊邬在心里叫了一声,冲回床边,看到床畔桌几的灯座下,有个小小的水晶葯罐。她匆匆拿起,握在掌心,往外跑。

    “罗愉、罗愉!”她在长廊上狂奔,撞上从廊弯出现的余联。

    “煊邬小姐。”余联扶住她。

    “罗愉呢?”她神情焦躁地张望四周。“他来过对不对?”

    “罗先生昨夜来的,一早有事又离开。”佘联放开她。

    祭袄儿反而抓住他,急问:“他去哪里?”

    “我没问他”

    “你为什么不问他!”余联的声音未落定,祭煊邬就吼了起来。“你不是跟他很好吗?”她怒瞪余联。

    余联挑眉,一脸莫名其妙的笑。

    祭煊邬额心深摺,推开余联,往整幢别馆最主要的出入口跑。当她站在门厅,望着外头车道时,她才知道祭家别馆有多隐密,他们的所在处,人烟罕至,一条空荡荡的私人道路,无限延伸,看不见尽头,令人觉得什么希望都被打碎了。她垂下双手,紧握著水晶葯罐,缓慢地转身。

    余联站在弧形梯上,对她说,今天该去上课了。她静静地上楼,面无表情,回到房间。

    “回来了。”打开门时,一个稳重的男嗓音传出来。

    祭煊邬停住了脚。“哥哥?!”

    祭始禧在她起居室的露台,喝早茶。

    “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边走过去,一边冲口问:“罗愉呢?他跟你一起来的对不对?”

    祭始禧喝了口茶,看向她。“你十五岁生日后,我们就很少同行。他是我的妹婿,不再是护卫。这三年来”他深思般顿一下语气,再喝口茶,才说:“他四处旅行,到祭家各个矿场,做劳力苦工,偶尔回海岛看家人,你不知道吗?煊邬”三年前,他要罗愉好好与煊邬在一起,不要因为他俩的夫妻关系从小注定,就认为经营感情不必要。任何人都需要谈恋爱的,难料他妹妹如此倔强,竟赶走罗愉,别扭一闹,就是三年!

    “煊邬,哥哥不想说你浪费了三年时间如果你觉得自己这三年有成长的话”

    “我不知道。”祭煊邬颤抖地摇头,一手抓著门栏,美颜心神不定。

    祭始禧放下茶杯,朝她伸出手。“过来,袄儿。”

    祭煊邬移近他身旁,前额往他肩头贴靠,嗓音沙哑地逸出。“哥哥,他有来,他昨晚有来”

    祭始禧抚抚她的发。

    她低泣般地往下说:“我好奇怪,三年没见他,都没怎样。可这次回海岛后,一切都变了不过两个月没见到他,我就觉得好难过。我以前甚至十年没见到他,我还是能过日子,照样上学,做该做的事现在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成天胡思乱想难道昨夜真的只是梦吗?”

    祭始禧眸光转沉,大掌安抚地摸著她的后脑勺。他最疼爱的妹妹呀她的一颗心,不染纤尘地澄净,单单纯纯爱一个人,只爱一个人从小到大,或者从前世开始,就只爱那个人。

    “哥哥,我是不是病了”祭袄儿喃喃低语,轻轻叹气。

    祭始禧摇首。“你只是长大了”他拍拍她的背,转折语气说:“袄儿,哥哥清晨是有遇见罗愉。”

    她倏地抬头,闪烁的目光对著他,似乎这就是等待已久的人生信号这将告诉地,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祭始禧淡笑,取饼她握在手中的水晶葯罐,打开盖子,看了看。“这不就是他留下的昨夜不是梦,你们真的在一起嗯。”他一说,她的脸红了起来,随即问道:“哥哥在哪儿遇见他?”

    祭始禧盯著她渴盼的小脸,喝了口茶,才说:“我们在机场遇见。他要去台湾找罗悦。”

    她愣住。祭始禧关紧水晶葯罐的盖子,放回她手里。“袄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祭煊邬回神,垂眸看看葯罐,然后摇摇头。因为有一个顽皮的小妻子,罗愉总是随身携带一些葯罐,以供她玩耍受伤时立即使用,但她从不知那是什么葯。

    “这是避孕用的”祭始禧语调缓慢。

    祭煊邬瞪大双眼。

    “看样子,罗愉很保护你他跟苏林拿的杀精”

    祭煊邬猛然站起。“哥哥,我要去台湾!”

    她的样子多像要去追拿“逃夫”的怨妇啊!罗悦打电话告诉祭煊邬,罗愉现在在“神的便利屋”她马上开车前往,即使她不清楚这个城市的道路,凭著她一张说什么发生什么的嘴,她告诉自己,一定到得了“神的便利屋”

    那家大嫂贺则云在台湾开的奇特商店,目前由罗悦代理经营中。

    车子弯进一个路口,霓虹灯全部亮起,已经是夜晚了。行道树分散了光束,街景黄澄澄地,像是盛夏梦幻的暮色。大哥祭冠礼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邂逅一生相守的命定伴侣这是种不可闪避的爱,任何时候都会发生,没有一步一步来的过程,只要遇对了人,情感铁定是波澜壮阔,席卷人心。此时此刻,她也在这样的道路上。“神的便利屋”的招牌在前方了,使她不由得加快车速。这家店缔结了大哥大嫂相遇的因缘,恰巧又取蚌“神”字,与祭家的先祖一样,这店合该是为他们而存在的。难怪,她这么轻易就找到!

    “啊!”出神之际,方向盘打偏了,她叫了一声,想调回来,已经来不及,车头硬生生撞上便利屋外的消防栓。爆出来的安全气囊弹得她头眼昏花,挡风玻璃前,水柱喷舞。

    好多人跑出来看她,那对拥有相同脸孔的兄弟也在人群中。她还能动,就自己开门,困难的下车。车子右半侧几乎斜压在人行道。从清防栓涌出的水,淋湿了她全身。

    “袄儿!”水幕那头有人影晃动。

    她不等他们靠近,便街上去抱住他。她从来不会认错人,这个温暖的胸膛,正传来剧烈的心跳。

    “袄儿!”罗愉不敢相信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周遭很吵闹,不知是水声还是人声。

    “好了,”一抹人影靠过来对他说。“煊邬小姐全身湿透了,让她进店里再说。”

    罗愉看着双胞胎弟弟罗悦。“撞坏公物的事,你处理一下。”

    罗悦点点头。“放心。这倒不麻烦”跟他怀中的小女人比起来呵罗悦一笑。

    罗愉抿直唇,皱紧眉头,将祭煊邬带离人群。

    “你在干什么?”一进入神的便利屋,罗愉抱她坐上一张吧台椅,黑眸盯住她的眼质问。他以为她应该在英国,没想到她会来,而且以那么惊心动魄的方式!

    “我要找你!”祭煊邬仰起倔强的小脸,水珠从她的短发滴落,叠襟服饰下,她雪白的胸口泛著鸡皮疙瘩,身体曲线明显颤抖。

    罗愉脸色一沉,转身去取了条封套未拆的大浴巾。幸好这家店什么都卖,像神的宝库,要一条浴巾并不难!他撕开包装的动作有些大,走回她面前时,气氛更凝重了。

    她被他用大浴巾包住,他的大掌隔著浴巾,搓摩她的发。她抬头看他,他凛著脸,不回视她一眼。她只好垂下脸庞,双手交握,默默盯著自己的膝头。发梢的水一直滴在她手背上,过了一段时间,还是一样。为什么她的头发擦不乾!她用力抹去手背上的水痕,越抹越用力,两手互抹,弄得手背通红。

    罗愉将浴巾自她头上拿开,托起她低垂的脸,发现她泪流满面,胸口猛然被撞了一下,就像她车子撞上消防栓那样,爆喷的水流冲击而出,他的心仿佛也有个狂潮。

    “煊邬”他低吼了声,似乎充满无奈。

    “我只是要找你而已!”她抑著嗓音,不让哭声传出。

    罗愉叹了口气,抱住她。“学校呢?你还要念书啊。”

    她在他怀里摇著头,柔荑抓著他腰后。“我不当学生了!”她现在最想当他的妻子。

    他们的关系从小就注定了,如果他自私一点,她可能十四岁、十五岁甚至更早,就得背负一个人妻身分。他不想她这么早踏入成人世界,所以一直扮演著看她成长的角色,他希望她有更大的空间成长,像同龄的女孩一样快乐生活,他不给她任何逼迫,怎奈她却反过来追他,教他怎么忍心把她推远。唉

    他又叹了口气,低下头亲吻她的发,幽缓地说:“不上学怎么行呢”他紧紧拥著她,找到她被泪濡湿的双唇,深深吻著。

    音响里,罗悦不知放了什么曲子,歌词正“宝贝、宝贝”地唱著。

    他将她抱得更紧,两人吻得不能喘气。她的湿衣服被他从两肩剥下,褪到腰部,他用浴巾围住她,用体温熨烫她,久久,才放开她的唇,擦乾她的泪。

    “会不会冷?”他拨拨她颊畔的发,凝视著她年轻绝美的脸庞。

    她摇摇头。一个推门的声音震动了门后铃,罗愉望向店门口。

    “罗先生,”一名美丽女子带著亲切的笑容走来。“要不要让小姐到楼上洗个热水澡?”她是楼上妇女旅馆的老板胡香凝。

    罗愉今天才刚认识她,马上要打扰人家,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方便吗?”他礼貌地询问。

    “当然方便。”胡香凝主动拉著祭袄儿,像个邻家大姐般,道:“快走吧,晚了,可会感冒喔。”

    祭煊邬看着罗愉。罗愉点点头,手臂箍著她的肩,带她跟在胡香凝背后,往外走。

    “那就拜托你了,胡老板”走到要往妇女旅馆的楼梯口时,罗愉停下了脚步。妇女旅馆,顾名思义,是一家专为妇女服务的旅馆。他一个男人,只能被限制在外。

    “唉,没关系的。罗先生,你上来吧!你日后还要代替罗悦经营神的便利屋,我们就是邻居了,总得上来看看的。”胡香凝微微笑笑。“何况,你跟罗悦是双胞胎,肯定也是好男人。”她称赞他们兄弟。

    罗愉摇摇头说她过奖了,然后陪著祭煊邬上楼梯。

    熬女旅馆在神的便利屋楼上,出入有个独立楼梯,往下接著便利屋外侧的小花园,环境清幽。胡香凝开了一间套房,给祭煊邬使用。

    祭煊邬泡过热水澡,换上胡香凝准备的乾爽衣物。罗愉拿著吹风机,帮她吹头发。她的脸蛋因热风,慢慢晕红。他的指顺著她的轮廓滑过。不管这张脸庞随著岁月变了那么点娇柔、那么点妩媚,眉宇间的倔强,仍没减退的迹象。

    “你要留在这儿帮罗悦看顾便利屋吗?”她看着镜中的他,美眸对上他的眼。刚刚,旅馆老板说的,她都听见了。

    “罗悦有其他事,我帮他一阵子。”罗愉关掉吹风机,蹲下身,与她面对面,视线交缠。

    “我也要留下!”

    罗愉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俊颜依旧一片沉定,好长一段时间不出声。

    “不行吗?”她瞠著眼,唇微微颤抖。

    他看着她坚定又脆弱的神情,终于开口了。“那就留下吧。”大掌捧著她芙颊,虔诚慎重似的吻她一下。

    她唇边漾出一抹唯美的笑容,眼泪顺著脸庞流下。罗愉将她压入胸膛,嗓音异常紧绷地说著。“别再做让我紧张的事了”

    “嗯?”她闷在他怀里,呼吸著她最爱的气息。

    “以后不准开快车!”他将她抱上床,撑著头看她。

    她点点头,说:“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眼底满足依恋。

    他摩著她眼下的阴影。“昨晚没睡好?”

    她贴回他怀里,紧紧挨著他的身体。“从海岛回英国后,就没睡好过”她轻声喃语,打了个呵欠。

    罗愉吻吻她的眼。“今晚就好好睡吧。”他一脚将床尾的被子往上勾。

    她猛然睁大眼睛。“你别走喔!”

    罗愉抚著她疲累的小脸,道:“我会陪著你。安心的睡吧,煊邬”

    祭煊邬缓缓地合眼。罗愉将她搂在胸前,盖上被子,同样闭上双眸。他也跟她一样,自从她离开海岛后,就没睡好,所以才会到英国,趁夜与她缠绵。

    这个小女人

    他从十二岁开始就认定的,

    十七岁开始天天悬念著的,

    二十七岁嵌入内心深处的

    现在,

    他的妻子呀

    她放弃了她这个年龄该享的一切,就这么来找他。他的心怎能不被她揪住呢

    这个小女人他的妻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