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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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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祸后经急救及漫长手术幸运救回性命的杜淳雪,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众人都消极的认为她恐怕不可能苏醒。

    是夜,甫从办公室来到医院的邵蕴齐,照惯例坐在床边批阅公文;因为陪她可以达到“代妹赎罪”及躲避奶奶催婚的双重效果。

    况且,这间豪华病房宽敞舒适,又可名正言顺的将手机关掉,杜绝所有打扰,倒成了他图个清静的好地方。

    偶尔,他会放下手边的工作,端详着几乎和雪白枕套融为一体的苍白容颜,脑中总会浮现两人邂逅的情景,以及她父亲所透露的、关于她的秘密。

    她暗恋他三年多?!

    这是谎言还是笑话?

    若属实,以她是“威福集团”总裁杜正笙唯一掌上明珠的身分,要认识、接近他,并不困难。

    为何她始终保持沉默,只对日记吐情衷?

    就连和他独处,也不会把握机会暗示他、乘机表达她的心意,甚至在他吻了她之后闹别扭愤然离开,自此音讯全无。

    突然间,又从第三者口中得知她的爱慕之情,透过一本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私人日记。

    而杜正笙又为何提及此事?有心抑或无意?这对父女着实令人摸不着头绪。

    思绪一转,又绕回被逼婚的情境,耳边响起奶奶虚弱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威胁

    结婚、结婚、结婚!若不结婚就是大逆不道!她老人家会死不瞑目云云。

    邵蕴齐冷哼一声,视线不经意扫过杜淳雪美丽温婉的脸庞,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际,灵光乍现。

    眼前几乎与植物人无异的女人,对他而言,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他发挥商人本色,约略盘算、策划了一下,做了一个“稳赚不赔”的决定。

    这个决定,预料将会在邵、杜两家掀起一场风暴。却没想过将会为他往后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

    邵宅大厅一改以往的冷清,全家成员难得众在一起,就连邵老夫人也向医院告假,在专业护理人员的随同下回到家中。

    而众人齐聚一堂的原因,焦点全落在一个人身上

    “阿齐,你说要娶杜正笙的女儿,是千真万确?”邵老夫人开门见山的问,语气有掩不住的激动。

    邵蕴齐不假思索点头承认。“是的。”

    这消息传进邵家人耳中,个个都震惊不已,尤其是邵蕴妍更是犹如五雷轰顶,好半晌都无法回神。

    “荒唐!荒唐!实在太荒唐了!”老人家虽然病了,住在医院里,但可没因此和社会脱节,自然也知晓杜家千金出车祸的新闻。

    长辈们个个都不谅解,唯独邵蕴妍心虚的想落荒而逃。

    “虽然很荒唐,但我还是要娶她。”他表态道。

    “你只是随便说说,想捉弄奶奶吧?”邵老夫人板起脸,不死心的追问。

    “阿齐,这种事可不能说着玩。”邵夫人皱着眉,连斥责都轻轻柔柔的。

    现下的情况早在他掌控中,邵蕴齐气定神闲的应对。“我是认真的。”

    邵蕴妍愕然的盯着他,不确定哥哥做这样的决定,是否全为了她。

    倘若是,那牺牲未免太大了。

    以哥哥优异过人的条件,只要他愿意,要娶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成问题,根本无须屈就一名昏迷不醒、没有知觉的植物人。

    “哥”她既不忍又自责。

    他接下来竟冒出更具爆炸性的话。

    “我已经和女方家长谈妥,昨晚在律师的见证下,已办好结婚手续。”邵蕴齐轻描淡写的报告,彷佛事不关己。

    “什么?!”在场所有人异口同声的爆出惊呼。“你这孩子实在太乱来了!”邵老夫人重拍桌子,表达她的怒气,无法接受宝贝孙子的擅作主张。

    婚姻这等大事,他竟当儿戏般以草率的方式完成,而且还先斩隆奏,根本不把她这个奶奶放在眼里!

    “既然是我的婚姻,我自然有权利选择对象。”他不疾不徐道,态度决然。

    表面上他顺从长辈的指示,却改变不了他反骨的性格。温文俊美的外表下,总是有出人意表的大胆作法。

    “闭嘴!”邵老夫人怒不可遏,气势凌人。

    “妈,别生气,对身体不好。”邵氏夫妇连忙安抚老人家,不约而同的瞪了儿子一眼。

    “奶奶,我已经如您所愿结了婚,您的病情也应该不葯而愈了?”邵蕴齐的态度是恭敬的,口气却夹杂着一丝笑意。

    两天前,在他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主治医师才供出实情:她老人家只是血压升高,其它功能一切正常,更遑论有生命危险。

    这更加坚定他在“陪伴”杜淳雪时,一时兴起的惊人念头,并付诸行动。

    “阿齐,不准没大没小!”邵父扬声斥责。“快跟奶奶道歉。”

    “奶奶,抱歉。”他正色道,不带一丝玩笑。“不过,我不会改变决定。”他起身,向气得七窍生烟的老夫人行礼,毅然离开。

    老夫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没有叫住他,仅是叹息。“这孩子”个性实在像极了她呀!

    当初,她也是不顾父母反对,决意要嫁给还没没无名的丈夫。

    她深爱对方、相信对方有朝一日绝对会成功,却因而与疼爱她的双亲闹翻了。

    她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罢手,坚持到底。

    只是,孙子要娶的女孩,还躺在病床上啊那孩子分明是冲着她这个老太婆来的,设计他不成,反倒被将了一军。

    她不允许前途光明的宝贝孙子,娶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绝不!

    ----

    往往奇迹的发生,都是受到“爱”的感召

    在邵蕴齐为淳雪戴上结婚戒指、订下终生后,他便没到医院探望过她。

    并非利用完之后,就将她弃如敝屣,而是为了一笔数十亿美金的台约,亲自飞往洛杉矶洽公一星期。

    他返抵国门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前往公司开会。这一忙,到晚上七点才有空档喘口气。

    瘫在小牛皮座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咖啡,香醇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他的精神稍稍一振。

    稍事休息后,他又投入繁重的企划及报告中,侍工作告一段落,看看时间,才惊觉又过了三个多钟头,也真的感到疲惫。

    他收拾好桌面,离开办公室,打算回到另外购置的大楼住所。然而,突然兴之所至的绕到医院,看看他的“妻子”

    杜正笙见到他来,显得相当高兴,两人聊了几句,他就把空间留给邵蕴齐和女儿独处。

    他深信,虽然女儿没有意识,但却能感受外界的一切,也必定能接收大家对她的关怀。

    医生也说,也有不少昏迷好几年的病患苏醒的例子,这更给了杜正笙无比的信心。

    “淳雪,阿齐来看你了。”临走前,他温柔的对女儿说。

    邵蕴齐坐在床畔的椅子上,捏捏眉心,试图驱赶疲劳,深深吐了一口气。

    垂下眼,触及她修长无名指上,他为她戴上的结婚戒指,蓦地感到好笑至极。

    睇着她祥和柔婉的眉宇,他粗砺的指腹也顺势轻抚而过。

    然后,一件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

    她卷翘的长长羽睫,微乎其微的闪动了下,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邵蕴齐狐疑的瞇起眸子,紧紧盯着她。

    就在他以为大概是太累看错之际,她戴着戒指的手指很明显的动了,推翻了他的借口。

    他蹙眉,不敢置信的瞪着病床上如白纸般苍白的脸孔。

    她若清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却全然在他的计划之外

    之所以“娶”她,就是因为她没有行动能力、更没有七情六欲,不会打乱他的步调、介入他的生活。

    说到底,她纯粹是他用来应付“婚姻”的一枚棋子。

    似乎不愿让他的盘算顺利得逞,淳雪的手指僵硬而缓慢的动着,彷佛在和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抗衡,执意拨乱他的如意算盘。

    他绷着俊脸,很想装作视若无睹,继续自我欺骗。

    但看样子她是不打算顺他的意了她紧闭的眼睛,用力眨动了下,继而如蝶儿般轻舞,缓缓睁开。

    邵蕴齐胸口一窒,瞬也不瞬的瞅着她,脑袋有片刻空白。

    勉强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淳雪眼前一片模糊,完全不知置身何处、今夕是何夕。

    “你你醒了。”邵蕴齐喉咙忽而感到干涩,不自在道。

    她没有反应,径自努力适应当下环境。

    他没放在心上,毕竟,睽违一个多月再重见光明,需要一段时间摸索。按下呼叫铃,等待医护专员到来。

    获知女儿清醒,杜正笙欣喜若狂,流着泪、跪地磕头。“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他心怀感激,真情流露。

    在现实残酷的商场打滚二、三十年,成功所带来的财富与权势都不曾让他如此感谢老天,不曾庆幸自己有多幸运。

    但经过这次差点痛失爱女,让他学会了感恩、珍惜现有的一切,不再汲汲营营于名利,并懂得付出与放手。

    淳雪视线逐渐清晰,转动眼珠,环顾四周的一景一物。

    医生、护士、点滴、白色天花板她可以确定这是医院病房。

    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她很想听清楚究竟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耳朵就像被耳塞堵住似的,听不见任何声响。

    “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重复询问。

    明知医生正在跟自己说话,但无论如何,淳雪就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不懂他的意思,她尝试开口表达。“我听不见。”嗓音沙哑几近无声。

    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杜正笙呆若木鸡。

    冷眼旁观的邵蕴齐,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医生了然颔首,交代护士。“马上为患者进行脑部检查。”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为什么听不见?”杜正笙心慌意乱,紧抓住医生激昂的盘问。

    “我们要为她做脑部断层扫瞄及超音波检查,才能找出问题。”见多了失控的病患家属,医生倒也应付自如。

    “淳雪、淳雪”杜正笙握住她冰冷的手,老泪纵横。

    案亲的手传递着温暖,她的眼不断泌出泪液,沾湿颊畔。“爸”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他几乎泣不成声。“你会没事的”是安慰也是期望。

    纵使听不见父亲说了些什么,淳雪仍能感受浓烈的亲情和关爱。“爸爸”

    他拍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护理人员将她推出病房时,她瞥见一张热悉的冷漠俊颜,心头猛然一震。

    是他!淳雪心跳加速,双眼追逐着他的身影,直到出病房看不见为止。

    整个脑子全被他的影像占领,她压根忘了皮肉痛和听不见的惊慌。

    即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淳雪对他的爱依旧没有消退半分。

    殊不知,残酷的噩耗正等着考验她、磨练她。

    温室中的花朵,终究还是得离开保温箱,独自对抗风雨,寻求生存之道。

    ----

    勉强吞完出院前最后一顿晚餐,杜淳雪将自己关进盥洗室,打开所有水龙头,水声顿时充斥整个空间。

    虽然听不见声音究竟多大,但凭着以往的经验,应该足以掩盖她逸出的哭声。

    她蜷缩在墙角,脸埋进双膝中,泪水不听使唤的拚命往下坠。

    经过一连串漫长且缜密的检查,医生以白纸黑字告诉她:她的听觉神经被血块压迫住,听力功能因而丧失,等大脑自行吸收血块后,听力便会复原,但无法估计时间。

    她听不见声音,成为失聪人士。没有声音的世界,她还不习惯任谁都无法接受!

    二十二年的生活化为零,被迫从头开始。

    她不爱哭,知道伤害已造成,就算哭瞎了也无济于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汹涌的泪和悲伤的感觉。

    伸手抹去颊上的泪珠,粉嫩的肌肤被一道硬物刮过,淳雪才注意到无名指上精致典雅的钻戒。

    据父亲说,这是一只结婚戒指。为她套上的,是她暗恋多年的邵蕴齐。

    案亲又说,她车祸昏迷期间,他每天都会到医院、守在她身边,会客时间结束才离开。

    这象征什么意义?淳雪反复问自己,努力想厘出头绪,偏偏越想越凌乱,头疼痛不堪。

    “呜”她抽泣着,备觉无助。

    “淳雪、淳雪,你还好吗?”门外,杜正笙敲门敲得急,一时忘记她根本听不见猛烈的撞击。

    而她径自耽溺在失聪的忧伤情境中,把积压在胸口的委屈及难过发泄出来。

    她告诉自己,今晚痛快哭过后,就要打起精神面对往后的生活,绝不让爱她的父亲操心。

    蓦地,门板被狠狠踹开,她仍一无所知。

    “淳雪!”杜正笙来到她身边,扣住她纤弱的肩膀,惊惶的叫唤。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突然冒出来的父亲,星眸还不断冒出晶莹的泪。

    “傻孩子。”他拥着女儿,哽咽道。“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傻事”

    淳雪偎在父亲怀中呜咽,哭得像个小孩。

    伫立门边的邵蕴齐,对眼前上演的感人戏码意兴阑珊。“杜老,该走了。”他慵懒的提醒道。

    即使结了亲家,他依然没改口唤杜正笙一声“爸”

    杜正笙搀起女儿,淳雪抬眼,才瞥见邵蕴齐一脸漠然的盯着自己,忙不迭垂下颈子,回避他冰冷的眸光。

    他温文俊雅依旧,但眼神多了她不解的冷漠。

    “阿齐,你真的要带她回去吗?”杜正笙确认道。

    他扬唇浅笑。“当然,她是我的妻子。”走近她,揽住她的腰。“妻子跟丈夫回家,天经地义,不是吗?”

    淳雪呼吸一窒,错愕的抬头睨着他,眉宇间写着疑惑,完全在状况外。

    杜正笙长吁一声,默然。

    心里不禁后悔当初答应他的提议,草率地把心爱的女儿托付给他。

    那时,处于低落恍神的状态,只想到淳雪爱他多年,所以想替女儿达成心愿,却没顾及她醒来后的意愿,也忘了问他为什么突然决定娶她。

    杜正笙深深责怪自己老糊涂,搞得必须和女儿分离,也贸然的把她推进全然陌生的环境及生活。

    然而,他明白这个外表斯文的男人,做任何决定都事先经过详细思考,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有人能够撼动。

    很多事情只一念之差,往往会走上不同的路、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我顺路送你回去。”邵蕴齐不再给他时间拖延,断然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杜正笙点点头,想多争取和女儿相处的机会。“让我把事情和她说清楚。”

    邵蕴齐黯下眸,退出病房。

    杜正笙拿出纸笔,沙沙的写下她所要面对的事实和鼓励的话语。

    淳雪逐字阅读,泪又重新涌上眼眶,她紧抿着唇,不想在父亲面前落下。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求他离婚。杜正笙如是写道。

    她不假思索的摇头,吸下吸鼻子,接过笔写下娟秀的字迹:我愿意。

    或许,是潜在的自暴自弃心态作祟,导致原本就柔顺的她更加逆来顺受。

    即将与爱慕的男人朝夕相处,她应该高兴的,彷佛一觉醒来便美梦成真。

    你会恨爸爸吗?怪我未经你同意就把你交给他?杜正笙握笔的手在颤抖,视线已模糊。

    她摇头。我爱您。她写道,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谢谢您

    案女俩对看一眼,紧握着彼此的手,千言万语化成一个临别的拥抱,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不舍,都要放手

    一踏出病房,就要展开另一段人生旅程,残缺的自己,能够走得顺利吗?

    淳雪不禁害怕、彷徨起来。

    她擦干泪痕,伸手握住门把,迟疑许久,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可是,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