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秦俑 > 第九章

第九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说朱莉莉坐在马背上,毋宁说是瘫痪在他怀中。心哈哈乱跳,擂鼓一样。连眼皮也在哆咳,整个人不稳不定。

    骑着无鞍的马?吓死她。身边都是排山倒海的呼啸声。

    只得依靠他保护着。

    他咬着牙,表情凶狠,好似雄壮的野兽。汗滴在脸上闪闪生光。大气呼在她身上,共度生死患难。

    朱莉莉但觉自己一无是处。偷偷地望着他,目光也柔和起来。

    蒙天放很奇怪,这一刹,她真的是心底的冬儿了。但愿不是幻觉。

    他开始认路。

    是处是榆林。

    他记得,有一回,护驾东巡长城边防,始皇帝立足于天下至高之处,极目江山。

    长城之下,有条秘道,循之往西南走,可通陵墓。

    只是长途跋涉,马终于也疲累了。

    蒙天放爱马,在一个关卡停下来。

    人和马饮水、休息。风尘仆仆之中,片刻宁静,于此辰光,蒙天放陷入沉思。

    因为重大的变故和矛盾,人更沉默了。耳畔似有大小六十四个编钟乱敲乱响。战场上风云岁月的帷幕拉开了,他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

    人特别的孤单。

    他如何保证她往后的生命?他怎能勉强她路上茫茫前路?

    前面是重重危难。

    蒙天放三思之后:

    “我俩各奔前程吧。你不必跟随我。此去生死未卜,不想耽误你。”

    朱莉莉在马背上,不动。

    蒙光放只用力拍马,放它走。

    马一直前行,她一直回头。

    马把他熟悉但又陌生的女子带走了。如同祭礼,但他亲手放她走。

    长城。

    依旧雄伟无涯的长城。他目前爱人远去,只子然一身,在这傲岸的边防止,人,有如一个小黑点。

    太阳下山了。

    层层叠叠的峰峦,变作一抹紫红,像已枯的血。残阳似血。又似一只挂在天边的大手,发出号召的力量,令他回家去这是他惟一的信仰。

    蒙天放位剑直往上冲。

    一直地狂奔,青铜剑依!日锋利、冷酷,用力左撩右臂,城墙都震裂,山石脸无人色。

    他冲呀冲地、把一身的力气都耗尽。

    直冲到至高之处。

    远景一片苍凉,紫河诩变成黑白了。

    他也曾是个英雄呀,只是,英雄也有这般难过的一刻,英雄气短。

    忽而,他听到一阵刺耳的巨响,抬头一看,是一辆铁铸的怪物,同样的怪物,曾经闯进地底的幽宫,把他解放出来。

    是的,这是飞机。

    社会已经这样的进步了!人都可以在空中激游了,炮弹火葯,也可自空中往下投掷。两三千年前,厚厚的城墙,抵挡过一切镍骼的利器,防御重大而突然的袭击。

    只是,如今它的作用等于零。

    看真一点,起落有致的城墙,受不了历史的重压而微微佝偻着,无数的裂缝,丛生着杂草,雄伟只是躯壳,它荒芜已久,一身炮弹的残迹。任何敌人都可一攻而下。

    也许敌人不只在北方,也在东方、南方、西方,或者只是内哄,自相残杀,就已经令人人疲于奔命,无所适从。

    飞机呼啸而去。

    这是来自何方的敌人呢?

    四周沉寂下来。

    蒙天放按捺不住绝望的伤感。他陡地下跪,在暴烈的红色光团中,痛哭失声。

    他痛哭着,一如婴儿。

    这就是当初他们致力的“万世基业”么?

    远处,也有一个无助的小黑点。

    长城下,马停了,人站定了。

    朱莉莉遥望长城高处哭倒的男人。她决定回头,不走了。

    因为,天下之大,二人都觉得自己无处容身!

    她也一直地狂奔

    飞扑至他怀中。

    什么也不管,豁出去:

    “我无家可归,金子对我也没意思,我也不要当什么女主角了。”

    一边说,一边把金子拿出来,用力往长城关外扔掉,好像扔到大脚底去。

    泣不成声。

    “你知道我要什么?”她像对自己说,又像对所有的人说:“我并不贪心,只要一个真真正正对我好的人。我要的,本来就很古老,不知为什么,总是得不到。’

    蒙天放紧紧地拥着她,轻抚她的头,就像当年,他怀中冬儿的泪滴在重甲。

    她送给他的鞋,原来仍在。

    朱莉莉此时方才真正拎在手上,反复细看:

    “这真是我‘当年’的鞋吗?”

    她便试着,把脚伸进去,踏足其上,有怪异的吻首。那残破的丝履分明是自己的。

    很自然地,她伸手便把带子给绑起来了,不知如何,手势也熟练,就像已穿过几十遍

    蒙天放很感动。

    宾圆的落日在荒凉中起了一阵动荡。无地只剩下两个再续前线的爱人n

    芳菲的葯香。

    衣角着了火。

    拆散了望仙三餐害。

    锦被上。

    妖娆的惊弓小鸟。

    深沉叹息。这是冬儿抑或朱莉莉?

    黑发交缠。

    无言冉退。

    没有衣服,就没有年代,没有过去。原始的。炼丹房中的幽会又重现一次了。

    才是昨夜发生的事。

    他的身心沸腾、鼓动,好像明知是最后一次,坠入难以控制的惊惧中,真的马上要失去了,用力地抓牢她。像把匈奴首级一劈而下的甜蜜,像报仇。

    她的脸很红。刚才逃亡的驰骋的马乱碰乱撞。她想不到会是他的!脱胎换骨,他走过她的身体里,她走进他的历史中。

    如果没飞到西安这地方来,如果没勾搭白云飞,如果没坐上那小型飞机。

    忽而灵光一闪。

    一个远古的老人说过一句话:

    “一字记之日‘飞’,真相白矣!”

    是谁?是谁?

    她迷糊地呻吟着,眼前一黑。

    天渐黑了。

    但陵墓的人口光同白昼。

    射灯灿然亮着“轰’懒巨响,接二连三,爆炸了。这个埋藏了三千年、历代无数盗墓者心中最大的秘密,九个以假乱真的始皇陵被识穿之后,终于真相大白。

    秦始皇是一生多疑。虽然他有建万世基业之野心,不过也慎防后人挖掘他的坟。

    当然他预料不到王朝如此短命,像昙花一现,只传二世,仅十五年。他却预料到这价值难以估计的陵墓,始终为一切有贪欲的人所垂涎。每一个朝代,原来都有人以为他们曾经“得到”

    项羽掘过。牧羊者失火烧过。关东盗贼销铜取停破坏过。石季龙盗过。黄巢乱过。千言至今。已有九宗,原来都不过是“假”的,是掩眼法。

    陵墓修建之牢固与神秘,刻意找不到。是因为一点机缘,从来没有人真正踏入一步的地宫,终被揭露了。

    白云飞如痴如醉地狂笑着。

    双目发出光芒,一扬手,歇斯底里地向他的手下道:

    “大伙小心!这里只一个头,都可以进入世界大国的博物馆!哈哈哈!”

    他懂!

    他跟所有人不同,因为他懂得国宝的价值,历代的盗墓者,一点也不爱惜文物它们都是未经歪曲的、最可靠又最珍贵的“地书”因为永远都无法再行生产了。坏一个少一个。他们坐塌陶像,踢碎瓶瓶罐罐,只专门搜寻金饰银锭,熔掉好换钱。

    他白云飞,周详的计划,填密的布局,令他一手拥有始皇陵,一手拥有活生生的秦俑,他将是天下首富!即使是虚幻的电影,也捏造不出这样的美梦。

    风沙中,蒙天放与朱莉莉二人一骑,接近陵墓,接近危机。

    她闭上眼睛,眼角滴下泪珠,她恳求:

    “可以不死,我们也不要死!”

    “你怕吗?”

    “我怕死,何必骗你?”

    现代人的意志左右着她。

    现代人的科技助长了白云飞的气焰。什么水银毒气?他们都有备而战,一众配了氧气筒,由铁索往地底吊送。

    大量宝物,—一又被运出来。一辆辆的吉普车在等着。

    一匹愤怒的马,筋肉与血管的网脉都因夜奔而隆起,眼睛闪耀突出,血红的鼻孔贲张,鬃毛在风沙中撩拨,冲进被毁的家园。

    蒙天放策马在人群中践踏过。烟雾中,挥创乱斩:“你们住手!”

    人群展开混战,子弹横飞。四壁的机关,竟因这无目的的子弹触动,不知从何而来的毒箭四射。巨石凌空而降。

    手电筒的光杂沓缭乱。

    迸代机关,杀了侵略者一个措手不及。手下死伤甚众。

    白云飞瞄准,开枪杀马。

    马中弹,仰天起碗,一阵抽搐,蒙天放和朱莉莉坠下,压在一块石板上,石板略为下陷,流沙往低处一窜,白云飞立足不稳,扑向二人身畔。三人同滚进一个洞穴中。

    身体急速下泻,石柱移动,合并成巨闸。三个人,一起被困在内,这是一条狭窄的走廊通道。手下全在外面,隔绝往来。

    人口被堵塞,出口又不过是墙壁。这重门深锁的,是什么地方?

    黝暗的环境中,三人的视线渐渐适应了。只见壁上有油灯,一盏一盏地燃着,映照得人人如同星夜下的幽灵。

    四周都是石头。世上有什么比石头更紧字呢?是一个凄冷的、现成的墓穴。朱莉莉握着蒙天放的手,马上僵了。

    灯,竟渐渐地暗了。

    有限的空气!白云飞配着氧气罩,所以呼吸自如,但对峙良久,见那油灯,一盏枯了,另一盏也枯了,他心底明白,空气中的氧,终于也会耗尽的。

    汗滴下来。

    空气太坏了。

    白云飞追问蒙天放:

    “这是什么地方?”

    蒙天放没有回答。他安详地坐在地上,白云飞脸色一变。

    白云飞心焦了,把氧气罩送与他.示黄伯阳一口,蒙天放接过,先给朱莉莉。

    她深深吸了一口,抖擞一下。蒙天放也学她,深深吸了一口。不知是什么,但他不需要,反正三千年不曾缺氧致命,如今也不怕。

    白云飞把氧气罩夺回自用。恨他镇定。又追问:-

    “蒙天放!你一定知道逃生之路的,你说出来吧!”“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责任只是千秋万世,为陛下护陵。”

    他再也不能镇定了:

    “长因在此,我们会死的!”

    蒙天放毅然道:

    “我可以死。”

    “不!”朱莉莉闻言,反应激烈,自白云飞手中抢过氧气罩,狂吸一下:“只要有一线生机,都要出去!天放,我们活着不是很好吗?”

    她有点疯狂地乱按四壁,企图像上日,因乱闯乱推,金人脚下有个活门一样。这边没有?那边呢?她不住地拍墙。开始虚弱了。白云飞见状,生死攸关,什么也不管,学她那样,幼稚地寻找出路。

    他失去一切风度,不再冷静,惊恐中,只软弱地自语: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朱莉莉的动作粗野了,把壁上的油灯都砸在地上,用力地顿足。她的鞋跟,因力度过猛,嵌在缝中,也因此

    机关竟被触动了。

    走廊通道尽头,石壁缓缓开启,另有洞天。

    不过,看真切点。那并非任何出路,只是一个墓室。

    墓室四壁萧条,在中央,孤零零地,有个盒型的东西。前面燃了一盏长明灯。

    “呀!”蒙天放失声道:“此乃陛下灵柩所在!”

    白云飞半信半疑:

    “秦始皇的棺材?”

    “这东西?”朱莉莉也道:“多不起眼呀。”

    蒙天放道:

    “你们看,骊山南麓的蓝田,盛产美玉,这是一整块的蛇纹黄玉,出自天然。是稀世奇珍。传闻中,它能对尸体起神秘的作用”

    “真的吗?一整块的玉?”她问。

    白云飞兴奋起来,仰天长啸:

    “我找到了,我亲眼见到秦始皇的棺材!我的名字将会在历史上出现!”

    蒙天放苦笑一下。朱莉莉绝望地投至他怀中。见到棺材,大去之期不远。死在一块,大概是无意。望着这控制不住自己的白云飞。

    “命都没了,要这些有什么用?你也不过是个盗墓贼!”她一度爱过他呢。

    白云飞神经质地、在这墓室中绕着圈子,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快要死在这儿了,只把最后能见到的。摸到的,都尽量吸收。他自嘲地笑着,比哭还难听:

    “我不是贼。你看,多宝贵的东西,永远长埋地下?不,八国联军打来了,日本人攻进了,这些文物,不让冒险家给放进外国的博物馆好好保存,到头来,也会被自己人毁灭的!我不过做买卖!”

    蒙天放哑然。

    人之将死,也难分敌我。好不容易,来到最重要的地方,陵墓的心脏,那又如何?白云飞用力撕扯着头发。

    蒙天放近乎低吟:

    “万世基业,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吧。”

    白云飞贾其余勇,爬到灵拒之前,仔细地看。念到是最后一刻,多不值!为了这样的一个陵墓,他开始敲打这坚牢的蛇纹黄玉,一整块的美玉呢!随便敲下一角,已足够一生吃喝不尽,但如今他兽性大发似地踢它、打它,拿起长明灯便砸下去

    地动山摇。巨变发生了。

    缺氧垂死的人,面面相觑。剧动间,东歪西倒,为什么?为什么?连隔绝在外的盗墓贼都仓皇失措。

    像足月的婴儿在子宫中剧动,他要诞生了。用自己的力气挤出来、挤出来。

    谁也想不到,这整个的陵墓,因灵柩受了惊扰,突然发生这样的巨变。

    四壁巨大厚重的石头陡地分成方块,重新组合,嵌成一道古城墙。

    南北各出现了两个城门。

    这是一个“内城”

    整个内城,在火速的运作中成形了。

    它不是沉下去,它向上升!

    慢慢地升动。一直向上。

    最先,是金人的巨头,然后是身躯,巍峨地、矗立在地面。当十二金人站定,傲然俯临大地时,烟雾弥漫,风尘滚滚。渺小的数十人,只张目结舌,被钉牢在原地,任随身畔一切景物变化,无能为力。

    内城升到一定的位置,要然而止。

    蒙天放曾经参与早期的建陵工程,他明白了。陵园的布局,是秦都咸阳城市局的再现。

    灵柩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中心点。始皇帝的龙体被安放于此,实在是寄望有长生不老再现人世的一天,只要他没死,灵枪一动,他就连同他的“世界”重回地面,他如猛虎出押,建立王国,传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他一定预计有这么的一天!

    而这般宏伟壮丽、一望无际的内城,不过是一重一重的外城所包围保护的中心点。往外推算,究竟有多少个坑室?多少座建筑物?多少道城墙?占地有多广?人地有多深?

    也许就在整座骊山之下。也许在整个咸阳之下,也许没有人估计得到。

    惊魂未定,他们又看见原来周遭是一个庞大的兵马俑阵。似乎在组成一个整装待发的守护团。城门东边有三列横排,每列七十个的武士俑,手执宝剑、吴钩、矛、弓督、箭键、铜失为兵器。西边除了俑阵,还有战车六辆。这些俑像一个个器宇轩昂,精忠护主

    尘埃落定,环视四周,赫然发觉,原来此处便是

    啊,一架架的飞机在静静的黑夜中稍息。西安机场!对了。朱莉莉认得了,她第一步踏足之处!

    秦始皇千谋万算,也无法预计,王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经了岁月,已经蜕变成一个文明的机场!

    内城一切,都开始接触到空气了。

    排列整齐的军阵中,俑像又经风化,泥尘层层剥落。有的瘫成碎片,有的还余半身,有的,咦?他们的肉身显露出来,一个个,都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大约有五十人。

    他们都活着?对了,为陛下点中试服长生不老葯的;在一个初夏的清晨,惊怖无策的方士各把姹紫嫣红亮黑的丹葯倾倒,自炼丹房,随下水道,汇流至马厩外,刚巧有郎中令的部属,无意于洗漱时喝过一两口的

    这些丹葯都是“真”的,只有多疑善妒寡恩、虎狼心肝的始皇帝,不相信。结果“试”的人都活着,那最想活的人,却死掉!

    他们乍醒,只晓得完成未尽的口号:

    “愿陛下万寿无疆!”

    现代人等,白云飞和朱莉莉如人鬼域,骇然失色。

    蒙天放一看,就认得同袍:

    “这是我的人!”

    白云飞不再软弱了,他又获得大量的氧气和勇气,坚强地,故态复萌了。他也振臂一呼:‘“我的人过来!”

    他的手下都归队,敌我又再壁垒分明了。白云飞兴奋得眼睛红了。不止蒙天放一个呢,这里有五十多个,全都是活着的武士俑!

    “这将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你们知道吗?先攻下来再说!”

    马上,双方对峙。

    四下战鼓敲起,蒙天放下令:

    “别让敌人击倒!小心!”

    战车被策动,在地面击起火花,手中都是精工制作的青铜兵器,虽经二三千年地底埋藏,不蚀不锈,锋利依然,他们都是一片忠心的精锐部队,可惜

    时移世易,武器进步得太利害了,血肉之躯,又怎敌得过枪炮?蒙天放见他们一排排地冲锋陷阵,却又一个个地倒下来,心也疼了。但如何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变迁?他们的基本反应是却敌,以身相殉。

    机场的夜灯照耀着,惨白的强光,如同水银灯下的战争场地,碧血黄沙中,呐喊格斗,原始的武器,只伐木劈石地厮杀,双方如潮地一时涌至此,一时涌至彼,死伤不少,血的腥味在空气溢泄。

    白云飞攀上一架飞机,蒙天放怎肯计和人仅手?二人在机上纠缠。飞机一时之间未能起飞,失去控制,在地面乱转。螺旋桨把四下的人头整个切下来

    白云飞终于开动了飞机,蒙天放从没沙种峰验立足不稳,又见人渐升空,怔住的一刹.白云飞明小手快,拔出枪来,正待开枪,青铜剑已出,右臂吃了一招,手一麻,枪往地面堕下,他奋力一推、一踢,蒙天放也握不住剑,应声飞堕。翻身着地时,大地闷哼微露。蒙天放攫他不住,也立不起来。

    白云飞夺得青铜剑,在低飞的机上,朝蒙天放力挥,剑风所至,眼看便死在自己的利器下了,忽而有人扑身在上,为他挡了这一到,受了重创。这是贪生怕死的朱莉莉!

    蒙天放愤怒得全身发抖,脸孔扭曲,他要把他撕成碎片。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吼声,漫天漫地只有淮一的意念,便是报仇!

    不过敌人转瞬飞远,他心焦如焚,地面有刚才堕下的手枪。他抬起,枪嘴指向自己。白云飞冷笑。浴血的朱莉莉,大口地喘着气,发不出声音:“别”

    他拎着这现代的武器,根本不知如何使用。突然,他记得了,在陵墓,朱莉莉曾如此地伤过他,他记得了:那管状物指向对方,桶上有个机关,他瞄准,一按,枪声一响,对了!就是这样

    飞机上轻敌的白云飞中枪了。

    连人带机重重地撞向地面那孤零零的始皇帝灵柩。在那遥远的地方,轰然巨响,大火撕破了夜空,冲出重围,直蹿九天。大股的黑烟蟒柱,盘旋上升,在人见不着的高处,书写了一段兴亡史。

    爆炸发生了。

    以灵枪为中心点,地面开始下陷,山崩地裂。人、飞机的残骸、火海,都遭活埋,死伤之众不能幸免。

    蒙天放抱着米莉莉觅地逃生,迄通在地,像用根粗糙的毛笔写着血书。他狂唤:

    “冬儿!你不要死!”

    在他的怀中,塌倒的金人巨像庇前下,有片小小方寸之地,她什么也记不起了,呀,只有三句台词,于此关头,不知如何便弹跳出来,她背诵着。是灵魂的回忆。抖擞余勇,喘息着:

    “今天我明白了,只有”时日无多,她越念越快,急急忙忙地:

    “勇敢地在爱情面前低头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她仍然是朱莉莉。在最后一刻,她毕竟回到现代了,不过,她到底也爱上他。他一点也听不清楚,因为,她被沙石扯进断层下,无底深潭

    他只拼命地狂奔,一直往前,身畔有她的余音:

    “你不要死!我会再来的,等我!”

    她会再来?

    这信念支撑着他,活下去,等。

    过了很久很久,地面恢复平静了,整个内城消失了,这秘密再也没人知道,又复长理。蒙天放颓然坐倒,不知过了多久。

    “唉!”

    他听到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激战过后,这西安机场已经回复平静,只是地面一切现代化设备,飞机和人,都与最古老的文物一起埋葬,是谁为谁陪葬呢?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地面空余一道浅浅的界限。

    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包括他那不死的爱情。

    只是,他分明听到一下叹息。

    蒙天放警觉地四下张望。

    他见到一个身影。这是个意态阑珊的迟暮英雄,五十多岁了。他诧异于此竟有个幸免于难的局外人?

    他问:

    “这位老先生”

    太阳尚没升起呢,空气中荡漾着破晓前的寒气。天际有颗巨大的晨星,如同举世孤寂的、眯设的独眼。薄明中,苍茫间,他缓缓地、缓缓地回过身来。

    他,就是秦始皇帝嬴政!

    衣履仍是一等,已经不起岁月。目光依然单锋,不忽而威,不过鬓发残乱整个人有点过气。他仰天一站。

    蒙天放大吃一惊,倒退一步:

    “陛下”

    始皇帝望定他当年的臣子,仿如隔世。他深沉地道:

    “徐福一去不返,朕坑四百六十余名儒生于咸阳城外,惟未息心,及至五次巡行,病重沙丘,遂孤注一掷,吞下一颗残留之长生不老葯。”

    “陛下终于也吞下丹葯了?”

    他点头:

    “朕假死之时,浑身发出奇臭,赵高与五六宦官,把联放置于可调节温度之辊轿车中,随车以一石鲍鱼辟臭,自九原直道抵达咸阳,葬于骊山陵。”

    “陛下叱咤风云,可惜,世道已变。”

    始皇帝自嘲地一笑:

    “朕只赢得‘暴君’恶名,生生不息。”

    “不,”蒙天放耿直地道:“‘是圣、是魔,千秋功过,未可轻议。”

    “无故,”他面对这同一时代的、同一命运的英雄人物,有点款效:“朕与你,千秋不死,似亦难容于世。”

    “陛下将何去何从?”

    他静默一下,苦思:

    “朕也不知,朕连立锥之地,亦付厥如。”

    回首自己一手兴建的、辉煌而又宏伟的地宫,以为可以万世长居,雄霸天下。它花上了三十七年、七十二万人力、举国的财富咖今亦归于尘土,再无觅处。是的,他连一个栖身之所也没有,举头不见片瓦。

    始皇帝自怀中取出那枚保存到今时今日的“半两钱”他一生喜欢赌博。只把钱币往高空一掷,它机灵打转。他道:

    “好,见‘半两’二字,朕即往北行吸面,便朝南走。”

    钱币终落在地上了,他见到这两个字,他一生的心血。他开始仰天狂笑,双目也发出慑人的精光。他人不死,心也不死:

    “哈哈哈!想朕曾一手统领,天下之大,一望无涯,朕不相信找不到容身之所,朕要重振雄风!哈哈”

    他在狂笑声中,孤傲地往北去了。

    笑声回荡着,蒙天放缓缓地、缓缓地下跪目送这个才华盖世、但又备受唾骂的霸王。

    黑夜与白日曾争执不下。终于,东方燃起一点红光,像刚吹旺的火炭,正蓄锐发出轻微的、劈啪的声音。

    日子又过去了。

    这是一个月夜。

    连月亮也十分红。

    月光照射进一个坑里。

    坑中有很多遗体,七歪八倒,手足折断,半崩塌的头,拦腰一截的身,胡乱地躺于泥尘中,目空一切。

    看真点,不是什么遗体,而是一个个尚未复原的俑像。

    有个专心致志的黑影,动也不动地坐着,凭吊他往昔的同抱。

    真想不到,这亘古的秘密,因为天意,终于露了端倪。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新闻播音员以一贯激昂而前进的腔调,向广大的劳动人民宣布轰动的事件:

    “解放后,我国出土了不少文物。在党的英明领导下,一九七四年三月,临握县晏寨公社西杨村的社员在农田建基挖井时,发现了秦兵马俑坑。秉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精神,百折不挠,终于,三个俑坑经过重修复原,如实地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初期雕塑艺术的高水平。

    “究竟整个陵墓有多大?估计探测到的,只是原面积的十分之一,而已经开掘的,又只是探测到的十分之一。未知部分,复杂到深不可测。可见封建帝王的剥削。

    “国家对这批文物十分重视,设立了‘秦始皇兵马湘博物馆’。并在一号坑原址,建筑了一座大型展厅,于一九七九年建国三十周年时正式开馆。被誉为‘世界人大奇景’之一。”

    蒙天放在这个地方已呆上了五十多年。与他生命中息息相关,最密切的男人和女人作别后,原来又到了一九八九年,如今已是建国四十周年的日子。

    这二万多天过去了,真是一段难熬的辰光。

    不断地有战争,内忧外患;不断地有运动,波橘云诡。

    他在蛰伏中。

    他情愿是个平淡而安静的老百姓,国不是他的国,君不是他的君,人海茫茫,他蒙天放,不过是个沦落的英雄。冷眼旁观兴衰起跌,人间正道是沧桑。

    岁月悠悠,长生不老又为了什么呢?

    他变得深藏不露,沉默寡言。

    为了一个缥渺的盟誓?

    微雨天。

    一辆辆日产旅游车,把游客送到兵马桶博物馆参观去。

    涌坑中,蒙天放已是个熟练的工人。穿一件长袖白恤衫,卷起了袖管,架了眼镜,剪了个平头,拿着小小的扫子,把崩塌俑像上的尘土扫开。长久地蹲着,坚毅的嘴唇一直紧抿。

    对面是个年岁较大的同志,拿着小扫、小挫,干着同样的工作。他是个考古学家、大学教授,国家分配他来,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老郑道:

    “顺导很赞赏你,说一经小蒙修补过的头,就神了、活了。以后接头术都交给你了!”

    蒙天放一笑,无言。老郑又欣欧:

    “咦,你也修了十多年吧?我就显老了,眼睛快不行了。”

    不远处有个女同志一看手表:

    “小蒙、老郑,吃饭了!吃好了再修吧,又跑不掉的!”

    没有人明白他对同袍的感情。

    这时,一队日本的旅行团来参观了。队伍中有几个女孩,皮肤绊红,娇小玲球,都是学生模样。正收了雨伞,在馆外拍照,叽叽叭叭的日语:

    “哗!真伟大!”

    “你看,原来是这样的,快来!”

    说毕,又不大好意思地掩着小嘴娇笑。

    “靖子!靖子!快来啊!”她来了。

    专心地欣赏着,若有所思,又不知是什么因由。发自内心的欣悦,恋恋不舍。她轻叹:

    “真说不出来,我很喜欢呀!”

    就在这个时候,蒙天放刚拎着他的搪瓷盛皿和一双筷子,到食堂领饭去。这个工人,隔了高墙铁栏,一行行的甬道,一个个的俑像,那么远,但又那么近,咫尺天涯,马上在人丛中,把她认出来!

    他如着雷便。她说她会再来,真的被什么牵扯来了。冬儿。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诞生在异国,成了一个日本女孩,但冥冥中,还是魂归故里。

    女孩瞥到他,自是认不出来。只羞涩、单纯地一笑。似曾相识。他很越趄不想她为他再死一次;但,又忍不住

    雄伟壮观、辽阔广大的俑馆内,古今交融的世界,人都很渺小,只是,世上还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他很越趄不想她为他再死一次;但,又忍不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