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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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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刚刚回到靖国公府,管家便上来回禀,说是大舅夫人和侄孙少爷已经到了,正由夫人陪着在花厅里用茶。

    陈老夫人点点头,命管家派人将她的侄媳妇孙氏和侄孙子陈佑嘉引到慈萱,又命季重慎先回避一下,回头再进慈萱堂议事。

    陈老夫人回房换下出门的衣裳,换上一身秋香色贡缎遍绣五福捧寿纹样的通袖夹袄,配了石青五彩马面裙,又去了头上的各色银制镶珠钗环,用一只手掌大小的赤金菊花簪簪住发髻,配以一对镶宝赤金小凤钗压发,比之刚才去忠勇郡王府之时的素净,立时显出了许多的富贵气派。

    刚换好衣裳,柳氏便陪着逸阳伯夫人,也就是陈老夫人的大侄儿媳妇同逸阳伯府的世子,十三岁的陈佑嘉来到了慈萱堂。

    母子两人给陈老夫人见礼,口称:“侄媳(侄孙)拜见姑妈(姑奶奶),给姑妈(姑奶奶)请安。”

    陈老夫人立刻笑呵呵的伸出双手虚扶道:“快起来快起来,嘉儿,到姑奶奶跟前来,让姑奶奶好好瞧瞧。”

    只见陈佑嘉白净的脸上尽是笑容,用一双风流桃花眼飞快的从陈老夫人的丫鬟身瞟过,然后施施然走到陈老夫人面前,亲亲热热的唤道:“有阵子没来给姑奶奶请安,您看着越发有精神了。看上去哪里象是侄孙儿的姑奶奶,瞧着比娘还年轻好气色呢。”

    陈老夫人乐的哈哈大笑,宠溺的说道:“好个猴崽子,就会拿好话来填糊姑奶奶。”

    逸阳伯夫人孙氏忙陪笑道:“姑妈您最是知道的,嘉儿这孩子向来实诚,他从来不说假话的。姑妈您气色红润亮泽,就是看着比侄儿媳妇年轻呢。”

    陈老夫人心中暗自得意,她这些年来最热衷的就是如何保养自己,她已经是往六十数的人了,可保养的看起来仿佛连五十都不到,这是让陈老夫人最为自傲的一件事。

    “你们娘俩儿一般的会说话,好了,快坐下说话吧。”陈老夫人笑呵呵的说了起来,对于娘家的亲戚们,陈老夫人最看重的自然是继承逸阳伯爵位的大侄儿一家。

    孙氏在下首坐定,珍珠上前奉了茶,如今这个新来的珍珠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鲜艳娇嫩之时,陈老夫人挑丫鬟的其中一个标准便要相貌好,可见这个珍珠相貌上也是出挑的,是以她在给陈佑嘉奉茶之时,陈佑嘉不独看了她好几眼,还在接茶之时以袖遮手,偷偷在珍珠手背上摸了一把。摸的珍珠面红耳赤,慌忙退了下去。

    “姑妈,您让侄媳妇儿带嘉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孙氏不解的问了起来。

    陈老夫人笑而不答,只是转头问陈佑嘉道:“嘉儿过了年就十四了吧?”

    孙氏立刻就明白了,立刻点头道:“可不是,过了年就十四岁,是大人啦。这孩子最近个子蹿的猛,姑妈您瞧他是不是有点子大人样儿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因为对外靖国公府并没有彻底出孝,是以这两年与亲戚们的走动都减少了许多,所以陈老夫人才会特地要孙氏把儿子带过来给自己看一看,她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嘉儿,姑奶奶要同你娘说话,你没的在这里干坐着听,怪闷的慌的,去找你二表叔说话吧。”陈老夫人笑咪咪的吩咐了一句,让陈佑嘉如逢大赦,立刻站起来向陈老夫人和孙氏行了礼,倒退着走到门口,然后才转身略略低头,从丫鬟打起的帘子下快步走了出去。

    陈老夫满意的说道:“果然是一日大似一日,嘉儿的规矩越发好了。”

    孙氏笑道:“这孩子好在听话,大夫怎么教他就怎么做,再不是那种打根骨上就淘气顽劣的孩子。对了姑妈,您是打算给嘉儿说亲么?”

    陈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向房中服侍的丫鬟们挥了挥手,等丫鬟们全都退下,陈老夫人方才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家的忧姐儿你看着如何?”

    孙氏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兴奋的连声说道:“忧姐儿再好不过的,若是她,我们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若能为嘉儿娶到忧姐儿,我们必把她当菩萨贡着,侄媳妇儿连一忽儿的规矩都不叫她立。”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不立规矩,那她还怎么折磨季无忧。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笑着说道:“也不必如此,忧姐儿是老身的孙女儿,嘉哥儿也老身的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不会偏着哪一个的,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孙氏拼命点头道:“愿意愿意,若姑妈能成全此事,侄媳妇给您磕响头啦。”说着,孙氏便起来跪倒在陈老夫人的面前,当真磕起头来。

    季无忧是皇上御封的郡主,还有个郡王爷的亲弟弟,又深得皇家之心,似这般的媳妇儿,别说是打着灯笼,就是算是顶着太阳也没处儿找去,这般天大的喜事能临到已经现了败落之势的逸阳伯府,孙氏便是把地板磕穿了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样的好事,陈老夫人不提,孙氏连想都不敢想。

    陈老夫人见侄儿媳妇这般虔诚,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扶道:“起来起来,一家子至亲骨肉,何至于如此。”

    孙氏足足磕了七八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她刚才磕头之时着实用力,此时额上都微微有些发青了,要知道入秋之后陈老夫人的房中已经铺上了一寸半厚的羊毛长绒提花地衣呢。

    “姑妈,忧姐儿如今是郡主,嘉儿能配上她么?”陈氏狂喜过后,不够担心的问了起来。她自己有儿有女,所以对京城有适龄男女的人家都极为留心,因而她知道虽然季无忧还没有行除服礼,又是丧妇长女,可她已经成了京城贵妇们择媳的首位人选了,想把萱华郡主娶进家门的勋贵之家真正是数不胜数。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逸阳伯府都是最没有希望的。

    陈老夫人得意的挑眉笑道:“忧姐儿虽受了皇封,可她到底是老身的嫡亲长孙女儿,儿女亲事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两口子都不在了,忧姐儿忌哥儿的亲事自然由我这个嫡嫡亲的祖母做主。”

    孙氏忙陪笑道:“是是是,姑妈不作主,还有谁能做这个主,那侄儿媳妇就得先谢谢姑妈啦。”

    陈老夫人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忧姐儿性子有些个倔,想让她答应,还得做点儿什么,至少得让她瞧瞧我们嘉哥儿是多么出色的人材。”

    孙氏忙道:“这个自然,一切全凭姑妈做主,侄儿媳妇无不答应的。”

    陈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对于这个大侄儿媳妇,陈老夫人看重她的原因有两条,第一这个侄儿媳妇是她一手选的,第二,孙氏没有太大的主见,所以她很听话,基本上她自嫁入逸阳伯府,就没有过不听陈老夫人话的时候。

    “下月十三是忧姐儿忌哥儿的除服你,你们做为表叔表婶,自不能不出席的。”陈老夫人开始吩咐了起来。

    孙氏赶紧应道:“是是,我们一定去致贺观礼。”

    陈老夫人又道:“不只你们要去,嘉哥儿和芳丫头也要去。要用心的给两个孩子收拾打扮,务必让人一看便觉得眼前一亮。”

    “芳丫头也要带着么?她才五岁啊。”孙氏有些不解的问道。

    “糊涂!忌哥儿今年也只六岁。两处用力不比一处更强些?”陈老夫人轻斥了一声。

    孙氏立刻明白了,越发欢喜的说道:“是,侄儿媳妇回去一定好好准备,绝不让姑妈失望。”

    陈老夫人这才点点头道:“嗯,这就对了。不要在乎花钱,若家中没有极好的料子只说与我,我这里有,你尽管拿出给嘉哥儿和芳丫头裁衣裳,我这里还有一盒上好的南珠,是今年的新货,你也一并拿回去串首饰做头冠。”

    孙氏眼中掠过一丝尴尬,忙羞惭的低头应道:“是,全听姑妈的吩咐。”

    逸阳伯陈少陵自降等继承爵位之后,便广开纳妾之门,逸阳伯府中小妾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孙氏又不是个多有手段的,是以家中庶出孩子也不在少数。最糟糕的是陈少陵又不是个会经营的,在数年的坐吃山空之后,逸阳伯府便只剩下个空架子,若不是陈老夫人平日里常常帮衬着,只怕现在的逸阳伯府连个伯府的空架子都维持不住了。

    陈老夫人想到一日不如一日的逸阳伯府,不免也咬牙道:“你啊,样样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软了不好,那些个小狐狸精们不过是玩物,玩玩也就算了,用的着在她们身上花大本钱?少陵是个手里散漫的,你也不知道多劝着些。”

    孙氏心中委屈的不行,当她不想劝啊,真要是由着她,她能把那些个小妾通房连同庶子庶女全都打成烂狗肉,可惜她不能,平日里她只要略略为难小妾们,陈少陵便会找她的麻烦,这一来二去的,孙氏只能装看不见了。谁叫她是高嫁入逸阳伯府的,这底气本就不足呢。

    “姑妈,您还不知道您侄儿的性子,侄媳妇我哪儿敢劝呢,就这么着,他还说您侄儿媳妇嫉妒不贤呢。”孙氏委委屈屈的说了出来。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很快便松开了,她笑着说道:“你的难处老身尽知道的,不过也不要紧,等嘉哥儿娶了忧姐儿就好了。你也知道前年分家之时,老身足足分了七成家业给那两个孩子,忌哥儿同他姐姐感情最好,忧姐儿的嫁妆绝少不了的,漫说是十里红妆,便是百里也当的起。”

    孙氏一听这话,原本想娶季无忧做儿媳妇的心就更加热切了,她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急切道:“真的,姑妈您一定要玉成此事啊,侄媳妇给您磕头了。”

    陈老夫人心中很是得意,她最享受的就是这种被人无比崇敬高高在上主掌一切的感觉。

    “你放心,此事是老身先提出来的,岂有不一力促成之理。”陈老夫人大包大揽,仿佛她真的能掌控一切,做季无忧的主一般。

    就在陈老夫人和她的侄儿媳妇谋算季无忧之时,在皇城之内的锦棠宫中,丽妃也正在打着如意算盘。

    “烃儿下月十三是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的除服礼,母妃不能出宫,你替母妃去观礼,并将母妃的贺礼亲手交给郡主和小王爷。”依旧美艳无双的丽妃看着面前的儿子庄烃,微笑着说了起来。

    庄烃是六皇子,只比五皇子庄煜小一个月,他是丽妃最得宠之时出生的,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得宠,五皇子庄煜若非是养在皇后的懿坤宫中,怕不得生生被庄烃压下去。

    “母妃,我不去。我又不是那宫里的人,看他们哈巴儿似的巴结着,哼,真真掉价叫人看不起。”庄烃头一扭向东四宫房方向看了一眼,不屑的说了一句。

    东四宫房是皇子们的居所,西四宫房是皇女们的居所。通常皇子皇女们在六岁之前可以跟着自己的母妃同住,当然这只限于分位在贵嫔以上的,贵嫔以下的妃子们便是生下孩子也没有资格亲自抚养。等皇子皇女们年满六岁,就得搬出母妃宫中,搬到东西四宫房独居。

    方才庄烃所指的就是现居于东四宫房,自五皇子庄煜以下的皇子们。庄煜有特旨可以时常出宫,他每次出宫都会到忠勇郡王府走一趟,时间长了庄烃自然能打听到消息,所以他才会有那样一说。

    “烃儿,不许这么说话。你今年都十三了,再过三年就要选妃开府,日后你有什么样的前程,这选妃可是个关键。母妃忖度着你父皇的意思,怕是想让萱华郡主做皇子妃,而皇子之中,你和五皇子与她的年纪最相配,若让五皇子得了她去,你想想还有和他相争之力么?”丽妃向来极宠庄烃,因此虽然庄烃之言无礼,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轻声细语的给儿子分说着。

    庄烃气鼓鼓的瞪着眼睛,愤愤不平的低叫:“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孤女,还了不得了,我看舅舅家的表妹们比她强多了。”

    丽妃轻戳儿子的额头,低低道:“这怎么一样,你便是不娶你舅舅家的表妹,你舅舅也会倾尽一切支持你,而萱华郡主不一样。你看她们姐弟守孝三年,你父皇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们,哪一回的节礼赏赐不是拨尖的头一份儿,这还是她们因着守孝从来不能进宫,若是以后时时进宫,你父皇见的多了,岂不是更得宠了,母妃不怕告诉你们,只怕到时候连你妹妹都比不上萱华郡主在你父皇心中的份量。”

    庄烃吃惊的低呼:“这怎么可能?父皇可是很宠妹妹的。”

    丽妃神色微黯,低低道:“你知道什么,若是你看到当初你父皇是怎么宠大公主的,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得宠。你妹妹如今是宫中唯一的公主,你父皇对她也不过就哪样了。上回你妹妹看中了一挂极罕见的南洋七彩珠,向你父皇撒娇讨要,可你父皇却没有答应她,而是转天便赐给萱华郡主做端午节的赏赐了。”

    庄烃恼道:“竟有这等事,想那萱华郡主不过就是个小小郡主,岂敢同妹妹比肩,甚至还要妹妹的强,简直岂有此理,母妃,这样的人儿子更不能要。”

    丽妃见儿子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儿,不免有些个头疼,只扶额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听话只听一半,那根本不是萱华郡主要的,她三年不曾进过皇宫,想要也没机会啊,那是你父皇心甘情愿赏的。”

    庄烃仍是气愤的不行。丽妃却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些三年前的缘故,三年之前庄烃也曾随太子前往靖国公府送灵,当时庄煜曾扶了季无忧一把,而季无忧也低低道了谢,就是因为这个,让站在庄煜身边的庄烃觉得自己被季无忧无视了。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季无忧也应该向自己问个安。却全然不想那是在迎灵之时,季无忧悲伤欲绝,向庄煜道谢那是季无忧的教养使然,那时的季无忧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

    后来庄煜每回出宫后回来,总会说起和季无忌过招多么的过瘾,忠勇郡王府的素斋是多么多么的好吃,虽然庄煜很注意不提到季无忧,免得伤了她的名节,可是难免会有得意忘形之时透出一句半句的口风,便让庄烃抓了个正着,庄烃羡慕嫉妒恨了三年,因此对季无忧的感觉便有些个扭曲了。

    丽妃见儿子硬是一副牛不喝水你强按头也没用的架势,不得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烃儿,别的母妃也不要求你了,你至少要替母妃送下贺礼吧,别让母妃在宫里难做行么?”

    庄烃这才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丽妃见儿子松了口,也没有再趁机追求要求。选季无忧做儿媳妇,丽妃看中的只是季无忧的背景,并不是看中了她本人,丽妃从来没见过季无忧,自然谈不上看中。而且庄烃如今才十三,离选妃大妃怎么着也还有个两三年,她也不用很急于一时,待日后见了季无忧本人再定也不迟的。而且丽妃相信,若季无忧是个好颜色的,庄烃一定会感兴趣,到那时她再下功夫也为时不晚。

    不知道丽妃已经在算计季无忧的皇后此时正在懿坤宫中同太子妃说话,太子妃笑道:“母后,自太子殿下要为无忌弟弟主持除服礼,这几日他都忙着练习呢,说要主持一个最圆满的除服礼。不怕母妃笑话,太子殿下对晟儿都没有对无忌弟弟上心的,殿下常说把无忌弟弟当儿子养呢,他也不怕儿媳妇笑,无忌出生了太子殿下自己都还是孩子呢。”

    皇后听了这话笑道:“太子因是长子,自小是会照顾人,他的几个弟弟与他不是一母同胞,他想尽心别人也不放心,只把一腔心思都放在煜儿和无忌的身上了。等晟儿出生了,他只想着做老子的威严,处处尽要端着,倒是在煜儿和无忌的身上,他才能找回当哥哥的宠弟弟的感觉。这可不是不疼晟儿,你这孩子素来通透,怎么连这种飞醋也吃?”

    太子妃同皇后婆媳关系极好,因此只不在意的笑道:“儿媳才不是吃醋,只是有些儿不甘心,凭什么每回儿媳妇要跟着去看无忧无忌,殿下总是不带儿媳呢,弟弟妹妹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后闻言开怀大笑,拍着太子妃的手道:“也就是你能说出这种话来,瞧瞧,都已经是晟儿的母妃了,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也不怕晟儿笑话你。这不是晟儿小,又粘着你不放么。赶明儿行过除服礼,母后打发无忧无忌两个到东宫去让你好好看个够。”

    太子妃立刻笑着屈膝行了个礼,笑嘻嘻的说道:“儿媳先谢母后啦。”

    皇后笑着拉太子妃到身边,似是玩笑又似是打听的问道:“你也没太见过无忧无忌,怎么这么想看他们啊?”

    太子妃光风霁月的笑道:“先前儿媳是没留意过无忧无忌,可是从三年前的靖国公府分家开始,儿媳便对无忧无忌有了极大的兴趣,儿媳一直想见见到底是怎样的两个孩子,能挑起王府这样重的一付担子,还能干净利落的捍卫自己应当应分的权利,儿媳妇自问在七岁之时,还是个只知道傻玩傻闹的傻丫头,而无忧却已经独立撑家业抚幼弟了,这真的太不容易了。儿媳打从心眼里佩服她。”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低低叹道:“这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啊,若不是无忧这孩子又岂会在数日之内被迫成长起来。一想到这个本宫心疼啊!”太子妃一见皇后难过起来,忙跪下道:“都是儿媳不好,惹母后伤心了,儿媳再不说了。”

    皇后拉起太子妃道:“不关你的事,你姨丈的过世是你们父皇的心中最痛,姨妈的过世则是母后心中过不去的坎儿。你说太子把无忌当儿子养,当年母后何尝不是把你们婉儿姨妈当女儿养啊!”皇后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便从眼中涌了出来。

    太子妃真没有想到已经过去三年了,母后那份失去小妹妹的悲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她忙拿帕子给皇后拭泪,边擦边劝道:“母后快别难过了,您得好好保重身子,姨丈姨妈都不在了,您得替他们照顾无忧无忌呢,如今无忧无忌除了服,得给无忧相看人家了,便是无忌的媳妇,也要早早留心才是。年纪相当的孩子也就那么些,可得早下手为强呢。”

    听着儿媳妇最后一句话,饶是皇后心中仍有悲伤,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只嗔道:“你这孩子是跟谁学的,还早下手为强,你当是什么,劫道儿啊!”太子妃见母后露了笑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自从三年前无忧娘亲杨清婉过世,皇后的身子便渐渐不好起来,如今虽然尽力调养,却还是不如从前,所以太子妃不敢让皇后伤心,怕她又伤了心神,故而不惜自毁形象的插科打混,目的就是让皇后放开怀抱。

    太子妃笑道:“可不是劫道儿么,把好孩子先定下来,别人可就打不了主意喽。”

    皇后配合的笑了一回,她也明白儿媳妇的心思,宫中形势复杂的很,有她在,她的孩子们便能过的从容一些,若她不在了,哪一切就难说了。为着孩子们,皇后也得逼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你说无忧跟着煜儿怎么样?”皇后突然问了一句。

    太子妃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还别说真挺合适,他们两个若是做了亲,那是再好不过的。听太子殿下说煜儿这三年可没少跑郡王府,虽然他是冲着拜师傅去的,可也未见得就没有点别的小心思,上回儿媳无意间在煜儿面前提过无忧一次,煜儿的脸立时就红了。当时儿媳没往那上头想也就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想看说不定煜儿心里有这个意思呢?”

    皇后听了笑道:“本宫也觉得合适,煜儿的性子本宫最是知道,他断断没有花花肠子,又爱认死理儿,他认定的事,便是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若他中意无忧,本宫就可以放心了,煜儿一定会对无忧很好。无忧这孩子坚强又纯孝善良,还会照顾人,心也细,看她把郡王府打理的那么好就能知道了。果然越想越合适。回头本宫就得同皇上说说。”

    太子妃见皇后虽然兴奋,可眼中却现了疲倦之意,便起身道:“晟儿得找儿媳了,母后,您歇着,儿媳告退。”

    皇后微笑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太子妃跪安退下,皇后轻轻舒了口气,当初她一力坚持为太子娶河东安氏嫡女为正妃,现在看来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这个儿爽朗大方又不失温柔细腻,自娶了她,太子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了不少。

    季无忧可不知道自己还没行除服礼,已经被三拨以上的人马给惦记了。她还在想着如何在除服礼之后顺利的融入真正的贵族小姐的圈子。有前世的经验,季无忧知道那些真正的千金小姐个个眼高过顶,极难接受一个突然闯入的入侵者,没错,因为好的婚嫁对象就那么几个,所以每当有新的贵族小姐出现在京城之中,便会被原来的小姐们当做入侵者加以排挤。

    季无忧心里明白,除服礼后,她就得考虑择婿之事了。真正的贵族门户的小姐都是一落生父母就开始为之攒嫁妆,到了女儿**岁上,便开始张罗着看人家,这一看就要看上个两三年,才能挑出最合心意的姑爷,然后就是定亲,定了亲没个两三年的时间备嫁,那些小姐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千金小姐。

    按这个时间表来算,季无忧知道自己除服之后的麻烦且着呢。除了陈老夫人,季无忧没有直系的长辈妇人,所以如何亮相这件事情就越发的为难了。

    季无忧是死也不想让陈老夫人做为自己进入社交圈子的引路人。她深信若是由陈老夫人引着,她必会如前世一样,一步一步把自己逼的只能低嫁给逸阳伯长子,也就是她的表哥陈佑嘉。那陈佑嘉正是季无忧永远无法抹去的惨痛回忆。

    十月初三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期盼中终于到了。这天一大早,陈国公主和太子姐弟二人便早早来到忠勇郡王府。此时的忠勇郡王府已经取下府中各处悬了三年的素纱花结,换上了各色五彩花结和簇新的各式宫灯,王府的下人们也都换下身上的素净旧衣,换上了新做的颜色衣裳。

    王府的家丁们一水的青色衣帽,腰束松花汗巾,足蹬方口白底皂面新鞋,个个都新修了面,显得那么的干净爽利。王府的丫鬟们则是内衬浅青色细棉中衣,外套水红比甲,不过一等丫鬟的水红比甲是软缎的,头上也有两三样金玉珍珠首饰,二等丫鬟的水红比甲用是比软缎次一等的细绸,头上戴着的首饰也有金的,只不没有镶嵌珠玉之物,三等丫鬟的比甲是棉布的,多以丝绒头绳和自制绢花装饰。

    便是不了解王府的人往身上一瞧,便知道谁是几等丫鬟,这放在其他人的府中并不算什么,可是在忠勇郡王府这个只有两个小孩儿主子的王府里,就挺难得的了。

    王府大门一开便迎来了如云贺客,卫国公穆国公等人早早就到了,便是淳亲王爷也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季光慎夫妻更是因为要帮忙,早在前一天就到了王府,当晚阖家都没回去,就是王府里歇了。

    当陈老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孙女侄媳妇侄孙子一行于辰时三刻到达忠勇郡王府之时,她委实被吓了一跳。陈老夫人以为自己已经很早了,却没想到王府门前的车驾已经排出了一里多地,她这一行车马硬是挤不过去。

    到忠勇郡王府道贺的都是有权有势的权贵之家,靖国公府在他们眼中还真不够瞧的,是以季重慎亲自下轿交涉,都没能开出一条直达王府大门的通道。

    也不知道是这些看管马车的各府下人傲慢无礼还是他们事先得了主子的吩咐,总之就是两个字“不让”

    季重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来到陈老夫人的轿前低低回了话。陈老夫人恼道:“你可怎么说的?”

    季重慎低低道:“儿子报了靖国公府的名号。”

    陈老夫人咬牙切齿的恨声道:“糊涂,你为什么不报忠勇郡王府的嫡亲祖母?”

    季重慎只得压下心中怒意,没奈何的再去交涉。好说歹说才有几家的马车往一处挤了挤,勉强挤出一条窄窄的通道。这才让陈老夫人一行挤到王府大门前。

    今日王府正门开了,靖国公府抬轿子的便往仪门前走,走不到两步便被管家万三行拦了下来,他指了指东侧门,又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在前头开路的靖国公府大管家季忠,这季忠就是当年来送喜帖,被打成烂狗头的那一个。

    季忠心里一阵发寒,什么心气儿都没了,立刻乖乖的引着轿子走了东侧门,在陈老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明明王府开了仪门,她还是很没面子的从东侧门进了忠勇郡王府。

    进了第一重门,男贺客下轿,女宾继续坐轿往里走。这也是就今日客人多,恐女宾们被外男冲撞着,否则今日到来的绝大多数女宾是没有在王府乘轿子的资格的。

    陈老夫人带着儿媳妇侄媳妇,孙女儿侄孙子进内院。她完全没有想到,陈佑嘉这个侄孙子在她陈老夫人跟前是个孩子,可在其他人面前,他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早就过了可以自由在内宅行走的年纪。

    季无忧是女主人,自当在二门迎客,她微笑着迎接每位来道贺的客人,尽管这些客人中少说有一大半并不是真心道贺,而是为了拉关系。

    陈老夫人一行在二门前下了轿,往季无忧这边走来。季无忧虽然真心不想看到祖母二婶等人,可是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不能动气,必须维持一个女主人的最佳风范。

    是以季无忧抢先上前两步,笑盈盈的唤道:“祖母,二婶”待看到逸阳伯夫人孙氏之时,季无忧的明显滞了一下,然后才叫了一声:“表婶。”

    看着堆了一脸讨好陪笑的孙氏,季无忧心中便涌起浓浓的恨意,前世她被迫嫁入逸阳伯府,最先给自己各种难堪的就是孙氏这个传闻中最没有脾气的婆婆。她变着法子的折磨自己,挖苦讽刺讥笑嘲讽,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更是堂而皇之的纵容陈佑嘉纳妾讨小睡丫鬟,看到孙氏,季无忧好象一下子掉入回忆的痛苦深渊之中。她要用极大的意志力去克制着,才能叫出一声:“表婶。”

    孙氏却不知道这些,她只热络的去拉季无忧的手,口中还亲热的叫道:“忧姐儿,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瞧瞧,这出落的真象花骨朵儿一般。”

    季无忧自是不会让孙氏拉到自己的手,她状似随意抬手抿了抿头发,便将孙氏之手避了过去。

    此时更有崔嬷嬷怒斥一声:“大胆,郡主芳名也是能随意叫的。”

    孙氏被崔嬷嬷喝斥的脸上挂不住,便看向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脸上也有些发烫,不免讪讪找补道:“也不是外人,亲戚里道的何必”

    “老夫人之意奴婢不敢认同,自来上下有分尊卑有别,若随便什么人都能直呼郡主芳名,这体统二字可往哪里寻去?”崔嬷嬷不等陈老夫人说话,便义正言辞的说了起来。直说的旁边的几位夫人连连点头,她们都有有规矩体统的人家,漫说是有尊卑之分,便是没有,女儿家的名字又岂是能在外头随便叫的。

    孙氏只想着表示自己同季无忧的亲近,却不想已然犯了闺阁中的大忌。

    陈老夫人心中很是不快,微微皱眉看向季无忧,眼中暗含一丝戾气。

    季无忧却不怕她,只不过不愿意在自己的好日子里为孙氏这种人生气,便淡淡道:“崔嬷嬷,表婶虽非王府相邀,可过门是客,说过便算了吧。”

    季无忧此言一出,简直比活活抽孙氏几记耳光还让她难受,孙氏尴尬的看向陈老夫人,指望着陈老夫人能替她撑腰,孙氏还不知道对上季无忧,便是陈老夫人也从没占到过一点点的便宜。

    陈老夫人到底人老皮实,竟只打着哈哈笑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说这些了,招呼客人要紧。”

    季无忧也知道今天只能点到为止,并不能做的太彻底,便命丫鬟春竹引陈老夫人一行往里走,她还的继续迎接客人。

    因着刚才那一出,在陈老夫人身后,明显憔悴许多的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倒是一句怪话没说,只与季无忧打了招呼便默默往里走了。

    而原本按着品级应该走的柳氏之前的孙氏却因为刚才的没脸而落在了后头,季无忧不想多看孙氏一眼,便远远的站着,打算等孙氏走过去再到门前迎宾。

    孙氏走进二门,跟在她身边的是个垂着头的小丫鬟,起初季无忧并不曾留意,可是当那个小丫鬟路过季无忧身边之时,一股让季无忧窒息的特别香气突然冲入季无忧的鼻端,季无忧立时脸色大变,她几乎撑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只能靠在旁边的崔嬷嬷身上,哆嗦着伸出手指着那个小丫鬟,厉声尖叫道:“你是谁!”

    在二门附近的所有人都被季无忧突然其来的厉喝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孙氏身边那个穿着翠绿中衣黄色比甲的丫鬟,绝大多数人都暗自惊讶,那不过就是个小丫鬟,今日来贺的女宾带着丫鬟是再正常不过的,萱华郡主何至于此?

    而陈老夫人和柳氏还有孙氏,则是脸上立时失了血色,已经完全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