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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节有家庭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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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室别转头去,在大事上总是她让他,替他设想周全,为他善后,使他无后顾之忧,她有什么烦恼,他从不尝试协助,只会静静躲开避锋头,待她一个人愁肠百结,想出解决的办法。

    但她还是跟着他,他有什么必要做得更好。

    阳光照进卧室,窗外一树樱花随风颤动,良辰美景,一家人又即将团聚,宜室微微笑,还有什么遗憾呢。

    “来,”李尚知说:“出去走走。”

    她没有应他,他俯身过去,她抬起头来,眼神呆木,笑容却持续着,做一个好女人好母亲就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到水族馆去看表演吧。”她终于说。

    那日,史丹利公园内的水族馆租了给一对喜欢别致的男女举行婚礼,牧师在大堂祝福他们。

    宜室挤上去观礼,认作女方的朋友。

    女主角穿着洁白的纱衣“六月新娘”宜室喃喃说。

    她仰起脸看着新郎,充满幸福的样子。

    宜室耽了一会儿,与尚知走到户外,一抬头,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型。

    是他们先与宜室打招呼。贾姬问:“你们也来观礼?”

    宜室点点头。

    英世保站在一角向他们欠欠身子。

    “新郎是英的朋友。”贾姬解释。

    宜室一点也不敢占什么功劳,唯唯喏喏,这位仁姐抓得住人,是她的本事、她的魅力,同介绍人没有关系。

    “听说你们要搬往多伦多。”

    宜室又点点头。

    “真得抽空吃顿饭才行,”贾姬说:“再联络吧,我们还有事。”

    英世保一直没有走过来,女友朝他走过去。李尚知问:“那是谁?”

    “香港的旧同事,你见过的。”

    “不,那个英俊小生。”

    宜室沉默一会儿“是她男朋友。”

    “是吗,在这之前,他好像又是另外一位女士的男朋友,我仿佛见过他。”

    宜室在露天看台坐下等鲸鱼及海豚表演。

    “他同白重恩走过。”

    “呵,但白重恩比刚才那位小组年轻且漂亮得多了。”

    宜室轻轻说:“得与失不是讲表面条件的。”

    “他深深注视你。”

    “人家有礼貌而已。”

    “嘘,表演开始了。”

    他们坐在一排小学生后面,每次水花溅上来,孩子们便笑作一团,宜室的致命伤是喜欢孩子,马上融化下来,开心得一塌糊涂。

    “或许还未得及。”

    “来得及什么?”

    “再生一个。”

    宜室诧异的问:“有人愿意同你生?那多好,记得带回家来养,别让他留落在外头。”

    尚知为之气结。

    散了场他俩去吃海鲜,宜室肆无忌惮地捧起蟹盖便啜,多好,不必给谁看她最好的一面,宜室怀疑她已经没有更好的一面了。

    她已不打算为任何人挺胸收腹装模作样,她喜欢在晚饭时叫一杯基尼斯,咕嘟咕嘟喝下去,在适当时候打一个饱嗝,然后傻气地笑一笑。

    她哪里还受得起折腾,宜室觉得她又救了自已一次。

    棒壁坐着一桌上海籍中年人,正在谈论移民生涯。

    “总是为将来啦。”

    “但现在已经开始吃苦了。”

    “先苦后甜,先苦后甜。”

    宜室瞄一瞄,只见桌子上一大碟辣味炒蚬,香气扑鼻,这样子还叫苦,可见离家别井,非同小可。

    尚知在说:“暑假可以过来了。”

    他永远做回他自己,守住他的原则,万事由宜室变了方法来适应他。

    “房子租出我就来。”

    尚知见她终于下了气,十分高兴。

    屋子少了孩子就静,也似乎不像一个家。

    宜室有时似听见瑟瑟唤人,自动脱口应一声,才发觉只有她一个人在忙。

    星期天晚上,宜室送尚知到飞机场。

    “快点收拾东西,”尚知叮嘱“我们等你。”

    宜室挥手向他道别。

    星期—经纪带来一对中国夫妇,那位太太看到厨房有她熟悉的烹饪设备,贪起小来,让经纪叫屋主留下给她用,宜室摇摇头,请走他们一家。

    何太太急道:“你干脆搬走,交给经纪租予白种人,一了百了,住坏了至多拆卸重建,地皮还是值钱的,自己挑房客:到天老地荒还未办妥。”

    宜室遗憾:“本来两家孩子约好秋季去摘苹果及粟米的。”

    “你会喜欢多城,那是个大都会。”何太太安慰她。

    没想到周末,尚知又飞来了。

    他用苦肉计。

    不过这样不声不响来来去去,的确用心良苦。

    宜室不悦:“这是干吗?”

    “我不出手,明年此刻你还留在此地。”

    李尚知三扒两拨,把衣服及日用品装满两只箱子,叫搬运公司提走,对宜室说:“我只准你打一个电话。”

    宜室想一想,电话打给汤震魁。

    “证件出来没有?”

    “托熟人打听过,绝无问题。姐姐,他们说,多伦多大学的工程系出色。”

    可见都注定了。尚知连忙把新地址告诉他。

    完了尚知说:“我似为这个唯一的电话你会拨给旧情人。”

    宜室笑。

    “笑什么?”

    “你太天真,旧情人为何要来听我电话,贪图什么。”

    尚知偷偷看她一眼,不作声。

    过一天她就跟丈夫走了。

    琴瑟两女由讨知的同事带着来接飞机,见到母亲,拥着便叽叽喳喳说起这些日子所发生的趣事来,统统不记得温哥华有些什么好处了。

    同事是一位爽宜的年轻人,姓张,面孔上有颗酒涡,笑起来特别可亲,一边开车一边问李太太对多伦多熟不熟。

    宜室摇头。她只记得有一条蓉街,以及冬季在多伦多,暖气电费随时接近一千大元。

    宜室的手不停地抚摩瑟瑟的头发,琐碎地问谁替她洗头谁替她补习,一边心痛竟把她们丢下这么久。

    小张羡慕的说:“有家庭真好。”

    宜室一证,尚知己笑起来“他还是王老五,真正苦,衣破无人补。”

    这年头,扔掉破的买新衣岂非更好。

    但是尚知显然对婚姻生活有信心“一定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宜室忽然想到宜家,把她也拉到这里来成家立室,岂非美事,不由得在倒后镜里细细打量起小张来。

    宿舍在大学旁边,开车往超级市场十分钟,其他的都不重要,慢慢摸自然也就会得熟络。

    小张把车子慢驶“这是皇后公园,大学就在西边。”

    这时候尚知向宜室充满自信地笑一笑。

    他又恢复了名誉。

    一年的时间就这样在扰攘騒乱中溜走。

    何太太写信给宜室,附着伊莉莎伯及姐弟弟占姆士的照片,又向宜室报告,新房客循规步矩,是份正经人家,只是爱煎咸鱼。还有,贾小姐前去探望过她,问她要宜室的地址“她与英先生还在走,但是好像没有即时结婚的意思”最后的好消息:何先生终于把生意顶出,过来团聚。

    宜室回信:孩子们打算跟父亲到纽约市渡假,她兄弟下个月来准备入学,自东方搬到西方,西岸搬到东岸,她被环境训练成才,随时可以收拾包袱出发到任何地方任何角落,地球上没有什么事能够使汤宜室皱眉。

    瑟瑟愿意把睡房暂时让出来给舅舅居住。

    宜室并不担心,那样的男孩子,苦苦哀求他长期与姐姐姐夫同住,未必留得住,迟早会搬走去闯他的天共地,此刻挤一挤没有关系。

    他又是那么会做人讨人喜欢,开口闭口“在校园提到姐夫名字每个人都知道”、“从没见过这么快便完全适应的新移民家庭”、“我真幸运,有姐姐作主一切不必彷徨”是像谁呢,宜室记忆中汤家没有这般能说会道的人。

    那必定是像他的母亲了。

    家中出奇的热闹,人来人往。尚知与震魁在计划与宜室庆祝生辰,他们说海湾渡轮旗下的轮船,时租三百五十元,沿休伦湖行驶,湖光山色尽入眼帘。

    这消息让宜家知道了,一定赶着要来参加,那位小张先生一早闻说李尚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小姨,便三日两头前来探听消息,说不定有缘份就此凑合

    宜室又犯了老毛病:生活一平静就胡思乱想。

    有什么分别呢。

    相似的大学宿舍,一般的菲律宾籍女佣,差不多的家私,熟眼的布置。

    李尚知下班回家,也同往时一样,一只手放下公事包,一只手解领带,一边嚷“可以吃饭了吗?”

    同从前几乎一模一样。

    人类是这样的害怕变化,誓死维护原有习惯。

    唯一不同的是,宜室不再用任何闹钟。

    现在她起得比从前上班时更早,她必须密切注意,朝朝由什么人来接小琴上学。

    她得同那小子打声招呼,给他一个警戒的眼色,嘱他不得胡作枉为。

    就这样。

    然后,星期二变成星期三,九月变成十月,一年又过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