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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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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森一看见雪儿,忙不迭迎上来。

    雪儿像垂死之人般紧紧地攀住林森的手臂全身上下颤抖个不停,嘴唇打着哆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于她的脸色,比她身上的衣服还要苍白数倍。

    林森大吃一惊,连忙找个角落的位置扶她坐下,又脱下身上的外套覆在她肩上,但她还是发抖,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脸庞。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怎么了?”他能做的只是将她纳入他安全温暖的怀抱中,用着焦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问:“怎么了?快告诉我。”

    雪儿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咬紧了嘴唇一语不发,更多泪水泉涌而出用湿了她整张脸孔。

    林森立即下了决定,把雪儿带离派对。他不认为她还有心情留在派对上玩笑嬉闹。

    雪儿毫无异议地任他带上车。

    “去海边好吗?”有些话并不在计划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滑出口“天璇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爱去看海”

    她轻轻地应声好。

    林森一手操纵方向盘,另一手则握紧雪儿的手,不厌其烦地重复刚才的问题,硬是要退出令她伤心落泪的原因。

    雪儿硬咽着说:“我要我的姐姐,我好想她,我不要她变成那个样子,我不要她离开我。”

    “大姐?”林森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可有可无,因为据他观察,雪儿和云儿的感情并不特别亲密,倒是雪儿一提起那个去世的大姐总是泪眼汪汪。

    “她太傻了,为了一个不值得她爱,甚至不可能爱她的男人抛弃了一切,她好傻、她好傻。”

    林森把车子停在公路上,浪涛看起来好大,声音穿越黑暗,有节奏地传入他们耳边。雪儿边说边哭,林森则耐心十足地不发一言,只用那种“我懂、我了解、我能体会”的眼神抚慰着运儿。

    到最后,泣不成声的雪儿说累了,哭累了,迷迷糊糊地依偎在林森怀中使沉沉睡去了。

    而他,一夜未曾合眼,动也不动地凝视她的睡容,所有前尘往事和着?艘徊ㄓ忠徊u赜肯蛩?br>

    很让林森不解的是自从参加秦老板的派对后,雪儿几乎天天往秦家的别墅跑,她对那名新生的女婴有种不可言喻的依恋及宠爱,所幸,秦夫人也早把她当自己人看,甚至还主动提议要让孩子认雪儿当姐姐。

    她的反应是惨淡一笑“我的年纪当她的干妈都绰绰有余了。”

    秦夫人没看出她笑容里的悲痛意味,还说“可是,你先要替她找个干爹才行呀!”

    雪儿没领会话里的促狭意味,理不知道众人早把她和林森视为一对壁人,她只出神地对着婴儿轻声细语,絮絮不休。

    棒了没多久,雪儿的例行探访才被新闻的广告cf打断。

    林森天逃冖着她的个性塑造,拍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待她完成为期一周的工作后,才发觉秦夫人带着孩子回中部的娘家去了,她无处可去,成天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林森不是没察觉她的情绪低落,不只一次劝道:“出去走走好不好?再这么下去你会闷出病来的。”

    她充耳未闻,仍是足不出户。

    其实,令她视外出为畏途还有另一个原因,自从上次和小宝他们打球碰到那个记者后,雪儿就发现他几乎天天在这附近徘徊。偶尔失踪三、四天,正当雪儿要松口气时,他又不知打哪里冒出来,教人恨得牙痒痒了。

    雪儿不想林森过滤,始终在家里研究二八留给她的资料,考虑是不是要主动去找江萤萤,好得知她目前的动态时,门铃响了。

    雪儿警觉大惊。林森正在公司加班,而且他和她已经熟称到直接拍门喊她。知道她在这里的人廖廖可数,柏超应该也在公司才对,那么,会是谁呢?该不会是那个记者吧!

    她试探地朝门外问:“是谁?”

    “我是江萤萤。”

    雪儿松口气,一方面又觉得疑惑,她找上门来干嘛?难道的知道雪儿正想找她?

    雪儿开门请她进来。

    “阿森不在,是吗?”

    “他在公司加班,大概半夜才会回来。”

    “这么不巧。”江萤萤有点失望,随即又振作精神一笑“只好麻烦你代转了。”

    “代转什么?”

    江萤萤像变魔术的从她的皮包里抽出一叠红色的信笺,看得雪儿眼花捺乱。她翻找了几下,挑出写有林森的那封递给雪儿。

    “这是什么?”

    “喜帖!”她进:“我下个礼拜要结婚。”

    雪儿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结婚?和林森吗?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都没听到他提起呢?”

    江萤萤失笑“不是林森,哪有我和他结婚却又送喜出上门给他的道理?”

    笑完了之后,她的脸庞突然现出空洞的悲哀。

    雪儿的陷于则一团乱,怎么会这样呢?姻缘簿里明明写着林森婚配江萤萤呀!姻缘司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江萤萤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林森,那林森该怎么办才好?

    “我以为你和林森的感情一直不错。”

    “我们那群人的感情一直不错,我和林森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江萤萤垂下视线,不想雪儿看透她的心事。

    虽然,雪儿应该是看不透的,可是,那双深邀漆黑晶亮的眸子总令她无端的心虚。

    雪儿和天璇实在要命的相像。

    “但是,你们应该是一对的。”雪儿情急之下叫出声来。

    “曾经,我毫不犹自的放弃了这样的机会,没想到这样的竟也只有一次。”

    “不,不该是这样。”

    “够了,我已经把我生命中最好的六年全花在他身上,等他从那不切实际的期待中觉醒过来,结果,六年后他依然该死的执着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眼中根本客纳不下我。然后,你又突如其来的出现了,所以我告诉自己,够了,六年够长了,我不要再一个六年,林森不肯面对现实,我不能跟着他一起欺骗自己,我”

    江萤萤愈说愈出动,呼吸又短又急。不知怎的,在雪儿面前她想掩藏自己的心事,又矛盾地想将这六年来的积怨,全发泄在一个根本是天璇化身的女孩身上。

    “天璇一走了之,留下的苦痛全要我和林森承担,她太聪明了,她这一走等于宣告我和林森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林森心中的罪恶感永远无法消除,她甚至使得林森怪我怨我恨我,如果不是我介入,天璇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但是,谁晓得呢?我也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啊!”雪儿耐心地听她宣泄,听到最后却明显的觉得不对劲。“等一等,我不大明白你说的,天璇发生了什么事?”

    江萤萤的眼中先是闪过一抹谅讶,继而是了然于胸“我早该料到他保留了这一小段没告诉你。”

    “到底是什么?”

    “问他吧,我已经从这段往事中宣布退出了,我再也不想去谈起这些事了。”雪儿心底还是有疑难未解“六年前,你和林森、天璇之间真的成了三角习题吗?”

    “如果不是天璇突然离去,我有自信今天喜帖上的新郎名字就会是林森。”

    雪儿呆怔半晌,好一会儿,才以着低沉的音调近乎悲愤地指责“你们好残忍,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天璇?”

    “林森只是突然发觉他对天璇的感情只是疼爱妹妹。”她讽刺的说:“好笑的是在她走了之后他又突然觉醒最爱的人还是她。他说他忘记她还太小,他必须耐心等她长大,他不应该给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太多的压力,他忽略了那一颗柔软敏感的心,同时也十分脆弱易碎。”

    “你的意思是这整件事从头到尾全是林森的错?”

    “不是吗?他在感情上的摇摆不定,导致他同时伤害了我和天璇,而我又不可能像天璇那样走个彻底,只好一直留在他身边。可是,就因为我没离开他,我的存在对他反而不关痛痒,现在,他又有了你,我再没有自知之明,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和他什么也不是,我不爱林森,我也不是天璇,我只是拿他当哥哥看而已。”

    孰料江萤萤嘴角一抹冷笑“是,是该有人好好教训他的时候了,尤其又是由你执行,再适当不过了。”

    雪儿还是不肯相信姻缘薄会出错,她追问:“你真的确定了吗?不再多考虑一下?要不要等林森回来再好好和他商量?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我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再不好好把握机会,这一生可能就完了,林森在毁灭自己,我不!”

    “毁灭?”这两个字听得雪儿心惊胆战。

    但是,她知道必须阻止江萤萤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姑且不提林森,她的任务怎么办?

    “我打电话去公司叫林森回来好不好?’”

    江萤萤看着她好一会儿,一脸似笑非笑“老天爷真会开玩笑,竟然让一个像天璇的女孩从中拉拢我和林森。”

    雪儿真是手足无措了,江萤萤的心意看来十分坚定。

    二八好不容易为她辟出来的一条生路竟毁在她自己手上,雪儿真气自己。

    “你要嫁的那个人比林森好吗?”

    “他是我公司的经理,追我也好一段时间了。”

    “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他结婚?”

    “说来拜你所赐。我和林森原本筹划合欢山之行,没想到他因为你回法国而坚持不肯上山,我看少了一辆车,所以,临时拉了我们经理来,没想到”

    她停一停,接着说:“没想到我还没抵达目的便有了高山病的症状,整个人难过得不得了,他马上开车送我下山看医生,在我身边陪了一夜。”

    竟然是因为她的离开而使得林森和江萤萤没了再续旧情的机会?

    “嫁一个爱你的人比嫁一个你爱的人幸福”

    “那林森怎么办?”

    “这全是他自找的!在这个三角习题中,我们全输得一塌胡涂,天璇最早抽身,我终于看见了,至于林森,他大概会一直执迷不悟下去。”

    “是不是把天璇找回来一切就会刃而解?反正你也要结婚了,天璇和林森应该可以尽释前嫌,重新开始。”

    江萤萤反应是大笑“你最好先找林森把事情弄清楚再下断言。”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林森没对你提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不希望他怨我多事。”

    说穿了,她心底还是在乎林森的感觉,诚认他自己所言,林森目前已将她视为普通朋友,她再痴等下去也不见得会有收获。只是,她怎么能在心中爱着一个男人时,去嫁给另一个男人呢?

    “结婚并不一定需要爱。”江萤萤仿佛看出雪儿的疑问。“爱情只是用来锦上添花,有或无并没有什么差别。”

    雪儿无言以对,在她身边的人对爱情怎么会有相同想法?那么现实?那么消极?那么悲观?或许是他们从没搞懂这若有似无的东西,把自己遭受的失败、挫折、伤心夸大为世界末日,认定爱情的本质等于伤害。

    但,不是吗?天璇因爱而远走他方、江萤萤因爱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林森因爱害自己的良心一辈子不安。

    雪儿的逻辑一团混乱。

    “我该走了,还要去别的地方送帖子呢!”

    “我会把喜帖拿给阿森的。”

    “别忘了和阿森一起来喝喜酒。”江萤萤恢复笑容。

    雪儿送走后,关上门仰头便叹一口大气。这下可好,江萤萤结婚去了,她留下的难题该要如何解决?

    当然,雪儿十分高兴事情有这样的转机,她可以不用强迫自己非要撮合林森和江萤萤不可。但是,就理智那一面而言,她知道她惨了,最有可能而且也是姻缘簿上记载婚配林森的江萤萤竟嫁给他人做妻子。

    敲门声响起,雪儿连忙打开门。

    林森笑容可掬。“我给你带消夜回来了。”

    “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江萤萤?”

    “电梯有两道,一定错过了。”林杰不以为意。

    雪儿急得跳脚“快去追她呀!”

    “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刚送帖子来了,说是下个礼拜要结婚了。”

    林森一愣“那的确非追不可。”

    他把消夜塞给雪儿,急忙搭梯下楼,雪儿倚着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饼半晌,林森回来了。

    “追到了没?”雪儿忙问。

    “追到了!她正要走。”

    “那她有没有改变心意?”

    “改变什么心意?”

    “不和那个男人结婚。”

    “你在开玩笑,好好一桩喜事,我怎么可以不识趣地从中阻挠呢?”

    “不然你那么急着下去干什么?”

    “跟她说声恭喜啊!”他理直气壮。

    雪儿真被他气个半死“江萤萤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如果你爱她,就应该极力争取她回到你身旁。你知不知道你这不战而逃是很懦弱的行为?”

    林森翻了白眼,像是在说:你又来了!

    “阿森,”雪儿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郑重声明我不爱江萤萤。你听进去了没有?以前不爱,现在也不爱,未来也不爱。”

    雪儿突然没声音,听来有点悲伤“如果你以前没爱过江萤萤,那么天璇为什么会心碎?为什么会选择离开?”

    林森一怔,随即扣住她肩膀轻摇“雪儿,告诉我,我有哪一点看起来是爱着江萤萤?”

    她为之语塞,是啊。有哪一点看起来像呢?林森对江萤萤在态度一向客气而平淡,不会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连那天餐厅撞见他们,他们都是面对面而非比邻而坐。

    “你追过她,不是吗?”

    “但是,我并没有追到她,所以,便很认命的接受我们只是朋友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江萤萤自己和天璇都认为你爱上江萤萤呢?”

    林森脸上一阵茫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只是因为江萤萤不像天璇那样离去,所以,对她的存在漠不关心,更否认你因为爱上她而逼走天璇事实。”

    “萤萤这么告诉你?”

    雪儿执拗“你不要管是谁说的,我只要你诚实回答。”

    “我对你已经够坦白了,除了高意欢,你是第二个知道天璇的人,甚至还知道得比意欢清楚,为什么你要凭萤萤的一面之词无理取闹呢?”

    “我认为你对我百分之百坦白吗?那么,告诉我天璇出了什么事?”

    他的脸色大变:“又是萤萤?”

    “她没说,她要我自己问你。”

    “那不重要。”他有意回避话题“总而言之。萤萤结婚是好事,我绝对会衷心祝福她,你最好别再胡思乱想。不管萤萤怎么告诉你,我都要再重申一次,林森和江萤萤只是朋友。”

    说罢,他一反常态,没留下来和雪儿分享消夜,反而板着一张脸离开,背影有说不出的孤寂。

    江萤萤结婚那一天,林森没去,雪儿更没去,不过,林森倒是托人送去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为什么不亲自去?”雪儿问“怕萤萤临阵脱逃,说要改嫁我。”林森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

    这件事终究也归于平淡了,只是一想到任务,雪儿便不由自主地消沉下来。

    然后,林森说他要回家一趟。

    “中国人的习俗是在过年的时候要全家团聚一堂。”

    雪儿兴趣缺缺地看着他。

    林森突发奇想“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吧!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台北一到过年就成了一座空城,大部分的人都回中南部团聚去了。”

    雪儿坚决拒绝,她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人,怎么可以耽于玩乐?

    林森无何奈何,只好发切切叮咛:“三餐要定时,门一定要随时上锁,我每天打电话回来看你好不好,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许你偷偷跑回法国。”

    这些条件雪儿都答应他。

    于是林森走了,离开前还试着说服雪儿一次,希望她改变心意。她还是一迳摇着头。

    林森不在,身边少了一个嘘寒问暖的人,感觉很是寂寞,但不可否认的,实在清静许多,她重新再把资料研究一遍。

    眼前只剩三个月的时候,想替林森制造艳遇的可能心余力绌,他不是那“一见钟情”的人,天璇在日记上写明了他不轻易说爱,很多时候他总是把自己的情感掩饰得很好,教人摸不清虚实。

    江萤萤结婚去了,听说此刻正在国外度蜜月。

    看来看去,天璇是唯一的希望,让她与林森破镜重圆是最佳的可行之道。

    问题是天璇在哪里呢?

    她只有三个半月、除掉消除他们的误会,让他们重新产生火花的时间,她不能花费太多时间在寻找天璇上面。

    尽管明知希望渺茫,雪儿还是想办法拜托几位同在人间的伙伴留意天璇的下落。

    应该还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可是雪儿一时想不出。

    林森的电话如时来了。“乖不乖?”

    雪儿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他笑,又说:“我真想回台北。”

    “你不是说和家人团聚是过年最重要的事吗?”

    “那可不包括十几场马拉松接力似的相亲,”林森抱怨“好好的假期全泡了汤。”

    雪儿在杂志上读过这样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好了,祝你马到成功,别忘了要作好笔记才能选择比较。”

    “你不要安慰我?你不为我担心?你不怕我被抢走?”他咄咄逼人。

    “这些都不是我应该怕的事。”雪儿平静的说。

    话筒那一端的林森沉默良久。

    “你还有别的事吗?”雪儿决定结束通话“我想睡了。”

    “晚安!”

    雪儿挂断电话,这才松一口气,为什么她觉得林春对她的关心已经成了一股压力?他似乎一直在要求她承诺些什么。

    但是,他又不肯挑明了说。

    不理他,雪儿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天璇。

    除夕过完,再来是初一、初二。到了初三,雪儿实在忍不住了,她在屋子里闷得慌,电视上的全是那一套,每个节目看起来都差不多,而她在冰箱的存粮又差不多要空了。

    她打算去公园里散散步,顺道再买些吃的回来。

    外头十分冷清,原本喧哗拥挤的人与车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也没看到孩子们玩耍,大概都和父母回老家过年了吧!她边走边想,穿越一排矮树丛来到水池附近。稀疏的毛毛雨慢慢地自天空洒落,雪儿戴上连着外套的帽子,搓着手呵气取暖,连忙加快脚步。她没带伞,要是雨势加大就麻烦了。

    忽地,一记微弱且断断续续的叫喊在她耳畔若有似无地响起。

    雪儿停住脚步,侧着头凝神倾听,却只得到一片沉默的回应,她才想开步走,那叫喊声又来了,这次,她听得很清楚,声音来自水池。

    雪儿拨开挡着视线的一丛花木,看见的景象教她大吃一惊,一只小小的手无力地伸出水面,身体的其他部分全隐没在水里,忽而,一张小脸挣出水面,喊了一声又迅速往下沉。

    是恬恬!雪儿毫不迟疑地脱下外套,想也不想使往水里跳。

    这水池说浅不浅,雪儿可还踩不到底。她双手双脚象征性地在水中划动一下,没有前进,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往下沉,雪儿心慌,脑子除了问号更是一片空白,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直把她拉往池底,她张口大叫,却呛了一嘴巴鼻子的水。

    为什么她的手脚动也不动了?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会游泳,她明明会,为什么眼前的水愈来愈多?

    雪儿呼吸逐渐困难,池水成了她和空气的阻碍,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团团缠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在她放弃挣扎、闭上眼睛之前,只听见“卟通”一声,接下来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使会死吗?

    可是她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的话,她们会成为什么呢?她们还是天使吗?那被水缠住的可怕梦后为什么一再重演?

    她会游泳,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变幻莫测的大海,而是一池安静的水,没道理的一直往下沉。

    孩子吗?那溺水的孩子呢?

    “喂!你醒一醒!”

    醒!醒来后会见到什么样的世界呢?是一片白的天堂?还是一片黑的地狱?或者是死两次的天使该去的地方?

    “我从来没听过溺水也会溺成植物人的,她为什么昏迷不醒?”

    “我再检查看看,按理说应该是没问题了呀!”

    “邵雪儿我命令马上醒过来,我救你一命是为了采访你,我可不想拍你的遗照回杂志社登。”

    这一吼,雪儿心一惊,一双眼睛不费气力地睁开了,眼前全是一片白,雪儿不禁松口气,大好了!她回到天堂了。

    一张横眉竖目的脸孔由上方俯视她,以着很不友善的语气道:“你可醒了。”医生也松了一口气“我不是说没事吗?那我先走了。”

    “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上来的吗?编号是多少?”

    雪儿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喂喂喂!”他朝门外嚷:“医生,她好像有点脑震荡,快过来帮她看一看。”

    医生?天堂没有这种职位,地狱好像也没有,难道这里是

    ?

    她从床上坐起来“这里是医院?”

    “嘿,总算恢复正常了。”那个看起来不像医生的陌生人高兴地道。

    “我没有事?”雪儿要确再定一下。

    “有我英雄救美,你死不了的,况且我还等着你做专访。”

    “是你救了我?”她紧张地追问:“那孩子呢?”

    “没事了,让她爸妈带回去了。”他滔滔不绝“不是我要说你,不会游泳就不要逞强,跳下去干嘛?当陪死鬼呀!要不是我一直注意着你,你早就翘辫子了。”

    “我会游泳。”雪儿握紧头喊。

    他嗤之以鼻“你连最基本的飘浮都不会,还敢夸称会游泳,别笑掉我的大牙。”

    “我真的会。”

    “会!会溺水!”

    雪儿知道再和他争带下去也无济于事,她静下来回想她死前一刻。天使长说她是为了数人,可是碍于风浪太大,结果她和她要救的人双双溺毙。没错!她还记得?讼褚蛔薮蟮纳铰鲆宰爬做蚓平兔唬牵热耍克遣黄鹄矗烤故蔷仍跹娜耍?br>

    当时的情形又是如何?这些她全无印象。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再详细为你检查一遍?”

    雪儿摇头“不用了!你刚才说你一直注意我?”

    “注意了三个月,啧!你真不是普通滑溜,我怎么也逮不着你。可是,我这个人就是有个牛脾气,我下定决心要取得你的独家专访,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你看,总算让我等到机会了吧!”

    雪儿听得睁大限睛“你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记者?”

    “呸呸呸!大过年的,什么阴魂不散?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你措词至少客气一点好不好?”他递了一张名片给她“我叫丁一民,‘焦点’杂志的特派记者。”

    “第一名?”雪儿扑味一笑“你有没有弟弟叫作第二名、第三名的?”

    丁一民没好气“你真的一点也不懂得感恩图报。”

    “好嘛!好嘛!谢谢你。”

    “就这样?”

    “古书上不是说:施人慎勿念?”

    “我是小人,给了你好处就要人报答我?矗颐窍衷诳甲u谩!?br>

    雪儿急忙拒绝“我从来不接受任何访问的。”

    “这才好,我做的就是独家专访了。”

    雪儿晓得这一起头以后就难收拾了,她不是名人、也不是明星,只不过是拍了几部化妆品广告,她还想清静地过完在人间的日子。”

    “真的不行!”她的态度很强硬。

    “你放心,我会把你棒红,我在这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名笔,而且本杂志的销售量始终维持在前十名,绝对不会让你丢脸的。”

    “我不想成名,不想出风头,不想人人认得我,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可是,别逼我做访问好吗?”她咬着唇“求求你”“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嘛!你难道不知道大家全对你好奇得不得了,满足他们一下子又有什么不好?”

    “对不起!”

    “如果你不合作,我会把昨天的事抖出来哦!”“昨天?”雪儿疑惑极了。

    “对呀!昨天下午你孩子溺水,我救起你们,又叫救护车送你们到医院急救。孩子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有你,咕咕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就又昏睡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现在几点?”雪儿心乱如麻。

    “早上七点半!”

    雪儿暗呼一声,槽了!林森固定晚上会打一通电话给她,而她昨夜晚却在医院里,电话没人接应,林森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丁一民则改用哀兵政策“看在我救了你又照顾你一晚的份上,你就合作一点嘛!”雪儿掀开棉被下床“我得去打个电话才行。”

    “邵雪儿,你别想乘机溜,我跟你耗定了,就算死缠烂打我也非要取得你的独家专访不可。”他拉住她不肯放。

    “快让我去打个电话,没空向你解释。”

    “不行,除非你行先答应我。”

    两人相持不下,丁一民说什么也不松手,雪儿则急得要命。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雪儿跌坐在床上,电话不用打了,林森正来势汹汹地走向她,看也没看丁一民一眼。

    “发生了什么事了?我打电话给你却没有人接,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我搭夜车连夜赶上台北,竟发觉你不在家,去问管理员,他说听人说你被送到医院急救,问他是哪间医院他也不知道,我只好一间一间的找,老天有眼,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在一旁的丁一民大喜过望,慌忙掏出纸笔,对着林森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你是邵雪儿的男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们交往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赞不赞成她拍广告?邵雪儿不肯和新闻界接触是因为你的关系?你支不支持她继续”

    林森转头冷冷瞄他一民,他马上闭紧嘴巴。

    “他是谁?”这不是问,林森简直在咆哮。

    “我溺水了,是这位丁先生救了我,送我到医院来的。”

    林森睑色修地刷白,语调中竟还带着颤音“你说什么?”

    “是这位丁先生救了我。”

    “你溺水了?”他又慌又乱地检视她全身上下“你溺水了?医生呢?这医院是怎么搞的,投半个医护人员照顾你吗?”

    “我没事了,医生已经替我检查过了。”

    “你活着?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丁一民暗暗惋惜“可恶,相机泡了水,要不然拍下这一幕,保证杂志一定好卖”雪儿推开房,诧异地发现他通红的眼眶,她不解“阿森,别担心,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他没摇头不语。

    丁一民拍手,一我决定邀请你们两位一起做专访。”

    “丁先生,你别再白费心机了,我绝不会答应你做任何访问。”

    林森也挡在她面前“雪儿需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搅她。”

    丁一民哇哇大叫“我救了你,要不是我,你早已经死翘翘了。”

    林森厉声道:“不准提‘死’字。”

    丁一民连忙噤声。

    “约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好吗?”雪儿对他真有点过意不去。

    “你有我的名片,有空再打电话给我好了。”他不敢看往林森。

    “你放心。我不会赖皮的。”雪儿保证。

    “走吧,我们去办出院手续。”林森挽扶起她。

    他们离开病房,只剩下丁一民丧气地瞪着手中空白的纸、沉重的笔,以及桌上那部泡过水的相机。

    冷不防地,他打了一个大喷嚏。好似是感冒的前兆。

    值不值得呢?他开始认真的思索衡量。

    林森的反应有如惊弓之鸟。他除了禁止雪儿再去公园,连洗澡他都要在门外守着,每隔三分钟要她回应一声,证明她仍安好。

    雪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和他沟通了几次,他的心意却愈来愈坚定。

    “只是个小意外而已。”雪儿几乎要翻脸。

    “小意外?”林森的语气简直是在教训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记者晚了一步,现在你就不能站在这里?”

    “问题是我现在站在这里,一点事也没有啊!”“雪儿,这次你运气好并不代表你以后的运气都会这样好,我不希望同样的悲剧再发生一次,你到底懂不懂?”

    “什么叫同样的悲剧?我又没死!”

    林森无声的看着她,眼底的悲痛令雪儿的心猛然揪紧,强硬的态度在瞬间软化。

    “我保证不再做傻事了。”她柔声道。

    “不要靠近水才是万全之策吧!”

    林森煞有其事地沉吟“用淋浴比较安全。”

    雪儿决定宣布投降。

    休养了一个礼拜后,雪儿才记起打电话给丁一民谢恩,正好电话是他本人接的。

    “我是耶雪儿。”

    他欣喜若狂“‘你改变主意要接受我的访问了是不是?我保证不写出你有男朋友的事,维持你‘人间天使’的玉女形象,而且,我把访问稿写好后一定先送给你过目,你有任何不满意都可以修改到你点头说好为止。”

    等他叽哩呱啦讲完一大串后,雪儿才忍住笑意道:“我的答案仍是不,我打电话给你是要请你吃饭,多谢你救命之思。”

    “这么容易就打发我?”

    “地点由你挑。”

    “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命。”

    “再加上一场首轮电影。”

    “你知不知道这篇专访价值连城?”

    “好吧!还有消夜,地点还是由你决定。”

    “如果我老板知道我和你搭上线,却又没访问到你,可是会让我死得很难看的。”

    雪儿叹一口气“除了访问之外一切好谈,好吧!你到底要什么?”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雪儿一愣“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不简单!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邵雪儿的朋友,外界把你形容得十分孤僻古怪,几乎不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我对谜一样的你相当感兴趣。”

    “我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见雪儿答得很爽快,丁一民忍不住问:“你不怕我借机接近你好探知你的隐私,然后不经过你的同意便做专访?”

    “你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你。”

    这回答短捷有力,丁一民心中残留的卑鄙念头不由自主烟消云散,他仿佛见到话筒那一端的她那张无邪的脸孔及天真的笑容。

    真没想到他如此轻易便受她精神感召,把三个月来的苦等及泡水的相机一并抛在脑后。

    外界形容得真好,这“人间天使”有着令人不解的无形力量,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举手一投足,男人女人全被她迷得死死的,那家化妆品公司同时也赚得荷包满满。

    邵雪儿还是不改第一次出现在萤光幕前的模样,纤尘不染、楚楚动人。

    他第一眼见到她便无法自拔地追随她的身影,要不然谁有耐心把三个月的宝贵时光费在一名看似高傲不可攀的红模特身上?他一向最不屑只有睑没有脑的女人。但是,邵召儿是与众不同的。

    “你到底想好了没?”雪儿出声催促。

    他回过神,茫然地问:“想?想什么?”

    “要去哪里吃饭?要看哪部电影?什么消夜最合你的口味?”

    “我明晚去接你,一切由我安排。”

    “我只管付帐?”

    “没错!虽然我没敲女人的竹杠的习惯,但是,你最好有所准备,你的命可是值钱得很。”

    雪儿笑,说完再见便挂断电话,但那银铃似的笑语还在丁一民耳畔索绕不去。他意犹未尽地把耳朵紧贴话筒,好似仍有余音袅袅。

    太值得了!丁一民告诉自己,真的太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