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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痴情金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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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羽觞楼炸毁的时候,东城发生凶案!”当聿修回到御史台的时候,手下匆匆递过卷宗“我们已经依照大人的指示事先封了城门,除非凶手能飞逃谳地否则不可能逃出开封府。焦汉和汤虎已经先过去发生凶案的柳家胡同看情况,大人”

    “我们马上就去!”聿修一手夺过卷宗“哗”的一声拂袖走在前面“通知了府尹大人没有?”

    “正有人过去传话但按规定这出奇的案子是咱们管的。”

    “我要借府尹大人三批人手。”聿修边走边吩咐“一批速查开封今日离开客栈的客人,一批调查开封城内三十三处破庙荒寺,一批与我传令皇城侍卫二司,加派人手守卫城门。”他如此谨慎绝非小题大做,手中卷宗是刚刚草拟,墨汁未干,但凶手杀人之法残忍异常,居然将人十字分尸!柳家胡同十三口人全部分尸而死,人体筋骨纠结,哪里是如此容易分的?何况仅在羽觞楼爆破的一柱香时间内连杀十三人!这凶手是怎样的臂力怎样的残忍?十三人中有老有小,灭人满门,这凶手调虎离山杀人干净利落,绝非寻常之辈。纵然是聿修,他也自度绝无可能在片刻之间将十三人十字分尸,那必然是一门极其恶毒、经过久练的邪门武功。这等可怖的凶手如果让他轻易逃脱,莫说大宋律法威严扫地,连大宋朝官也会让人无法信任。要擒此凶越快越好,此人机智狡诈,时间一久也许连线索都会湮灭。

    “是!

    聿修下令完毕,一望月色,他不等御史中丞专用的轿子,径自掠身而去。

    ***

    柳家胡同。

    还未走进去已经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开封府和御史台的不少衙役都在那儿,对着里头遮遮掩掩,不是掩着鼻子,就是掩着眼睛,没几个人敢正眼瞧那地上的东西?畲笕瞬野鬃帕痴驹谝槐撸隧残奕缂刃牵觳接松侠矗靶淄讲斜┮斐#踝骰乖谘槭严呕枇肆礁鲂率郑狻狻?br>

    聿修淡淡地道:“我来。”

    李大人愕然“你验尸?”

    聿修不答,径自往巷子里走,旁边的衙役看着他过来纷纷让路,很快让出一条道出来。

    巷子里血流满地,鲜血此时业已半凝呈现黑色,聿修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尸,那尸体边的仵作满头大汗双手发抖。饶是他做这行十多年也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死者表情惊骇异常,被分离的尸体四下散落,场面甚是恐怖。

    “大人您怎么进来了?这怎么是您进来的地方?”那仵作发觉聿修站在身后,吓了一跳“这里有我就好,莫吓着了大人。”

    聿修撩起衣裳蹲了下来,只淡淡地问道:“是十三人的尸体,可有数错?”

    “还不清楚,人头共是十三个。”

    “错了一只手。”聿修眼也不眨地看着仵作的工作,他正在把碎尸整合成一具具完整的尸体,听了聿修这一句,仵作一怔“什么?”

    “这只手不是这个人的。”聿修指着其中一个女子的手臂“虽然是从同一件衣裳上被撕裂开的,但这一只手不是这位姑娘的。”

    仵作有些不服气“大人从哪里看出这只手不是这位姑娘的?”

    “伤口。”聿修回答“你看见她肩头的伤口吗?被斩断得如此干净,斩她肩头的凶器,必是厚重长刃的利器,比如说开封府的铡刀。而这只手臂。”他淡淡地道“你看清楚了么?”

    那仵作其实本不敢老盯着那死人看,听聿修这么说便勉为其难地多看了两眼,突然醒悟“铁锈!”

    “不错,铁锈。”聿修淡淡地说“斩断这只手臂的凶器带有浓重的铁锈,是一柄钝器。你若再看清楚,这手臂和肩头的部位虽合,但这肩头被断只有一刀,而这只手臂被断,凶手却砍了三刀之多。”

    仵作陡然起了一身冷汗,对聿修泛起了一层敬意“大人明察。”他突然呆了一呆“可是如果这只手臂不是这位姑娘的,那么这只手又是谁的?这位姑娘的手又在哪里?”

    聿修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嘿了一声,他没有回答,弹了弹衣裳站了起来,平静地道:“李大人,看来这凶手比你我估计的要狡诈,这里不是杀人第一地点。”

    他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李大人道:“这里血流成河,若不是在此杀人,焉有如此痕迹?”

    “这些人不是方才死的。”聿修淡淡地道“恐怕是昨日便已死了。”

    “可是”

    “这些血也不是这些人的血,”聿修打断李大人的惊问,冷冷地道“如果当真是方才杀人分尸,这些血当真是这些人的血,人要流如此多血,必要是活着分尸方有可能,死人是不会流血的。”

    仵作连连点头,他对聿修的眼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羽觞楼爆破只有一炷香时间,没有人能在如此两头有通道的地方将十三人活活分尸,这些人并无被捆绑的痕迹,难道在凶手杀人之际不喊不叫也不会跑?”聿修淡淡地道“那除非是被迷昏了。假若是被迷昏了,凶手何必把人搬到这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来杀人?他不怕被人撞破?此其一。”

    李大人哑口无言“还有其二?”

    “其二。”聿修指着地上的尸体“这些人是被死后分尸,根本不可能流这么多血。”

    “死后分尸?”大家同声惊呼。“伤口太干净了,出血太少血脉清晰,那至少证明刀切下去的时候人非但已死,而且血液都将近凝固。”聿修淡淡地道“这仵作可以做证。”

    李大人看向仵作,仵作连连点头“的确是死后分尸。”只是他还没说,中丞大人就自己瞧破了。

    “既然是死后分尸,这些血便可能不是人血。聿修抬起头仔细看着柳家巷子的结构“还有其三,虽然尸体并不完整,但是尸斑经过移动并不消除,可见已经死亡十二个时辰以上,自然不是方才所杀。”他道“我本不信有人能如此杀人。”

    仵作汗颜,这许多东西他不是不知,但被死人一吓,居然慌慌张张什么也没想起来,倒是聿修毫不畏惧,看得仔细。

    “如此说来也就解释得通,羽觞楼爆破是为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争取移尸的时间。”李大人沉吟“可是闹出如此惊悚的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李大人。”聿修负手沉吟,缓缓地道“这也许不是一个案子。”

    “不是一个案子?什么意思?”李大人毕竟办案多年,陡然醒悟“你说这是两个案子?”

    “不错!”聿修冷冷地道“杀人与分尸是两个案子,人是昨日所杀,尸体却是今日所分。这杀人凶手和分尸的魔鬼,也许不是一个人。”

    李大人一拳击在掌心“有理!昨日第一凶手杀死柳家十三口,弃尸的时候被第二人发现。那第二人利用凶手所丢弃的尸体分尸、寄出刀帖,乘羽觞楼爆破之际移尸柳家巷子,弄出血迹,如此说来便于理可通。”击掌之后,他拈须沉吟:“只是不知这第二人如此作为又是所为何事?”

    “大约是灵机一动,为了掩饰这一只断臂吧?”聿修冷言肃面“碎尸只是为了掩饰混于其中的断臂,即使官府追查,也可以轻易嫁祸于第一凶手。”他望了望夜色“杀人凶手自然下手狠辣,这移尸之人才是真正狡诈可怖的角色。”

    “看来这一只断臂倒是破案的线索。”李大人喃喃自语“但这杀人凶手和柳家有何仇何怨?如此灭人满门,手段好生残忍。”

    “这杀人凶手所使之物甚是奇特,当是一柄长刃剪刀。”聿修自巷子里走了出来,仵作理好尸体已经开始搬运离开,众衙役开始清扫场所。只有聿修就似全然没见过方才可怖的场景,依然负手淡淡说话,让李大人不得不佩服他冷酷的铁面,只听他说:“致命之伤都是当胸一刺,伤口都呈菱形,刃下剪断胸中血脉气管,令人血涌气绝而死。”

    “聿大人明察秋毫,”李大人叹了一声“方才仵作也判断致命之伤是剪刀所伤,本府也觉奇怪,但听聿大人方才一番分析,本府已然心中有底了。”他拈须微笑“天下百工,擅用长刃剪刀之人,惟有”

    “剪枝花农!”聿修与他相视一眼,终于淡淡一笑“李大人机敏。”

    李大人朗声大笑“来人啊!傍我查清这柳家花农所在何处!”

    “是!”***

    柳家巷子的血案第二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开封一片惶恐,沉浸在杀人分尸魔鬼的阴影里,百桃堂那倒塌的羽觞楼反而不再引人注意。百桃堂生意照开,客人依然不断,只是谈论的不再是人生苦痛,而多是昨日那十三具尸体。

    施试眉依然坐于三楼楼顶,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她又在叹气,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自昨夜以后她十年平静寂寞的生活就要改变了。虽然昨夜那十三个死人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但凭她阅事多矣的直觉,她觉得有事会发生。

    正当她觉得不祥的时候,百桃堂外慢慢走人一位客人。

    她霍然站了起来。

    那客人一走进来就直直地盯着她看,堂里的姑娘巧笑嫣然问:“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可要我帮忙叫唤?”

    来人好一份潇洒,衣袖一拂,朗朗地道:“百桃堂内第一人,试眉试眉,与我别后你好自在!”

    他中气十足,这朗声一笑百桃堂里里外外都听见了,姑娘们顿时纷纷往这里注目,窃窃私语。这位一笑惊人的男子眉目俊朗挺拔,一股男子意气溢于眉目之间,就似万里青峦一雪峰,让人一见而生倾倒之心。

    施试眉扶栏而立,显得极是吃惊。过了一阵子她才吐了口气“是你。我以为采莲舟一别以后,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堂内的议论顿时大了几倍,连红荑都愕然,她从未听眉娘说过与谁有过这样一段情缘。眉娘不是喜欢隐讳往事的女人,饮了酒就会喃喃细数她这一生诸多爱恨,但却从未提及这男子一字,可见在眉娘心中他也许是个不一样的禁忌,是个不同的男人。她吃惊过后又有些欣喜,这个人至少看起来比昨日的中丞大人要能解风情多了。聿修大人也许是个好人,但却绝然不是可以让女人寄情的男子,他太理智清醒,除了职责,心里像容不下任何东西。

    楼下的男子一笑“十年风月都如酒,何必多言采莲舟?南某人答应过你什么,难道时日久了试眉你自己忘了?”他说着,自堂下一个倒跃上了二楼回廊之外,接着左足在百桃堂花灯的垂丝上一缠一个借力,片刻之间已然人在三楼回栏之外,并与栏内的施试眉隔着堂内空间相望。她在东头栏内,他在西头栏外。

    堂下一阵寂静,又陡然轰然一片喝彩,姑娘们望着这人的目光都不相同了。此人风采盎然武功高强,诚然是最易倾倒女人心的男人,尤其他叠声唤着“试眉试眉”时,那种豪情真让人为之心魂俱醉。

    施试眉也似痴了,过了好一阵,她展颜微微一笑,怔怔看着对面意气飞扬的男子,那一刹那真好似时光倒流十年,回到她初见这名男子的时候。他那时的潇洒,与此时一模一样。连那看着她的火热眼神都和当年一样,突然无端地眼圈一热,一滴眼泪溢出眼眶,她已多年没有哭过,此刻却流下了一滴眼泪,难道十年斟酒独饮,毕竟还有人是记着她的吗?答应过她的事也有人会当真?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记住任何承诺,何况都已过了十年。

    一只手拭去了她流下的眼泪,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对面栏杆跃了过来,不带一点风声“十年前的你可是从来不哭的。”他低低地笑“试眉试眉,你的傲骨、你的风度在哪里?”

    她已然无法掩饰她的酸楚,眼泪落下,紧紧握住他的手,微微闭上眼睛“歌”她喃喃地说“东风无尽时,北雁总相思。一舟南歌子”

    “采莲酬西施。”那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自栏外翻人了栏内“一首打油诗,你还记得。”

    施试眉微笑,柔声说:“你不也记得?”

    那人扬眉,眼神好亮“关于你的事,南某人是不会忘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她的额角,一笑道:“只怕你忘了我。”

    施试眉闭目,她自不在乎这一吻,但是深爱而以为永生不会相见的人吻的,也让她脸颊红晕,睁开眼睛正想说句什么,眼角余光一扫,陡然与一道视线交触而过。

    楼下围观的众人之中,聿修背门而立,他抿唇肃容,和大家一起抬着头看着三楼旖旎的场面百桃堂眉娘被等候多年的情人拥抱印下深情一吻。他为什么又来了?这时可不是晚上无事,他应该是有职责在身的吧?总跑她百桃堂纵然他有千万条理由也难逃旁人悠悠之口,难道又是为了办案?要问她昨日的事?她有些歉然,昨夜他陪她喝酒的时候,有那么一刹她心存挑逗,也许是因为她太寂寞。她挑得聿修的心乱,她自己知道,可是她今日却在这里和情人拥吻不过聿修理智过人,他应该是能够理解的吧?

    “试眉?”这名抱着她的男子叫做“南歌”当是江湖隐士高人之一。十年前她身为采莲舟歌妓曾与南歌相会于西湖,那时候他潇洒不羁,她明艳过人,正值韩筠离她而去的伤心之际,是他一阵朗笑淡了她的心伤。一夜情缘也曾许下终身之诺,他第二日就离开,她也从未相信过他要伴她终老的承诺。但十年之后他居然真的来了,怎能不让她辛酸茹苦一时并发?他是洒脱浪子逍遥自在,而她这十年过得何其艰难、何其寂寥,又有谁知道?“在想什么?”他发现她的分神,扫了一眼人群中的聿修,哈哈一笑,低声问:“你的新客?”

    她微微一震,叹了一声。

    “我要赶走他吗?”南歌抱着她退了几步从栏杆上离开,不再让人看见他们两个的缠绵。

    “不,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他是不相干的人。”施试眉抬头柔声道“是个查案子的朝官,为了昨夜羽觞楼的事。”

    南歌微微一笑“那么就饶过他一次,下次再这么看着我的女人,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的武功可能不弱于你她不知为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顿了一顿,她轻声问:“他怎么惹了你?”

    “他看起来很不满意我们两个在一起。”南歌笑了笑“我不好说他嫉妒我,但他显然”他在施试眉颊边轻轻一吻“显然很关心你。”

    她的心头又是微微一震,一阵犯罪感油然而生,聿修聿修,那么认真的男人,她也许铸成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她不该挑逗他,不该因为他那么清醒理智就放纵自己挑逗他心动,她也许是因为好胜、也许是因为寂寞,可是他总是太认真了。他也许会像对待澹月那件事那样牢牢记着永远不能释怀,然后勉强自己冷漠对待。对于自己的感情而言,他绝对是个冥顽不灵的笨蛋。

    “你的心乱了。”南歌低低地笑“为了谁?”

    ***

    聿修今日不是来查案的,他一大清早再次去了柳家巷子,回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绕了路回来,自百桃堂外走过的时候便听见南歌那一声朗笑。听他那一声“试眉试眉”不知为何心头一震,他跟着人群走人堂内,抬头看见她和他隔栏的对视,还有她那一滴眼泪。

    说不清看见南歌把施试眉一把抱起走人三楼回廊深处的时候,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是不能收回目光,就这么站着看着。心头清明知道自己应该走,这里发生的事全然不干他任何事,但是就是仿佛生了根似的站着,耳边微微响起一句俏然的笑语:“你喜欢我吗?”

    眉娘眉娘,原来你也有让你不能拒绝的男人。他突然觉得嘴里微微发苦,既然你没有忘了他,为什么你要请我喝酒?为什么你要问我喜不喜欢你?为什么当我骗了你的时候,你眼里的神色是受伤?一切只是因为你好胜容不得漠视吗?

    “他是不相干的人。”她说的话,不幸的是他耳力颇佳,偏偏就是听见了。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默然转身准备出门,心里一片烦躁,说不清是怨是怒,只想远远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最好永远不必踏人此地一步。

    “中丞大人”红荑看着他转身就走,昨夜原本有些怨他无情,但此刻却有一分歉然,见他打算离开,她追上一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聿修回头,淡淡地问:“什么事?”

    红荑反而自己呆了一呆,过了一阵才低声问:“你是来找眉娘的吗?”

    聿修闭嘴默然,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红荑一征,心里陡然生起一阵怜惜,这个冰冷理智的男人其实也许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也许其实他她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突然见聿修的神色变了。

    他突然牢牢盯着她背后的一样东西,那一双冷静清澈的眼睛骤然犀利,红荑被他骇了一跳,蓦然回头,却见背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茫然再看了聿修一眼,才知他盯着她背后二楼的一面八卦铜镜。

    那镜子是辟邪用的装饰,有什么好看的?红荑茫然看着那面镜子,有什么值得聿修炯炯地盯着它看?铜镜里映出眉娘在三楼的房门,那是因为它和三楼的八卦镜对应,挂铜镜的时候就已设定好的。之所以两镜相对,是眉娘一时兴起,因为这样她一出门就可以从三楼的铜镜瞧见底楼的大门,如此而已“有什么不对的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聿修肃然不答,仿佛在考虑着什么极严重的问题,过了好一阵子,他掉头而去,居然没有回答红荑的问题。

    怎么了?他看见了什么?红荑茫然看着那面镜子,怎么看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的地方。

    ***

    回到御史台,汤虎匆匆走了过来“大人,柳家的花农今儿早上击鼓自首了。”

    “什么?”聿修眉头一扬“情况如何?”

    汤虎抹着满脸大汗,显然他一早也忙得辛苦“他被丢在巷子里的尸首给吓傻了,说是死人要向他索命才会自己把自己弄成了那恐怖的样子?畲笕松蠊笤菔卑阉匮涸诳飧罄危赡苊鞫驮壅饫锾致邸!?br>

    “他怎么说?”聿修目光闪动紧紧地追问“那些尸首原本是在哪里?”

    “他给吓得不轻,有点疯疯傻傻。事情可能是这样的。”汤虎定了定神“这花农名叫王三,喜欢赌钱,柳家那院子本是他祖传的房产,结果他上个月赌输了大笔银子,不得不把院子给了赢家做抵,自个还要在人家眼下当差。这也就罢了,但赢了钱的柳家以诈赌为生,全家老小都是一把手的老千,这王三在柳家越干越是不服,总觉得自己给人骗了。正巧柳家夫人那日早晨买了草菇做菜,草菇里可能混有毒菇,一家人吃了全惊厥昏迷。这王三就一时火上心头”汤虎比划了一个往下刺的动作,耸了耸肩“如此了。”

    聿修冷然“尸体他原是丢在何处?”

    汤虎再抹了一把汗,他这大人心比石坚比冰寒,无论听到什么惨事也没见他动过容吃过惊,当真是天生的没心没肺“丢在西城郊外,说是乘夜里用牛车拉去的,统统倒人山谷里了。”

    “西城郊外”聿修喃喃自语“我去看看。”

    “大人不必去看了,焦汉已经去过了。”汤虎苦笑“那地方长满了藤条荆棘,连鬼都下不去,王三前天晚上慌了才把尸体往里丢,肯定全给藤葛缠在半山腰,自然容易被人发觉。”他从怀里摸出个纸包“但从那附近的地方捡到了一个稀奇的东西。”

    聿修一手把汤虎欲解开那纸袋的手按住,脸色谨慎严酷得近乎惨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先莫开,以理猜测,这纸包之中当是”

    “聿大人!”跑得满身大汗的焦汉从门口冲了进来,大口小口地喘气“李大人那里的消息,前夜至今,客栈退房三百六十六人,全都有理有据而且案发时大多已经离开开封。破庙从昨夜就绝对无人靠近,咱们的人守着绝对没错。至于城门那里,侍卫军说没有可疑的人进出。因为昨夜两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老百姓也很警戒外人,今天报上来许多可疑人物我都一一问过了,虽然偷鸡摸狗的小贼不少,但是绝不是昨夜的要犯。”

    聿修点头“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焦汉呼了一口气,大喜:“能得大人一句赞美,焦汉再辛苦也值得。”他和汤虎都对聿修敬若明神,虽然聿修为人冷淡严苛,不善言谈,但他却自有一股清正之气。严谨认真的风格也许一开始令人厌倦,但是时日一久大家就知道这种认真也许比风流倜傥、潇洒快活的文人狂士更加难得。

    “大人,你说你猜到这纸包里是什么东西?”汤虎小心翼翼地问,言下大为不信,聿修再思虑紧密,也不可能猜到他半途捡回来的可能和案件无关的东西吧?

    聿修仍是点头,顿了一顿,他淡淡地道:“是一支金丝发簪,簪上三朵小花,银白花蕊,长约三寸,手工精巧异常,是不是?”

    他此言一出,汤虎和焦汉膛目结舌,愕然了好一阵子“大人你莫非能成仙?这等东西怎么能猜出来?”汤虎撕开纸包,果然那里面一支金丝发簪,三朵小花银白花蕊,小花都是以极细的金丝结成,模样秀丽可爱,诚然是一件精品。

    聿修左手握住右手的衣袖,脸上好一阵冷漠,才淡淡地道:“这是一件极恶毒的暗器。别的暗器致人死命,它却要人尝尽世上每一分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它不会杀人,但它让人活得惨酷无比。”

    “这发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汤虎和焦汉顿时毛骨悚然,看不出这小小发簪,竟有如此威力?

    “白骨痴情配。”聿修脸色霜寒之极,冷冷地道:“一支发簪、两个金环,痴情女子负心汉!传说这是遭人遗弃的女子所制,用来惩戒负心之人的机关暗器,平时这发簪金环精致可爱,犹胜普通首饰,但一旦机关发动听闻三尺之内无人能逃。这金簪倒也罢了,但那痴情双环一旦套上手腕,非死不能脱下。”

    “那就是说如果女人把这环儿套上了哪个男人的手,那男人就不得不听她的话,永远不能背叛她了?”汤虎摸了摸头“总觉得不太对头,如果有人把这东西扣在了皇上身上,岂不是”他陡然警觉说了大不敬的话,马上禁声闭嘴。

    “不错!”聿修却赞道“白骨痴情配名列江湖第二暗器,金簪制敌、金环锁命,无论你是什么人一旦沾上一点儿,就永生永世逃不离暗器主人的掌握。它自然不只是女人拿来制男人的东西,三十年前江湖为争夺这三物曾发动一场大战,死伤无数。”他呼出了一口气“不祥之物。”

    “这么有名的东西怎么会丢在西城城郊?”焦汉脸色有些变“和柳家巷子的死人又有什么关系?”

    聿修摇头,脸色近乎凄厉的惨淡,过了一阵子他说“惟一确定的,是痴情配的主人一定已经死了,否则这东西岂能落在我们手中?”

    “大人,有句话不知能不能问?”汤虎又摸了摸头。

    “说。”

    汤虎有些尴尬“那个大人是怎么猜到纸包里是金簪?”

    “因为我今日看见了和它相配的东西。”聿修冷冷地道“双环俱现,金簪又岂能离远?”他猛一跺脚“我要去查清一件事,如果今夜我没有回来,你们好自为之!”

    “大人?”汤虎焦汉双双愕然,却见聿修甩袖而去,头也不回。

    聿修几乎从来不焦躁,他总是比谁都理智清醒,这一次却似乎失常了。汤虎和焦汉面面相觑,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大人他当真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