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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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和海结婚了，虽然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却依然仿佛一石投水激起了千层浪，又一次激发了无数人热切的关注。
在这个不大的封闭的乡村，师生终成正果，可谓极具听觉震撼力的一件事情，因为新娘要比新郎整整大7岁。
对于这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在为之7年的侧目之后终于拉下了帷幕，所有拭目以待的观众既兴奋又索然，兴奋的是两人终于敢于冲破世俗的观念，将一场前所未有的师生恋坚持了下来，索然的是身为学生的新郎最终还是不改初衷，选择了大自己整整7岁而且还曾经是自己的老师作了新娘。。
是的，这是一场在许多人眼中，根本不合乎世俗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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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和我同年毕业分配到这所郊县偏僻封闭的乡村中学任教。那时矮小微胖外形毫不起眼并且另类的灵，性格乖僻独立特行，有着为之瞠目与众不同的格格不入。
在这所学校极为守旧封闭的环境里，绝大多数老师都是中师毕业，或者民办教师。第一次报到开会时，男老师蹲在长条椅上吸着香烟谈论收成，女老师一边织毛衣一边家长里短，除了服饰讲究外，交头及耳的表情神态还有粗俗的语言调笑，依然很乡村的情形，让我和灵大为震惊意外。
但是别无选择，在众人斜睨排斥不屑一顾的眼光与审视里，两个被冠以清高的城市里长大的年轻老师还得想方设法地立稳脚跟。
每个人都很用心地工作，努力为自己赢得信任，为自己打开局面。灵同样勤奋敬业，严厉却不失亲和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相对于学校其他思想守旧呆板，教学毫无创新的老师，思想活跃敏锐勇于挑战的灵更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质，很受学生的欢迎和喜爱。
乡村的孩子有着非常可爱淳朴的一面，但是长期的耳濡目染，身上也难免沾染一些恶习。极其不重视教育的家长，只限于讲授课本，不注重关注孩子的内心和成长需要的老师，入学年龄相对偏大的学生，这种情况下，有相当一部分孩子非常的野性顽劣。
身为任科教师的灵，虽然很懂得抓住学生的心理，与之和平相处。但是工作不久依然遇到了一个非常令人头痛的学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就是海。
当年的海身材颀长，体形瘦弱却极负盛名。初一入学初始，便屡屡发生旷课，逃学，打架，不上交作业，无视校纪班规，行为嚣张，肆无忌惮，性格倔强叛逆的海，在与以铁腕著称的班主任誓不两立的长期对立交锋中，最为著名的记录是，曾经一度出言不逊甚至大打出手，气得班主任手脚发抖当场晕厥，醒来后便彻底放弃了对海的约束管教。从此海更是声名大振，为所欲为，成为学校的龙头老大，数百学生无人敢惹，老师见之也退避三舍。
毫无疑问，最初的灵也面对了同样的难堪和窘迫。那时时常见到下课后的灵撅着嘴气哼哼破门而入，摔书本在桌上，抱怨海的恶作剧和故意刁难，还有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和领着学生与自己对立为敌。
但抱怨气愤之余，城市中长大有着良好教育的灵，更懂得与学生心灵沟通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灵摩拳擦掌，积极备战，只有紧紧抓住海，才能迅速稳定军心，平息混乱的局面，维护竖立自己身为老师的尊严与威信。
最初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多次碰壁后的灵，改变策略独辟蹊径，开始不动声色玩笑间轻描淡写地渗透思想教育。海由最初的刁难，到强撑老大面子色厉内荏的捣乱，继而试探性地调皮，但是灵面对自己一次次的嚣张气焰所表现出的宽容和大度却是海始料未及的。任何一个调皮的学生都不会为难一个真心对自己的老师，在灵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不动声色的教导下，在灵善意的开导和宽容的微笑里，萌生好感继而推崇备至的海对灵从此俯首帖耳。
海开始认真听课，原本就聪颖灵慧的海居然成绩斐然，这对灵对海无疑大受鼓舞。世界从此仿佛对从未用心功课对未来对前途从未有所思想的海打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在迫切但是含蓄隐约的要求下，海如愿成为灵最为得力的科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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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有了积极向上主动进取的愿望，灵便开始了她艰难的帮扶行动。只剩下大半学年的时间，要从头补起前两年近乎空白的各门功课，谈何容易。灵深知希望渺茫，但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心拒绝海的热切，打击海的积极性。
于是，每天清晨5；00，尚在梦中迷糊的我，便听见灵穿好衣服起来做好早点，再和衣小睡一会儿，待之6；00海敲门时再次起床，和海一起匆匆吃完早点，开始补习英语。
中午，因路途遥远担心回家耽误学习时间的海，通常饿着肚子，以几块砖头垒在一起充当板凳，背靠着宿舍的后墙，抱着书本继续狂啃，或是累了就地埋头在臂湾里打盹小睡。
下午自习课的时间，有时海会过来问灵自己不会的题。之后，留下来和灵一同吃灵为他做好的晚饭，然后再继续补习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响起。
晚自习结束后的时间，海都分秒必争，再补习功课至11；00甚至更晚。我经常是在他们怕惊醒我睡眠的轻声细语里入睡。
随着海功课的起色，灵辅导的科目由英语，慢慢到数学，化学，政治，几乎所有学科全包。那段时间的海拼命三郎一般，全力以赴分秒必争，神色憔悴但是羞涩内敛。偶尔的补习间歇里，偷空趴在桌上打个盹儿，放松放松极度紧绷的神经与大脑。海家有果园，隔三岔五会从家里带水果给灵，补习的间歇里，有时能看见两个人累得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机械地吃着水果，神色疲惫没有任何言语的情形，令人非常的感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初三第一学期刚结束，海的各门功课便有了长足长进，期末考试，海名次的直线上升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海的笑容依然羞涩但是明朗自信了许多，灵更是大受鼓舞，下定决心一定要帮海考上高中，海更不用说是信心百倍志在一搏。
整整一个假期，灵住在海家里，帮助海继续辅导功课，闲暇时间，偶尔也帮海家卖水果，两个人都很开心。开学后，灵给我讲的更多的不是海的学习，而是帮海卖水果的趣事，海在一边依然羞涩但是非常自然的补充。很显然，一个假期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非常自然亲密的关系。
补习依然近乎疯狂地进行，但是气氛不再紧张，而是平和了许多，补习的中间，时常能听见两个人低低地说笑玩笑，此时的灵不再像老师，更像个无邪的孩子，两个人的笑声纯净而无邪。
周六周天，灵继续帮海家去集市上卖水果，灵说喜欢这样非常乡村田园的感觉，灵依然兴致盎然地讲许多在她看来非常开心的趣事和细节。
一天，灵拿出一件体恤，说是海用卖水果的钱给自己买的，灵拿着衣服上下比划开心得不得了，同时不无欣慰地称赞海是个有心的孩子。
那段时间，听说所有人对这对师生极为关注，据说也有不少恶意的传言。那时的自己年轻，还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一味觉得众人的多事和世俗，因为与灵和海最为亲密的我亲眼见证了一切，但是我的辩解很徒劳，每个人对我认真地解释着我看待问题的片面性。
曾经也侧面提醒过灵，灵先是大吃一惊，是始料不及的意外和极度的受伤，继而是无比的愤怒，但是最终冷静下来的灵不以为然的回答，行的正做的端，随他们嚼舌去，不理。
虽然灵的内心狠受伤，但是一向是我行我素独立特性的灵，目前不在意也实在无暇在意，中考在即，她和海已经忙的分身乏术无暇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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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以刚刚上线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成为学校的奇迹。对所有人而言，该消息无疑是个爆炸性的新闻，所有人为之意外。只有我知道，不为人知的背后，灵和海为此付出了多少日日夜夜艰辛的汗水和努力。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归功于班主任的教育有方，喜笑颜开的班主任在接受赞扬的同时，依然喋喋不休不忘回忆诉说自己对海付出的诸多心血。
熙熙攘攘的人群外，灵一笑而过，没有任何一句辨白解释，但是灵的欣慰与兴奋溢于言表。那段时间，灵的开心与喜悦显而易见，海的脸上更是写满兴奋信任和对灵的必恭必敬。
暑假，听说灵帮海家卖水果，筹措学费。曾经见过一两次灵，晒得面色黑红但是兴致盎然，海则是一贯彬彬有礼地问候后，站在一边羞涩地微笑不语。
海去县城读高中了，与灵依然保持着来往，每逢放假时间都会来看灵。灵的话题也更多地围绕着海，从灵的口中，我知道入学伊时的海，奋发图强努力进取，决意不辜负灵的期望。
上了高中后的海，更加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每次周末回家等车，几乎都能在桥坡下碰见从学校骑单车回家的海。远远看见我，海便早早下车，温文尔雅礼貌地问候，然后再羞涩地微笑，目送我远去后再继续自己的行程。
不能不感慨，灵对海的教育真的脱胎换骨卓有成效，回忆早年海的桀骜不驯出言不逊，对比今日的文雅有礼，心中不能不感慨万分。
对于海高中三年的整体学习情况，我并不是很完全的清楚。那时，因为忙于自己的事情，在灵偶尔的提及里，自己没有耐心也没有认真地听，所以具体的情况很模糊。只是隐约记得，灵曾经一度很焦虑，说勉强进了高中的海，因为基础差，学习很努力但是也很吃力，曾经一蹶不振并多次有过辍学的念头。灵忧心忡忡的担忧与关切溢于言表。后来在灵多方的劝说下，海强打精神努力振作，但是依然力不从心时有反复。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清楚知道的。在海高三那一年，面对海的挫败沮丧和毫无起色的功课，灵又毅然担负起补习的重任，从数理化到英语，灵再次负担了几乎所有学科的辅导。工作之余的灵整天抱着备战高考的各类书籍和习题集，忙的天昏地暗，灵说只要海能考上大学，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高考前夕，看上去极为憔悴的灵，为了给海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特意自费租了一所高校招待所的一个房间，让海安心复习冲刺高考。而她自己则是每天下班或是上完晚自习后，又匆忙坐车赶回40公里外的招待所继续辅导解疑。
我想那时的海内心一定感动万分，同时也是不遗余力全力以赴。但是，这一次，海没能续写奇迹，海落榜了。
那段时间的海，一定非常的低落沮丧同时也非常的内疚自责，依他善良的天性，对于灵如此不遗余力的扶持，此时内心对灵的愧疚应该远远大于落榜的挫败。我相信那时海的拼命已经不止为自己，更为着灵，为着灵的付出和期望。
落榜后的海一如既往羞涩地微笑，但是眼底云绕雾漫一片迷茫失落。同样也看得出灵的挫败与低落，但是灵竭力夸张着自己的镇定冷静若无其事。灵打起精神，微笑着劝说海振作起来，再次复读。
那个时候，关于灵与海的传言再次沸沸扬扬，版本众多的传言已经完全背离了灵和海的初衷。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传言的严重失真和极度扭曲。四年的时间，我一一目睹了灵与海的最初与现在，我比任何人更清楚两人的动向和内心。
起初的灵只是为了怀柔海，不想与海的对立影响自己的课堂教学。在不动声色的攻心战术中，海因为灵宽容无私的帮助心存感激继而萌生信任信赖，灵因为海的转变和上进渐渐心生喜爱，而所有这一切都只单纯地源于老师对于学生的喜爱和学生对老师的敬重。
对海的转变以及海的起色和决心，使得原本就对海心存好感的灵决心完成自己也没有把握的尝试和挑战，决定通过双方的努力让学习几乎一片空白的海能够考上高中。只是这一目标也依然仅仅停留在灵作为老师本能的责任感与海作为学生要求上进的单纯层面。
在这个过程中，朝夕相处使得两人建立了超出师生的亲密关系，但是此时的灵与海也依然只停留在虽然超出师生，但也还仅仅类似接近于姐弟关系极为纯粹单纯的情谊。
在海备战高考的前夕，自始至终，我相信并坚持认为灵和海的相处纯净无瑕，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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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灵的劝说下，继续在县中补习。此时海的学习状况，我已不得而知，因为灵一反常态，绝口不再提海，但是我知道，他们依然保持着私下的来往，只是较为隐蔽不愿为人所知。
所有不堪的传言无所不在的包裹形成的舆论压力下，我理解灵保持沉默的无奈与无助，但同时也极为忐忑不安地隐隐察觉，灵此时沉默的态度并不只是一味的无奈，更多的似乎是一种隐忍，一种镇定，一种无惧。
海二度落榜时，灵的反应极为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和遗憾，灵的平静无谓让我迷惑不解。曾经灵为支持海考学的种种努力还记忆犹新，而此时此刻，面对海的落榜，面对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灵所表现出的毫不在意甚至毫不介意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大为困惑无以解释。
落榜后的海回了家，开始做小贩，卖过菜，也卖过水果。所有关于海的消息都来源于其他好奇多事的同事，因为那时的灵早已绝口不提海，而且也已搬出了宿舍，独自一人住在了街上的出租房，据说海的身影经常出现。
有一次路经出租房，看见灵与海正在门外一起抬着一个硕大的洗衣盆往外倒水，他们孩子似的喜悦与爽朗的笑声仿佛泼了一地的水花，四处飞溅。看见我，灵笑而不语，海则一如当年，彬彬有礼地问候，然后略显难为情地微笑。
落榜似乎在两个人的心中并没留下什么阴影。
那时的自己，一笑回应后，又匆匆离去，心里却油然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时关于两个人的传言更是铺天盖地。我想灵和海也一定有所听闻，但是看得出，两个人再也不像以前有所避讳，而是无所顾忌的同时，更有着昭示众人表明立场的某种意味。两个人镇定自如的态度让我暗自心惊之余又敬佩不已。
我尽可能避免与好事的同事谈及灵与海，在他们世故狡黠兴奋不已的描述里，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人言可畏的无比威力足可以杀人于无形间。
我不知道，灵和海一路携手走来单纯无邪的师生关系或者更进一步的姐弟关系，在海已经长大成人后，是否恰好就在这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中，彼此的潜藏的情感无意中重新审视后得以升华确定与重新定位。
对灵与海，我充满敬意。可问及灵与海还能坚持支撑多久？自己却又似乎心头脑海也一片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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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拭目以待的时候，灵和海并没有任何预期中的举动，三年的时间一点点流逝，灵和海来往依旧，所有热切的关注，满怀的兴奋渐渐冷却，并慢慢习以为常。就在所有人几乎淡忘了灵和海的时候，忽然传来了灵和海的婚讯。
所有人再一次被高高吊起了胃口，所有热切的关注，满怀的兴奋再次高涨。那时的灵平静一如平日，没有任何反常与异常，但是听说灵问学校要了两间宿舍作为新房。那些天偶尔路过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在往来忙碌，帮忙粉刷，抬家具，贴喜字，据说都是海的亲戚。极为普通甚至破败的宿舍在一番粉饰后，居然焕然一新，无不透露出喜庆的味道。
学校的老师没有一人前去帮忙，但是所有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私下三三两两围聚一起，议论纷纷兴奋不已。
婚礼极为简单简朴，没有请任何同事，似乎也没有请太多的亲戚朋友，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灵平静地做了新娘，幸福而满足，新郎依然羞涩而拘谨。
婚后的灵和海出双入对，平静一如平日。对我而言，这一幕场景就仿佛当年两人抬着洗衣盆往外泼水时的默契与甜蜜，虽然在所有人不动声色的关注中，两个人尽可能的含蓄内敛，但是内心的幸福喜悦应该像当年仿佛泼了一地的水花和笑声，四处飞溅吧。
婚后，灵一直穿着结婚的礼服，所谓礼服也就是一条并不时尚的紫红的连衣长裙。不喜修饰的灵是第一次穿上长裙，并且穿了很久。短发的灵在长裙的包裹下散发出经过爱情洗礼后格外的妩媚与娇柔。
这是一场为之七年的爱情长跑，这是一场所有人为之瞩目却不合乎世俗的婚礼，但是只有我知道，这不是一场风花雪月，而是抛弃了名利，摒弃了世俗观念，在诸多压力下相濡以沫隐忍扶持坚守的七年。
我为灵和海深深的祝福，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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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不久我便调离了学校，从此再无两人的消息。
只是多年后的一天，见到旧日的同事，问及，回答说两人感情依旧，恩爱不减当年，而且灵已经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灵和海结婚了，虽然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却依然仿佛一石投水激起了千层浪，又一次激发了无数人热切的关注。
在这个不大的封闭的乡村，师生终成正果，可谓极具听觉震撼力的一件事情，因为新娘要比新郎整整大7岁。
对于这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在为之7年的侧目之后终于拉下了帷幕，所有拭目以待的观众既兴奋又索然，兴奋的是两人终于敢于冲破世俗的观念，将一场前所未有的师生恋坚持了下来，索然的是身为学生的新郎最终还是不改初衷，选择了大自己整整7岁而且还曾经是自己的老师作了新娘。。
是的，这是一场在许多人眼中，根本不合乎世俗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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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和我同年毕业分配到这所郊县偏僻封闭的乡村中学任教。那时矮小微胖外形毫不起眼并且另类的灵，性格乖僻独立特行，有着为之瞠目与众不同的格格不入。
在这所学校极为守旧封闭的环境里，绝大多数老师都是中师毕业，或者民办教师。第一次报到开会时，男老师蹲在长条椅上吸着香烟谈论收成，女老师一边织毛衣一边家长里短，除了服饰讲究外，交头及耳的表情神态还有粗俗的语言调笑，依然很乡村的情形，让我和灵大为震惊意外。
但是别无选择，在众人斜睨排斥不屑一顾的眼光与审视里，两个被冠以清高的城市里长大的年轻老师还得想方设法地立稳脚跟。
每个人都很用心地工作，努力为自己赢得信任，为自己打开局面。灵同样勤奋敬业，严厉却不失亲和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相对于学校其他思想守旧呆板，教学毫无创新的老师，思想活跃敏锐勇于挑战的灵更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质，很受学生的欢迎和喜爱。
乡村的孩子有着非常可爱淳朴的一面，但是长期的耳濡目染，身上也难免沾染一些恶习。极其不重视教育的家长，只限于讲授课本，不注重关注孩子的内心和成长需要的老师，入学年龄相对偏大的学生，这种情况下，有相当一部分孩子非常的野性顽劣。
身为任科教师的灵，虽然很懂得抓住学生的心理，与之和平相处。但是工作不久依然遇到了一个非常令人头痛的学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就是海。
当年的海身材颀长，体形瘦弱却极负盛名。初一入学初始，便屡屡发生旷课，逃学，打架，不上交作业，无视校纪班规，行为嚣张，肆无忌惮，性格倔强叛逆的海，在与以铁腕著称的班主任誓不两立的长期对立交锋中，最为著名的记录是，曾经一度出言不逊甚至大打出手，气得班主任手脚发抖当场晕厥，醒来后便彻底放弃了对海的约束管教。从此海更是声名大振，为所欲为，成为学校的龙头老大，数百学生无人敢惹，老师见之也退避三舍。
毫无疑问，最初的灵也面对了同样的难堪和窘迫。那时时常见到下课后的灵撅着嘴气哼哼破门而入，摔书本在桌上，抱怨海的恶作剧和故意刁难，还有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和领着学生与自己对立为敌。
但抱怨气愤之余，城市中长大有着良好教育的灵，更懂得与学生心灵沟通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灵摩拳擦掌，积极备战，只有紧紧抓住海，才能迅速稳定军心，平息混乱的局面，维护竖立自己身为老师的尊严与威信。
最初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多次碰壁后的灵，改变策略独辟蹊径，开始不动声色玩笑间轻描淡写地渗透思想教育。海由最初的刁难，到强撑老大面子色厉内荏的捣乱，继而试探性地调皮，但是灵面对自己一次次的嚣张气焰所表现出的宽容和大度却是海始料未及的。任何一个调皮的学生都不会为难一个真心对自己的老师，在灵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不动声色的教导下，在灵善意的开导和宽容的微笑里，萌生好感继而推崇备至的海对灵从此俯首帖耳。
海开始认真听课，原本就聪颖灵慧的海居然成绩斐然，这对灵对海无疑大受鼓舞。世界从此仿佛对从未用心功课对未来对前途从未有所思想的海打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在迫切但是含蓄隐约的要求下，海如愿成为灵最为得力的科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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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每天清晨5；00，尚在梦中迷糊的我，便听见灵穿好衣服起来做好早点，再和衣小睡一会儿，待之6；00海敲门时再次起床，和海一起匆匆吃完早点，开始补习英语。
中午，因路途遥远担心回家耽误学习时间的海，通常饿着肚子，以几块砖头垒在一起充当板凳，背靠着宿舍的后墙，抱着书本继续狂啃，或是累了就地埋头在臂湾里打盹小睡。
下午自习课的时间，有时海会过来问灵自己不会的题。之后，留下来和灵一同吃灵为他做好的晚饭，然后再继续补习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响起。
晚自习结束后的时间，海都分秒必争，再补习功课至11；00甚至更晚。我经常是在他们怕惊醒我睡眠的轻声细语里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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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负有心人，初三第一学期刚结束，海的各门功课便有了长足长进，期末考试，海名次的直线上升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海的笑容依然羞涩但是明朗自信了许多，灵更是大受鼓舞，下定决心一定要帮海考上高中，海更不用说是信心百倍志在一搏。
整整一个假期，灵住在海家里，帮助海继续辅导功课，闲暇时间，偶尔也帮海家卖水果，两个人都很开心。开学后，灵给我讲的更多的不是海的学习，而是帮海卖水果的趣事，海在一边依然羞涩但是非常自然的补充。很显然，一个假期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非常自然亲密的关系。
补习依然近乎疯狂地进行，但是气氛不再紧张，而是平和了许多，补习的中间，时常能听见两个人低低地说笑玩笑，此时的灵不再像老师，更像个无邪的孩子，两个人的笑声纯净而无邪。
周六周天，灵继续帮海家去集市上卖水果，灵说喜欢这样非常乡村田园的感觉，灵依然兴致盎然地讲许多在她看来非常开心的趣事和细节。
一天，灵拿出一件体恤，说是海用卖水果的钱给自己买的，灵拿着衣服上下比划开心得不得了，同时不无欣慰地称赞海是个有心的孩子。
那段时间，听说所有人对这对师生极为关注，据说也有不少恶意的传言。那时的自己年轻，还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一味觉得众人的多事和世俗，因为与灵和海最为亲密的我亲眼见证了一切，但是我的辩解很徒劳，每个人对我认真地解释着我看待问题的片面性。
曾经也侧面提醒过灵，灵先是大吃一惊，是始料不及的意外和极度的受伤，继而是无比的愤怒，但是最终冷静下来的灵不以为然的回答，行的正做的端，随他们嚼舌去，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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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以刚刚上线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成为学校的奇迹。对所有人而言，该消息无疑是个爆炸性的新闻，所有人为之意外。只有我知道，不为人知的背后，灵和海为此付出了多少日日夜夜艰辛的汗水和努力。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归功于班主任的教育有方，喜笑颜开的班主任在接受赞扬的同时，依然喋喋不休不忘回忆诉说自己对海付出的诸多心血。
熙熙攘攘的人群外，灵一笑而过，没有任何一句辨白解释，但是灵的欣慰与兴奋溢于言表。那段时间，灵的开心与喜悦显而易见，海的脸上更是写满兴奋信任和对灵的必恭必敬。
暑假，听说灵帮海家卖水果，筹措学费。曾经见过一两次灵，晒得面色黑红但是兴致盎然，海则是一贯彬彬有礼地问候后，站在一边羞涩地微笑不语。
海去县城读高中了，与灵依然保持着来往，每逢放假时间都会来看灵。灵的话题也更多地围绕着海，从灵的口中，我知道入学伊时的海，奋发图强努力进取，决意不辜负灵的期望。
上了高中后的海，更加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每次周末回家等车，几乎都能在桥坡下碰见从学校骑单车回家的海。远远看见我，海便早早下车，温文尔雅礼貌地问候，然后再羞涩地微笑，目送我远去后再继续自己的行程。
不能不感慨，灵对海的教育真的脱胎换骨卓有成效，回忆早年海的桀骜不驯出言不逊，对比今日的文雅有礼，心中不能不感慨万分。
对于海高中三年的整体学习情况，我并不是很完全的清楚。那时，因为忙于自己的事情，在灵偶尔的提及里，自己没有耐心也没有认真地听，所以具体的情况很模糊。只是隐约记得，灵曾经一度很焦虑，说勉强进了高中的海，因为基础差，学习很努力但是也很吃力，曾经一蹶不振并多次有过辍学的念头。灵忧心忡忡的担忧与关切溢于言表。后来在灵多方的劝说下，海强打精神努力振作，但是依然力不从心时有反复。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清楚知道的。在海高三那一年，面对海的挫败沮丧和毫无起色的功课，灵又毅然担负起补习的重任，从数理化到英语，灵再次负担了几乎所有学科的辅导。工作之余的灵整天抱着备战高考的各类书籍和习题集，忙的天昏地暗，灵说只要海能考上大学，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高考前夕，看上去极为憔悴的灵，为了给海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特意自费租了一所高校招待所的一个房间，让海安心复习冲刺高考。而她自己则是每天下班或是上完晚自习后，又匆忙坐车赶回40公里外的招待所继续辅导解疑。
我想那时的海内心一定感动万分，同时也是不遗余力全力以赴。但是，这一次，海没能续写奇迹，海落榜了。
那段时间的海，一定非常的低落沮丧同时也非常的内疚自责，依他善良的天性，对于灵如此不遗余力的扶持，此时内心对灵的愧疚应该远远大于落榜的挫败。我相信那时海的拼命已经不止为自己，更为着灵，为着灵的付出和期望。
落榜后的海一如既往羞涩地微笑，但是眼底云绕雾漫一片迷茫失落。同样也看得出灵的挫败与低落，但是灵竭力夸张着自己的镇定冷静若无其事。灵打起精神，微笑着劝说海振作起来，再次复读。
那个时候，关于灵与海的传言再次沸沸扬扬，版本众多的传言已经完全背离了灵和海的初衷。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传言的严重失真和极度扭曲。四年的时间，我一一目睹了灵与海的最初与现在，我比任何人更清楚两人的动向和内心。
起初的灵只是为了怀柔海，不想与海的对立影响自己的课堂教学。在不动声色的攻心战术中，海因为灵宽容无私的帮助心存感激继而萌生信任信赖，灵因为海的转变和上进渐渐心生喜爱，而所有这一切都只单纯地源于老师对于学生的喜爱和学生对老师的敬重。
对海的转变以及海的起色和决心，使得原本就对海心存好感的灵决心完成自己也没有把握的尝试和挑战，决定通过双方的努力让学习几乎一片空白的海能够考上高中。只是这一目标也依然仅仅停留在灵作为老师本能的责任感与海作为学生要求上进的单纯层面。
在这个过程中，朝夕相处使得两人建立了超出师生的亲密关系，但是此时的灵与海也依然只停留在虽然超出师生，但也还仅仅类似接近于姐弟关系极为纯粹单纯的情谊。
在海备战高考的前夕，自始至终，我相信并坚持认为灵和海的相处纯净无瑕，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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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灵的劝说下，继续在县中补习。此时海的学习状况，我已不得而知，因为灵一反常态，绝口不再提海，但是我知道，他们依然保持着私下的来往，只是较为隐蔽不愿为人所知。
所有不堪的传言无所不在的包裹形成的舆论压力下，我理解灵保持沉默的无奈与无助，但同时也极为忐忑不安地隐隐察觉，灵此时沉默的态度并不只是一味的无奈，更多的似乎是一种隐忍，一种镇定，一种无惧。
海二度落榜时，灵的反应极为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和遗憾，灵的平静无谓让我迷惑不解。曾经灵为支持海考学的种种努力还记忆犹新，而此时此刻，面对海的落榜，面对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灵所表现出的毫不在意甚至毫不介意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大为困惑无以解释。
落榜后的海回了家，开始做小贩，卖过菜，也卖过水果。所有关于海的消息都来源于其他好奇多事的同事，因为那时的灵早已绝口不提海，而且也已搬出了宿舍，独自一人住在了街上的出租房，据说海的身影经常出现。
有一次路经出租房，看见灵与海正在门外一起抬着一个硕大的洗衣盆往外倒水，他们孩子似的喜悦与爽朗的笑声仿佛泼了一地的水花，四处飞溅。看见我，灵笑而不语，海则一如当年，彬彬有礼地问候，然后略显难为情地微笑。
落榜似乎在两个人的心中并没留下什么阴影。
那时的自己，一笑回应后，又匆匆离去，心里却油然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时关于两个人的传言更是铺天盖地。我想灵和海也一定有所听闻，但是看得出，两个人再也不像以前有所避讳，而是无所顾忌的同时，更有着昭示众人表明立场的某种意味。两个人镇定自如的态度让我暗自心惊之余又敬佩不已。
我尽可能避免与好事的同事谈及灵与海，在他们世故狡黠兴奋不已的描述里，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人言可畏的无比威力足可以杀人于无形间。
我不知道，灵和海一路携手走来单纯无邪的师生关系或者更进一步的姐弟关系，在海已经长大成人后，是否恰好就在这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中，彼此的潜藏的情感无意中重新审视后得以升华确定与重新定位。
对灵与海，我充满敬意。可问及灵与海还能坚持支撑多久？自己却又似乎心头脑海也一片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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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拭目以待的时候，灵和海并没有任何预期中的举动，三年的时间一点点流逝，灵和海来往依旧，所有热切的关注，满怀的兴奋渐渐冷却，并慢慢习以为常。就在所有人几乎淡忘了灵和海的时候，忽然传来了灵和海的婚讯。
所有人再一次被高高吊起了胃口，所有热切的关注，满怀的兴奋再次高涨。那时的灵平静一如平日，没有任何反常与异常，但是听说灵问学校要了两间宿舍作为新房。那些天偶尔路过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在往来忙碌，帮忙粉刷，抬家具，贴喜字，据说都是海的亲戚。极为普通甚至破败的宿舍在一番粉饰后，居然焕然一新，无不透露出喜庆的味道。
学校的老师没有一人前去帮忙，但是所有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私下三三两两围聚一起，议论纷纷兴奋不已。
婚礼极为简单简朴，没有请任何同事，似乎也没有请太多的亲戚朋友，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灵平静地做了新娘，幸福而满足，新郎依然羞涩而拘谨。
婚后的灵和海出双入对，平静一如平日。对我而言，这一幕场景就仿佛当年两人抬着洗衣盆往外泼水时的默契与甜蜜，虽然在所有人不动声色的关注中，两个人尽可能的含蓄内敛，但是内心的幸福喜悦应该像当年仿佛泼了一地的水花和笑声，四处飞溅吧。
婚后，灵一直穿着结婚的礼服，所谓礼服也就是一条并不时尚的紫红的连衣长裙。不喜修饰的灵是第一次穿上长裙，并且穿了很久。短发的灵在长裙的包裹下散发出经过爱情洗礼后格外的妩媚与娇柔。
这是一场为之七年的爱情长跑，这是一场所有人为之瞩目却不合乎世俗的婚礼，但是只有我知道，这不是一场风花雪月，而是抛弃了名利，摒弃了世俗观念，在诸多压力下相濡以沫隐忍扶持坚守的七年。
我为灵和海深深的祝福，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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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不久我便调离了学校，从此再无两人的消息。
只是多年后的一天，见到旧日的同事，问及，回答说两人感情依旧，恩爱不减当年，而且灵已经生了一个大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