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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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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是有声音的。

    说这话的那天刚好是暮秋的黄昏,袅袅的炊烟缭绕着淡紫色的云霞,有幽幽的鸟鸣,有低声的虫吟。脚踩在落叶上能听见“涮涮”的声音,让人忘记了是在走路,像踩了地球的心脏软绵绵的一路喊疼,心也被弄成皱皱的一片。我向来喜欢黄昏,喜欢它的静态和柔美,一天的日子也算告了段落,黄昏成了一天的句号,四平八稳地摆在那里,无需刻意经营。

    知道你行程已定,归期是早已预知的结局。我举手摘一片叶子在风中轻摇,想要借此打散僵硬的空气,离合本是世间的无常,可太凝重会把心弄湿。你掐指计划着此后的行程,像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在卖力解一道有太多末知数的习题。

    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必是天定,而感情则是心与心互汇的结果,就像我和你,好多时候不需要语言也能进行交流,有人笑称你前世一定是我的老中医,所以把我的脉总是很准。那时候,处于青春期的我总是多愁善感,而你浅浅一笑有时一针见血并能为我开出处方,想是要保护我坚硬的外壳下那一点小小的自尊。

    我在你的宿舍等你,我真喜欢那小小的房间,清静幽雅有书厢的别致气息,房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精心细致的处理,就像你对待生活的专注和投入,有时因为太了无心机而显得神秘。腊布印染的京剧脸谱别具匠心,挂在墙上表演着四季不败的丹彩流云,青瓷做的风铃在风中摇出一串细细碎碎的声音,被风夸张地洒了一地,溶化了似乎还在唇角留着笑意。相框是用铜木做成的,夹了一张炭笔素描画,一只苍老的穿过岁月的手,粗大的指关节像树的年轮一圈圈向外扩张,似乎想要捉住某件东西,无遮无掩的是那种失落的滋味,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放大了数十倍。床头的墙上是一片经过塑封的枯叶,均匀细致的脉络向人类展示了另外一种生命的奇迹,没有生命并不等于没有光泽,没有青春并不等于失去美丽,死如秋叶之静美大概就是这一脉相承的缩写。

    我记得你曾布置过一篇关于描写秋天的作文,当时全班有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写到丰收和落叶,可见在少年时代不多的意像里,秋,成了金灿灿的丰收和凋零的落叶的有力代言人,过后的一天散步时你突然自言自语:“想过吗?秋是冬的前奏,它是在提醒你在丰满而富足的秋天过后迎来的定是冬的萧条,人生其实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我当时曾默默咀嚼过这句话,却品不出其中的滋味,那时候的我对于人生的理解只是一条模糊的通途。然而,随着时光的推移对于人生的体验日渐丰满,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却时常想起了那句话,再次面对飘飞的落叶时,就会想起你专注的眼神,对秋除了一重深萌的敬意之外也多了几分淡淡的牵念。

    儿时的秋天是母亲加上的一件单衣,童年的秋天是农民丰收后的喜悦和笑脸,少年的秋天是一树不知离愁的落叶,成年后,秋,便是生命潮汐的一个前奏,是生命之手轻按门铃时的那一声“叮咚”之音。

    每次我都能从一大堆书信中准确抽出你的来信,似乎有某种心灵感应在暗中撮合,天蓝色的纯蓝墨水像秋季的天空一样干爽迷人,你熟悉的笔迹永远那么血气方刚从容有力,一点一横像刚吸足水份那样淋漓酣畅。这些年你没有因为调换了很多地方而换过心态,每次我也在信中与你一起快乐地体验那些新鲜,你说你捡的流浪猫花儿又生了四只小猫,你用福禄寿喜给它们起了四个可爱的名字。你说你家门前的凤凰树开花了,一出门就看见那一树的火红燃烧着半边天云。你还说你一个人去爬山,走了五公里差点迷了路,经历了一次考验后你也会突然失落,感叹人的生死也许就在旦夕之间。看过你的信后我就想,原来生活是一幅水彩画,只有精心地调配才能绘出别致的风景。而我的回信常常理屈词穷不知所言,信封上的几个字也总是耷拉着肩膀低垂着脑袋,一天天地在向日子言败。

    想你的时候我常会举目张望,想想人海真是苍茫天地真是广阔,每天都有新的人新的事出入我的生活,而同在一片蓝天下呼吸的我们匆匆一挥手就离别十年,有时候记忆往往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你的面容在时光的流年中逐渐模糊,成了一枚心形的叶在茫茫人海中飘泊起浮。

    有一次我们长途旅行我特意绕道去了你所居住的小镇,边陲小镇的清爽宁静真让人感到舒心。想见你的欲望如一只远征的水鸟飞了好多年,而在最后即将抵达终点站的时候所有的神经突然衰弱到了极点,不是不想相见,而是没有勇气,岁月在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已经改写了多少命运,相识已经是最好的过程,何必再去追索一个结局,我的一个自我和另一个自我站在风中大声争辩。那天黄昏下起了小雨,我独自坐在小旅馆的门口,石椅旁坐着一个老人,独自饮着一壶清茶,空气中弥漫着茶叶的芳香,也有一味人生的苦凉,注视着路上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他们都因你的存在而显得格外亲切,想像着他们中的哪一个也许就是你,想像着他们和你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一切在我的身边变得熟悉不再陌生。第二天清晨我悄悄返城,你的味道你的笑声在车窗后移的物体中渐行渐远。

    几天前整理一些往日的书信,你娟细秀气的字体依然从容不迫地躺在那里拆射着往事,似乎要从那些暗灰色的时光中脱颖而出,曾经零散的记忆被重新地缝合起来,悠悠然打开了一段回不去的旅程。投眼于窗外,正是落叶翩飞的时节,原来,土地也需要这些温柔的叶片去缝补他缺损的记忆。

    后来,心生一念头,这落叶大概就是秋发给人类一封永不言败的战书,就像记忆中的你永远笑对人生的一封封来信,让我这个一贯懒散自在的家伙,在每次签收她的时候也不得不提高生命的热度和激情,随之而来的冬天也就显得异常地温柔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