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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凤凰古城游逛时,见到一种木质合盖的小镜子,背面清一色的淡墨吊脚楼图案,封面梅、兰、竹、菊各色不等,清雅活脱的很,单看起来,哪一个都有趣,哪一个都想要,一时竟不能取舍。踌躇间,脑子里忽闪过母亲的影子,随欣然选定一面含有兰草图案的小圆镜。

    母亲年轻时,两条黑油油的辫子直垂到衣襟边儿,去邻庄看戏,别人都羡慕地说,看这妮个子多高,苗条条的。我一直无法想象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在我们姊弟青春疯长的岁月里,直觉得母亲普通,普通得如黄土一般,还嘲笑母亲个矮,矮得比我们低半个头。有一次父亲说,你妈年轻时长得算是好看。我们就笑,好像觉得不真。母亲笑着感叹,现在老了,一脸皱纹,个儿也搐了。印象中,母亲似乎没有名字,村里的长辈们往往亲热地喊她张姑娘,父亲排行老四,同辈中小一点的叫她四嫂,晚一辈的自然就是甜丝丝的婶、娘称呼。父亲平时和她打哈说话,有时也唤娃她妈,遇到焦灼和急迫的时候,才会疾厉地短吼一声母亲的大名。

    我中学毕业填写档案表,第一次写母亲的名字。先在草纸上画了半天,最终郑重地写上“张凤岚”三个极工整的字。暗暗得意半天。现在想来,却有一些小小的“聪明”在里边。母亲文化不高,但将就能看报纸。我没见过母亲写字,但相信她写自己的名字不成问题。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些事情。我有两个亲戚,一个叫桂兰,一个叫明兰;两个同班同学,一个梅兰,一个媚兰;更有邻居两姊妹,干脆按年幼呼作大兰、小兰,那时节,像“红”、“霞”这些用滥了的人名一样“兰”字也是一抓一大把。我把母亲名字中的“兰”做了改动,少不更事的年岁里,多少有些虚荣心在作祟。

    多年以后,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去深山游玩。零星见到一些山民,蹲在台阶边,面前摆了一丛一簇的草,须须缕缕的根儿露在外面,叶子细长细长,并不起眼。“兰花,很香的!”仔细看去,才注意到淡细的花朵,闻一闻,她们果然没有说谎。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兰”平时粗粗糙糙的朋友,不知动了那根神经,幽幽地说,古时候,形容一个女子的好,常常用“空谷幽兰”哎,那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好啊?!我笑起来,心里漫起无限的神往和遐思。

    在我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寒冷天里,黄黄的腊梅花以她的芳香驱逐了冬的寂寥;竹园不多,但也常见;菊花,白的、黄的更是满山遍野不稀奇。花之四君子,唯独“兰”几乎不曾见过。羞愧的是,自己还因一些幼稚的因素武断地嫌弃过她。

    现在,家中也养了兰草。感觉是默默的,幽幽的。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母亲一样。我常常驻足跟前,不厌倦地打量,想象花开时节,那清香远逸的模样。惬意无边涌来,于是往往笑着感慨,俗的是人心,风雅的永远是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