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糌粑与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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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拉萨已经好多年了,小丁还是吃不惯许多这里的食物。可能胃永远就是和故土联系在一起的吧,他还是爱吃面条,爱吃北方质朴浑厚的食物。比如象风干肉和糌粑一类的东西,小丁就是难以下咽。每次到了藏族的朋友家里做客,小丁都很为难。当人家热情洋溢的端上一大盆风干肉,把一把漂亮的藏刀递于他的时候,小丁的心里总是是一种别样的感受。或许心里的感受,正如那手中刀上的寒光闪闪:吃下去,伤害的是自己的胃口,不吃,则伤害了朋友之间的感情。盛情难却呀,小丁手持着锋利的刀子,小心翼翼的,削下尽量小的一条肉来,放在嘴里,强忍住巨大的恶心,吞咽到自己的胃中。但是每次吃的时候,小丁总是很礼貌但言不由衷的说:好吃,好吃。这时候,人家便会劝他多吃一点,小丁便摆出一副大无畏的英勇就义状,再努力的多吃一些,这种讨厌的食物。

    还有糌粑,这一种在西藏最为普遍的食物,类似于北方人吃的炒面。只不过是把青稞先炒熟了,再磨成面粉。吃的时候,在一只碗中,盛上糌粑,再加上些许的酥油茶,用手绊在一起,形成面团状,就可以直接食用了。每次到野外,迫不得已的时候,小丁一口一口的吃着糌粑,就好像在受刑似的。西藏人民真的是苦啊,小丁每次都这么想,什么时候,不用再吃糌粑就好了。

    可是现在,小丁比以前要更多的和风干肉与糌粑打交道了。小丁的未婚妻是一个藏族姑娘,叫做卓玛央金。虽说央金从11岁就离开了西藏,一直在内地生活,受教育。可是毕竟在骨子里,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藏姑娘,草原上的格桑花。从小就是吃着糌粑和风干肉长大的。离开家乡多久,或者在上海,绍兴,天津吃过了多少的别样食物,她的肠子还是西藏的。胃肠之中她渴望的食物,还是从小养育她长大的那些品种。小丁到了央金家,央金还是每次都拿出许多的风干肉来,叫他吃。或者午饭的时候,当小丁想着要好好的吃点什么有汤有水的面食,让心里随着食物一起美美滋润一下的时候,央金会突如其来的端上一碗干腾腾的糌粑,这时候,小丁真的是哭笑不得。

    央金的心里,好像不仅是要看到小丁吃这些藏族的食物,更加盼望的还是,小丁能真正的喜欢上这些食物。她屡次的跟小丁说:那糌粑可是真正的绿色食物,不仅最耐饱,还对调养胃有极大的好处。天天早上吃糌粑,能保证一个人一辈子没有胃病。风干肉也是,简单而方便,却营养丰富。在这种高寒缺氧的高原地区,藏族人就是祖祖辈辈吃着这些食物长大的,也是依靠这独特的食物,才能够在这个气候及其恶劣的地区得以长久的发展,创造出如此强悍的文化。央金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表现出很认真的样子。小丁琢磨着,可能央金希望自己的这个汉族男人,不仅能够爱她,还能爱自己的饮食习惯,文化传统。小丁心里其实一直以为,央金就是希望小丁能够真正的热爱藏族这个民族,就从食物上也要表现的淋漓尽致。

    小丁是个很现实的人,他深深的知道,世上的任何事情,总不会是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妥协才是生活的真理。这个社会到处在讲什么双赢,可是小丁却坚决的以为,在爱情和婚姻上,只有双输才能够得到一个满意,和谐的现实效果。两个人都得往后退一步,作出适当的让步,才能够让双方都满意。但是小丁毕竟是个男人,又比央金要大上几岁,于是虽然有这样的理念在背后做支持,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小丁每每还是要做出更大的妥协,牺牲掉自己的愿望。

    在一个单位上班,两个人每天一起下班,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今天吃什么?这个时候,小丁总是要让央金先说,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女人,小丁觉得自己吃什么并不重要。人说一个女人要锁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了解他的胃。可是小丁觉得这样的办法,也应该是适用于一个女人的。小丁自己喜欢吃面条,拉萨的陕西面馆也到处都是。还喜欢吃饺子,就在团结新村的门口,有一家正宗的东北饺子馆,要是央金某一天,看似不太饿,对于食物不太关心的时候,小丁就会委婉的建议:是不是,我们可以去吃一顿饺子,或者面条。央金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什么异议,他们便去那里吃一顿,这个时候回来的路上,小丁的心情总是格外的愉悦,老在主动的提出,今天要为央金买个什么衣服之类的礼物。小丁的心里总在想,央金能够放弃自己喜欢的食物,而迁就他的胃口,已经很难为她了,总的给她一点补偿吧。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在关于吃什么地事情上,互相拽测,互相打量。但是一直也没有就这个事情进行过更加深入的谈论。大概的,他们都对对方喜欢的食物,有个把握。小丁就是以为央金是爱吃糌粑于风干肉的,而央金则从小丁表现出的一切,隐约的知道,小丁喜欢面条与饺子,但对于藏族的食物,可能还是更加热爱。要不然他每次吃起风干肉和糌粑来,怎么就没个饱呢。

    有时候,央金会提出还是在家吃糌粑和风干肉吧,就着茶水,不是方便很多吗。另外省下了很多的时间,可以干点别的事情。比如,她可以躺在小丁的怀里,美美的睡个午交。小丁确实是喜欢让央金在自己的怀里睡觉的那个感觉的。看着她甜甜的睡在自己的怀里,均匀的呼吸,他每次都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的。可是难以克制的就是,自己的肠胃这个时候总是提一点相反的意见,饱是饱了,可是就好像是这个饭吃的没那么完美,或者完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失去了对于生活的另外一种激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平凡的日子,总是如此的,无非吃饭,上班,下班,再吃饭。这个就是生活的主旋律,这个是生活组成的最主干的部分。其他的一切,比如事业,比如理想,总是夹杂在着最琐碎的事件当中。你可以一天或者一个月,忘记了自己火热的理想,工作上打个马虎眼,可是吃饭睡觉之类的事情,是一分钟也不能耽搁的。也就在这平淡的日子中间,两个人也不时的发生点摩擦,争吵,但最频繁发生的,还是关于吃什么,而引起的。

    小丁的生日那天,正好是一个星期五。下午单位上没事,天气也很好。小丁和央金逛街完后,去大昭寺前面的一个茶馆喝茶。到了天色将晚,快吃饭的时候,小丁就问央金的意见,央金说,我知道有一家藏餐馆,里面的藏式食物做的很不错,我们去那里吃吧。听了这话,小丁心中稍微的有些不满了。心中暗想,我一向的迁就你,每次吃饭,都是听你的意见在前。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明明知道我还是喜欢吃面食的,偏偏要去吃我不喜欢的藏餐。你爱我,就应该至少在今天,尽量的满足一下我的胃口吧。看来你真的是一点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两个人最终还是去了藏餐馆,小丁心中有气。但还是忍耐着自己的情绪,漫不经心的把饭吃完了。整个吃饭的过程,央金一直很关切的给小丁夹菜,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着他,问他究竟吃的如何,好吃不好吃。小丁也勉强的回答道:还好。吃完饭之后,他们去ktv唱歌,小丁一直生着闷气,故意的表现出情绪低落的样子。央金还以为他那里不舒服,紧紧的偎依在他的怀里,轻轻的用手,抚摸小丁的脸庞。

    第二天央金回自己家的时候,小丁一人在自己家里,心里还是很难过。想起昨天的事情,心中很是不平静。与央金的恋爱,进行了一年多了。就在今年5月,他们准备要结婚了,可是今天第一次,小丁反复的打量起这个事情来。他在心中反复的问自己,究竟央金是不是爱自己的?想起自己一向在各种事情上对央金所作的一切忍让,他有点委屈。关键的就是这一切都没有得到一个恰当的补偿。他觉得在食物上的问题,一年365天,她都听从央金的胃口,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可就是,为什么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央金也不能作出稍许的让步呢?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还是喜欢面食的,每次吃饺子的时候,小丁的眼睛就瞪得比饺子还大,难道连这一点,央金都没有发现吗?

    拿着电话很久,内心之中激烈的矛盾了许久之后,小丁还是觉得要跟央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一次,他要把自己的所有的真实感受,自己的胃口所受的一切委屈都说出来。哪怕,因为这个,要丧失掉这样一个美丽优秀的女孩子。真的,除了在吃的方面,两个人总是觉得有些什么难言之隐,但又很难说的清楚之外,小丁到现在还想不出,央金还有什么让她觉得遗憾的地方。人人都在说,小丁找到了央金,真的是如同找到了仙女,不可能不幸福的。

    手心里攥着汗,心里忐忑不安,小丁给央金发了一条短信,开门见山的问:你真的爱我吗?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就不知道为我稍微的做一点让步呢?

    央金收到这个短信的时候,也很是诧异。其实在昨天小丁生日的那一天,她就觉得小丁有点不开心,可就是没有觉察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今天忽然小丁这么一问,莫名其妙发过来这样一个短信,她的心里也是个崩一下。觉得真的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了。

    就着样,两个人短信来来往往,小丁总算是把自己一肚子的委屈给说完了。他的胃,这些日子来,受了多少的罪。央金也终于知道小丁昨天不开心,今天又憋闷的原因了。可是一旦说完了所有的牢骚,小丁先是后悔了。一旦把自己以为的莫大的委屈说出口了,他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一个特别严重的事情,自己毕竟是男人嘛。女人也毕竟是女人嘛。是不是这样,自己也显得太小气了。

    短信结束之后,小丁想着想着惶恐起来。打个电话过去,干脆安慰一下央金,就说自己的气也消了。只是发放牢骚而已。明天起,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吃什么,还是一切听央金的。电话那头,是央金的哭泣声。央金始终不说一句话,哭泣声时高时低。小丁发觉自己又闯祸了。又是后悔,又是慌张,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能止住爱人的哭泣。拿着电话的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团团的转悠。

    最让人难过的还是,就在电话挂断之后,央金又给小丁发了一条短信,说:如果你现在还觉得我不爱你,那就算是我眼镜瞎了,看错了人,白爱了你一场。你如果真的觉得我是一个如此自私的人,请你放心的再做一次选择,你可以选择和我分手,我绝对不怪你。

    这个短信,让小丁的心里剧烈的疼痛起来。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莽撞的举动,一个牢骚似的短信,居然如此的伤了自己爱人的心。刹那间,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再发短信过去,也没有了回音。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央金的手机关了。央金家里的电话,只在他爸妈的卧室里有分机,已经半夜时分了,也不好再打过去惊搅人家。这一夜,小丁在床上辗转反测,彻夜难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丁真的是心如刀割。恨不得时间飞快的过去,一下子,就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可以和央金一起,好好的谈谈,给她赔礼道歉。

    中午终于到了。小丁下了班,匆忙的跑到央金的办公室,怀着满心的忐忑,猜疑,不知道将要面对他的是怎样一种局面。要是央金真的坚持要分手的话,小丁想到这里,心里就揪紧了,那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局面呢?进了央金的办公室,正好有同事在和央今聊天,小丁便随便打了个招呼。观察央金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平静。从先前的经验来看,要是两人发生了争执,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小丁还是使用这一招,轻轻的跟央金说:你看今天中午我们去哪里吃饭呢?可是央金的回答却让小丁大大的吃了一惊。央金说:我们一块去吃面吧。

    晚上央金一句话没说,照例住到了小丁那里。每个星期一和每个星期三的晚上,央金要值班,便顺便住到小丁这里。两人激情拥抱在一起,好像在一天之内,已经经过了所有人生中的风雨沧桑。好像就在一天一夜之间,已经换了一个人间。两个人在慢慢地平静下来之后,都哭了。终于话题回到了昨天的事情上。小丁反复的说是自己错了,只是发发牢骚罢了。以后让央金也不要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而对吃饭的事情有过度的担心。央金伏在小丁的怀里,慢慢停止了哭泣,并且收住泪水之后,一脸无辜的神情,楚楚可怜,撇着嘴,很尴尬的说了一句话:我从小就离开西藏,其实我也不喜欢吃糌粑和风干肉的。只是每次你都说,你喜欢藏族的一切,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这令人反胃的事物呢。你知道吗,自从我和在一起一年多,吃糌粑和风干肉,都几乎让我的胃绝望了。我险些就要放弃你了呢。

    小丁听到这句话,真的是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恍惚起来。不知道是刚刚从梦中醒来,还是从现实中又坠入了另外一个幻境。一年多来自己吃糌粑和风干肉的场面一一浮现在眼前。他忽然感到胃中一种巨大的恶心,突如其来,简直就要马上的喷薄而出了。迅速的,他光着身子,就往卫生间跑去。

    2005。5。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