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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泥土抹在衣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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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起了爱干净的习惯。我总是在私下里琢磨,这是不是终究是一种违背人的天性的行为。是人在成长之中,慢慢知道了知识,道德,以及社会这样的概念的时候,才最终获取的一种意识。想那每个人的小时候,最喜欢玩弄的就是泥巴和水,而这两样一旦碰在一起,就是最不干净的东西。小孩子不仅要用水和泥巴玩,还要把这肮脏的东西涂抹到脸上,身上。恐怕最愿意做的事情,还是干脆在泥土之中打个滚,让身体和性灵彻底的自由一把。

    多么怀念那些日子,心甘情愿,自由自在的把泥土抹在衣裳上的美好日子。那些日子,我们的心灵是纯粹的,是透明的,是最接近自然的。你不用担心别人会笑话你,也不用担心小伙伴会因为你身上的泥巴而远离你,更不用考虑这弄脏的衣服还是需要重新洗干净的。可能唯一的忧虑就是,回家之后,妈妈会用责怪的口气训斥你。但是那也不要紧,妈妈肯定还是会一边数落你,一边用温暖的手,为你抹去脸上的泥土,然后把你脱的光溜溜的,扔进一个大水盆里,再一次把你洗的光洁如玉。第二天的时候,你还可以穿着干净的衣裳,去再次尽情的玩耍,再次肆意的把泥土抹在上面。

    可是终究小孩子长大成人了。终于有一天,妈妈不再为你洗衣裳了。然而更悲哀的是,就算你拥有最先进最省事的洗衣机,你还是不愿意去主动的在泥土之中打滚了。你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衣服,自己的清洁,如同保护着自己一触即碎的内心。就好像身体的干净,肯定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质。就好像你的衣服脏了,你的人生也就从此黯淡无色,一蹶不振了。留于你的只能是一些对于泥土,干净,或者为什么不能把泥土抹在身体之上,这样一些无聊的思辨,以及形而上的追问了。哪怕你终于明了,身体的清洁并不和心灵的干净有必然的关系,甚至身体的约束却必然影响到心灵的自由和轻灵,也是无用。你还是不敢穿着西服,就地坐在一块无比吸引你的草地上。你还是轻轻的摆弄放在你面前的食物,唯恐有一点一滴的不洁之物,滴落在你白色的衬衣之上,无论面对你的是多么令你开心而食欲大振的饭菜。

    这是多么令人尴尬的处境,却摆放在每一个成人的面前。或许这就是社会的一般规律吧,还或许,这就是长大成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曾经听人讲,做大人毕竟还是幸福的。无论人们如何的夸大其词,说做一个小孩子是多么的好,终究不能和做一个成年人所获得的幸福相提并论。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幸福可言。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还是被当作一个物体而非一个生命对待的。大人不会去询问一个小孩子的意见,也不会特别的关注一个小孩子的具体感受。顶多就是大人高兴的时候,来玩弄你一会,不高兴的时候,还会给你一巴掌,在你身上撒气。可是一个大人就不同了,他至少拥有了与小孩子天差地别的自由和自主能力。尤其从我这个岁数过来的人,这种感受特别的强烈。你是一直作为一个家里的非生命的物品而存在的,一直要这样的存在很多年,然后的某一天,或许是你的胡子,或许是你与某个女孩子在街上手挽手转悠,或许是你口袋里的香烟,被家人发现了,他们才会忽然以一种别样的眼光和方式开始看你。从那时起,你终于从一个物品,真正的变成一个人,一个生命了。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来看我,临走的时候,忽然说,我给你父亲买了些香烟,要不要给你留下一些。那一刻,我忽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人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忽然间,一种莫名的喜悦和伤感同时袭来,心中空落了许久。

    可是就算我承认这些所有作为一个大人的好处,我还是怀疑这些大人所拥有的幸福和满足感,是不是可以和一个小孩子的那种幸福相比较。如果说大人的幸福更多意义上是清醒而深刻的,那么小孩子的幸福与满足感,却是绝对纯粹和浩大的。大人的幸福是在刻骨的伤心之中提炼出的意识的产物,更多的和别人的眼光校验联系在一起,而小孩子的幸福却是实在的自足之物,很少与比较发生什么关系,同时也更多的来自于身体的舒适,因为心灵还是空静无污染的。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小孩子的快乐,来的更加扎实,大人的却要虚浮很多。小孩子的满足,极少的得到可以引起极大的溢出,大人的满足,总是在不断的比较和心理的再三权衡之中动荡。一句话,小孩子的路还在前方铺展开来,一望无际,而大人,却已经在身后,留下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走过的路,某一种层面上,也成为了一种牵绊和掂量的负担。

    星期六去甘丹寺,朝拜过后,就在等下山的车到来的间歇,我和女友在寺院外的山坡上找了一块空地,大约是30度左右的坡度,就在那草地上,就地躺了一会。反正衣服回去肯定是要洗的,也不管那么多了。不知觉间,居然我们两人都在那睡着了。忽然醒来的时候,看见太阳剧烈的照射在大地之上,而且我们处的位置,正在半山之上,下面望去,是遥远的城市,对面望去,是气势宏伟的甘丹寺的大大小小的大殿。黄金打造的金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怎么这么的美好,而我那么惬意的躺在草地之上,根本就不管这个行为是不是会把自己的衣服弄脏。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孩子。要不是车马上就要走了,我真的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我想把自己的鞋子也给脱了,袜子也给脱了,尽情的在这块草地上,撒一把野,再做一会彻彻底底的小孩子,把所有人间的事情先放在一旁。

    这短暂的感受,让人心旷神怡。忽然发现,一些很顽固的孩子的天性,还是在每一个大人的身上潜伏着的。或许适当的时候,当你唤醒它的时候,你会短暂的,重新回到一个小孩子时的快乐。或许就如同有的时候,你真的累了,不妨就地坐在一块台阶上,甚至泥地上,虽然不至于号啕大哭出来那么夸张,但就算是自嘲的,偷偷笑出来,想起自己还是从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人的,你也会体会到小孩子般的快乐。或许还可以悄悄的对自己说一句:大人,也祝你儿童节快乐。天天快乐。

    2005。5。30(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