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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外话——梦之与审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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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不能理解岛村与驹子之间的爱,或者说他们之间真的有爱吗?在驹子看来,岛村吸引她的原因真的是很复杂的吧,一个让她帮他找别的艺妓的男人,她对他说,她不是那样的女人,驹子,你不是怎样的女人呢?她的态度是戏谑的,但是是不在乎吗?这个男人是一个从城里来的男人,来自自已梦想过但最终回到雪国的那个地方,她告诉她她的日记,她从乡村中知道的新的作家,那个已经破得不能补缀的梦,只残下几颗似乎依旧坚硬的纽扣,她如同献宝一样交给岛村。她对岛村表示,自己是到过东京的人啊,到过你在的那个地方。

    她不是那样的女人,但是当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别人的眼中就已经成为了那样的女人了,不愿不甘,但也是愿也是甘,又一个坚持,如泡沫一样破灭,这时重新见到这个自己曾经对他说过自己不是这样的女人的男人,想到的会是什么呢?

    岛村见证着自己的坚持,是自己一个一个破灭之梦的见证人,或者说,他是自己梦的残屑,如同那些自己用手划线写出来的日记。

    她在成为艺妓后,其实已经半疯了,但是自己或他人都不知道。太多的压抑,太多的负担,但是却没有对未来的希望。她经常在喝醉后来找岛村,这个男人,却非常喜欢照顾着这样的她。她对这个男人的看,缘于残梦,一开始就明白,这个男人如同她已往一切的梦一样,注定破残。这种爱是梦,梦醒无寻迹,但是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醒过,也没有真正梦过,她的梦依然是清醒的,时时刻刻都知道着什么。山村的男人,她是不爱的,因为他们对于她来说。不是不好,但是这些男人和她那永远走不出去的命运那是多么的相似和熟悉,太熟地悉,有时就会变得无味,太熟悉,所以反而很难去看、去爱。很多老夫老妻到最后都不能不变得静默,或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美好——默契,而大概是,太熟悉了,根本就不需要交流了。驹子有一个相好,应该是愿意和她结婚的那一种,她若无其事地对岛村说这个人,她是不把这个人当作一回事,还是想刺激岛村呢?对于一个注定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的男人,一个有着妻子的男人,你能够指望他会挽留你吗?她不是在等待他的挽留,她只是迷茫。她知道自己迟早要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一个绝对不会是岛村的男人,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但是从那以后,她不能够再跟岛村一起了,这个男人将在她的生命中了无痕迹。如同从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小说中不止一次出现她向岛村说起这些男人的事情,没有所谓的言语皮下到底隐含着什么。

    她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她曾经跟岛村谈论过另外一个个艺妓。

    “阿姐这个人真可怜,以前的婚事吹了才来这儿的。”驹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犹豫了半晌,望着沐浴在月光底下的梯田,然后又说“那坡道半路上有间新盖的房子,是吧?”

    “你是指那间叫菊村的小饭铺?”

    “是啊。阿姐本来是要嫁到那家店铺去的,后来她改变了主意,突然吹了,闹了好一阵子。人家好容易特地为她盖了房子,临要出嫁时她就把人家甩掉了。因为她另有所爱,并打算同那人结婚呢。可是,她受骗了。一个人一着了迷,就会弄成那个样子吗?据说,对方已经逃跑,如今她又不能破镜重圆,把那间店铺要回来,也不好意思再呆在那里,所以只好到别的地方另起炉灶了。想起来也真可怜啊。我们虽然知道得不多,可是她的确也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啊。”

    爱其所爱,但是你爱的是谁呢?而你有是谁呢?

    她很清楚,但是却依然迷茫地不知所措地梦着,爱缘于迷梦,爱本身就是迷梦。这是如同玻璃一样脆弱的梦之爱,如同清晨的露水,在第一缕阳光照着大地的时候,就注定它的破灭。

    而岛村,他的爱,真的存在过吗?

    记得我第一次看日本的书的时候,看的是一本叫做丑陋的确日本人的书。里面有一个十分可怕的故事,真的让我印象太深刻了,一个男人,画家,为了画出最美丽的画,将自己爱的女人烧死了,他很高兴,因为他画出了最美的画。残忍吗?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了解变成了一堆炭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美。后来我似乎有点想通了一些什么。他爱的不是死亡的腐败,而是一种挣扎,生与死的挣扎,死前一刻的美,是破灭过程的美。

    因为城市里都用着光管,电灯,所以我们就错过了飞蛾扑火的美丽。一种没有鲜艳外衣的生物,朴素而平凡,在扑火的时刻,它终于从不起眼的小角色走向光明的焦点,它飞近火焰,翅膀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一缕可以被忽略的白烟,遵从着本能,它飞远了一点,但始终又再次飞近,一次又一次,直到死亡。悲剧就是将美的东西撕裂给人们看,这个是鲁迅的说法,而日本人却将撕裂的过程中美的展现注意到了。日本的经典名著源氏物语,很难让人感到是一个女人写出来的,那种纯男性的视角下的男女之爱,缠着的由始至终都是两个字“美”与“破”一个一个女人,一个一个不由自主的命运,无关身份与其他,只是无奈而已,这只是对于女人的悲剧,而对于男性,这却有一种美的象征。

    所以从一开始,岛村看驹子的目光就是审美的“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岛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由于刚看过初夏群山的缘故。”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有变成艺妓的驹子在岛村眼中的形象“印象洁净得出奇”

    岛村没有将她当作是“性”的对象,更多的是,在驹子将梦的幻想投射于岛村的同时,岛村其实对她也投射了自己的幻象。

    “谈着谈着,露出了烟花巷出身的女人的坦率天性。她似乎很能掌握男人的心理。尽管如此,岛村一开头就把她看作是良家闺秀。加上他快一个星期没跟别人好好闲谈了,内心自然热情洋溢,首先对她流露出一种依恋之情。他从山上带来的感伤,也浸染到了女子的身上。”

    我一直迷惑,他的感伤是什么,但当我一直也不知道,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川端康成是在制造一面镜子,岛村就是他,岛村的感伤就是他的感伤,而岛村又是驹子和叶子的镜子,尽管我认为岛村并不一定真的了解这两个女子,镜子本来就是一种物体,只能够照射出影象,但是却不能够触碰到内心。镜子也不一定真实,因为本质而言,它里面的是虚象,经过反射后的虚象与真实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为什么岛村会到雪国来,是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吗?为了什么?

    “岛村正在翻译瓦勒里[保尔瓦勒里(1871—1945),法国象征派诗人、评论家]和阿阑[阿阑(1868—1951),法国哲学家、评论家]的作品,还有俄国舞蹈盛行时期法国文人墨客的舞蹈理论,打算印很少的一些精装本自费出版。这些书对于今天的日本舞蹈界恐怕没有什么用处。要说这一点,反而使他感到放心,也未尝不可。通过自己的工作来嘲笑自己,恐怕也是一种撒娇的乐趣吧。说不定由此可以产生他那悲哀的梦幻世界,所以也就毫无必要急于出来旅行了。”

    在驹子抱拥着自己的残破的梦的同时,岛村也在做着梦“通过自己的工作来嘲笑自己,恐怕也是一种撒娇的乐趣吧。说不定由此可以产生他那悲哀的梦幻世界,所以也就毫无必要急于出来旅行了。”他的旅行,也就是到驹子的所在,雪国,为了做梦尔来,为了自己“悲哀的梦幻世界”驹子本就是他幻想的一部分。

    梦和情感的投射,所以他并不将这个女人当成“性”的对象,他要她帮他找艺妓。

    以下是原文:

    她正要坐下,岛村突然叫她帮忙找个艺妓来。

    “你说是帮忙?”

    “还用问吗?”

    “真讨厌!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托我干这种事!”

    她漠然地站在窗前,眺望着县界上的重山叠峦,不觉脸颊绯红了。

    “这里可没有那种人。”

    “说谎。”

    “这是真的嘛。”说着,她突然转过身子,坐在窗台上

    “这可绝对不能强迫命令啊。一切得听随艺妓的方便。说真的,我们这个客栈一概不帮这种忙。你不信,找人直接问问就知道了。”

    “你替我找找看吧。”

    “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干这种事呢?”

    “因为我把你当做朋友嘛。以朋友相待,不向你求欢。”

    “这就叫做朋友?”女子终于被激出这句带稚气的话来。接着又冒了一句:“你真了不起,居然托我办这种事。”

    “因为我把你当做朋友嘛。以朋友相待,不向你求欢。”为什么不向当成是朋友的女人求欢,真的是纯洁的将这个女人当成是朋友吗?不是,而是他潜意识中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界限,那就是审美的距离,他不愿意跨越这一条界限,一旦审美对象成为了在自己跨下呻吟的女人的时候,他想要的审美意义就会变质,或者说消失了。如同在一开头,他就是这样同样用审美的目光去看叶子。

    “岛村是把她一个人单独来看的,凭她那种举止就推断她可能是个姑娘。也许是因为他用过分好奇的目光盯住这个姑娘,所以增添了自己不少的感伤。”注意是“增添”“感伤”他的感伤不是雪国带来的,而是本来就拥有的。那才是川端由真实世界带来的感伤。

    岛村是一面忠实的镜子,他就这样双手环抱,看着这个女人在泥泞中挣扎,他没有想过要去帮这个女人,或者你会说,他不是照顾酒醉后的驹子了吗?是吗?是那个醉酒的女人主动去找他的,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岛村是他心灵的净土,但是岛村却是一个明明有能力帮她一把而只是看着的男人“劝进帐曲终之后,岛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唉,这个女人在迷恋着我呢。这又是多么可悲啊。”是啊,多么可悲啊,她不知道自己的苦难被当成了岛村的审美。多么可悲,她爱上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我一直都不明白岛村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川端究竟想表达一些什么,或者说,岛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我印象深刻的一段:

    “样就行了。因为惟有女人才能真心实意地去爱一个人啊。”驹子脸上微微发红,她垂下了头。

    后领空开,从脊背到肩头仿佛张开了一把白色的扇子。她那抹上了厚脂粉的肌肤,丰满得令人感到一种无端的悲哀。看起来像棉绒,又像什么动物。

    “如今这世道嘛。”岛村嘟哝了一句,却又觉得这话分明是虚假的,不禁有点寒心。

    然而,驹子却天真地说:“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啊!”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来,茫然若失地补上一句:“你不知道吗?”

    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吗?不是他只是将自己缩进安全的贝壳中。躲避着这个女人的真心,他不想付出什么东西,也没有想过要付出一些什么,不是懦弱,只是不想。

    书中充满着这个男人感觉中的“死”这个男人,对死似乎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偏好。

    “他仔细地观察着昆虫闷死的模样。

    随着秋凉,每天都有昆虫在他家里的铺席上死去。硬翅的昆虫,一翻过身就再也飞不起来。蜜蜂还可以爬爬跌跌一番,再倒下才爬不起来。由于季节转换而自然死亡,乍看好像是静静地死去。可是走近一看,只见它们抽搐着腿脚和触觉,痛苦地拼命挣扎。这八铺席作为它们死亡的地方,未免显得太宽广了。

    岛村用两只手指把那些死骸捡起来准备扔掉时,偶尔也会想起留在家中的孩子们。

    有些飞蛾,看起来老贴在纱窗上,其实是已经死掉了。有的像枯叶似地飘散,也有的打墙壁上落下来。岛村把它们拿到手上,心想:为什么会长得这样的美呢!”

    “为什么会长得这样的美呢!”他拿着死去的飞蛾的尸体这样想。我总是看到别人的评论中说日本人将悲伤当成一种美(当然区区在下也这样说过,但是主要是根据研究的资料),但是我更认为他是在以死为美,以毁灭为一种美。不再为生存而挣扎的尸体,对于他而言是否代表着一些更深刻的美的含义在呢?

    在末尾叶子之死的部分是这样的:

    岛村心头猛然一震,他似乎没有立刻感到危险和恐惧,就好像那是非现实世界的幻影一般。僵直了的身体在半空中落下,变得柔软了。然而,她那副样子却像玩偶似地毫无反抗,由于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都停歇了。如果说岛村脑中也闪过什么不安的念头,那就是他曾担心那副挺直了的女人的身躯,头部会不会朝下,腰身或膝头会不会折曲。看上去好像有那种动作,但是她终究还是直挺挺的掉落下来了。

    为什么担心“头部会不会朝下,腰身或膝头会不会折曲。”因为一旦这样,这个女人就会死得很难看。想象一下在这个时候居然想到这些问题的人,会是一种怎样的人呢?“然而,她那副样子却像玩偶似地毫无反抗,由于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不知为什么,岛村总觉得叶子并没有死。她内在的生命在变形,变成另一种东西。”失去生命却反而自由了“死”未必不如“生”

    岛村不是没有心,没有七情六欲,但是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淡淡的悲哀,没有太深刻的苦痛需要表达,没有太深厚的感情需要维系,没有太多的责任需要承担,在“驹子从岛村身旁飞奔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到这个温泉浴场同驹子相会、在火车上山野的灯火映在叶子脸上时的情景,心房又扑扑地跳动起来。仿佛在这一瞬间,火光也照亮了他同驹子共同度过的岁月。这当中也充满一种说不出的苦痛和悲哀。”

    “驹子拖着艺妓那长长的衣服下摆,在被水冲过的瓦砾堆上,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把叶子抱回来。叶子露出拼命挣扎的神情,耷拉着她那临终时呆滞的脸。驹子仿佛抱着自己的牺牲和罪孽一样。”

    叶子的死戳破了驹子的梦,成就了她的疯,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发疯的,特别是还有着需要她的人的时候,叶子就是那个需要驹子的人,所以她死了,驹子就疯了,而驹子的疯则最终戳破了岛村的梦,所以“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银河是否就象征着内心的澄明,以及清醒呢?我不知道,但这样的描绘真的让我觉得好像这个男人长梦初醒的感觉。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这一段话:“在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三年之后,1972年4月16日,川端康成突然采取含煤气管自杀的形式离开了人世,川端康成未留下只字遗书。但他早在1962年就说过:‘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