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玫瑰花园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圣平走楼梯回办公室,这是他每日的运动之一。此外他也讨厌和一群人挤在电梯中当沙丁鱼,走路不见得慢,而且更舒服。

    今天他已经站了十小时,好不容易陪医院脑部权威曹大夫动完手术,善后工作则由他全权处理。他知道自己必须谨慎小心,以保住他绝不犯错的声名。不管手术的结果如何,过程都一定要正确,因为一步错步步错,意外状况又特别多,这就是外科医生最大的压力。

    他正想着能歇息一会时,琬平就跑来搜他的书柜。

    “你说上星期要还我的,到现在连个影都没有,不如我自己来了。”她在他耳边念着。

    “对不起。”圣平勉强站起来,两三下由桌底的一堆东西中翻出她要的书。

    “亏你脑袋精密,大海的针都知道丢在哪里,偏偏我的事你记不住!”琬平埋怨“海玲说你需要一个秘书。我看都没有效,你要的是和你一个德行的机器人。”

    “好了,书拿了,可以走人了吗?”他打着呵欠。

    “连晚饭都不请了吗?”她不高兴地说:“难怪海玲说你当了医生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世故、冷漠、无情,除了病人,谁都不看在眼里。”

    “你和海玲没事做吗?天天在我背后嚼舌根。”圣平故意说:“看来,你们葯理和护理研究所的课业太轻松了;我要去投书抗议。”

    “少臭美,我才懒得管你呢!只不过有人偏爱关心你”她眼珠一转说。

    “好了!”他打断她“我送你坐出租车,顺便记下车号,免得你被人拐走。”

    圣平的责任感是人人夸的。他从小就没有一般男孩子的顽皮捣蛋,很早就会帮忙母亲照顾妹妹。小学中学他都当班长,是老师和同学心目中最佳的领导者。总之,他已习惯当完美的人,做完美的事,在他的字典中找不到差错和岔路两个词。台湾教育制度的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大概最适合他这种人,让他如虎添翼,出人头地。

    然而总有些事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比如说,一向对他又爱又崇拜的妹妹们,曾几何时也变得刁钻古怪,常找他麻烦;加上海玲这干妹妹,三个人连成一气,气势又更盛。平时斗斗嘴倒也无妨,但?凼保蛑笔谴虿煌甑南恼健?br>

    因此他对琬平、瑾平、海玲这一类功课极棒、好胜心强、得理不饶人的理科女孩子,难免有些敬而远之的心态。

    汪晓青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典型的女孩子。她怎么会到医院来呢?她说来看朋友,又癌症又中风的,像一个不太高明的谎而且生老病死这些事,与她优渥无忧的生活似乎不太相关,太奇怪了

    他边走边想,几乎没注意到护士站的邱眉佳正笑盈盈地等在那儿,手里端着堆满樱桃、核桃的摩卡蛋糕。

    “dr。周,今天是我生日,请你的。”

    “哦,生日快乐!”他接过来说:“没去给你庆生,真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走不开。”眉佳甜甜地说:“所以我特别替你留一块。”

    圣平心中暗暗叫苦,这些护士们真爱过生日,他没唱几首生日快乐歌,却常有蛋糕吃。好在他绝不透露自己的生辰,否则哪受得了那些surprise的关爱眼神!

    眉佳踩着模特儿般的脚步离去,还不忘给他回眸一笑。她是医院中年轻医师们没事干票选出来的“白衣天使之花。”

    眉佳是长得不错,尤其笑起来,那盈亮的双眼闪着美丽的光芒,竟和晓青有些相像。当然,她是不能和晓青比的。晓青是温室里细心栽培出来的兰花,对温度、湿度、养分都有严格的要求,很少人有那种娇贵无比的命及完美无瑕的外貌,清纯如城堡中的公主,也有公主的脆弱无知和肤浅。

    他的念头又回到方才在医院大门看到的晓青,一身米白的长毛衣和牛仔裤,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头发扎成一束,和金色的丝带一起垂下。尽管如此简便,她仍然像一个贵重的瓷花瓶。

    虽然他那日是以应付的心情去看汪浣长的女儿,但晓青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不娇宠不倨傲,也不会说些幼稚无聊的话,而且她相当美,美得天生自然。

    圣平并不笨,他知道晓青对自己印象不错,尤其启棠第二天笑呵呵地来问他时,活像捉到老鼠的猫,他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圣平,你昨晚的表现太好了。”启棠开心地说:“晓青一向眼界高,能让她点头称是还真不容易。怎么样?你觉得晓青如何?”

    “院长养女儿就像养兰一样细心,自然是最好的。”圣平小心地说。

    “那么你们彼此都有意啰。”启棠笑容更大。

    “只是我养兰功夫不到家,恐怕配不上汪小姐,她那么娇贵”圣平急急说。

    “我会传授你几招的。”启棠拍拍他的肩“其实她最好供的,有音乐、文学、艺术和舞蹈来养她就够了。”

    “我脑筋死板,不太懂这些。”圣平绞尽脑汁,想委婉拒绝“或许我再和院长多学习一番,才有勇气去追令媛。”

    “你太谦虚了。”启棠仍然微笑“不要害怕,尽管去追,我会百分之百地支持你的。”

    “我是怕”圣平支吾着。

    “没想到你开刀时胆大心细,怎么追女朋友倒怯起场来!”启棠说:“看来我要教教你了。”

    圣平只好点点头,拖一秒算一秒,像鱼垂死前的挣扎。如果晓青对他没好感,一切好办;但印象佳,他就头大了。他一辈子最怕处于被动的位置,最怕被别人驱使,总想在最短时间之内采取主导地位,化劣势为优势。但这回实在有些困难,他应该早点交个女朋友,或甚至假造出一个女朋友来才对。

    他并非对晓青有成见,只是不太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考虑终身大事。若他真娶了她,凭院长的栽培,他必可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果真减少奋斗三十年;但别人是否会因为他沾了“裙带关系”而轻忽了他的实力呢?

    在这工商重利的社会下长大,又是自幼被人捧惯了,圣平当然希望功成名就。有人愿意扶他一把,他也很愿意成为有伯乐赏识的良驹;然而他内心仍有一股自信及傲气,相信自己不必靠什么,亦能成为人中之龙。他不相信院长会因为他拒绝成为汪家女婿,就忽略他的才干。倘若如此,两人默契终会消失,这里也非可栖的良木了。

    此外,晓青和他根本不适合。他所接触的女孩子一向都是爱读书的、聪明的、理性的,可以天文地理的辩论交谈;晓青大概只懂得逛街买衣服,顶多加一些珠宝衣料皮饰的常识,这种千金小姐他可伺候不来,院长所说的音乐和艺术可能是她昂贵的嗜好而已。他们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旦交往便是错误的开始。

    好在启棠去日本,让他得到喘息的机会。刚才看到晓青,他还真担心她会跑过来缠住他不放,所以逃得比什么都快,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

    不过一切以小心为要。圣平对晓青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这个女孩子他惹不起,她有太多令人无法预测的东西。

    他的家人更彻底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今天的巧遇又要让琬平那三个女生有话说了。

    棒几日圣平回家吃饭,才一进门,三个女生已坐在客厅,一脸来意不善。琬平一头直发梳成两条马尾,瑾平剪成俏丽短发,海玲则留着微卷长发,三人身材差不多,猛一看,还真像三胞胎。

    “听说你们院长家的公主已经到医院门口站岗了呀!”瑾平首先开炮。

    “她是去看朋友的,与我无关。”圣平不耐地说。

    “无关吗?”琬平大眼一溜“公主还很漂亮哟!就像那些金雕玉琢的富家女,一看到我们家帅哥,就猛流口水呢!”

    瑾平、海玲吃吃地笑。琬平如此说晓青,既不公平也不厚道:圣平有点生气了:“她哪里得罪你了?这样没有口德。”

    “哟!已经为她说话了!”瑾平对其他人使个眼色说:“看来帅哥真的降低水准,看中她了!”

    他不理会那群娘子军,直接到厨房,见美锦在油烟中忙着。

    “回来啦!”美锦一见他便说:“上次你不是说相亲没下闻,怎么又开始交往了?”

    “老天,我真高估了琬平的智能和道德,竟然散播这种不实的谣言。”圣平故意大声讯。

    他把那日的经过源源本本说给老妈听。

    案亲周捷之也走过来说:“不错的话就交往呀!而且是院长的女儿,彼此合意,再好不过了。”

    “儿子又不是没有能力非靠老婆养不可的人。”美锦白了丈夫一眼“何况娶个千金小姐当媳妇,你以为好受呀!”

    “你们女人真奇怪。人都没见过,就胡乱下评语。”捷之不以为然。

    瑾平伸长手偷吃一块肉说:“我们是有凭有据的。瞧,除了有院长父亲外,其它都不行嘛!x大的插班生,iq有多低呀!最近有研究显示,儿子的智能主要是遗傅自母亲,娶了笨老婆就会生出苯儿子,你们知道吗?”

    “那么说,圣平聪明,不是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而是我娶对了老婆吗?”捷之想想“不合理呀!”

    “太有理了。”美锦马上说:“儿子和女儿的优秀全是遗传我;如果靠你,早全去摆地摊卖菜了。”

    周家人一向如此,彼此斗嘴,愈亲密就损得愈厉害。但他们一到外面就敦厚待人,收起尖牙利嘴。

    吃过饭后,轮到瑾平洗碗,圣平在一旁和她聊出国念书的事,海玲也在场聆听,厨房传出热闹的话语。

    “海玲当我们的媳妇也不错呀!很懂事的孩子。”在客厅喝茶的捷之说。

    “你想抱孙想疯了,是不是?每个年轻女孩,你都只有‘不错’两个字,真是老昏了。”美锦说:“圣平的意愿最重要,话别乱讲。”

    “我看哥对海玲挺好的,海玲也喜欢哥,两人满配的呀!”琬平说。

    “就怕你大哥是可怜海玲没有父母,又是他好朋友的妹妹,没什么男女私情在里面。”美锦说。

    “也有可能大哥习惯把海玲当妹妹,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所谓日久生情嘛!”琬平说:“而且大哥一向对感情很迟钝,非要人点醒不可!”

    “你们两个丫头可别乱起哄,你大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的。”美锦说。

    “不是起哄,是根据事实推论。”琬平不死心地说:“海玲为哥跑去念护理系,情意就很明显了。至于哥,他虽然没有表示心意,这些年也没有交女朋友。对他拋媚眼的女孩一缸呀,他都不动心,唯有对海玲一直很好,你们能说他心里没有海玲吗?”

    “有的话,他自己会说,你们别管。”美锦说:“他年过三十还不结婚,我不操心;倒是你和瑾平忙着念书,到现在男朋友都没一个,我才烦恼。你也快二十七岁了,该拉警报了。”

    “居礼先生不好找呀!”琬平说:“万一嫁到像爱因斯坦或莫扎特姐夫的那种男人,我不完蛋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捷之被两个女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弄得一头露水。

    “还不是那堆女权运动的书”美锦说。

    “这和女权运动无关,只是无奈的事实。”洗好碗的瑾平也加入战场“爱因斯坦的太太梅丽可才能智能都不输给爱因斯坦,原可以在科学界一展长才。但她迫于社会压力,退居家庭,默默成就她的丈夫。最可恶的是,爱因斯坦不但不感激她,还为别的女人离弃梅丽可,害她抑郁而终。”

    “对呀!像莫扎特的姐姐也是很有才华的音乐家。结婚后,她丈夫居然不准她碰钢琴,天天监视她煮饭、带孩子。她熬了几十年,等她丈夫死了,才能再碰她最爱的音乐,但她一生大好的时光都过去了。”海玲也参一脚。

    “所以要娶有智能的太太,就要尊重她的智能。”琬平看了哥哥一眼说:“否则只配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千金”

    “你别又扯上汪晓青!而且还用那么难听的字眼。”圣平很意外自己的怒气,他走向门口说:“我必须回医院了。”

    “对了,周大哥,你说要借我的那一叠传染病资料呢?”海玲在后面追着问。

    “我星期二晚上才有空。不,已经十点了,对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圣平停下来想一想。

    “我可以隔天一早去拿。”海玲说。

    “也不好。”圣平说:“干脆我放在隔壁赵子彦那里,他那天休假,你放学就可以拿到了。”

    海玲正想抗议,瑾平插话了:“那个赵子彦每次看见海玲,都色迷迷的,你放心吗?”

    “胡说,赵子彦为人一向很正派。”圣平皱眉说。

    “有时我真怀疑你的iq有超过一百四十,直是迟钝得可以!”瑾平回他白眼。

    圣平不答话,走为上策。他并非真的迟钝,他很清楚海玲对他有爱慕之心,但那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记得七年前,海成父母双双死于车祸,才十七岁的海玲几乎崩溃。在海成奔走丧事时,海玲就由他看着,反正他有两个妹妹,多一个无妨。

    三年前海成出国,更千拜托,万拜托,海玲干脆住进周家,朝夕相处,心意更明。

    这也是圣平搬出家里的原因之一,干妹妹毕竟不是亲手足,必须有分寸。

    他非常希望海玲能有个男朋友,让她了解爱情与迷恋之不同。如果赵子彦想追海玲,圣平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

    启棠由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在车上问晓青有关约会的事情。

    “他没有来约我。”晓青瞪着窗外说。

    “怎么会呢?”启棠惊讶地说:“他对你印象还不错呀!是不是你又摆架子,说错什么话了?”

    “我哪有!”晓青生气地说:“是他拿乔,瞧不起我,怎么能怪我!”

    “是呀!这种事男方不主动,难不成要我们女儿去追他吗?”敏芳说:“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

    “一定是晓青说了什么话。”启棠又问:“我虽认识圣平不久,但对他小心谨慎的脾气却很了解。你那天在暖房,和他聊了什么?”

    晓青努力想想,然后说:“我只问他是不是被强迫来的,又说我不喜欢这种相亲方式,不过”

    “看,我就知道。”启棠摇摇头说:“他一定以为你没意思哩!何况人人都有自尊,尤其是他这样自视颇高的人,这下子想追也不敢了。”

    “那怎么办呢?”敏芳看女儿不开心的脸,说:“再请一次如何?”

    启棠考虑半晌说:“这次要换个形式。过几天正好是周末,来个烤肉会怎么样?多叫一些医师或护士,人多些也自然一些。”

    “随便。”晓青说。

    她心中很明白,根本不是敢不敢追那回事。明明是他对自己无意,却又不知和爸如何推诿。她倒要看看烤肉会上他要怎么应付?

    另外一方面,她也实在好想见他,再和他说说话。

    烤肉会那日天气晴朗,虽然湿气重,但不碍清扬的微风。汪家的前后院都布满鲜花汽球,一排排铺着粉红餐巾的长桌椅正在草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在柔缓的音乐中聊天说笑,十分热闹。

    晓青穿著母亲在日本为她买的纯白真丝长裤装,一条长的银炼,两颗星形银耳环,像极由日本皇宫走出来的公主。她和秋子、敏芳分头招呼客人,年轻医师自然围着她转,她漫不经心地应对着,眼睛却瞄着圣平。

    圣平一身休闲装打扮,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褐的长裤,头发梳齐,更显英气逼人,难怪身旁女人多于男人。

    晓青一直想办法接近他,又不愿那么主动,所以矜持一阵,等他周围人少些,才装作不经心地走过去。

    “嗨!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微笑问。

    “哦,汪小姐,当然。”他有礼地说,眼中有戒慎。

    她很自然地把他由人群中带开,直到角落才说:“帮我挡挡那些医师,我快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他扬眉问。

    “因为我是汪院长的女儿,他们就百般讨好,极尽谄媚之能事,我有些怕。”她说。

    “是吗?我以为你很喜欢呢!”他不相信。

    “才怪。那你呢?”她转移话题“你喜欢被那些女护士围绕吗?”

    “她们只是同事而已。”他说。

    “是吗?”她故意说:“那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不!”他马上说:“我宁可一个人。”

    “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她说。

    圣平内心抗拒着,站在原地不动。

    “你怕我吗?”晓青忍不住问。

    “怕你?怎么会?”他终于移动双脚,随她进入屋内。

    他们又回到初见时的小音乐厅。钢琴静静立在那儿,一旁还有小提琴、吉他、鼓。

    一个大架子上有昂贵的音响设备及cd、乐谱书籍。墙上挂几幅画,都很清灵,风景的如晨露及夕雨,还有动物及人物书,皆有缥缈之美,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晓青坐在钢琴前,一首接一首弹,想平静她一直厘不清的心情。

    圣平在一旁鼓掌叫好,说:“你弹得真好,怎么不走专业的路子呢?”

    “我十岁时曾考虑过,但我阿嬷不同意,说专业太苦,没有必要,也不值得。”晓青说。

    “你不抗议吗?”他问。

    “小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她说:“不过我想我没什么天分,有天分也没有毅力。但是就是这种闲适的心,让我仍保持对音乐的兴趣。我有很多朋友长大后都恨死钢琴了,再世不碰,非常可惜。你呢?你有学什么乐器吗?”

    “我们公务员家庭哪能学这些呢!对于音乐,我就只在高中好玩地学了古典吉他,最多欣赏一些古典音乐而已。”他说。

    “我想,你的休闲活动大概就是听古典乐曲,看深奥的思考性的哲学书籍吧!”她想多了解他。

    “你错了!”他失笑地说:“我上回说过,我最大的嗜好是睡觉,真的没有骗你。因为医师工作实在太累了,能抽空看些医学杂志已经不容易了。我有些朋友干脆看搞笑电影和一些八卦杂志,来松懈紧绷的神经。看什么严肃的书籍,那早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她讶异他的坦白,他则讶异自己会一口气说那么多。

    “事实上,现在连古典音乐也只是让我想睡而已。”圣平没想到自己会继续多嘴下去“有一年我听了舒伯特的‘冬之旅’,听到心里发麻,以后就不敢太认真了。”

    “‘冬之旅’是舒伯特自知得了绝症,心境很悲凉绝望时写的,当然不适合一般人听。”晓青说:“你应该多听他的奏鸣曲,没什么心理压力,可以一觉好眠。不像贝多芬的四重奏或布拉姆斯的室内乐,反教人睡不着。”

    她说话时脸上有一种异于平常的纯稚之美,她的眸子像在看一个美丽的玫瑰花园,映出绮丽的色彩。他几乎看呆了,他怎会以为她肤浅呢?

    “我想这两首歌,你一定会唱。”晓青又恢复平日的样子“野玫瑰和菩提树,都是舒伯特作的曲子。”

    她一弹,他就开始唱,晓青还兼第二部,他的歌喉不如说话时那么迷人,但至少没有五音不全。

    唱完后两人对视一笑,圣平说:“上次你唱的那首歌又是谁作的,也很好听呢!”

    “那是流行歌曲。”晓青心花怒放地说:“是葛天宇下一首主打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曲子是我写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哟。”

    “你真有音乐才华!”他很意外。

    “那是外行人的话。”她谦虚地说,忍不住又问:“你看墙上的画怎么样?”

    “意境很美,尤其那一张夕雨,特别教人心动。”他说。

    “真的?事实上”

    这时秋子在外头叫晓青,他们只能中断谈话。

    这是晓青最快乐的一天了,她竟和他谈了那么多,而且如此投契,两人都没有上次的生涩和尴尬。或许老爸说的没有错,他没有不中意她,只是她的态度令他里足不前,追院长的女儿的确要有些勇气呢!

    她要怎么做,才能解他的戒心,让他明白自己的默许呢?

    圣平依然没有来约晓青。那日的谈笑风生已经被她想了好几遍了,她反复检讨自己又有哪一点令他却步?

    他特意打破医师高高在上的形象,承认他也如一般人的平凡,考上第一志愿并非代表万能。而晓青也表现了自己音乐和艺术的才华,他不是口口声声表示激赏吗?

    她替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说太累啦!老爸逼得太紧啦!多方考虑啦!她总在安全的范围内绕圈子。自出生起,她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那种可望不可即的心情,令她焦虑不堪,人生暗淡一半。

    难不成第一步要她来跨吗?人家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若能打破彼此的僵局,又有何顾虑的?

    晓青终于展开行动。她查出圣平的住址及休闲时间,在一个黄昏,带着她那幅“夕雨”和两片cd出其不意去造访。她不敢打电话,怕他拒绝。若他不在,就放在他门口或邻居处,反正意思表达到就好。

    圣平住在医院附近的一栋公寓中,一房一厅的套房,供给年轻单身的医生或护士居住。红色大门人来人往,晓青不必按铃就来到三楼,也不怕给熟人看见了。

    敲几下门,圣平很快打开,他穿著家居的运动衫裤,看见她时一脸的意外,接着眉头皱起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的口气并不高兴。

    “我爸说的,所以我顺路就来了。”她脸红透了,心如小鹿乱撞,她忙亮出礼物“我方才逛街,看到舒伯特的奏鸣曲,就帮你买了,是康普夫弹的。还有舒伯特最有名的‘未完成交响曲’,旋律美极了,你一定会喜欢。”

    “哦,真的没必要,我”他显然有些慌。

    “可以帮助睡眠呀。”她又拿出画“这是你欣赏的‘夕雨’,我就送你了。”

    “那怎么成,这画一定很贵,我不能收。”他二话不说地拒绝。

    “裱和框是很贵,但画不值钱,因为是我画的。”她有些害羞地说:“你看右下角那嫩芽色的‘青’字,就是我的签名,可以收下了吧!”

    “真没想到”他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走上楼来,一个削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就停在晓青旁边,手里提了两袋杂货,她瞪大眼看着他们。

    “这是我小妹周瑾平,这位是汪晓青小姐。”圣平介绍着,有些狼狈。

    “哦──”瑾平这一声拉很长,意味很深。

    “周大哥,你的床铺好了”屋里突然又冒出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她看到晓青,愣在那里。

    “这是我干妹妹梁海玲。这位是”圣平又再介绍。

    “汪晓青小姐。”瑾平接过去说:“海玲,把大哥的脏衣裤顺便收一收,可以带回家洗。对了,汪小姐要不要进来?我们正准备吃火锅呢!海玲的调酱一流,是我大哥的最爱呢!”

    晓青面对两个女生锐利的眼神很不自在,她拿出自幼训练的淑女风度,很镇静地说:“不必了,我还有事,再见了。”

    她再也管不了画、cd或者圣平,只想快点逃离。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才慢慢忆起圣平的话。他有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聪明。妹妹没有关系,但干妹妹就很危险了!

    海玲帮他铺床、洗衣物、又会调他最爱的酱,可见交情匪浅,解释成女朋友都不为过。

    而她还像个大傻瓜般提了重重的画,跑了几条街买cd,再一厢情愿送上门。

    他们一定会笑她吧!连晓青都觉得自己可笑,她从来不是死缠活缠、低声下气的女子,什么时候她变得这样没骨气?难怪人家说,爱情碰不得,爱情会让一个人成了超级大白痴。

    她这白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被彻底羞辱。

    圣平打电话给她,这是第二次。她的心如坐云霄飞车,升到最高点,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要约她出去了吗?

    然而圣平找她的目的竟是要还她礼物。

    “无功不受禄,我真的受之有愧!”他很坚持地说。

    受之有愧?是礼不好,还是对送礼的人不屑?一片赤诚心意,竟被打回票,而且他一点都不顾及她的自尊,真是太丢脸了。

    “受我的礼,需要什么功吗?”晓青努力挽回面子“我常送人cd,也常送人画,还不曾有被人退回来的纪录。你是嫌我的品味不好,还是画风太差了?”

    “不是这意思,你别误会。”他保持一贯淡然的语气“只是这份礼对我有些重了。我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一顿饭、一束花都不能给你,你懂吗?”

    太懂了。晓青冷到心底,她忍不住问:“你既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来相亲?”

    “我没有”他顿一下说:“实在是汪院长盛情难却,我真的很抱歉造成这一团混乱。”

    “你早该说清楚的”晓青冷冷地说。

    “真对不起。有关cd和画呢?什么时候送还最方便?”他仍不忘记此行目的。

    “不必还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你就把它们丢到垃圾桶吧!”她说完便挂上电话。

    她其实很心疼“夕两”但它沾了圣平的目光和手迹,已不再是以往的飘逸,她怕它带回那股轻愁,让她看了难过沮丧,随他处置吧!反正他已伤了她的心,再伤她的画还会更痛吗?

    她发誓再也不碰医生了,自以为了不起的无聊种类,谁希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