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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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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下伍先生的八字批,程氏认真将墨儿当媳妇看待。

    她教墨儿读书认字、教她缝衣制鞋、做菜烧饭,举凡一个女子该学该会的,无不倾囊相授。

    她们同居共住,相扶相持,她们的情分比一般母女来得深厚。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八年过去,书阌已成为翩翩少年,而墨儿也长足身形,变成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八年当中,书阌曾和师父返家三次,每次见面都可看出两个孩子经岁月洗练,成长得更懂事、稳重。

    清晨,墨儿在前院晒衣服,其实她的力气已能将衣服拧吧,不需要一大早就起床洗衣晒衣,只不过,习惯养成,她没想过再去更改。

    旭日初升,金黄光芒在墨儿身上,晕出金黄光圈,她长得够高了,不再需要拿板凳垫脚,手一扬,衣服便利落上架。

    书阌赶丁几天路,终于在清晨时分回到家门口,篱笆如旧时、菜园如旧时,连门口的小板凳也如昔日,零落放置。只是那条大黄狗已不在,去年墨儿的家书中说,大黄狗老得走不动,昏睡过几日,平平静静过世。

    扁阴始终向前推展,生命总会走到终点站,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只能一日一日认真积极生活。

    两年未入家门的书阌,对着墨儿的忙碌身影,回想初识那幕,那时她小得教人不放心,现在,已经能持起一个家,听娘说村里有好几户人家壮丁,想上门说亲。

    “说亲”想起这二字,书阌眉头凝聚,轻叹口气。

    哪知当年一个玩笑话,让所有人全当真。娘墨儿以媳妇看待,师父则认定他将娶墨儿,连墨儿自己都扬言非他不嫁。

    每次说起,总要在他一脸严肃的喝止下,他们才会停止这个话题。

    墨儿晾好衣裳,搁下木桶,她舀起缸里清水,在小小的菜园里浇水,嫩嫩缘绿的小苗长得欣欣向荣。娘提过,墨儿种菜种花的功夫一流,养出来的植物总比别人家的硕大鲜美。

    浇过花,书阌看她跛起脚尖,折取枝头上的栀子花。

    栀子花的味道香甜芬芳,只要照管得好,每到春天,枝头上总会挂满花苞。这棵树是爹生前种的,因为娘偏好栀子花香,爹特地向邻居分枝栽下,他在家那几年,总是零零落落地开个一朵两朵,娘见了总会欢愉半日,还特地摘下,供在爹爹牌位前。没想到在墨儿的照管下,居然能开出满树丰硕。

    回身,她想将手中的栀子花放在篱前瓷盘,一抬眼,她看见篱笆外站立多时的书阌。

    停停手,下一秒,她甜甜的笑容和花香一起溢出。

    “少爷你回来了!”拿开瓷盘,她忙打开竹门。“夫人还在休息,我去唤她。”

    “别忙,让娘多歇一会儿。她昨晚又睡得不安宁?这些日子的家书中,墨儿提过娘的身子日渐虚弱,他愁上眉心。

    “是啊,她昨夜咳得厉害,喝盅热茶,又闹过好半天才睡,我想上城去找大夫,可娘说”她看了他一眼,慌忙中改口道:“夫人说,那是老毛病,等夏至,天气暖和些,便会好起来,不要乱花银子。”

    “过午我去找大夫来瞧瞧。”忧起心,书阌对娘的固执不赞同。

    “不用了,我昨天偷偷上镇里去,何大夫说今日得空要过来一趟。”

    “这样很好。”

    点点头,墨儿的行事让他放心将娘交手,虽然随着年纪渐长,她仍然一派天真而无心机,但对世情,她达练许多。

    “饿不饿,稀饭已经熬好,再炒两个青菜就能吃早饭。”近两年半不见面,墨儿对他丝毫不觉隔阂,仿佛他一直在家中,一直像这样,在天刚蒙蒙亮起的朝曦间和她谈起生活琐碎。

    “一路赶来还真有点饿。”摸摸自己的肚子,他同意墨儿提议。

    “伍爷爷没来吗?”她转过他身后往门外寻找伍先生身影。

    “师父有事待办,我们在山下分手,这回我可以在家多留些日子。”

    “太好了,娘不,我是说夫人肯定会很开心,你坐坐,我去炒菜。”墨儿兴奋地跳着脚儿往厨房去,一路上还哼起歌儿,全无少女矜持。

    书阌一笑,只拿她当孩子看,走入大厅,把墨儿采下的鲜花供上,一柱清香向爹告安。

    他转身回房,掀开帘子,屋子里维持着旧时模样,柜子、书桌、床铺处处纤尘不染,窗外几竿修竹仍然翠绿,画眉嘹亮的叫声此起彼落,春季是求偶的季节。

    桌面上摆着一本“晏子春秋”书阌打开,看着看出兴味,干脆拉开椅子坐下来。

    掀开碎花帘子,墨儿走进房里,看见他着案阅读。

    书阌抬起头,对墨儿一笑。“你喜欢看这些东西?”

    “夫人说这是闲书,不过,我很喜欢里面的小笔事。”拿起书册,她左右翻翻。

    “你喜欢哪个故事?”他笑问。

    墨儿翻开其中一页,送到他眼前。

    “晏子的车夫身长八尺,每次驾车出门总是满面得意,车夫妻子在门缝中偷瞧见丈夫的模样,回家后她请求和车夫离婚,她说:‘晏子身高不满六尺,担任齐国宰相,名声远博在诸侯间,他外出的时候态度很谦虚,不像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车夫就心存满足,毫不长进。’从此车夫变得谦逊,晏子察觉出来,问起原因,车夫实说,晏子觉得他是个可取上进的人,就推荐他当齐国的大夫。”

    “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就因为车夫的知过能改?”

    “我觉得晏子弄错了,他该推举为大夫的对象是车夫的妻子,而不是车夫。那个车夫一点都不求上进,唯一可取的不过是知过能改。相较起来,他的妻子比他有见地得多。”

    每次书念到这里,她就有这层想法,墨儿告诉过“娘”娘却大惊小敝告诫墨儿,身为女子千万不可以有这种念头,不能想要凌驾于男人之上,这不但是非分还是严重僭越。

    “有意思,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大姐、二姐、三姐,或是我娘的想法。”

    少爷说有意思呢!他没板起脸孔对她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对耶,她好喜欢和少爷聊天!

    “应该是我的吧!不过,要是我二姐在,她肯定也要这样说话。少爷,你呢?刚刚看过的,你有喜欢的吗?”

    “嗯是有一则。景公打猎时看见老虎和大蛇,就觉得很不吉祥,他把这件事告诉晏子,晏子回答他:‘对国家来说,有三种不吉祥,第一是国家有贤能的人而没发现,第二是发现贤能之人却没任用,第三是任用了贤人却又不信任。而老虎和蛇本就住在山上,看见它们是很自然的事,怎么会不吉祥?’我认为,晏子不只是一个贤人,更是一个忠臣,景公有他的辅佐,实是齐国之幸。”

    “你为什么不说景公是明君,他肯纳忠言、自省吾身,才能让忠臣出头,奸佞遁藏。不然,孔子将鲁国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到头来还不是怏怏不得志。”墨儿笑说。

    “说得好,明君让贤臣现形,而贤臣辅佐明君,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我还有其他想法呢?”听他一声赞,墨儿的话更多了。

    “说说看,我喜欢听你讲。”他双手横胸,态度安和听她发表言论。

    这是夸奖吗?墨儿红了双颊,笑着回应他地话。

    “当今皇上勤政爱民,他绝不容许国家里有‘不吉祥’的事儿发生,迟早,像少爷这样进取,有理想抱负的贤人,会让朝廷发现并重用。”

    “你的乐观和积极让人羡慕。但愿如你所说,我能在今年秋闱中题名,为家国社会做点事,并达成父亲遗愿。”

    看向窗外那片青葱翠绿竹林,爹的心愿全系在他身上。

    “你一定可以的。”墨儿将书摆在架上,转身往外走去,临行她想起什么似地,猛回头,急急对书阌说:“其实我最欣赏晏子的是景公欲将女儿许配给他,并批评晏子的妻子又老又丑,他说:‘从年轻到老,从美丽到丑陋,她把一生都托付给我,我怎能违背她的付托。’就是这句话,我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不要怀疑,这是我的想法,不是姐姐也不是夫人的想法。”嫣然一笑,她吐吐舌头,差一点又在他面前喊夫人为娘。

    墨儿知道,少爷现在不乐意她当媳妇儿,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答应这桩亲事,她可是相当希望当他媳妇呢!因为呀!她好喜欢少爷,别的人儿她都不爱,就单单喜欢他,更何况她允了“娘”要做她媳妇,爹教过她,答应人家的事情就要努力做到,不能随随便便反悔。

    “少爷,我们出去吃饭,夫人差不多也醒了。”掀起帘子,又是一个甜甜的笑容,她的笑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儿子返家,程氏镇日笑得合不拢嘴,她拉儿子四下拜访邻居,人人见到不免又是一番夸赞,每每那些英雄出少年的赞辞总会满足她做娘的虚荣心情。

    晚饭桌上,墨儿弄满一桌,有鱼有虾,有鸡有肉,全是她花了一下午到河里去捞、到市集去挑来的。

    斟上酒,夫人高兴地多喝两口,脸颊一片绯红,墨儿为她步菜,一口口下肚,食量比平日好上许多。

    “阌儿,说说你这些年在山上的日子,没玩伴儿光念书习武,会不会觉得枯寂无聊?”握住儿子的手,她脸上净是心怜。

    “不会啦!我有师兄、师妹和师弟,平日四人打打闹闹、争争嚷嚷,日子过得挺热闹,师父对我们很慈祥,大家像一家人倒也不觉得寂寞。”

    “我知道伍先生有个大弟子,却不晓得他后来又收两个徒弟?这回回来怎不顺便带你的师兄弟来家里作客?我也好谢谢人家平日关照。”程氏问。

    “师妹家里出了些事,听说有许多江湖人士在辛家堡聚集,师父领师兄和师弟去看看有无帮忙处,至于我,因为秋试在即,师父命我先回家祭爹、陪娘,然后进京应考。”

    “难为伍先生设想周到,阌儿,今年秋试你有几分把握?”停下箸,她笑问儿子。

    “孩儿会尽全力,不辜负爹娘期盼。”悄悄收起娘的酒杯,他认真回话。

    “娘日日盼着看你穿上官服,入朝为官,终于”说着,她转头面向丈夫牌位,两颗晶莹落入桌面。

    “您喝醉了,我扶您回房好不好?”墨儿离座,走到程氏身旁。

    “也好,我头有些晕眩”撑起身子,墨儿和书阌一人一边,扶她回房安歇。

    书阌留在房里和娘多聊一会儿,墨儿递完布巾棉被后,出厅整理饭桌残肴。

    等娘入睡,再回房时,书阌看见墨儿坐在案前缝制衣裳。

    “你在忙?”书阌走到床边坐落。

    “夫人交代,要帮你准备些衣裳,好让你进京赶考时替换,就快弄好了,本想托王奶奶的孙子帮你送去,没想到你会回来,回来正好,不用再麻烦别人。”

    说着,几个利落动作,她把袖口线头抽紧。

    “你不用忙,衣服我还有,何况上京城不过几个月工夫,很快就回来。”

    “夫人说,京城里天气冷,万一,你受寒生病,考不出好成绩,岂不是可惜了这些年的努力和伍爷爷的教导。”

    “我没那么弱不禁风,一个受寒就生病。”

    “夫人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谨慎小心些好。”

    上午那番交谈,他才激赏起她终于有自己的意见,这会儿又是东一句夫人说、西一牛句夫人交代。

    “我娘说这、说那,我娘还说了哪些话,非要我遵守?”

    “夫人还不就是要我们好吗?她还说,少爷当了官,我就”墨儿突然停下口,好险,差点儿说漏了嘴,要是她说自己就会变成官夫人,少爷肯定又要板起面孔说我不会让你当媳妇。

    夫人讲过,这事儿要慢慢来,等少爷当了官,她到身边去服侍,久而久之少爷会明白她的好,就不再反对她当媳妇了。

    “就怎样?”冷眼一瞧,随便想想也知道她差点脱口的话是什么。

    “就、就夫人说,我们可以搬去和你住在一块儿,听说京城里有好多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到时,我要买很多糖球放起来,心里苦苦的时候就尝一颗。”

    “心里苦?”他以为爱笑的墨儿心里只有甜,哪里会懂得人间疾苦,乍听见她的话,书阌怔了怔。“什么时候,你会觉得心里苦?”

    “想姐姐的时候啦、想少爷的时候啦,还有想起爹娘死去的时候”

    “总有一天你们姐妹终会相聚。”拍拍她的肩,他试图安慰。

    “到时你肯陪我回石头村吗?”

    望住他,她满心期待。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书阌回避她的问题,眼光四下搜寻。

    “今晚我去睡外面,家里还有被子吗?”

    这些年返家总是匆匆来去,这回要留在家中过夜,才想起家里就两间房。娘半夜一点小动静容易惊醒,不能与人同房,他和墨儿都大了,总不能和小时候一样,并肩同睡。

    “家里没其他被子了,你为什么要睡外面呢?不喜欢睡床板吗?”墨儿一脸疑问。

    不怪她天真,在这个僻静乡下没人会告诉她这些,何况她来来往往不过就是王奶奶家里,而“娘”说,她和少爷早晚是一对儿,不用理会那些男女有别的老规矩。

    “我睡床,你睡哪里?”他反问。

    “床啰!反正位置那么大,放心啦,我睡相不是太差,不会把你踢下床。”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男女授受不亲,你书读那么多,连这点都不懂?”斜她—眼,他板起脸孔,对她的天真他哭笑不得。

    他和她不能亲近啊想起来了,他并不乐意和她成一对儿。

    瘪瘪嘴,手上的针一不小心扎进指头里。惊呼一声,书阌忙靠过来,挤掉几滴鲜血,他取出怀中帕子帮她把手包裹住。

    男女授受不亲?他想着要和她疏远墨儿心苦苦、脸臭臭

    叹气,墨儿一瞬不瞬看他,她喜欢他的心没变过,要到几时他才肯喜欢她?

    “我睡觉不会乱动,好多年,夜里没人和我聊天,我都要翻过好多遍才睡得着,少爷,不能像以前一样吗?我说说话就睡着了,好不好?”

    抬眉,近距离看墨儿,他有一会儿怔忡。

    她好看的眉形皱起,红菱般的唇往下垂着,眼底盛载着不该属于她的愁。

    印象中的墨儿总是开心笑着,笑得甜蜜、笑得飞扬,好似非要世间人都随着她一起开心快乐,突地,他想起她说过的心头苦,于是她的忧像她手上的针,扎进他心底,撩起一丝疼痛。

    转身,他和衣躺到床铺上头,装出满脸不耐。

    “别弄得太晚,会吵到我睡觉。”

    他不到别处睡了?墨儿抿唇一笑,他总是抵不过她的软声?怠d捶旌玫囊律押筒剂鲜胀祝研洗病?br>

    烛光摇曳,屋外虫声唧唧。

    并肩齐躺,她的手臂靠着他的,暖暖的床不似平日冰凉,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连竹林摇动的沙沙声听在耳中也显得亲切。

    眯起眼睛,她睡着了,头歪过一侧,窝入他颈间。

    汲取她的体香,这丫头太看得起他的自制力,深呼吸,闭起眼睛,累了一天的人,不该无眠,但软香在抱,他能拿自己的无眠怎样?

    他努力让回忆退到过去,假装身旁的墨儿还是那个七岁小女孩,口口声声姐姐说、爹爹说、夫人说微微一笑,笑这个没主见的丫头

    慢慢地,努力发挥功效,疲倦侵上身子,他带着墨儿的馨香进入梦中

      

    衣物打包好,他们新聘前村的阿木哥哥当书僮,明天一大早少爷就要上京赶考去,这番来回至少要半年。

    半年她又要半年见不着少爷几个夜里深谈,几次心灵交会,让墨儿更欣赏他的聪明才略,对他,她简直是崇拜了。

    偷偷在被子下面握住他的手,仍然是宽宽大大,仍然一个掌握就能将她悉数包裹的大手,他掌心暖暖的温度传递到她心中。

    偏过头,侧看他五官分明的脸,她轻声唤他。

    “你还不想睡?”支着头,他没回眼看她。

    书阌很清楚墨儿心里在想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对旁人安排会唯诺遵守的男人,只不过这次出主意的是娘,他不好正面反驳,但他的态度明显点出他的不赞成,他不娶墨儿为妻,绝不!

    缩回自己的手,他双手横胸。

    他生气了?是啦!他不喜欢和她亲近,不喜欢同她相依,他甚至不喜欢她当媳妇。可是她喜欢他,她答应了娘,她很努力让他喜欢上自己啊,这还不够吗?

    嘟起嘴,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她呢?

    对了!他说过喜欢听她说话,那么,她就同他说话吧!

    “少爷,你说在山上有师兄、师弟和师妹跟你一抉儿生活?”她认真寻出话题。

    “嗯。”翻过身背对,不想和她谈话,书阌发觉多认识她一份,就越不忍心拒绝她,他决定不放纵她去想像。

    “他们对你好吗?师弟师妹会不会听你的话?”

    说定了不理她,心里却还是把她的话听个仔细。

    “我爹常说入则孝、出则悌,这是人伦中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德性,如果你师弟师妹不听你的话,你就可以用这句话告诫他们。”她自顾自说,不介意他的冷漠。

    不理她、不理她说了几百声不理她,笑容还是因为她的话语悄然展霹。

    “他们是怎样的人?一群人住在一起肯定很好玩吧!春天,你们可以放纸鸢;夏天,你们一起到河里玩水;秋天,树上的叶子全枯黄,你们可以爬上树,摘下桑桑的果子;冬天,你们可以一起打雪仗,很有趣的,是不是?”

    “我们是去拜师学艺,不是去玩。”忍不住,他转身瞪她。

    “拜师学艺,你师妹也读书学武功吗?她也要去考状元吗?女子可以和男生打打闹闹、同处同居吗?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在连续问号之后,一室沉默。

    书阌躺直身子,对着她抛丢过来的话发呆。久久,他应出一句:“她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不一样?她很老?她虽然是女子却又和我们不同?还是她有三只眼睛?”

    吐吐舌头,她觉得自己的联想很诡异。

    不懂她的人,听这话会认定墨儿在挑拨,其实并不是,她真是怀疑起那个叫“师妹”的和她的“不一样。”

    又是陆续投射的问号,这时候,书阌的聪明才智派不上用场。

    “她出身武林世家,自小就习武学艺,这回上山是因为家中正值多事之秋,他父亲才将她托给师父。”

    “哦!懂了”嘴里说懂,心里并不真正明白,出生武林世家才可以不管男女授受不亲?

    “她聪明、漂亮、懂事,她的才华不会比我们这群师兄弟差,她的机智却是凌驾我们每个人。”说起师妹,他的嘴巴扬起一道漂亮弧线。

    “真的?那么她一定和我姐姐一样,大姐聪明、二姐漂亮懂事、三姐机智,她每样都俱备,想来她和天上神仙一样厉害!”

    “你要这么说也行,她的确不是一般女子。”

    想到师妹,他展颜,那年初见,师兄弟们都喜欢上她,不过,约莫是年纪相近,他和师妹特别谈得来,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情谊比旁人要更好些。

    他夸奖他的师妹呢!要是她也和神仙师妹一般聪明懂事,也许他会同意让她当媳妇。

    叹口气,她决定丢开这个让她不舒服的话题。“少爷,考完试后,你会马上回家吗?”

    “我会留在京城几日,直到放榜,若是榜上有名,可能还会有所延误,若是没有上榜,我会先回家禀明母亲,再上山去寻师父。”

    “上榜后,你会带我和夫人上京城吗?”

    “那要看官派何处,假如任职京城,我当然会回来接你们上京,你放心,不管我派任哪里都会回来带你们一起赴任。”

    他的说法安定她的心,他终究是不会放下她的,虽然他并不爱她当媳妇儿。

    “你会请八人大轿,回来抬夫人吗?她很想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儿子成材成器,她总算熬出头。”

    “这是娘的希望吗?”离家多年,书阌竟比个婢女不了解自己亲娘。

    “嗯,我们有回闲聊谈到的,夫人还记得老爷当官那天,一顶八人大轿在门前候着,她穿戴起凤冠霞帔,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走出娘家大门,嫁给老爷,她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天。”

    扬唇,点头。“我知道了。”娘是贤德女子,一生以夫以子为贵,他当为娘争气,完成她的梦想。

    “夫人说,出门在外,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处处谨慎小心。”她将夫人的话,一字不漏传齐。

    “这些事我会注意,倒是娘,我这次回来,感觉她的身子骨似乎更虚弱了,何大夫开的方子也不见管用,你要处处小心仔细。”

    “墨儿会小心。”

    “我把娘托给你,你要承诺,你会专心一意照料。”

    “少爷把夫人托给我,墨儿承诺,墨儿会专心一意照料。”又是个一字不漏。

    “很好,记住你的职责,不要辜负我。”

    他说得凝重,仿佛预知了什么事情将发生。墨儿被他眼底的忧虑吓住,顿住口中话语,怔怔地看住他,一时间两人对望无语,他眉眼心唇的愁思传到她心间

    月渐西斜,星辰渐稀,两个无眠男女各怀心事,理不清的情绪在胸中翻搅,这夜,墨儿才叫真正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