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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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三号喷射客机,隶属于摩纳哥皇室,飞机外壳充满鲜艳的涂鸦色彩,是皇室专门提供给小王子、小鲍主搭乘的飞机,像拥有法力的魔术师,搭载著他们四处飞行实现愿望。

    这次坐在飞机上的是艾玛公主,及她招待到法国看歌剧"悲惨世界"的三百名小朋友,在这繁星点点的时刻,他们踏上归程准备要回家了。

    艾玛.凯特是欧洲摩纳哥公国的公主,当今摩纳哥国王雷尼尔三世登基四十五周年时,特意不公开的低调为她举行加冕仪式,连同其他三位年龄相仿的小姐妹,谁也无法动摇与质疑其地位,而且若真要从艾玛公主她那没没无名的家族追溯起,

    也很麻烦,官方说法是:艾玛小鲍主众人的一局贵血统不容质疑,小鲍主们的曾曾曾祖父为当今国王的曾曾曾曾祖父的兄弟的儿子,同为格里马迪家族的一员,所以其公主头衔冠得是理所当然。

    四名小鲍主中,又以艾玛小鲍主备受年老的国王宠爱,她的害羞天真与自然让那终日为家事国事天下事操劳的老国王一见忘忧,就像坠入很久很久以一个的回忆里,重回与那位拥有阳光灿烂般的女孩曾经共享的快乐日子。

    飞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机舱外的夜空悬浮著无数颗闪亮的碎钻,又像不小心洒落夜幕的明珠,也像是从将满十八岁的艾玛公主眼中不停涌出的泪。

    她的座位旁有支用粉红色缎带紧密缠绕一圈一圈的细长树枝,二十八公分长,顶端立著一根洁白如雪的羽毛,那是艾玛十五岁时,出现在她房间的阳台上的,算是天使送她的生日礼物。

    在她生日的一个夜晚,有个天使到她梦里说要给她一个礼物,那是为陪伴孤独的她,会和她心灵相通,让她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她叫它:天使的礼物之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一直是她的宝贝,她睡在床的左边,它一定是睡在床的右边,她躺在充满泡泡的大浴白里时,它一定飘浮在小浴桶里,一起看着萤幕墙上她最喜欢的amelie,最后的快乐结局总是让她又哭又笑。

    她已经带著心想事成到法国寻找amelie的故事发生地好几遍了,包括磨坊咖啡,男主角打工的情趣用品店,她超想进去看看的,但由于侍女夏妮的以死相逼,她只能在外头拍张照草草了事,还有那在地铁站里的快速拍照机器,她还特地拍了两次,一张留著自己收藏,一张撕碎后偷偷放进机器下。

    不能放得太里头,免得收集的人找不到完整的照片,当然,心想事成也在照片里,她还为它摆了个好姿势。

    她跟心想事成之间一直都非常亲密,就算相遇至今即将迈进第三年,她还是与心想事成如胶似漆,除了她不得不上厕所做蛋糕时,才会短暂与它分别。

    十七岁生日时,心想事成被人恶作剧的藏起来三个月。

    头一个月,她在以泪洗面中度过,但第二个月,她就又开心了起来。心想事成果然是天使送的礼物,在某个她暗自垂泪的夜晚,天使又派了一个纯银般闪耀,只有她的巴掌大小的小小外星人捎来讯息,说心想事成不久便会回来,这段期间由小外星人简称小外,陪伴她。

    终于,不见三个月的心想事成被皇家花园的园丁送回来,她喜极而泣,而依她要求,原本要功成身退的小外也留了下来,从此她有了两个好朋友。

    在枯燥无味、小团体林立的皇宫里,大家对她这来历不明的公主都敬而远之,所以心想事成与小外的陪伴对她而言显得益发重要。

    现在,艾玛将心想事成放在一旁,整个人窝在座椅里难过虚弱的淌著泪水,左手握著一坨面纸堵在鼻下,免去鼻水流出的难看。

    总是爱挑著修剪细长的眉跟人家说话的夏妮,已经从刚上飞机时的冷眼旁观,进化到目前的面无表情。要是她再一直哭下去,也许她会在三秒内背著降落伞直接跳机。

    五个月前一个从艾伯特王子身边调来给艾玛当随侍的她,从就没喜欢过这个爱哭又痴呆的女孩。

    虽然她不喜欢她,但不表示她的随侍品质会降低分毫,毕竟她将来还是有可能重新调回王子身边的,不能毁了自己的希望。

    夏妮硬是将湿答答的面纸从她的鼻下抢下抛进垃圾桶里,用新面纸把自己的手擦干净后,摺好再塞进她手里。

    艾玛不以为意,反而哭得更起劲了。

    "夏妮你相信有那么可怜的事吗?尚万强那么善良勇敢又不惧恶势力居然就这么死掉了小外也觉得他不应该死掉的!不过我也同意心想事成的话柯赛特也很可怜她的身世真的好可怜如果换成我是她我定活不下去的夏妮,你说对不对?"她的声音充满鼻音且破碎,不断涌出眼泪的红肿双眼瞥了夏妮一眼,旋即哀伤的闭上。

    她们刚从法国的歌剧院离开,观赏的剧码就是世界知名的"悲惨世界",她现在仍沉溺在那悲惨的世界里,虽然结局还算好,但她就是忍不住不让眼泪团出来。

    她是如此陶醉在那出歌剧里,连坐了半天的歌剧院长什么样子一点印象也没有。

    难怪雷尼尔先生对这出歌剧如此推崇,他的眼光真不错。

    夏妮傲慢的推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她也希望这小蠢蛋是柯赛特,那她就有机会知道服侍一个愚蠢爱哭又白痴的女孩是个多么令人厌烦的工作。

    因为换了主子,她失去在艾伯特王子身边时所得来的光环,换来的是别人的讪笑与奚落。

    "是,没错。"她语调持平。就算心里再不爽,她仍得忠于自己的职责。"公主应该到后面去跟小朋友诉说感想,而不是待在这里哭泣,这于礼不符。"拜托,连这都要她提醒!

    艾玛用力扬了下鼻涕。

    "我知道,"她将面纸摺了摺,又摸了擤。"可是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说话嘛我还在哭呀!"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抬头瞅住做事一丝不苟的夏妮。"他们也在哭吗?"她忽地感到恐惧。

    三百个小朋友一起哭,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下意识的,她竖起耳朵,除了耳呜,没听到任何哭声。

    "公主"

    "夏妮,我说过不要跟我客气的,跟其他人一样叫我艾玛就好了,你叫我公主我反而会很不习惯。"她第八百七十四次纠正她。

    "有些规矩还是一定得遵守的,公主,恕我无法从命,还有,一个有规矩跟教养的公主也不应该叫别人舍弃对你身分的称呼,因为这是国王赐予的,你明白吗?"她冷静的说。

    瞧,这就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其他有头脑的王子或公主会对一个随从做这种要求,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英明的老国王会将这么一个蠢事做不断的女孩封为公主。

    她长得一点都不像王室的人,既没有国王的智慧,也没有已故王后的气质,更没有史蒂分妮与卡洛琳及其他王子、公主的上乘外貌,令人费解的是,英明的老国王就是疼爱她。

    "夏妮,我真的觉得你很漂亮,如果你能把头发放下来,换上隐形眼镜,穿得鲜艳流行一点,一定会更漂亮的。"

    这小白痴又突如其来的赞美她而且与她方才说的完全风马牛不相干,让她一时间无法反击,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拿起那根粉红树枝走向机舱后头,还恶习不改的边走边跟树枝说话。

    这小白痴不是真的白痴就是有妄想症或精神方面的毛病,瞧她将一枝枯木缠上粉河谕带就知道,上头还黏了根可笑的白羽毛,她曾神秘兮兮的告诉自己,之前树枝失踪时,为了怕她寂寞,天使特别派了个小外星人来陪她,小外星人就站在她的肩膀上,不过除了她自己,别人是看不见小外星的人。

    她将小白痴的病状严肃谨慎的呈报给宫廷管事知道,谁知宫廷管事非但不信她说的,还以毁谤公主的罪名扣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并恐吓她若再胡言乱语,就赶她出宫。

    所以她就没再说了,小白痴也没有再提及什么火星人,似乎病情并未加重。

    况且,再过几天她就自由了,等小白痴的十八岁生日一到,踏上她的异乡学习之旅后,她再也不用被她的蠢样给气得一肚子火。

    台湾,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到时也许她能再被调回王子身边服侍他也说不定。

    *。4yt*。4yt*

    坐在如同图书馆的书房里,雷尼尔戴著眼镜坐在长条型的大书桌后头看文件,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学者。

    艾玛一句话都不敢说,还拚命跟心想事成与小外使眼色,要他们安静一点。

    她敬畏雷尼尔先生,他高大、慈祥又和蔼,虽然有人说雷尼尔先生脾气并不好,但她还是觉得他是个老好人,他们实在不应该这么说他的。

    "你应该叫他的,不然他会一直看下去,也许会看到睡著,也许他已经忘记你也在这里,毕竟你都已经在这坐了半个多小时,要是他睡著,你不就白等了?"小外拉著她的长发,不停的催促她。

    艾玛紧张的嘘了他一声,要他安静一点。

    雷尼尔疾动的笔顿了顿,然后又开始振笔疾书。

    艾玛才松了一口气,心想事成也开口了。

    "他找你来一定是为了谈去台湾实习的事。"他说。"你下礼拜就要起程到台湾去,也该是他找你谈的时候了。"

    艾玛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立这么一个烂规矩,每一个王子、公主满十八岁时就要出去实习两年,而且更过分的是,连一点帮助也不能给、一个随从也不能带,真是坏心。艾玛,你到台湾一定要带我去,知道吗?反正我会隐身,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你本身就是个麻烦呀。"心想事成颇不以为然。

    小外不服气了。"有我陪伴她很开心的呀,我也没惹麻烦,艾玛,我有惹麻烦吗?我有吗?"这小矮人又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之中。

    "你再叫下去就要给我惹麻烦了。"艾玛一张粉脸涨得通红,低声叫道,她紧张的看着雷尼尔,即使明白他应该是听不见的。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个性彻头彻尾的不同,一斗起来总是没完没了,要她出面制止才行。

    雷尼尔从书桌后抬起头来,一双有著智者精光的三角眼眸眯著看她。

    艾玛连忙收腹挺胸,将腰杆子挺得笔直。

    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后,他才拿下眼镜,对她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艾玛,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他和善的问。

    他最喜欢看这小女孩挺直腰背的模样,那完美的身体曲线与他陈旧的记忆中的身影互相重叠,总能挑起他阵阵的愁绪与缅怀。

    "雷尼尔先生,是您唤我来这里的。"艾玛礼貌的答道。

    "可怜的老家伙,他的健忘症真是愈来愈严重了。"小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大声。

    艾玛从喉咙里发出不悦的警告声响,还朝肩膀上的小矮人投去一记白眼,显然对他批评雷尼尔感到很不悦。

    雷尼尔将她的一切举动看在眼里。

    "小艾玛,你的肩膀怎么了吗?"

    看来外头的传闻是真的了,关于小艾玛有妄想症的事。

    每个小孩都有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等到一定的年纪后,其他新鲜有趣的事将会取代这些幻想人物,但小艾玛都快满十八岁了,她的朋友似乎没有远离她的意思。

    艾玛举起手轻捶了下肩膀。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点痛,雷尼尔先生。"她这一捶将小外给捶下肩膀。

    小外尖叫的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倏地消失在她身边。

    "持续不舒服的话,去找奈医生给你看看,明白吗?"

    雷尼尔如是说道,艾玛点点头。

    他忽然叹了一口长气。

    "时间真是不等人,你都要十八岁了。"他沉吟著,目光如炬的瞅著她。"你觉得自己的个性最需要改变的是哪一项?"

    "懦弱。"心想事成小声的提醒她。

    "懦弱。"她回答得更小声,唉,这真叫人难以启齿。

    "嗯,还有呢?"

    还有?光是懦弱就已经很糟糕了但艾玛还是认真的探究起自己的个性。

    "千万别说不够勇敢,那跟懦弱一样。"在她要开口时,心想事成又说。

    艾玛连忙将话给吞回去。她就是要说白自己不够勇敢,真是好险。

    "太优柔寡断,太爱哭,容易手足无措"她又列举了三项。

    她的缺点简直像海水一样多。

    雷尼尔点点头,"亲爱的,这些都跟懦弱两个字脱不了干系。"

    他一说,她的沮丧更是表露无遗。

    他站起身来,绕过长书桌,走到她面前。就算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仍是尽力的挺直背脊。

    "可怜的老人,"心想事成低喃的声音只有艾玛听得见。"从他还是小婴儿时我就认识他了,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现在的他全靠看不见的铁架在支撑,等哪天铁架纷纷卸落后,也就是他倒下的时候。"

    他的话让艾玛的心恻恻然,一双大眼眸不由得忧伤的水汪汪了起来。

    雷尼尔将一本装订、印刷得美轮美奂的资料夹递给她。

    "这是一些台湾的资料,以及你在台湾时接待你的人的资料,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你也许会害怕,但这对你是有好处的。拿回去看,记得你到台湾去后后,直到满二十岁回国前,摩纳哥只是个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的国家,皇室也不会给你任何金钱与人力上的帮助,一切都必须靠你自己,明白吗?"

    艾玛流著泪,声音中有著颤抖,"我明白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勇敢的人回来的在这两年里,请雷尼尔先生好好照顾自己有空我会写信回来我可以写信吗?"

    自从被封为公主后,雷尼尔先生就为她安排了中文老师,现在她中文的听说读写已经没有问题,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依循自己的希望到各个国家去实习,她却得遵从雷尼尔先生的指示,孤单一人到台湾这个小岛去,在她之前,从未有任何一个王子或公主曾到亚洲国家实习过。

    她想问为什么,但勇气不足。

    雷尼尔又慢慢的走回书桌后头坐下,随即揉捏自己的左膝。

    "当然可以,只是我不希望见到你的信里有自怜、抱怨、委屈之类的负面情绪,凡是与你的实习精神相违背的,全都不许写在信里,明白吗?"

    艾玛擦干眼泪。

    "我知道,那些我都不会写的。"

    "那你也就没什么好写了呀。"心想事成偷偷叹了一声。

    敲门声响,宫廷管事多明尼加先生走了进来,在雷尼尔耳旁说了些话后,又退了出去。

    "好了,从台湾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你愿意随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吗?"他颇为吃力的再站起身。

    艾玛迅速走上前扶他。

    一出书房大门她就吓到了。

    大厅里,照例有许多随从与侍卫站一且在一旁,恭候他们的国王,他们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吓到她的是大厅中那位拥有东方面孔的巨人,她只看他一眼,就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不满给吓得屏住呼吸,快快别开脸。

    她还看见他身旁有一只有著黄黑条纹的大老虎,它彷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她一口吞噬掉。

    她在台湾的接待人该不会就是他了吧?!天她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

    接下来只感觉所有的人与景物不断后退,然后她整个人就直直往后躺下,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她就失去出息识了。

    ***

    坐在皇室花园里,两个老人在凉亭中悠闲的喝著茶,看着远方正缓缓爬上天空的飞机。

    看着蓝天上的小黑点,想到雷龙书和艾玛,万九心口一沉,胸一闷,手里的茶杯落到地上,他连忙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捂口猛咳。

    雷尼尔若无其事的举杯就口,手一伸,招来仆人。

    仆人马上奔向前,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雷尼尔将茶杯放在大理石桌上,看着脸色发青的万九。"别想太多了。"语气里的威严与含意只有万九听得懂。

    他的脸色更坏了,将沾附斑斑血迹的手帕重新摆入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