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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年的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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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像是命运的安排,那个街静人稀的午后,秋日的阳光像恋人间的眼神一样灿烂。当我在饥肠漉漉中一头撞开花花家的大门时,第一眼看到就是花花那双秋水凌波一样含情脉脉的大眼,她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我很久很久,或许是千年万年。

    那一刻我的神思有些恍惚,冥冥之中像是穿越时空回到了遥远的唐代,沐浴在了唐诗宋词所营造的清风逸韵之中。放荡的春风催开了妖冶的桃花,清新的空气濡染着青春的缠绵,轻佻的细雨传递着爱恋的清香,我白衣飘飘,身轻如燕,翩翩而来,在花丛中左顾右盼流连徜徉不知不觉,一首诗脱口吟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或许就是我与花花的一段前世姻缘吧。

    懵懵懂懂中,我感到我的生活将从今天起有所改变。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浑浑噩噩一成不变,除了吃就是睡,一天等于几十年。那天,当我从睡梦中一觉醒来时,火红的太阳已经照到我的脸上来了,就像是一只温暖的黏黏糊糊的大手在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全身,让我欲火难耐有一种想自慰的冲动。但是我还是醒来了,醒来时这种冲动就被稀薄的太阳光晒化了,像一缕青烟一丝薄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我就觉得特别失望特别压抑特别痛苦,好像老天爷也在成心跟我作对似的。说实话,像我这种整天无所事事混吃混喝的生活确实挺没意思的,我都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生存目的似乎也就是吃饭和睡觉两件事儿,连平常人都有的那种床第之欢也是屈指可数,有时候在梦中想想那些过往的巫山云雨,觉得比梦还不真实。天长日久,我也就习惯了这样平庸乏味逆来顺受的生活,没办法,其实我活着都是多余的,有吃有喝就算不错了,还想什么呢?想太多了也没有用,正如一首歌里唱的那样,美女不是毛毛雨,不会从天上自己掉下来。

    但那天的情景似乎有些特别,当我从松软的床铺上爬起来晃晃悠悠东瞅西嗅想吃点什么东西接茬再睡时,却发现家里没有一点可以用来裹腹的东西,连点儿残汤剩饭烂菜叶什么的都没有。物质的馈乏自然就决定了精神的高度,我的情绪立刻低落起来,继而变得烦躁不安。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这样呢?按以往的惯例,每天我从梦中醒来,都应该是有一盆丰盛的饭菜在等着我呢,吃饱肚子是我一天来的头等大事儿。今天这是怎么啦?什么都没有,盆子哪儿去了,连个碗也没有,我做了一夜的梦做得多辛苦呀,醒来连顿饭都吃不上,这也太欺负人了。这种轻慢与疏忽无论如何是不可原谅的。想到这一点儿,腹内那种与生俱来的饥饿难耐之感顿时如惊涛拍岸乱石穿空卷起千堆雪,随之一股强烈的怨气瞬间充斥了我的整个大脑。呵,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我自问平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呵,你们叫我干啥我就干啥,老老实实循规蹈矩,从来不敢乱说乱动,就是有点牢骚,只要吃饱肚子,也就烟消云散了。哦,现在倒好,你们连口热饭都不舍得给我吃了,怎么着呀?想饿死呀?姥姥!想到这里我气得热血沸腾怒火满胸,鼻孔里一阵一阵直喘粗气,像个无头的苍蝇似地在屋子里哼哼唧唧团团乱转大呼小叫,用各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积郁已久的不满和愤怒。你说我活在这苦难的人世间图什么呀?不就是图的有一口饱饭吃吗?如果连肚子都吃不饱,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呀。我吃饭就是为了活着,我活着就是为了吃饭,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吃饭是我活着的唯一乐趣,如果连这点最起码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那我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的,这不是把我活生生地往死里逼吗?

    我开始大呼小叫,东拱西撞,把家城弄得一片狼籍。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依然是徒劳的,没有人来理我,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从来没有人光顾的老坟院。我的一团又一团的怒气在空气中盘旋升腾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大慨就是被人冷落的滋味吧,被人冷落的滋味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当愤怒到无可愤怒发泄到无可发泄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老高了,眼瞅着这天就要过午了,早饭不给吃也就罢了,怎么中午饭也没有人来送呢?这下子我可真急了,脑子一热我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屋门撞去,只听哐当一声,连我都傻了,门居然被我撞开了。嘿,没想到哇,原来这屋门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我还以为它是什么铜墙铁壁呢。说起来也怨我太老实了,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来没想过要出去,打从娘肚子里生下来我就不断地被那些前辈们教育来教育去的,要我从小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人家叫干啥咱就干啥,人家不叫干啥咱就不干啥,像撞开屋门儿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我就从来没想过。再说了,没事儿我撞人家的屋门干啥?有吃有喝有睡的,我干嘛要找那不自在呀,我活腻味了?

    门刚一撞开的那一刻,我还真有点儿傻了,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实话说平时我也不是没想过要活得自由自在一些,活得随心所欲一些,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在跟谁睡就跟谁睡,那多好呀,谁不想过自由的生活呢?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嘛。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也已经习惯了,梦想只能是梦想,跟现实无关。什么自由呀爱情呀,见他的鬼去吧,好好过日子才是硬道理,日子长了,年轻时的那点儿冲动早跑到爪哇国里去了。

    我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溜溜哒哒来到大街上。

    今天村子里可煞里作怪,原先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跟日本鬼子刚刚扫荡过一样。我在村子里孤魂野鬼般地东游西逛,没有一个人搭理我,好像我是恐怖分子本拉登似的,谁也不敢惹。我努力地瞪大眼睛寻找一切可以裹腹的东西,哪怕路边有一滩小孩子刚刚拉的热屎也好呵。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这是怎么啦?难道是上边又有什么卫生检查团下乡了吗?

    不知走了多久,走得我的腿都有点酸了,就在我身心疲惫饥饿难耐几乎晕倒的时候,村西头的一户人家忽然飘出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儿,闪电利刃般刺入我的内脏,在那里横冲直撞盘旋飞舞,把我的五脏六腑搅得山摇地动倒海翻江。

    傍晚时分,那户人家的主人回来了。

    男主人进门一眼就看见了我,又惊又喜,大声说,咦呀,孩他娘,你快来看看,这不是老白吗,啥时候它自己跑回来了。

    跟在男主人后边的是个婆娘,闻听此言紧跑两步来到我身边,弯下腰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左看看,右看看,眉开眼笑说,真是老白,算你龟孙有情有义。

    我知道他们显然是认错了,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们,瞎套什么近乎呀。打从娘肚子里生下来没几天,我就被我现在的那家儿主人给抱走了,一直长到今天没再进过别家的门儿。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跟他们说他们也不懂。对我来说,只要能吃饱肚子,在哪里待着还不都是一样嘛。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位我新结识的梦中情人花花呢。俺俩刚一见面,她也以为我是老白呢,一头就拱到我怀里了,在我的身上嗅来嗅去,还一个劲儿地跟我接吻,弄得我又兴奋又紧张。后来,亲了老半天她才觉得我身上的气味不对,不像是老白的,就问我你是谁呀?我赶紧解释说我不是老白,我只是个过路的,肚子饿了想讨碗饭吃。花花说那你咋恁像老白哩?我说谁是老白呀我根本不认识他。花花说老白是我从前的男朋友,前几天俺俩吵了一架,他赌气走了。我说这个老白太不像话,有人跟你吵架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我想找人吵还找不来呢。花花听了这话很受感动,就说不管你是不是老白,反正咱俩亲过嘴了就算是相爱了,你就是我男朋友。我听了这话喜出望外,一把把花花搂在了怀里。呵,原来爱情就是这样一种不期而遇的东西呀。唉,洒家生来无人怜呀,这样的关怀体贴我何曾体验?

    吃晚饭的时候,男主人望着我禁不住感叹说,唉,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这狗日的跑了那么多天,它自个儿又找回家来了。

    女主人也欣慰地说,就是,就是,命里有时终是有,命里有时莫强求,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想偷也偷不走。

    男主人兴奋之余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女主人说,孩他娘,别傻站着了,老白回来了,咱们得犒劳犒劳它,快去快去,给它做点好吃的,让它美美地吃一顿,我看这几天它都饿瘦了。

    女主人连连点头说,中中中。欢天喜地地去了。

    我闻听此言喜不自禁,扭头看看紧紧依偎在我身边的花花,见她正冲着我恶作剧般地眨眼睛呢,心里不由得一乐,就低头亲了亲她那嫩乎乎的长嘴。

    这是一个秘密,我们两个的秘密。这秘密让我和花花的心贴得更近了,似乎有了一种默契。这秘密也让我觉得生活变得有意义起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激烈的吵嚷声就把我和花花从睡梦中惊醒了。其中有一个声音我太熟悉了,就是原先我家主人的。哎呀不好,他找上门来了,看来我的命运又要改变,想到这里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天早上下了一层浅浅的白霜,雾还挺大的,里里外外都是白朦朦的一片,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家主人的身影。其实不用看,我只要用鼻子一闻就能闻出来他身上的那股子浓重的汗臭味儿。

    我家主人铁青着脸粗声粗气地说,四哥,街上明明有人看见俺家的猪跑你家来了,你怎么能红口白牙说没有呢。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心平气和地说,兄弟,这事儿我能骗你吗?咋天傍晚俺家确实是跑回来一头猪,不过那不是你们家的猪,是我们家上个星期丢的那头猪。这事儿你也知道,俺家那头猪跑丢一个星期了,原先想着都没啥指望了,没想到老天有眼,它自个儿又跑回来了。

    我家主人不耐烦地说,四哥,你别在这儿跟我瞎扯了。咱们说话得凭良心,那明明是俺家的猪,你嘴皮子一翻,就变成你家的猪了,谁信呢。事情哪儿会那么巧,偏偏俺家丢了猪,你家的猪就跑回来了?

    那家男主人说,哎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照你的意思是四哥我存心要昧你的猪了。你四哥是什么样的人全村的老少爷们儿谁不清楚?长这么大我可从来没干过啥亏心事儿,你要这样说可是在毁坏俺的名誉,我到镇上法庭去告你。

    我家主人也火了,反唇相讥道,你去告我,我还想去告你哩。明明是俺家的猪,养了一年多了,眼瞅着能挣到钱了,现在倒成你家的了,这事儿到哪儿去说我都不怕你。

    那家主人说,你说是你家的猪,你有啥凭据?

    我家主人也说,你说是你家的猪,你有啥凭据?

    两个人高一声低一声直眉瞪眼地吵了一阵子,把全村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一时间院里院外挤满了人,大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正在这时,村长来了。

    村长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汉子,倒八字眉,两眼眯眯着,嘴上的胡子稀溜巴啦的,就像一片不长庄稼的撂荒地。

    村长披着个破鸭绒袄来到两人面前,眯着眼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很不耐烦地说,吵啥哩吵,吵啥哩吵,有什么大不了,你看看你们俩,跟斗架的公鸡似的,脸红脖子粗的,像什么样子。就这,还是本家兄弟哩,说出去不怕让外人笑话。

    那家主人一把拉住村长的手说,狗孬兄弟,你给评评理儿。俺家那头猪本来养得好好的,上星期三晚上,不知哪龟孙装懒种哩,把俺的猪给偷跑了,这事儿全村人谁不知道。

    村长点点头说,是哩,是哩,你媳妇敲着个破脸盆子满街筒子吆喝着骂街,指桑骂槐的,全村人谁不知道。

    那家主人话里有话地说,我就知道俺家这头猪它不会走远,肯定就藏在咱们村子里。这不,昨天村里老少爷们都上镇看戏去了,它就自己跑回来了。

    我家主人听了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股怒火直冲脑袋,横着膀子冲上来大声嚷嚷道,四哥,你说这话是啥意思?难道说是我偷了你家的猪不成?

    那家主人不阴不阳地说,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我家主人这气可就大了,把胸脯子拍得山响说,天地良心,谁昧了别人的猪叫他一家人不得好死,叫他一家儿八辈子变牛变马不得蜕生成人。

    村长赶紧把他两个拉开,息事宁人地说,别吵啦,别吵啦。有事说事,扯那些没用的干啥?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气鼓鼓地瞪着对方,一时没有话说。

    村长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儿,忽然嘿嘿一笑说,我看这样吧,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我看都有理也都没理,这事儿谁说了都不算,还是得让这头猪自己来做主。

    那家主人一愣,皱着眉头说,猪又不会说话,它能做啥主?

    村长胸有成竹地说,没听人说嘛,老马识途,老狗恋家。你不是说这头猪是自个儿回来的吗?那好,咱们就好好饿它一顿,然后把它牵到村口放开,让它自己回家找食吃去,它回到谁家就算谁家的猪,你们看看怎么样?

    两家主人都不甘示弱,异口同声说,那好,就这么办。

    狗日的村长,你出的这叫啥主意呀,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要爱护动物哩,你可倒好,还叫我受这种罪。唉,这一天可真难熬呀,从大清早一直饿到后半晌儿,饿得我是前心贴后心,要是没有花花陪着我,我连杀村长的心都有了。

    天擦黑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着打开猪圈门,七手八脚地把我往外轰。

    我的命可真苦哇,想想刚生下来不到半个月就被人生拉硬拽从娘身边给买走了,从此天涯孤旅形单影只,谁知道我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呀,谁能够体会我这颗孤独的心呀!现如今天可怜见,机缘巧合,月老牵线,误打误撞好不容易才让找到了一个真心相爱的知心爱人花花,有了一点同病相怜的幸福,可以借彼此的身体取取暖热热心儿,谁知道这幸福生活还没有开头哩,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那鸳鸯两离分。唉,人呵人,你怎么就一点不理解我们动物的苦衷呢?要知道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哇。

    我徒劳地在猪圈里挣扎着躲闪着,痛苦而无望地尖声大叫,但这一切都无际于事,最终我还是被他们扯着耳朵拧着大腿踹着屁股给赶出了猪圈。临出门的时候,我拼命扭回头看了花花一眼,只见花花正泪眼汪汪地望着我,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把我的心都给看得要碎了。

    轻轻的我要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慢慢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我为哭泣。

    就这样我被他们赶出了大门。

    满庄子的人们像年少轻狂的追星族一样前呼后拥一路喧嚷着,把我赶到了村东头那棵老槐树下。

    村长站在高台子上,像个伟人似的,大手一挥,气宇轩昂地对大伙说,哎哎哎,我说老少爷们都给我听着,俗话说,灯不点不亮,理不辩不明,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今儿这事儿谁说啥都没用,咱们也民主一回,到底是谁家的猪咱们让猪作主。呵,猪是一种聪明的动物,猪肉能吃,猪皮能做皮鞋,猪鬃能做刷子等等等等,猪脑子还能认路哩。我可先说好了,它跑进谁家的门儿,就是谁家的,到时候你们谁也不许反悔。谁反悔我糟际谁。

    两家主人异口同声说,听清楚了。

    村长又语重心长地说,呵,你们要团结互助,互敬互爱,搞好计划生育,遵守村规民约,不要因为一头猪伤了兄弟和气嘛。咱们可先说好了,今年过年,不管你们谁家杀猪,都得给我留条后腿。

    两家主人一齐点头说,中中。

    村里的老少爷们早就不耐烦了,纷纷说,行了行了,村长,省省吧,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们都懂,没什么用,还是赶快放猪吧。

    村长这才意犹未尽地咽了口唾沫,把大手再次向空中一挥,做了个勇往直前的手势,声若洪钟地说,放猪——。

    全村人欢声雷动,响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有些年轻人甚至还唱起了好多年前的一首流行歌曲——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十九呀。

    最初的时候,我站在老槐树下左顾右盼又惊又怕,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这么高兴,愣怔了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

    村长见我发呆,冲过来朝我屁股上猛踢了一脚说,狗日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我这才明白过味来,撒开四蹄像奥运冠军刘翔一样没命地向前狂奔。

    全村人也跟着我跑了起来,他们叽叽喳喳、欢呼雀跃,那情景就像是在迎接县里来的大干部下乡视察指导工作。

    呵,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辉煌最轰动的一个场面了,我真希望那些喜欢舞文弄墨的无聊文人能够用他们的生花妙笔把这一页光辉的历史记录下来,写到我的传记里去,再配上两幅我和花花的艺术照片,说不定还真能卖俩钱呢。书名叫什么好呢?嗯,就叫一头猪的风花雪月吧,保准有人看。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猪头向前拱。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猪腿跑得快。

    没多大功夫我来到了原先那家主人的门前,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我突然放慢脚步迟疑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像连我自己也想不清楚,仿佛是出自一种本能,或许是一种习惯,不知不觉地我就一步一步跑回来了,难道潜意识里我还在留恋着从前的那种生活吗?难道我还要回到那种枯燥而孤独的生活中去吗?那种没有小花的孤单和寂寞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不行,我得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我家主人急不可待的喝斥声,走呀,你走呀,狗日的,咱们到家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叹和嘘声,片刻又变得异常寂静,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我的内心确实有点犹豫有点傍徨,最初的一瞬间我真想走进去,走回往日的生活里去,这里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家呀,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这里的气味儿。想想我家主人从前对我的种种关心和爱护,想想他们把我从小养到大朝夕相伴喂吃喂喝的也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归来吧,归来哟漂泊异乡的游子。冥冥之中我似乎又听到了一位流行歌手悠长而动情的呼唤。

    可是,可是一想到自己又要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重新回到难耐的孤独和寂寞之中,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主人的喝斥下单调而乏味地生活,我的心又开始犹豫了,尤其是想到刚才临出门时花花那一双晶莹的泪眼,还有那一份割舍不掉的似水柔情,我的心不能不为之所动。要知道,猪心那可也是肉长的呀,谁不希望自己过得更好一点呢?当我体验过另一种生活后,我还能这样安心地回到原来的环境中去吗?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花花那双美丽而动人的大眼睛,那目光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地牵着我,拉着我,使我不由自主地向她奔去奔去奔去。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就在我痛定思痛调转屁股毅然决然地向前狂奔时,我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我家主人炸雷般的吼叫——狗日的,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背叛?这真的是一次背叛吗?难道我就没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吗?

    假如我没有勇气拱开那扇猪圈的门儿,也许我终生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自从我生下来的那天起,我就总是被别人左右着支配着驱使着豢养着,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权利。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生活也是可以选择的呀。我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呢?我为什么还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去呢?

    我不能我要按自己的方式好好活一次,哪怕明天就会死去。

    我快乐地向前奔跑着,而且越跑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