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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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头皮发痒，脑袋发胀，浑身不得劲儿。到了夜里，就睡不稳妥了，老翻身打滚。
好容易睡了。一迷登，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坟窝里。一个小老头，用水烟袋杆直捅我的肚子，瞪着老鼠一样黑亮亮的眼睛：你们弄倒了我的房子，还我的房子！你们撕毁了我的衣服，还我的衣服呀！他哭着，就要掐我脖子。
娘啊，啊，啊——
我没好声地叫唤，妻子惊醒了，一脸的惶惑。
干吗，挣命啊，你？
白惨惨的灯光，刺得我两眼酸痛不堪。从头顶直往外冒蒸汽，两腿间也湿漉漉的，粘住了被子。没啥，娘的，魔怔了。
你吓死我了。
睡吧，睡吧，没啥。我安慰妻子，她半信半疑，好一阵子才睡了。我感到很累，像干了一天的苦役。我不敢灭灯，就睁了眼，胡思乱想挨到天亮。
天一亮，我就给德旺打了个电话：
德旺，跟你娘的干了趟好活。快，快把我们昨夜挖的坟给填上，别问为啥。快，鬼上门了。
昨后晌，刘德旺叫我。大哥，晚上没事吧。我说没事。夜里帮点小忙，有个发财的活计。啥活？去了就知道，我正缺人手呢，7点在村头罗锅桥碰头。好，不杀人放火就行，我去。
昨夜的风很大，我特意加了外套。
刘德旺在村口等我，还有老万、二凯。带着手电，扛着锹、镐等家伙。干嘛？上山。
我明白了，就不愿去了。雷哥，走啊，你就给打个下手。
我不情愿地跟在他们后头。
南山在我们村南，有两节地远。
老年间，有钱人讲究风水，喜欢往山上埋棺材，南山老坟多，这两年挖得厉害。村民常戏说：要想富，去挖墓。不要愁，一夜一座楼。显然，走这路子，有发了险财的。
前年，因为挖墓还判了几个。
在一个汉墓里，掏出一块好玉，好像是什么螭龙纹白璧，没出手，就让镇派出所的给摁了。所长瞧着东西好，就私吞了。为了升迁，送给了喜欢古董的某一领导。那人倒手卖了三十万。古董商联系到一个日本客人。日本人张口给了八十万。可巧，在海关，被查住了。案子要结。顺藤摸瓜，一个一个抓。专家最后评估价钱，一百八十万！相关的几个，捋官的捋官，判刑的判刑。
这一判算是暂时压住了风头。没人再敢明着干，就下夜。
德旺说，老年间的好东西都在地下，谁挖出来归谁，这样很公道。
穿过一片豆茬地，到了山脚。透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一块块黑黑的卧牛石稳稳地趴着，像酣眠的一头头巨兽，在守卫着一个个神秘的宝藏地府。
德旺一顿镐头。好了，就这儿。哥几个，配合点儿。白天，我瞅着这几块石头排得蹊跷，我估摸下面有货。二凯，手电往这儿照，干吧。
我只是听说怎样怎样挖坟。没想到，和掘井挖芋头窖子一样，没什么神秘的。
镐敲击着石块，崩出了火星。铲土，甩土。声音弄得很大，但都被风淹没了，成了闷响。我们几个手忙脚乱，既紧张又兴奋，更感觉不到累。
土石堆得高了。坑一米一米往下深入。
好了，小心，碰到棺材了。
德旺用小镢头一点一点扒土，就着白晃晃的灯光，那腐朽的棺材就露出半拉了。
我要开棺。快堵了嘴，雷哥！
一股热烘烘刺鼻的腐臭从墓穴里泛出来，我们几个赶忙躲开。可这气味弄得我直翻胃。我强忍着没吐。
好了，都过来看看。
棺开了。德旺用镢头拨拉着那副骨架。那死者的衣服还没烂净，脑后留着辫子，牙缺了几个，眼睛是两个黑洞，茫然无措的张望着我们这几个打劫者。
娘的，清代墓，就几个铜钱，一杆水烟袋，穷种！德旺一镢头敲在那骷髅头上，我吓了一跳。
那骷髅头滚到我的脚边，破碎了。只是那黑洞洞的眼睛，依旧茫然无措的盯着我们，显得紧张又委屈。
扫兴，哥几个，挪地界，那边还有一个。
德旺，不埋了，就这样放着？
埋啥，多年的老坟，没人过问。
不怕我想说不怕报应，可没说出口。
第二夜，那老头又来闹了，带着他瘦小的老太婆。还我房子！还我衣服！用四只瘦爪子来抓我。我在墓里忙乱地躲闪着，墓太小，我躲不开。我惨叫一声，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
连着折腾两夜，睡不倒，妻子也受不了了。我只好告诉她原委。我把头埋在妻子怀里，像一个需要母亲呵护的受了惊吓的孩子，我感到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
妻子抱着我的脑袋。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一边小声安慰我：不怕，不怕。天亮后找二奶奶给看看。
本家二奶奶，年轻时就守了寡，神神道道，会烧香念咒，捧吓着，远近几个村，有孩子吓着的，闹觉的，就找她。
可我一个壮劳力，找一个老太太帮忙，总觉不好意思。可我拗不过妻子。备了两包点心，一包茶叶，一起去了二奶奶家。
二奶奶正喝茶，见我们来了，笑着招呼我们坐。她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满屋子飘着香火气。
妻子小声说：二奶奶，雷子这几天老做恶梦，觉睡不倒，饭吃不好，脸色也不对，烦你老给看看。
坐好，乖乖，我先给你捏捏脖筋。
我解了上衣，露出脖颈。二奶奶年近七十了，还有把子力气。揪住我脑后的脖筋，提了几下，揉了几把。我感到有点酸楚楚麻酥酥。
二奶奶喘着气进了里屋，拿过来一包东西，交给妻子。拿好，拿好，别让人见了，晚上到村口烧送烧送，送一星期，保好。
我晕晕乎乎说了一句：麻烦你老了。就离开了二奶奶家。
挖墓不是好活，可代代有人干。
那晚，我们丢下那具可怜的骷髅，就走开了。风小了些，我们听见自己的脚步在山石间磕碰着挪动着，脚步声空洞又杂乱，我们就像几个夜游的幽灵在空气里茫然地游走，晃动。
嚓嚓——
嚓嚓——
不好！有人占先了。果然有人，正和我们干着同样的活。
别出声，往那边扔石头！德旺顺手拾起一块石片。我们一人拾了几块，混乱扔了过去。
啪——啪——
哎吆——
可能有人被砸坏了脑袋。
我们不停手，也不出声，终于，听到那边有人带着家伙慌乱逃掉了。他们一定以为闹了鬼，触了霉头。
停了老一会子，见没了动静。我们才笑着爬过去，接着挖。
老万，老万，盯着点，那帮人不定会折回来。你盯着，顺便在上面接东西。
我们甩开手干开了。
接着往下挖了六七米。撬掉石板，一层红土显了出来，接着一层沙土，最后是木炭。看样子是老坟。
德旺用镢头扒动扒动。
棺木早没了，都变了黑土，一圈灰黑色的陶罐陶盆，一碰就碎了，发着闷响。
啪——好像碰了东西。
德旺小心起了出来。一块龙凤玉佩，打中间断开了。德旺心疼得直跺脚，哎，娘的，瞎眼了。这块玉卖不上价了。再看看，还有货吗？敲敲石壁，也没有藏财宝的夹壁匣子。这是什么老坟呢，只有几枚五铢钱和这一块碎玉。穷人！德旺又判断道。
挖坟就像打鱼，十网总有九网空的。不知谁说过这话。
天要亮了，东边天空露出鱼肚白，灰的东西开始隐隐退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我总觉我的魂魄被别人抽走了一截，身子虚飘飘的脚也发软，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德旺塞过一棵烟来，我没有接。我闻到他一身都泛着腐尸气，我就想，今夜我也沾了一身腐尸气，回去可怎么向老婆交待呢，我想得直反胃。
散了，这回运道不好，哥几个回去好好睡睡吧。
好困！
我一回家就扒了衣服，躺倒了。我没有理睬妻子的连连追问。
第三夜，还是睡不稳。
妻子拽着我，又来求二奶奶。
二奶奶皱了眉头：恶鬼缠身！一定是恶鬼缠身！乖乖，不要怕，我请师傅三仙姑下凡来给镇一镇。
二奶奶关了门，在院子当心摆了个简单的香案。叫我顶了香跪在太阳底下。
二奶奶冲北磕了个头，闭了老眼，叽叽咕咕念了会子。起来后又朝西南招了招手，挪了小脚围着我转了三圈，跳了三跳，便不动了，嘴里又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十分钟，又转了三圈，跳了三跳，尖叫了一嗓子。在我头上猛抓一把，拿过草纸盖住，烧了烧。又虚空在地上抓了一下，张开手掌抹了抹我的额头眉眼，提了提我的耳朵。
终于，二奶奶原神归位了。她显得一脸疲惫，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笑着说，好了好了。师傅说恶鬼缠身，捉走了。
妻子掏出一百块钱。二奶奶倒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孩子，算了算了。
妻子不答应。你老人家费心了，请神的花费，不能少的，给仙姑买双鞋吧。
那就五十吧，有点心意就行，不在多少。
妻子笑了，给仙姑买双好的。
好吧，孙媳妇会说话，我代仙姑收下，明个再来一趟，再捏捏筋。雷子，该干活就干活，别放在心上。
我的腿跪麻了，身子站不稳，直晃。
心里有说不出的怨愤。
该死的刘德旺！
我饶不了你。
你害苦我了。
我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头皮发痒，脑袋发胀，浑身不得劲儿。到了夜里，就睡不稳妥了，老翻身打滚。
好容易睡了。一迷登，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坟窝里。一个小老头，用水烟袋杆直捅我的肚子，瞪着老鼠一样黑亮亮的眼睛：你们弄倒了我的房子，还我的房子！你们撕毁了我的衣服，还我的衣服呀！他哭着，就要掐我脖子。
娘啊，啊，啊——
我没好声地叫唤，妻子惊醒了，一脸的惶惑。
干吗，挣命啊，你？
白惨惨的灯光，刺得我两眼酸痛不堪。从头顶直往外冒蒸汽，两腿间也湿漉漉的，粘住了被子。没啥，娘的，魔怔了。
你吓死我了。
睡吧，睡吧，没啥。我安慰妻子，她半信半疑，好一阵子才睡了。我感到很累，像干了一天的苦役。我不敢灭灯，就睁了眼，胡思乱想挨到天亮。
天一亮，我就给德旺打了个电话：
德旺，跟你娘的干了趟好活。快，快把我们昨夜挖的坟给填上，别问为啥。快，鬼上门了。
昨后晌，刘德旺叫我。大哥，晚上没事吧。我说没事。夜里帮点小忙，有个发财的活计。啥活？去了就知道，我正缺人手呢，7点在村头罗锅桥碰头。好，不杀人放火就行，我去。
昨夜的风很大，我特意加了外套。
刘德旺在村口等我，还有老万、二凯。带着手电，扛着锹、镐等家伙。干嘛？上山。
我明白了，就不愿去了。雷哥，走啊，你就给打个下手。
我不情愿地跟在他们后头。
南山在我们村南，有两节地远。
老年间，有钱人讲究风水，喜欢往山上埋棺材，南山老坟多，这两年挖得厉害。村民常戏说：要想富，去挖墓。不要愁，一夜一座楼。显然，走这路子，有发了险财的。
前年，因为挖墓还判了几个。
在一个汉墓里，掏出一块好玉，好像是什么螭龙纹白璧，没出手，就让镇派出所的给摁了。所长瞧着东西好，就私吞了。为了升迁，送给了喜欢古董的某一领导。那人倒手卖了三十万。古董商联系到一个日本客人。日本人张口给了八十万。可巧，在海关，被查住了。案子要结。顺藤摸瓜，一个一个抓。专家最后评估价钱，一百八十万！相关的几个，捋官的捋官，判刑的判刑。
这一判算是暂时压住了风头。没人再敢明着干，就下夜。
德旺说，老年间的好东西都在地下，谁挖出来归谁，这样很公道。
穿过一片豆茬地，到了山脚。透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一块块黑黑的卧牛石稳稳地趴着，像酣眠的一头头巨兽，在守卫着一个个神秘的宝藏地府。
德旺一顿镐头。好了，就这儿。哥几个，配合点儿。白天，我瞅着这几块石头排得蹊跷，我估摸下面有货。二凯，手电往这儿照，干吧。
我只是听说怎样怎样挖坟。没想到，和掘井挖芋头窖子一样，没什么神秘的。
镐敲击着石块，崩出了火星。铲土，甩土。声音弄得很大，但都被风淹没了，成了闷响。我们几个手忙脚乱，既紧张又兴奋，更感觉不到累。
土石堆得高了。坑一米一米往下深入。
好了，小心，碰到棺材了。
德旺用小镢头一点一点扒土，就着白晃晃的灯光，那腐朽的棺材就露出半拉了。
我要开棺。快堵了嘴，雷哥！
一股热烘烘刺鼻的腐臭从墓穴里泛出来，我们几个赶忙躲开。可这气味弄得我直翻胃。我强忍着没吐。
好了，都过来看看。
棺开了。德旺用镢头拨拉着那副骨架。那死者的衣服还没烂净，脑后留着辫子，牙缺了几个，眼睛是两个黑洞，茫然无措的张望着我们这几个打劫者。
娘的，清代墓，就几个铜钱，一杆水烟袋，穷种！德旺一镢头敲在那骷髅头上，我吓了一跳。
那骷髅头滚到我的脚边，破碎了。只是那黑洞洞的眼睛，依旧茫然无措的盯着我们，显得紧张又委屈。
扫兴，哥几个，挪地界，那边还有一个。
德旺，不埋了，就这样放着？
埋啥，多年的老坟，没人过问。
不怕我想说不怕报应，可没说出口。
第二夜，那老头又来闹了，带着他瘦小的老太婆。还我房子！还我衣服！用四只瘦爪子来抓我。我在墓里忙乱地躲闪着，墓太小，我躲不开。我惨叫一声，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
连着折腾两夜，睡不倒，妻子也受不了了。我只好告诉她原委。我把头埋在妻子怀里，像一个需要母亲呵护的受了惊吓的孩子，我感到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
妻子抱着我的脑袋。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一边小声安慰我：不怕，不怕。天亮后找二奶奶给看看。
本家二奶奶，年轻时就守了寡，神神道道，会烧香念咒，捧吓着，远近几个村，有孩子吓着的，闹觉的，就找她。
可我一个壮劳力，找一个老太太帮忙，总觉不好意思。可我拗不过妻子。备了两包点心，一包茶叶，一起去了二奶奶家。
二奶奶正喝茶，见我们来了，笑着招呼我们坐。她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满屋子飘着香火气。
妻子小声说：二奶奶，雷子这几天老做恶梦，觉睡不倒，饭吃不好，脸色也不对，烦你老给看看。
坐好，乖乖，我先给你捏捏脖筋。
我解了上衣，露出脖颈。二奶奶年近七十了，还有把子力气。揪住我脑后的脖筋，提了几下，揉了几把。我感到有点酸楚楚麻酥酥。
二奶奶喘着气进了里屋，拿过来一包东西，交给妻子。拿好，拿好，别让人见了，晚上到村口烧送烧送，送一星期，保好。
我晕晕乎乎说了一句：麻烦你老了。就离开了二奶奶家。
挖墓不是好活，可代代有人干。
那晚，我们丢下那具可怜的骷髅，就走开了。风小了些，我们听见自己的脚步在山石间磕碰着挪动着，脚步声空洞又杂乱，我们就像几个夜游的幽灵在空气里茫然地游走，晃动。
嚓嚓——
嚓嚓——
不好！有人占先了。果然有人，正和我们干着同样的活。
别出声，往那边扔石头！德旺顺手拾起一块石片。我们一人拾了几块，混乱扔了过去。
啪——啪——
哎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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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停手，也不出声，终于，听到那边有人带着家伙慌乱逃掉了。他们一定以为闹了鬼，触了霉头。
停了老一会子，见没了动静。我们才笑着爬过去，接着挖。
老万，老万，盯着点，那帮人不定会折回来。你盯着，顺便在上面接东西。
我们甩开手干开了。
接着往下挖了六七米。撬掉石板，一层红土显了出来，接着一层沙土，最后是木炭。看样子是老坟。
德旺用镢头扒动扒动。
棺木早没了，都变了黑土，一圈灰黑色的陶罐陶盆，一碰就碎了，发着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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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旺小心起了出来。一块龙凤玉佩，打中间断开了。德旺心疼得直跺脚，哎，娘的，瞎眼了。这块玉卖不上价了。再看看，还有货吗？敲敲石壁，也没有藏财宝的夹壁匣子。这是什么老坟呢，只有几枚五铢钱和这一块碎玉。穷人！德旺又判断道。
挖坟就像打鱼，十网总有九网空的。不知谁说过这话。
天要亮了，东边天空露出鱼肚白，灰的东西开始隐隐退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我总觉我的魂魄被别人抽走了一截，身子虚飘飘的脚也发软，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德旺塞过一棵烟来，我没有接。我闻到他一身都泛着腐尸气，我就想，今夜我也沾了一身腐尸气，回去可怎么向老婆交待呢，我想得直反胃。
散了，这回运道不好，哥几个回去好好睡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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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回家就扒了衣服，躺倒了。我没有理睬妻子的连连追问。
第三夜，还是睡不稳。
妻子拽着我，又来求二奶奶。
二奶奶皱了眉头：恶鬼缠身！一定是恶鬼缠身！乖乖，不要怕，我请师傅三仙姑下凡来给镇一镇。
二奶奶关了门，在院子当心摆了个简单的香案。叫我顶了香跪在太阳底下。
二奶奶冲北磕了个头，闭了老眼，叽叽咕咕念了会子。起来后又朝西南招了招手，挪了小脚围着我转了三圈，跳了三跳，便不动了，嘴里又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十分钟，又转了三圈，跳了三跳，尖叫了一嗓子。在我头上猛抓一把，拿过草纸盖住，烧了烧。又虚空在地上抓了一下，张开手掌抹了抹我的额头眉眼，提了提我的耳朵。
终于，二奶奶原神归位了。她显得一脸疲惫，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笑着说，好了好了。师傅说恶鬼缠身，捉走了。
妻子掏出一百块钱。二奶奶倒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孩子，算了算了。
妻子不答应。你老人家费心了，请神的花费，不能少的，给仙姑买双鞋吧。
那就五十吧，有点心意就行，不在多少。
妻子笑了，给仙姑买双好的。
好吧，孙媳妇会说话，我代仙姑收下，明个再来一趟，再捏捏筋。雷子，该干活就干活，别放在心上。
我的腿跪麻了，身子站不稳，直晃。
心里有说不出的怨愤。
该死的刘德旺！
我饶不了你。
你害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