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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烛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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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说,他要去捉几只流动的星星。

    我给他拿了个洁净的玻璃瓶。我告诉他:捉住了,就放入瓶中,让它继续发光。

    儿子高兴地跑出了门。我就拿着瓶子紧紧跟上。

    我对儿子说:萤火虫是黑夜里的游侠。

    儿子不屑。这游侠太小了,太迷你型,他看不上眼,这阵子他正迷着机器人蜘蛛侠和忍者神龟。

    一只,两只,三只

    在池畔,在草丛里,轻易就瞥见它们的踪迹。

    也很轻易就抓住了它们。

    我小心翼翼捏住它们,放到玻璃瓶里,萤在瓶子里一闪一闪,同时闪烁的还有儿子惊奇的眼睛。

    我喜欢萤。

    在夏夜里,它摇曳着从草丛中升起,默默为我撒播灵感的种子。它牵引了我的目光,我的目光就溶在黑暗的海里了。我看着夜空里这些自由的精灵,看得目眩神迷,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像披了层轻纱,在黑暗里,在夜空里,恍惚舞动,好一会子才找到自我。

    我喜欢萤。

    喜欢这昼出夜伏的小虫子。

    也曾试图在冥想中破译这黑夜里闪光的话语。

    和悬梁刺股映雪媲美的苦读故事,使萤有了好名声,在启蒙典故里,它已经不朽了。老科举新教育,苦读总要提倡,但企图借助萤火虫屁股那点儿光亮,打算进入功名富贵之途,未免就有些煞风景了。

    萤火之光,也敢和日月争辉,是批评有些人自不量力。但批评者是武断的,他否定了萤火,否定了草根阶层,只推崇光明伟岸壮大,这光明伟岸壮大,孤独的存在,不是也太过单调了吗?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也需要萤火虫的点缀。

    白日里,我在阳光刺眼的街道上,在滚滚红尘中,在庸庸碌碌的人流里疲于奔命。而萤火虫则伏在安闲的碧草间酣睡。我焦躁,它沉静。在黑暗里它如鱼得水,优游自如。在黑夜里我也能渐渐平复心头的疲惫与烦恼。

    在夜间,我们都有自由的身心。

    我们喜欢夜晚。

    可有人不喜欢夜,要点了灯才能入睡,并诅咒说,黑夜掩盖了那么多罪恶勾当。恐怖呀。

    可是,阳光下的暴行不是更让我们惊恐不安吗?

    萤火,有人叫你鬼火,说这小灯笼是以幽灵的脂膏点燃,有凄凉的意味。我不怕,我感到安慰。

    我看着它们隐隐的光束,颤抖的羽翼,禁不住发痴。

    不知怎的却想到古仕女的白指甲,亮丽的丝绸,羊脂美玉,秦时明月,唐宋的流水,明清的瓷片,以及古沙场的刀光剑影。

    一切单纯、古典、经久不衰的物质都纷至沓来,叫我的心随之飘摇沉浮。

    萤火烛照万千年,也将继续烛照万千年。这大概就叫永恒吧。

    我们要爱惜那些历史遗存下来的光辉羽片,那些羽片里有我们祖先的不灭的智慧基因。

    人总要死,如果能死后化萤,也是浪漫的想法。不入天堂,不下地狱,继续在人世间晃荡,生生不息,多有趣呢。

    我喜欢这小精灵。也想像它一样提着灯笼飞舞。

    人生短促,如萤火。

    但我们不会悲观。

    我们会提着自己的小灯笼在世间游走。

    快乐地唱自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