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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在彼岸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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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小蟹写了20篇博客后,她即将迎来她20岁的生日。姐姐有天去看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小蟹,你长大了,可是你一直都是这么纯洁,寂寞。其实你可以像她们一样,找个男孩来撒撒娇。可小蟹就是这么执拗,古怪,远离所有人,独自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沉思,上网,偶尔去附近的书城逛逛。日子就像窗外那丛茉莉花,在流火夏日里开得不动声色。

    其实姐姐说错了,小蟹很纯洁,可是小蟹一点也不寂寞。小蟹把这些话告诉柠檬时,柠檬正在电脑屏幕那头忙着为小蟹20岁的生日作准备呢。他要为小蟹举办一个网上音乐会,届时还会请来他所有唱歌很棒的朋友。认真憧憬一番,这将是个多么卓越的生日啊。

    在还没有认识柠檬时,小蟹就十分地熟悉柠檬。小蟹彼时正热衷于不知什么时候兴起的博客,她非常喜欢这样在虚拟的网络里公开自己私生活的感觉。渐渐地,小蟹认识了很多写博客的网友,她和他们交换了博客。常常地,在夜深人静,小蟹就会点击一个又一个的博客窥探别人的生活,并乐此不疲。

    柠檬的博客就是这样进入小蟹的视线。本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博客,原是陌生人,一块私人地带,几篇字,硬是神使鬼差地把小蟹的眼睛拴住了。小蟹后来一直坚信那是一种缘,妙不可言的缘。

    柠檬的博客写得很温暖,有很多动人的小细节。他很耐心地描写他的学校,他的同学,他宿舍楼下的那排香樟树。所以,小蟹那时就知道,柠檬家养了一只叫作豆豆的小狗,有黄白相间的毛,喜欢半夜蹭到他的被窝里去。还知道柠檬喜欢穿咖啡色的衣服,看到这一句时,柠檬还曾偷偷想过,他穿咖啡色衣服的样子,会不会像我喜欢的泰迪熊呢。

    正如小蟹一样,柠檬也窥视她已久。所以最初,两人在网上一谈如故,推心置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会儿,柠檬就给小蟹回了一句,心中有梦,就不会寂寞。

    小蟹于是把脸转向窗外,开始沉思,我心里有些什么样子的梦呢?

    (二)

    一天里,小蟹由于太久沉默,所以一回到小屋里,就打开电脑向柠檬诉说。也许距离才是美吧,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却能在网络上和人打得火热。小蟹习惯于把自己每一天的状况像汇报工作一般地告诉柠檬。

    比如,这一天,她又絮絮叨叨地打了一大篇字给柠檬看,我今天去书城买书,有个家伙很讨厌啊,抢先把我要的那本书买去了,而且跟着还假惺惺地说如果我真的很想要他可以送给我的。小蟹最后强调说,真的很讨厌,跟学校那些男生一个样,拐着弯儿套近乎。

    柠檬依旧是一惯的口吻,啊,没关系的,你要的是什么书?或许我可以帮你买到。是伊索寓言。noproblem。还是柠檬比较可爱一点。小蟹发了一个调皮的笑脸过去。

    生日那天正是周末,很伟大的日子。如果可以,小蟹希望这个音乐会可以一直开下去。是在uc里开的,小蟹戴上耳麦,接通视频,重叠的赞叹声和一连串流着口水的卡通表情就滚滚而来。其间小蟹凭着惊人的直觉一下子就判断出柠檬的声音,她看到柠檬打出几个字:猪你生日快乐,然后又随口把它唱了出来。但很快地,柠檬不出众的嗓音被其他极富磁性的歌声盖过去了。但小蟹一点也不感到失望,她觉得自己心里植入的那些梦,一直都是这么美好,她珍惜这种感觉。

    音乐会结束后,小蟹和柠檬私聊,柠檬,我已经20岁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柠檬却离题万离,小蟹,你前面剪那么厚的刘海干嘛,看起来好笨哦。

    小蟹朝着柠檬的呆企鹅头像挥了挥拳,咬牙切齿地说,笨的那个人是你!忽然又低下声来委屈地说,知道吗?我想说,我喜欢你。

    (三)

    有时候小蟹真感到自己太过于忽略了现实。比如书城里遇见的那个讨厌的男孩是什么时候住在了隔壁和她成为邻居,她居然不得而知。

    每天小蟹去学校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出门,看到小蟹他还冲她笑笑,小蟹素来对这种讨好卖关的笑容不予理会。出了小区就是十字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往右,小蟹想,现实就是这样的吧,你来我往,各自背道渐行渐远。至多只是一个擦肩而过,再没交集的可能。

    这天晚上,小蟹正等着柠檬上线。这时有人敲门,打开来看,居然是隔壁那个男孩,他手里赫然拿着那本伊索寓言。小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倒是很诚恳地说,这本书送给你吧。小蟹犹疑片刻,终于还是接了过来,简短地说声谢谢。她还注意到书的封皮上写着“夏雨”两个字,很普通的名字。

    回到电脑前的时候,小蟹对柠檬说了这一段小插曲。柠檬说,其实你大可以敞开心扉去接受每一个人的好意。我宁愿在想象中营造自己的梦。小蟹还是不置可否,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就好比,我喜欢你,可是这只能止于网络。柠檬沉默半晌,只发来一个掩着嘴偷笑的表情。

    小蟹突然就难过起来,难道我真的只甘心止于网络吗?我分明在骗自己啊。

    可是,可是为什么柠檬还不说他喜欢我呢?

    (四)

    小蟹惊觉自己越来越不安份了。因为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例如她希望隔壁那个帮她换灯泡,修理电脑的不是夏雨,而是柠檬,她希望柠檬不仅仅是她止于网络的朋友。

    她在博客里写:如果那个人肯对我说,我喜欢你。我马上就会颠覆自己以前的理念,让想象中的那些梦一直延续到现实中来。这些话,小蟹知道柠檬会看到,也会看懂。可是他却日渐沉默,qq上他的那个企鹅头像真是越来越呆了。

    小蟹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决定委屈自己,柠檬,我要去你们学校找你。柠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要,小蟹。你会发现梦想与现实间的落差,还是如你所说吧,止于网络。

    就要就要,我现在就去,你等着我。小蟹说完这句,就赌气地关了qq。她开始换衣服,穿鞋子。她决定要勇敢一次。她早就知道的,柠檬是和姐姐同一所大学,在比较远的城西,但不要紧,她早就打听好了去往那里的车次,转车情况。这一次,她要把梦想变为现实。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地照了一下镜子,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出征打仗的女英雄。

    千万种可能都想到了,可独独没想到,柠檬所在宿舍的同学却一脸茫然,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小蟹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柠檬的真名呢,于是继续不甘心地问,有没有网名叫柠檬的呢?甚至还借用他们的电脑打开了柠檬的博客,可得到的答案仍旧是,没有。那颗远赴而来的奔腾的心霎时冷却下来。

    一切都那么真实啊,正是柠檬在博客里说过的学校,宿舍门牌号,还有楼下那排香樟树,正如柠檬描写的一样,郁郁葱葱地伸展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难道柠檬宁愿不见我,也要联合宿舍的同学来骗我?怎么可能,那他以前对我种种的好,难道会有假?

    (五)

    当小蟹回去兴师问罪时,柠檬却发来一个很无奈的表情,请原谅我,小蟹,相信我这样做自有我的苦衷。你能有什么苦衷啊?就算你是青蛙,是大象,也要让我知道,我心里才踏实啊。小蟹,你不明白,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好。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小蟹盯着屏幕上柠檬的qq头像恨恨地想,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她一狠心,把柠檬拉入了黑名单,边恐慌的同时边安慰自己,也许柠檬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如果他有心的话,他就会把我寻回来,一定的。

    她后来一连两个星期都尽量让qq长时间在线,等啊,等啊,可是没有半点回音。那个叫“柠檬”的家伙仿佛一下子从网络上蒸发了一样,博客也很久没更新了。小蟹思量良久,决定让这个名字成为回忆。网事已成空,当她关掉qq的那一刹,鼻子忽然酸酸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在了键盘上。

    小蟹搬出小屋的那天,隔壁的夏雨站在门口踌躇着说,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小蟹撇撇嘴,我也不知道,随缘吧。小蟹出了小区走上人行道时,还看到夏雨在阳台上远远地朝她招手,她突然想,其实夏雨还是个不错的男孩。也许,现实还是比较可靠一点。

    小蟹乖乖地回到了学校的宿舍,不再常上qq,开始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开始学会乐观。柠檬,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一道不愿示众的伤疤,小蟹正试着用时间去抚平它。

    半年后,小蟹上大三。姐姐的好消息不断,又考研,又交了新的男朋友,并自告奋勇地要给小蟹看一下。

    在城西的kfc,小蟹见到了姐姐的男朋友,赫然是夏雨。两人都颇为惊讶,姐姐乐了,原来你们认识啊。小蟹说,是啊,他以前住在我隔壁。夏雨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极力试图避开小蟹的视线。姐姐随口说,柠檬,你有些不在状态哦。柠檬?!小蟹刚咬下的一块麦辣鸡翅硬生生卡在喉间。三人面面相觑。姐姐纳闷道,我习惯叫他柠檬,怎么,这名字不好听?小蟹连连说,好听啊好听啊。忽而故作天真状地转向夏雨,柠檬,你家的小狗名字叫豆豆,对吗?夏雨沮丧着脸点点头。小蟹这才发现,夏雨今天穿着咖啡色外套,看起来果真像泰迪熊一样可爱,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六)

    小蟹像罪犯一样逃离那个kfc,回到学校神经质般地打开电脑,找到久违了的柠檬的博客,是三个月以前的更新记录:在那个网上音乐会上,我终于见到小蟹的真面目,而我也发现,我就是小蟹口中那个与她抢伊索寓言的讨厌男孩。我不想做让小蟹讨厌的男孩。我想办法搬到小蟹的隔壁,虽然这样往返学校的时间很长,但我乐意,我想对她说,我喜欢你。但渐渐地,我发现,小蟹喜欢的只是网络上的“柠檬”而并非现实中的“夏雨”我真的不忍心伤害她,她去学校找我,我只好打电话让同学编了善意的谎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此吧,小蟹不知道住在隔壁的夏雨就是柠檬,我于是永远失去了说那四个字的机会。小蟹是个纯洁的女孩,我怕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会伤到她,所以我只能这样,但愿她能看到,她会明白。

    小蟹一遍遍地咀嚼着这篇文字,直到它们逐渐变得模糊,变成横七竖八的蝌蚪。也终于明白,梦想与现实之间原本只隔着一条河,可是这一隔,却是永远。她的那些精心编织的美梦,遗失在对面的河岸,是再也无法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