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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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期盼已久的青光终究明媚起来，不用早早起床，任阳光挤进窗帘的缝隙，落在床沿。院子里鸟雀的鸣唱早已进入高潮，婉转啁啾，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大地。这样的清晨，美好得叫人不忍搅扰，生怕掀开窗帘，清晨就会溜走，溜进嘈杂的街巷。
快到九点了，我知道母亲会来了，母亲每逢周六都会给我和哥哥家送来新鲜蔬菜，每次来都会在九点之后一点。平时母亲送菜来，总是悄悄地放在院子里，难得跟她的匆忙上班、上学的儿孙们说上话。周六，母亲总算计着、估摸着，在孩子们得空的时候过来说上几句话，不换鞋，不进门，就在院子里，隔着门框跟我唠会儿，就匆忙去集上做她的生计。而我也总是期待这样的时刻，享受母亲爱抚的目光，看母亲依旧硬朗的身影，听她依然高亢的语调。常常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人到中年，有老公爱着，还有老人们宠着，而孩子也是那么乖巧。对我而言，人生没有太多的目标，就这样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家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心有牵挂，有人爱着、宠着、念着，便不畏惧时光流失，岁月总在雕琢着生命，有温润如玉的心，便不怕雕琢，便期待精彩。
九点过一点，母亲电瓶车的喇叭“吱吱”地叫起来，我赶紧下楼，开门。母亲两手提着塑料袋，满面笑容地等着我。
“今天天好，我一早起来，挑了一点荠菜。晓得你喜欢吃荠菜，早就想挖点送来，天总是下雨，要不田里就冻得硬硬的。”母亲一看见我就唠开了。
“还有你爱吃的蕃芋干，煮粥、煮饭都蛮甜的。”没等我开口，母亲就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
我接过两个塑料袋，很开心：“荠菜真的很长时间没吃了，谢谢老妈。山芋干我要蒸着吃。”
母亲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推车电瓶车又去哥哥家送荠菜。
打开塑料袋，一棵棵鲜嫩的荠菜簇拥到我的眼前。荠菜显然已经拣过，没有粘着泥土的根，也不见一片黄叶，清晨的露水浸润着每片长着细细绒毛的叶子，青翠可爱。
很久没吃荠菜了，非常想念荠菜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清鲜味道。那种任何蔬菜都无法替代的清香能穿透浮世的俗气，铺陈满心的清雅，满口的清欢。对荠菜的这份情有独钟，或许也来自儿时最美的记忆。
七十年代出生的我，记忆里总有一片洁白的荠菜花，绽放在乡村田边地头，在春日的阳光下摇曳一段绝代风华的岁月。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年代，孩子们放学后没有作业，没有课外书，甚至找不到一张可以抄写生字的白纸。记得我有过几本“灰报纸”订成的“练习簿”也用过香烟壳订成的“作业本”不记得有过任何一本课外书、练习册。放学特别早，我和同龄的孩子们的确享有过“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自由、快乐。那时候，孩子们拥有大把大把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拥有阳光、空气、泥土还有散落四处的荠菜。放学后，没有老师布置的作业，却有母亲布置的任务——挑羊草。家里始终养着两只羊，每天等着我和哥哥挑草喂它们，而我们也乐得借挑草的机会在田里疯玩，或者去寻找我们喜爱的荠菜。
腊月开始，荠菜就从冰冻的泥土里钻出来，路边、田埂、沟壑，都有它们匍匐的身影，纤弱而倔强。青青的荠菜像个爱穿蕾丝花边衣衫的女孩，每一片叶子都绣着美丽的“花边”每一颗荠菜都摆成一朵花的姿态，在寒风中绽放生命的色彩。几经霜冻，有的荠菜也会变成浅褐色，更具花的风采。寒冬腊月，百草匿迹，家里的羊改吃豆秆和秋天搜集的棉花枯叶，孩子们冷得躲在屋子里，整个冬天吃腻了大白菜的时候，母亲就会挖些荠菜回来，煮一碗荠菜汤或者炒一盘豆干荠菜，都能让我们回味到梦里。每年除夕夜，桌上总少不了一道“荠菜豆腐汤”母亲说“荠菜”就是“聚财”“豆腐”就是“头富”借着方言的谐音，讨个财运那是大人们的心思，而我喜爱的就是那碗氤氲着鲜香的青翠、洁白。
春节过后，春天就来了。河水开化，泥土松软，那些匍匐了一冬的荠菜也在春风的呼唤下醒来，舒展开柔嫩的叶片，与麦苗、青草争一方绿色。挖荠菜成了孩子们最乐意的事情，麦田边、河岸上、小路旁，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提着竹篮，挥着铲刀，寻找着荠菜绿茵茵、毛茸茸的身影，时而为发现了一堆荠菜蜂拥而去，像一窝争食的小鸡叽叽喳喳嚷个不停；时而为挖到一颗超大的荠菜欢呼，那个闪耀着荣光的荠菜如旗子般在手中舞动；时而为一朵早开的荠菜花而欣喜激动，那洁白的荠菜花被插在竹篮的把手边，宛若少女的发髻因为一朵花而别致起来。挖荠菜的日子总是特别的美好，夕阳挂在遥远的天边，晚霞在西天燃烧，料峭的春风在田野上穿行，我们穿着旧棉袄，拖着老“毛靴”吸着永远擦不净的鼻涕，在田埂上、小河边奔跑，跟荠菜捉迷藏，和青草打交道，在天地、阳光中汲取生命的营养和快乐的源泉。那时候，我们穷得甚至吃不饱、穿不暖，我们贫乏得没有书本、电视更别提手机、电脑了，可是我们依然觉得富有，我们拥有蓝天，拥有泥土，拥有无边无际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我们有大把大把自由快乐的时光，有挖不完的青青荠菜，有耍不尽的乡野游戏，我们俨然是富有的。有荠菜相伴的童年并不单调乏味，青的叶，白的花，香的味，朴素也不落繁华。
后来，离开了乡村，离开的田野，守着一角的教室，啃着书本，便常常怀念童年挖荠菜的日子。再后来，在城里安家，工作、带孩子，便难得去挖荠菜了。嘴馋的时候便到菜场买上一两斤，可总觉得没有小时候自己挖的荠菜鲜美。偶然，在节假日也会回到村子里，在蔬菜地边寻觅荠菜的身影，不等我动手，母亲总抢着拿起铲刀挖回一把把荠菜。我总是好奇，荠菜从来没有人去种它、养它，可每一年它都会跟麦苗一道从泥土里钻出来，用朴素又别致的身姿构筑一道属于自己的，也属于乡村的风景。春暖花开的季节，荠菜一样绽放起生命的花朵，洁白、轻盈，开得那般繁盛、自信。尽管它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泥土，却在田头地尾、道旁河岸用素淡、平和的花朵回应着世间的薄凉、寡淡。尽管在蔬菜家族里它还没有一个名份，它只是一种野菜，可它却极尽一生的努力，在寒冬里汲取营养、积蓄能量，在春天里尽吐芳华，奉献出一道独特的风味、风景。
母亲送来的荠菜有满满一盆，叫我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吃法了。包春卷吧，春节过来还没有动手包过一次春卷，儿子都嚷过几次要吃春卷了。踩着自行车从附近的菜场买回一斤春卷皮，几块豆腐干。包春卷其实并不费事，只是忙碌、繁琐的日子里我们常常丢失了一些生活的兴致与情趣罢了。荠菜洗净了，越发的青翠、鲜活，切成小段，洒上盐花、鸡精，在锅里略微翻炒几下，大盆的荠菜便蔫成一大碗，但依旧绿得醒目。火腿、茶干、蛋皮切成条，便可以包春卷了。薄如素绢的春卷皮上摆上一块红色的火腿肉、一条白色的豆腐干，几片金黄的蛋皮，几根鲜绿的荠菜，那诱人的颜色铺陈满目绚烂，心里也被这别样的繁华激动。轻轻包裹起这红黄绿白，卷成密封的圆柱体，一个春卷儿便包成了。一边包春卷，一边回想着童年挖荠菜的情景，时光如水般娴静，生活如荠菜花那样淡雅。
待到春卷在平底锅里炸得金黄，摆到白底绿花的瓷盘里，待到春卷被筷头进紧嘴里，咬开薄脆的外皮，露出缤纷的馅儿，那种欣喜难以描述。儿子一连吃了几根，尽夸我这老妈的厨艺，可他不知道荠菜长在哪里，也不知道荠菜生长的模样，更没有体验过在春日阳光下挖荠菜的那种快乐。现在的孩子如金丝雀儿似的在家庭和教育精心编织的笼子里生活，他们早已习惯了被喂养的日子，他们不知道在乡村的田野里还有青青荠菜，还有泥巴游戏，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一颗渴望飞翔的心，是否还有在天地间飞翔的能力？
不去想太多，且尽情地享受眼前这一盘美味的荠菜春卷吧。那青青荠菜会在在记忆里定格成一道青翠洁白、素淡美丽的风景。
雨终于停了，期盼已久的青光终究明媚起来，不用早早起床，任阳光挤进窗帘的缝隙，落在床沿。院子里鸟雀的鸣唱早已进入高潮，婉转啁啾，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大地。这样的清晨，美好得叫人不忍搅扰，生怕掀开窗帘，清晨就会溜走，溜进嘈杂的街巷。
快到九点了，我知道母亲会来了，母亲每逢周六都会给我和哥哥家送来新鲜蔬菜，每次来都会在九点之后一点。平时母亲送菜来，总是悄悄地放在院子里，难得跟她的匆忙上班、上学的儿孙们说上话。周六，母亲总算计着、估摸着，在孩子们得空的时候过来说上几句话，不换鞋，不进门，就在院子里，隔着门框跟我唠会儿，就匆忙去集上做她的生计。而我也总是期待这样的时刻，享受母亲爱抚的目光，看母亲依旧硬朗的身影，听她依然高亢的语调。常常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人到中年，有老公爱着，还有老人们宠着，而孩子也是那么乖巧。对我而言，人生没有太多的目标，就这样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家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心有牵挂，有人爱着、宠着、念着，便不畏惧时光流失，岁月总在雕琢着生命，有温润如玉的心，便不怕雕琢，便期待精彩。
九点过一点，母亲电瓶车的喇叭“吱吱”地叫起来，我赶紧下楼，开门。母亲两手提着塑料袋，满面笑容地等着我。
“今天天好，我一早起来，挑了一点荠菜。晓得你喜欢吃荠菜，早就想挖点送来，天总是下雨，要不田里就冻得硬硬的。”母亲一看见我就唠开了。
“还有你爱吃的蕃芋干，煮粥、煮饭都蛮甜的。”没等我开口，母亲就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
我接过两个塑料袋，很开心：“荠菜真的很长时间没吃了，谢谢老妈。山芋干我要蒸着吃。”
母亲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推车电瓶车又去哥哥家送荠菜。
打开塑料袋，一棵棵鲜嫩的荠菜簇拥到我的眼前。荠菜显然已经拣过，没有粘着泥土的根，也不见一片黄叶，清晨的露水浸润着每片长着细细绒毛的叶子，青翠可爱。
很久没吃荠菜了，非常想念荠菜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清鲜味道。那种任何蔬菜都无法替代的清香能穿透浮世的俗气，铺陈满心的清雅，满口的清欢。对荠菜的这份情有独钟，或许也来自儿时最美的记忆。
七十年代出生的我，记忆里总有一片洁白的荠菜花，绽放在乡村田边地头，在春日的阳光下摇曳一段绝代风华的岁月。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年代，孩子们放学后没有作业，没有课外书，甚至找不到一张可以抄写生字的白纸。记得我有过几本“灰报纸”订成的“练习簿”也用过香烟壳订成的“作业本”不记得有过任何一本课外书、练习册。放学特别早，我和同龄的孩子们的确享有过“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自由、快乐。那时候，孩子们拥有大把大把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拥有阳光、空气、泥土还有散落四处的荠菜。放学后，没有老师布置的作业，却有母亲布置的任务——挑羊草。家里始终养着两只羊，每天等着我和哥哥挑草喂它们，而我们也乐得借挑草的机会在田里疯玩，或者去寻找我们喜爱的荠菜。
腊月开始，荠菜就从冰冻的泥土里钻出来，路边、田埂、沟壑，都有它们匍匐的身影，纤弱而倔强。青青的荠菜像个爱穿蕾丝花边衣衫的女孩，每一片叶子都绣着美丽的“花边”每一颗荠菜都摆成一朵花的姿态，在寒风中绽放生命的色彩。几经霜冻，有的荠菜也会变成浅褐色，更具花的风采。寒冬腊月，百草匿迹，家里的羊改吃豆秆和秋天搜集的棉花枯叶，孩子们冷得躲在屋子里，整个冬天吃腻了大白菜的时候，母亲就会挖些荠菜回来，煮一碗荠菜汤或者炒一盘豆干荠菜，都能让我们回味到梦里。每年除夕夜，桌上总少不了一道“荠菜豆腐汤”母亲说“荠菜”就是“聚财”“豆腐”就是“头富”借着方言的谐音，讨个财运那是大人们的心思，而我喜爱的就是那碗氤氲着鲜香的青翠、洁白。
春节过后，春天就来了。河水开化，泥土松软，那些匍匐了一冬的荠菜也在春风的呼唤下醒来，舒展开柔嫩的叶片，与麦苗、青草争一方绿色。挖荠菜成了孩子们最乐意的事情，麦田边、河岸上、小路旁，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提着竹篮，挥着铲刀，寻找着荠菜绿茵茵、毛茸茸的身影，时而为发现了一堆荠菜蜂拥而去，像一窝争食的小鸡叽叽喳喳嚷个不停；时而为挖到一颗超大的荠菜欢呼，那个闪耀着荣光的荠菜如旗子般在手中舞动；时而为一朵早开的荠菜花而欣喜激动，那洁白的荠菜花被插在竹篮的把手边，宛若少女的发髻因为一朵花而别致起来。挖荠菜的日子总是特别的美好，夕阳挂在遥远的天边，晚霞在西天燃烧，料峭的春风在田野上穿行，我们穿着旧棉袄，拖着老“毛靴”吸着永远擦不净的鼻涕，在田埂上、小河边奔跑，跟荠菜捉迷藏，和青草打交道，在天地、阳光中汲取生命的营养和快乐的源泉。那时候，我们穷得甚至吃不饱、穿不暖，我们贫乏得没有书本、电视更别提手机、电脑了，可是我们依然觉得富有，我们拥有蓝天，拥有泥土，拥有无边无际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我们有大把大把自由快乐的时光，有挖不完的青青荠菜，有耍不尽的乡野游戏，我们俨然是富有的。有荠菜相伴的童年并不单调乏味，青的叶，白的花，香的味，朴素也不落繁华。
后来，离开了乡村，离开的田野，守着一角的教室，啃着书本，便常常怀念童年挖荠菜的日子。再后来，在城里安家，工作、带孩子，便难得去挖荠菜了。嘴馋的时候便到菜场买上一两斤，可总觉得没有小时候自己挖的荠菜鲜美。偶然，在节假日也会回到村子里，在蔬菜地边寻觅荠菜的身影，不等我动手，母亲总抢着拿起铲刀挖回一把把荠菜。我总是好奇，荠菜从来没有人去种它、养它，可每一年它都会跟麦苗一道从泥土里钻出来，用朴素又别致的身姿构筑一道属于自己的，也属于乡村的风景。春暖花开的季节，荠菜一样绽放起生命的花朵，洁白、轻盈，开得那般繁盛、自信。尽管它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泥土，却在田头地尾、道旁河岸用素淡、平和的花朵回应着世间的薄凉、寡淡。尽管在蔬菜家族里它还没有一个名份，它只是一种野菜，可它却极尽一生的努力，在寒冬里汲取营养、积蓄能量，在春天里尽吐芳华，奉献出一道独特的风味、风景。
母亲送来的荠菜有满满一盆，叫我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吃法了。包春卷吧，春节过来还没有动手包过一次春卷，儿子都嚷过几次要吃春卷了。踩着自行车从附近的菜场买回一斤春卷皮，几块豆腐干。包春卷其实并不费事，只是忙碌、繁琐的日子里我们常常丢失了一些生活的兴致与情趣罢了。荠菜洗净了，越发的青翠、鲜活，切成小段，洒上盐花、鸡精，在锅里略微翻炒几下，大盆的荠菜便蔫成一大碗，但依旧绿得醒目。火腿、茶干、蛋皮切成条，便可以包春卷了。薄如素绢的春卷皮上摆上一块红色的火腿肉、一条白色的豆腐干，几片金黄的蛋皮，几根鲜绿的荠菜，那诱人的颜色铺陈满目绚烂，心里也被这别样的繁华激动。轻轻包裹起这红黄绿白，卷成密封的圆柱体，一个春卷儿便包成了。一边包春卷，一边回想着童年挖荠菜的情景，时光如水般娴静，生活如荠菜花那样淡雅。
待到春卷在平底锅里炸得金黄，摆到白底绿花的瓷盘里，待到春卷被筷头进紧嘴里，咬开薄脆的外皮，露出缤纷的馅儿，那种欣喜难以描述。儿子一连吃了几根，尽夸我这老妈的厨艺，可他不知道荠菜长在哪里，也不知道荠菜生长的模样，更没有体验过在春日阳光下挖荠菜的那种快乐。现在的孩子如金丝雀儿似的在家庭和教育精心编织的笼子里生活，他们早已习惯了被喂养的日子，他们不知道在乡村的田野里还有青青荠菜，还有泥巴游戏，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一颗渴望飞翔的心，是否还有在天地间飞翔的能力？
不去想太多，且尽情地享受眼前这一盘美味的荠菜春卷吧。那青青荠菜会在在记忆里定格成一道青翠洁白、素淡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