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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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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等一个人。

    周五的晚上,有些老旧的居酒屋内满是人声,烧烤的香气回荡在鼻间,混杂着木头的气息及人气、烟味、酒味。四周是大声吆喝相互敬酒的人们,明天是周末,所以可以不用顾忌喝个过瘾,这种没情没调的地方,可以想见她等的八成不会是情人。

    徐洺芃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见有讯息便按开,只有一行——我离开公司了,很快到。

    她下意识点了个头,算一下时间,把店员叫来点菜。“牛肉、羊肉、鸡肉串各来两份,还有一份炸茄子、杏鲍菇,烤秋刀鱼、牛小排、烤鸡翅两只,和风沙拉各一份,嗯我想想还有什么喔对,鲑鱼生鱼片一份,麻烦你了。”

    “呃”店员一边记录一边愣了下,瞅着眼前这位眼睛大大的小姐,看不出来瘦瘦小小一只,原来这么能吃?“我重复一下您点的餐点”他念完一大串菜名,忍不住提醒。“会不会太多了?”

    徐洺芃恬然一笑。“不是我一个人吃,还会有别人来。”

    “喔喔!好。”那店员尴尬走离。

    一会儿要开始吃东西,徐洺芃拿起餐巾纸将唇上的色彩抹去。她长相俏丽,洁白的脸上镶着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睫毛如扇浓密,鼻梁小巧,双唇朱润。但这偏可爱的五官却使她常被人怀疑年纪,于是她把头发剪短至耳际再烫了些鬈度,希望能增加成熟感,可惜效果不彰。

    没五分钟,食物开始一一上桌,这时有人推开居酒屋的门走了进来,一看到她便扬起了笑。“又让你等了。”

    “可惜没超过十五分钟,要不这顿你请。”徐洺芃黑润的眸望着来人漾起了柔柔笑意,她招手示意服务人员送上热毛巾,接着把先送上桌的牛肉串拆解下来分成两份,一半撒上七味粉。

    在她这一连串动作的同时,赴约的男人也已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然后把衬衫袖子卷起至肘处,露出一双即便长年在办公室里却仍锻炼得当的古铜色手臂。他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网球,所以四肢特别粗壮,健壮的体格即便隐在条纹衬衫底下,依旧看得出起伏有致的肌理。

    “你点了什么?”顾恒止拿起摆在桌上的账单看了看,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厉害,都点了,不过你不是不吃生鱼片?”

    “你吃。”她简单给了两个字,只见男人欢快地笑了起来。她白他一眼,分明早知道答案还硬要问,不过,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两人开始埋头享用,空腹许久都没交谈的兴致,何况他们早已不是那种没话题还硬要聊的关系。周围气氛喧闹,几乎没有一桌是像他们这样年轻的一男一女,尤其男的俊女的美,动作之间充满默契,几乎是对方一抬头,另一个人就端水递调味料,不需多余语言。看不出来,莫非这是一对老夫老妻?

    “呼,终于饱了。你知道吗?我中午才接到我妈电话,她念了我好久,说我都几岁了还不快结婚,隔壁家的谁谁谁都已经生第二胎了,就算不结婚也得带个对象回去给她看之类唉,我才刚分手不到半年,就叫我找下一个,又不是超级市场挑西红柿,哪这么快的?”他说着,翻了记白眼。“害我吃不下饭,饿到现在。”

    徐洺芃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活该!你上个女友分明条件不错,谁教你说分就分,我要是你妈包准念到你耳朵出油!”

    “早就多得可以煎蛋了!”说着,顾恒止还故意揉揉自己的耳朵,形状立体的薄唇叹出一口长息。“合不来有什么办法?况且她对猫过敏。交往前就谈好了,结果在一起之后,她却逼我在夫人跟她之间选一个”他也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啊!但数度沟通不果,只好在伤害未深前挥挥衣袖,祝福对方找到更合适的对象。

    “夫人”是顾恒止养了很久的混种猫,有着罕见的纯白毛色,分明是公的却因主人的恶趣味被迫取名为夫人。徐洺芃笑了笑。“是喔。”

    会要对方在自己跟宠物之间选一个的人,不论男女都表示这人幼稚任性且没爱心,不过毕竟曾是好友的对象,徐洺芃也不想多编派什么,加上撇除这一点,那女生条件确实是不错。“总之,可惜了。”

    “哼。”顾恒止见她一脸不干己事的风凉样,不禁坏心眼地扯了扯唇。“别说我了,我就不信伯母一点攻势也没有,据说你这几个周末都约了人吧?行程很满啊!”“卖搁共啊!”讲到这儿徐洺芃便一阵头痛,自她过了三十以后,老妈就好像唯恐她这辈子嫁不出去似的,到处请人帮忙牵线作媒,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女儿长得很抱歉,找不到人交往哩!

    “三十一岁不结婚又怎么了?你还不是三十二岁了!”

    “嘿,男人跟女人不一样,而且我只比你大了半年,我们还同年级不是吗?”

    徐洺芃翻了个白眼。“真是孽缘。”

    “好说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有精神互相抱怨起自己急“婚”头的父母,然后再聊到公事。顾恒止在大型文具公司担任业务,业绩亮眼,徐洺芃则在小辨模的出版社里担任编辑,负责工具书。

    顾恒止瞅着眼前这个长相似娃娃般讨喜可爱的女人,大概是喝多了酒,胸口觉得热热的。

    “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你又黑又瘦一只,我还以为是哪来的非洲难民呢。”

    徐洺芃为他的形容赧热了脸。那时她才高一,刚从乡下搬到台北,插班转学,因缘际会和这男人同班。“我看你才像只猴子呢!”

    “猴子?你去哪里找我这么帅的猴子!”

    “动物园啊!”她吐槽吐得直接。

    但说真的,顾恒止确实长得很帅,他浓眉大眼,鼻型立体,嘴唇虽然稍薄了些,形状颜色都很好看。退伍时的阿兵哥头随着出社会多年已经长了,现在则赶时髦地蓄起了刘海。长年运动的好习惯也使他身高一路抽长,早早就破一八五大关,加上坚实的身材,衬得他穿起西装来格外有型。

    尤其这一刻,他放松地解开领结,襟口开低,随着说话时震动的喉结像颗果实,诱人采撷。当他开怀大笑的时候,起伏的精壮胸膛更是给人一种值得依赖的感觉。

    不过长久以来,徐洺芃最喜欢的是他的眼睛,黑亮亮的,看着人的时候专注有神,好似眼前的人正在进行一场极重要的演说,让人产生好感。他天生就是业务的料,开朗大方、喜欢小动物及小孩、对女人温柔体贴,数不完的优点

    “我就算了,你再找一个应该不难吧?”

    “噗!”顾恒止差点被啤酒呛到,一下子横眉竖目起来。“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她一笑,抽起纸巾给他。“因为这么好的男人,没人看上很奇怪啊。”

    顾恒止擦拭动作一顿,瞅着她,好似发现新大陆。“徐洺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跟我借钱?”

    “你上次欠我的一百块才没还呢!”她瞪他一眼。“你有病啊!被人称赞还不好?”

    “耶这嘿嘿。”他抹了抹鼻子,难得被她这么直接赞许,心情很好。

    他墨黑的眼睇望着眼前的女人,她一头浪漫鬈发,长度俏皮地落在耳际,五官像个娃娃,肤色白皙,身形偏瘦,即便每周五这样约出来大吃特吃,还是不见她多长肉,唉!

    徐洺芃装束简单,仅是t恤牛仔裤,从小不追赶流行的她,几乎是一、三、五穿一套,二、四再穿另一套。她脸上只涂腮红及口红,妆容干净,习惯在吃东西前先将嘴唇上的人工化妆品抹掉,显露出自然粉润的唇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你不也是?这么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他说着,伸出了手,长期握拍而显粗糙的指腹轻轻在她柔嫩的脸肤上滑过,转而轻捻她如棉絮一般松软的黑发。“现在的男人都瞎了眼吗?”

    徐洺芃一愣,面前的男人眼睛微眯,眸色深邃,漂亮的唇微微上勾,带着一点喝酒后的闲适和慵懒,导致她有点分不清他讲这句话时,究竟是清醒还是糊了脑?

    两个人就这么相望着,然后,不知是谁率先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我们这是在干么,称赞大会?”

    “偶尔也要彼此歌功颂德一下,交情才会长久。”顾恒止发表结论。

    徐洺芃终于歇住笑,摇摇头。“我对我自己绝望了,唉。”

    “怎?”

    “你知道吗?女人一旦过了三十,什么风花雪月的已经撼动不了我们,那种心动的感觉早就离我远去,不管相亲的对象多么优秀,我只觉得看到的都是南瓜地瓜马铃薯,然后在脑中思考到底哪个比较下饭”

    顾恒止收回手,嘴角抽搐。被形容成那些南瓜地瓜马铃薯“之一”实在教人开心不起来。“你就没遇到茄子?”那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

    “是啊。”

    顾恒止哭笑不得,不过,他懂她讲的那种感觉。“我们都不年轻了。”

    唉。徐洺芃苦笑。尽管两人台面上的岁数只有三十一跟三十二,但咻一下就会变成三十五,然后四十

    “我们都认识十五年了,一个小孩都差不多要国中毕业了。”

    十五年,说起来实在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数字。仔细一想,他们这些年尽管各自交往过不同的情人,有快乐有摩擦,唯独这份友情却坚持维持至今,不曾改变。

    他们熟知对方每一个生活习惯乃至思春期糗事,他连她爱用的卫生棉品牌都知之甚详。这种感觉很难以言喻,眼前的这个人分明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岁月却几乎等于半个人生,顾恒止想象了下,假若下一个十五年,她还这般陪伴着自己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你记不记得我们五年前讲过什么?”

    “啊?”徐洺芃一愣,哭笑不得。“你好歹给我一点提示吧!”

    “那时候你刚跟那个蛋蛋烂掉的家伙分手”

    蛋蛋烂掉的家伙?徐洺芃回忆了下,喔,那就是她前男友了。“然后呢?”

    “然后?那家伙不是劈腿吗?你哭着说烂透了,对男人没信心了,这一辈子不要再谈恋爱了,没勇气嫁人了”

    “你干么记得那么清楚啦。”徐洺芃好窘,那时她喝醉了,太伤心太难过,她男友劈的对象还是她的邻居,有够近水楼台,害她事后只得忙着搬离伤心地

    现在想想真后悔,那间房子租金条件什么都好,要搬也该是那对狗男女搬啊!

    不过徐洺芃抬了抬眼,如果当初不是这个人陪伴自己,第一时间把她接到他家去,之后甚至挨家挨户跟着她看房子,不厌其烦地承接她突如其来的低潮和哭闹,她不会那么轻易就走出遭人背叛的阴霾。

    尽管不可能百分之百放下,但如今已蜕变成可以一笑置之的记忆。十五年,真的很不简单。

    “喔,我记得那时你也跟前前女友分手不久,然后就说,如果过了三十还是遇人不淑孤家寡人没对象,我们就干脆结婚吧是这样吗?”

    “对。”没想到她还记得,顾恒止一笑,胸口浮现一股暖热。她总是这样,思绪细腻,不熟的人会觉得她有些淡漠,但其实别人讲过的话,她都会仔仔细细地放在心上。

    徐洺芃喝了口啤酒。“所以咧?”

    “所以”顾恒止咳了一声,忽然开口。“我们干脆结婚吧,如何?”

    “我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的人应该是我吧?!”顾恒止的抗议隔着一扇浴室门传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闭嘴啦!”徐洺芃骂回去,从衣柜里翻找出属于他的衣物,想起刚在居酒屋的对话,她的脑子就一片纷乱。呜,她人生第一次被求婚,居然是在那种充满焦味人味烟酒味的地方真是够了!

    “我们干脆结婚吧,如何?”

    就在顾恒止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她含入嘴里的酒液就这么噗一声喷出,全洒在这男人身上。情况真是尴尬到一个不行,徐洺芃想着四周人的注目热了脸,不禁有气。“谁教你忽然说疯话!”

    “嘿,你这就不对了!”顾恒止洗好澡,下半身围着一条毛巾就冲出来,不过对于这幅养眼画面,徐洺芃完全无动于衷。

    试想一个认识十五年的男人,不管是因为意外还是其它原因,她都不巧见过这家伙的**,何况这人天气一热就开始脱,脱到只剩一条内裤,要说他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那也不奇怪。

    “我这是良心建议!你看,我被我妈念得凶,你被你妈逼得惨,我们又没缺手缺脚坏了哪里,就只是找不到一个合得来的伴。咱们都认识十五年了,你有几根毛我都知道,我一公里外放屁你可能都知道是我放的,而且还有一个重点——”

    “什么?”

    顾恒止握拳,一脸热血澎湃。“夫人喜欢你!”

    徐洺芃先是一愣,继而把手上的衣物扔过去。“去死啦!”

    “这很重要耶。”顾恒止接过衣服走回浴室,一边走一边不忘唠叨。“你没看你每次来的时候,那个小畜生多兴奋啊!真是,我都把牠结扎了怎还是一副好色德行?”

    “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宠物喽。”徐洺芃好气又好笑,想起那一只又肥又圆的大白猫。“不过,如果是为了夫人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我还比不上一只猫啊?”顾恒止抗议,随即嗅了嗅。“奇怪,这衣服香味也太重了吧?”

    他穿好走出来。他们习惯每周五在她家附近找东西吃,有时兴致一来喝多了,他就寄宿在她这里,所以留了些换洗衣物。

    徐洺芃听他这么一提,便有些赧了脸,不敢告诉他有时睡衣洗了,她看着他的衣料觉得舒服,干脆拿来穿如今那些衣服回到了主人身上,曾经她穿起来过分宽松的t恤,套在他身上却是刚好,这令她意识到两人的差异。

    他盘腿在她面前坐下,好一会儿才开口。“芃芃,我不是开玩笑的。”

    “喔”

    他口吻认真。他家风传统,父亲是军人,结婚生子势必在他的人生计划里,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至于徐洺芃,她也有来自她父母的压力,尽管不如他重,也不可能一辈子单身不婚。

    既然如此,两个适合的人干脆凑在一起,不也挺好?

    她眨了眨眼,身前的男人一派正经,炯黑的眼睇望着她,端正的五官尽管看了这么多年还是挑剔不出缺点。他刚说的那些话尽管听来粗俗,但明确地代表了一件事——倘若他们结婚,确实不需经历一般相亲或男女朋友的磨合过程,因为他们太了解、甚至于习惯了彼此。

    况且这个男人的人品她完全不必怀疑,双方家长彼此相熟,他妈对她也很好呃,她还真的认真考虑起来了?!

    顾恒止看着她表情变化,明白她动心了。他在她的屋子里,这间小套房她住了五年,早被布置得极有她的味道,他喜欢来这里,总是可以使他处在忙碌中杂乱的思绪镇静下来,本来只是带着些冲动的提议,但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迫不及待。最好他们明天就去登记结婚,然后度蜜月、怀孕、生小孩

    当然,前提是她得愿意。

    徐洺芃掀了掀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怎?”

    她一下子消音,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跟这家伙的程度一样,可她的这个想法确实也有一点低级。“你对我可以?”

    “可以什么?”顾恒止一脸莫名所以,直到她的视线直截了当地落在他的下半身,他脸色蓦然一青,骂了声“靠”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以为我——”

    “不、不是啦!”天,误会大了!“我是说,你看,我们认识十五年,这么久我们都没怎么样,现在忽然说要结婚,如果不行”

    顾恒止好气又好笑,他墨黑的眼瞅着这个长相甜美的女人,本来想嘲笑她的想法却在看见她粉白的颊漾起一团诱人红光后消散。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样貌,被她这么一问,却好似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脑海里隐隐浮现过往的画面——

    那是高中时候的操场,四周种满了树,迎风送来栀子花的香味。体育课时,他在篮球场上与人争夺着球,玩得不亦乐乎,而她则闲散地坐在一旁教学大楼的阶梯上,清汤挂面的齐耳短发随风拂动,一双黑亮如玉的眼正瞅向他们,菱角般的唇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勾勒出一抹甜甜笑弧来。

    他不经意瞥见,一时怔住,球传到他手上,他的手脚却有如被人定住,僵直着久久难以反应

    “恒止?”记忆中的清秀女孩如今已蜕变得大不相同,唯独那一双圆润大眼始终没变。“怎么突然发呆?”

    “我”

    他喉咙一阵难止的干渴,那是他遗忘已久的记忆,不料竟在这一刻忽然被挖掘出来。顾恒止呼吸困难,胸膛紧绷,四肢发烫,几乎是本能一般地伸手,将她捞入怀里,他坚硬的肌理压迫着她的柔软,而她身上带着的香气跟他的是相同的,不带任何做作的、衣物柔软精的香芬

    徐洺芃傻住了,一时反应不及,就这么被他紧揽在胸前。他的脸贴在她的发侧,吐息间撩动着她的发丝,她鼻尖嗅闻到熟悉的芬芳,那是她的沐浴乳及惯用的衣物芳香剂,但又多了一些不同。

    她脑子一片晕眩,意识开始有点不清,他大掌压迫在她背上,过于箍紧的怀抱使她一口气堵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样过分的贴近下,她逐渐感受到属于男人的反应正牢牢实实抵着她天!

    她倒抽一口气,像是被吓着了,这惊醒了顾恒止。

    他慌手慌脚放开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俊脸浮起了些微的热。两人尴尬地分开了一段距离,都有些呼吸急促。他额上泌出汗,眼色深沈,其中潜藏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欲望——对她。

    徐洺芃感觉肤上冒起阵阵疙瘩,却不是恶心,而是有点麻、有点痒,但更多的还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两人就在这般诡谲的气氛下相视着,接着笑了出来。

    “抱歉。”他说。

    “没关系。”徐洺芃掩着胸口,那儿正传来一阵久违的怦动。“你是这五年来第一个让我不是因为跑步而心跳加快的人。”

    “哈!”顾恒止笑了。“爱上我了?有眼光。”

    “根本是你一身蛮力搞得我血液循环不顺畅,心脏只好加工吧?”徐洺芃好气又好笑地嗔他一眼,真要爱上几百年前就爱了,哪有现在忽然抱一下就产生反应的?

    但不可否认,她喜欢他的拥抱。

    “你还好吧?需不需要去冲个冷水澡”

    “免。”顾恒止笑得有些勉强,但立即恢复笑语。“怎样,现在安心了吧?”

    “哪有女人跟一头发情的狼共处一室还会安心的?”徐洺芃顺着他的台阶回呛。“快十一点了,你要住下来吗?”其实她有些意外,本以为顾恒止只拿她当好兄弟看待,没想到

    “不,我要回去。”

    徐洺芃抬眼,他通常习惯留宿在这儿——当然交女朋友那段期间没有。

    不过她没多问,晓得肯定与他方才的“反应”有关。她送他到门口,问:“那衣服洗好了你是要放我这里,还是另外拿给你?”

    “放着就好。”他起身,拿起公文包,离去之际,一个莫名的念头驱使他转过身。“芃芃。”

    “嗯?”

    徐洺芃下意识抬起脸来,略显干燥的唇瓣传来一阵不及回应的柔软感触。

    她圆眸瞠大,瞅着男人的五官在自己眼前放大而又远去,顾恒止朝一脸惊愕的她露出一笑,说:“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喔”

    砰一声,门关上了。

    难得一个周末,徐洺芃却一点也没睡好。

    整个晚上,她都在思考顾恒止的“提案”——结婚。婚姻不是儿戏,不该说结就结,尽管五年前她的确在自暴自弃的状态下答应过,但如今重新提起,她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没有意义?

    周日她与几位女性好友有约,一早便起床梳妆打理。她准时赴约,看到自己大学时期的朋友坐在露天咖啡座里朝她招手,喊:“嘿,这里!”

    “好久不见。”徐洺芃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对面坐着三个女人,一个长相清秀,身形瘦高,另一个相貌艳丽,最后一个则走温顺秀雅路线,一下子坐了四个美女在这儿,很难不惹人瞩目。

    蓄着一头短发,予人感觉偏中性的舒忻宇是她高中同学,另外两个女人则是舒忻宇的大学室友,四人因而结交认识,尽管出社会之后各处不同职场,但偶尔会约出来聚一聚。

    其中,走娇艳路线的方齐菡开口。“对了,我要结婚了。”

    三个人都不意外,方齐菡和她的上司男友交往已逾两年,至今浓情密意;莫薇亚更是四人中第一个走入婚姻的。反倒是舒忻宇,和她口中的“野兽”认识十多年,甚至同居迈入第五年,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其它三人齐齐看向她,素来粗线条的她果然一脸状况外。“啥?干么看我?”

    “你家野兽没跟你求婚?”莫薇亚问。

    “喔好像有吧。”她搔了搔头,嘿嘿一笑。“我忘了。”

    大伙儿晕倒!“他四年前不是给了你戒指?”还是在她的婚礼上!莫薇亚记得可清楚了。

    “那只是戒指而已啊,后来是有提到要去登记干么的,但好麻烦喔”

    方齐菡翻了个白眼,随即一笑。“那好,你还没结婚,伴娘就决定是你了,还有芃芃”

    “呃?”被点名的徐洺芃抬起螓首,看着好友明艳的脸,忽然想到。“那个我也被人求婚了耶。”

    一阵沉默。

    “啥?啥?啥?”这是舒忻宇的反应。

    “什么?对象是谁?”

    唯有见惯大风大浪的莫薇亚老神在在,瞅着徐洺芃赧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表情,一针见血。“小彼?恭喜。”

    这下换徐洺芃吓到。“你怎会知道?”

    一旁两人也是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莫薇亚笑了笑,说:“你都空窗五年了,唯一在你窗户间来去自如的男人就只有他。而且,如果不是他,你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遑论跟我们讲”

    “但你们不是好朋友?”舒忻宇不解,她跟徐洺芃是高中社团同学,她们认识多久,她跟顾恒止就认识多久。

    方齐菡也认得他,两人是网球球友。“我早就赌你们有一腿,还不承认!”

    说着,她瞥了舒忻宇一眼。“现在好啦,就只剩你了,考不考虑去拍‘二十七件礼服的秘密’?光我们这里就三件。”

    “等一下,还没决定啊!”徐洺芃连忙拉住准备在iphone里键入事件的方齐菡,急急解释起昨晚自己在居酒屋被求婚的经过,但当然把之后发生在她房里的“进展”瞒过了。

    仔细一想,那还真的有一点不太好意思。

    “所以呢,你现在的打算是”四人里较为淡定的莫薇亚问。

    “唉。”徐洺芃叹口气,瞥了瞥自己三位好友。奇怪,为何只有自己的恋爱之路如此不浪漫?“小宇高中就认识野兽了,单恋他单恋快十年,终于修成正果,算你厉害;薇亚你大学遇见老大;齐菡是两年前跟你上司交往不管结了婚的还是要结的,都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但是我呢?我跟恒止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啊!”她求的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爱你爱到死的剧情,但至少也不是这么归于平淡吧?因为过了适婚年龄,因为觉得在一起感觉不错,因为已经习惯彼此就这么结婚,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人生有所遗憾?

    莫薇亚静静听着,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徐洺芃一下子被问倒,莫薇亚续道:“你希望因为爱情而结婚,是吗?”

    良久,她嗯了一声,一脸无奈。“至少不要一点爱都没有”讲着,徐洺芃苦笑。“唉,其实以前有一阵子,我喜欢过他。”

    但还在琢磨,还在思考该不该传达自己的心情以前,顾恒止就已经昭告天下他拿她当兄弟看,所以这种初次萌生的心动,也就慢慢胎死腹中了。

    莫薇亚吁了口气。“其实啊,人在一起久了,爱情什么的就只是一个美好回忆,好帮助自己维持一段关系,在生气不满、觉得寂寞的时候拿出来闻一闻,好比兴奋剂。婚姻里更是混杂了许多不同感情,有爱情、亲情、友情,其中以爱情最不牢靠,亲情最持久。你们认识这么久,你自己也知道小彼是个怎样的人。说实在话,与其去等一个未必会出现,甚至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快乐的爱情,我反而倾向你好好掌握眼前这一份安稳存在的亲情、友情,至少这不会让你不幸福。”

    她这一番话听得所有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即将嫁作人妇的方齐菡。“薇亚,你跟老大”

    “没,我们很好。”她甜甜一笑。“只是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轰轰烈烈不如平静,我们早都过了作梦的年纪,不是吗?”

    这样的话由一个恋爱结婚多年的人妻说出口,还真教人不寒而栗,偏也是最中肯不过的事实。爱情就像是柴火,不论往里头扔下多少助燃物,最终都会有燃烧殆尽的一天,但人们永远都会记得火花的美丽灿烂,重要的是,珍惜燃尽以后留下的余温。

    讲着,方齐菡笑了。“反正,我结婚是确定的,你们三个记得空出时间,尤其是小宇,我的伴娘你是当定了!”

    “我不要蕾丝喔。”舒忻宇身高近一八,中性的长相根本不适合那种女孩子气的玩意儿,她可不想害宾客被吓到。

    “知道啦!”方齐菡大笑,开始讲起她的结婚计划,所有人听着,莫薇亚身为过来人最能给予意见。

    徐洺芃看着好友明艳而掩不住喜悦的脸。从以前她就很羡慕她,充满自信、个性爽朗独立,所有人都喜欢她,即便曾被前男友劈腿也很快地走出阴影,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如今更要结婚了,她明明祝福,但内心有个角落却暗暗有着妒羡,唉,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午后日光明媚,三月的天气很适合坐在室外。徐洺芃反复想着莫薇亚刚才的话。难道她真的要等?等一个也许不一定会出现的恋爱对象?她不是非结婚不可,但相较于这样的漫无目的,他给她的选择却是明确而真实的。

    坦白讲,除了对爱情仍有的一点点憧憬,她想不出答应以后会有任何坏处,也许她的人生,就注定了这样吧?

    平静、安稳,那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