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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龙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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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山不高,三尺童子都能将它征服;而山势还算雄伟,主峰耸峙,左右绵延如走龙蛇。

    这山也不大,但很陡峭,乱石嶙峋一幅怪相,距窗口不出百米,挡着视线,有点令人生厌。

    我与本广来江龙快一个月了,他每天出去组织集训队训练,我坐在房子里写写材料看看书报,倦了,便看这山。其实江龙应该叫做“山龙”才更贴切,因为这里只有一条经常断流的极小的溪流,根本就没有江河;而两山南北夹峙,横亘数里,地名所指的正是这道山间峡谷。倘若有好事者将东西谷口一封,峡谷便成绝境。谷中果树繁多,四月里阵阵花香沁人心脾,草木惊风,予人以出尘之想。于是我又想入非非,认为自己应该在五百年前练就一身绝世武功来此隐居,才不枉这洞天福地。

    不过终日面对那山那石壁,毕竟无聊至极,妻在荆楚故乡正孕育着我的孩子,天天忍受孤独和艰难,我却悠闲自在地静坐看山。山折断了我的目光,望不见楚天风云,我便夜夜做梦,梦飞荆楚,去抚慰我的妻子,而心中却更讨厌这山。

    可我毕竟难免天天看山的厄运,除非这房子没有窗户,除非我失去了眼睛。遗憾的是窗户日日洞开,眼睛也十分明亮,一抬头,目光就撞到这山。我甚至想起了愚公,太行王屋两座大山挡着愚公的出路,大概正如这山挡着我的视线一般,使人不能及远,只能面对狭小范围内的事物,因此便想搬掉它。这石壁一片灰败的颜色,看得越久,心情越懊恼沮丧。厌恶之情无从发泄,我便在给妻子的信里极尽尖刻的词句将这山诅咒了一番。妻在江汉平原颇羡慕我能天天看到长满石头的山,这使我很意外,本广也说这山富有诗意,因此我便努力去寻找它美之所在。

    我还是天天看,日久生情,竟悟出这山不少好的个性。山脚果木葱茏,正值飞花时节,叶绿花红,蜂蝶成群,充满了生机与青春的活力。山腰悬崖绝壁如刀削斧劈,给人以刚毅果敢的印象。山顶光秃秃的,却有群鸟盘旋飞鸣,把生命之歌谱进云天;想必那鸟也爱这山的气质,因此才留恋忘返。尤其那石缝里的小树,斜斜地探出头来,窥视天地万物,在风中摇晃颤抖,根却咬定石头丝毫不肯松动。还有那藤萝,葡伏在石壁上,任凭风吹日晒雨淋,它只管不畏劳苦艰险向顶点攀登。

    我告诉本广,我找到了山的诗意,了解了山的性格。这山拥有蜂飞蝶舞的画幅、鸟语花香的诗篇,拥有刚毅果敢的气质和昂扬向上的激情。望着它,便能领略到那种雄浑豪放的阳刚之美,一土一石一草一木都隐含凛然的威严。我把我所发现的山之美在信中尽情地描述,妻子读了振奋且鼓舞,嘱我学这山坚韧不拔的精神,别为家事担忧。捧着妻子的信,我由然而生崇敬之情:妻子乃至千千万万的军嫂们不正如这石山么?以其坚韧顽强的精神独自承担着生活的风风雨雨,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无私无求,无怨无悔。

    本广说,我领略的山之美只是一种表象,这山还有更崇高的美。于是,有一天我随本广攀上了绝壁。站在群鸟欢歌的峰顶放眼一望,蓦然千山万壑尽收眼底,江山如画,气象万千,给人一种清新的、奔放的、气势磅礴的感受。我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同时更感到山的崇高。面对这样一种壮阔的美,谁能不为之心折?于是我认识到自己并没有而且永远不可能征服这山,相反地我正被这山所征服,因为我愈来愈崇拜它的性格它的气质它的精神、以及它的顶点所能达到的高远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