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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荻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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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里,在苏中里下河地区是出了名的“锅底洼”河岸上,沟渠边,总是生长着一丛丛、一簇簇不同凡响的“芦苇”家乡河沟纵横,湖荡遍布,不少地方却是一片洼中之洼。出门见水,无船不行。当年这里十年九涝,每年夏季的汛期,这里成了一片汪洋泽国,许多庄稼无法耕作。然而,适宜在这里蓬勃生长的植物,也许就是它们了。

    在我的映象中,家乡的芦苇品种与其它地方绝对不同,青叶特别地阔,苇杆特别地粗,既有点像竹,又有点象苇,故家乡人将这有些特别的芦苇品种就叫“荻芦竹”

    荻芦竹对当地人的用途很大,不仅是很好的燃料,而且可人工编制成芦芭,芦帘等等,是很好的建房材料和农田保温设施。属于荻芦竹一生中的有两个重大节日,一是端阳,那时,淡淡清香的芦苇为人们奉献出自己碧绿似玉的宽阔叶片,作为包裹粽子的外衣,其味其汁早已渗入那浓浓的粽子,成为诱人食馔;二是重阳时节了,因为此时此节“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

    其实,我心中喜爱的还是那深秋里开放的荻芦花。

    特别是当你站在那深秋的芦滩时,那一片又一片洁白的荻芦花在瑟瑟的秋风中苍凉而凄美地摇曳着。它就象我的乡人一样,淳朴无言,厚实无华,从容而又愁然,宠辱而又不惊,这些不竟让人怦然心动。因为这是一种甘于淡泊和寂寞且再普通不过的花絮。荻芦花永远依赖着日精月华,风霜雨露生存繁衍着。它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十分知足而谦卑地感激着自然的恩泽,永远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膜拜着这里神奇的天宇、土地、河流。

    在那个难忘的秋晨,我踩着满地的白霜,独自一人来到北城郊辽阔的芦滩旁。放眼眺去,浅浅的河水映照着旷远的蓝天,游云在风中纷飞,大有“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之苍凉之感。大片大片白茫茫的荻芦花与高天洁白的云朵相映相辉,眼前的这芦花竟触手可及,而在遥远的白云则不得不望之嗟叹了。世上总是有许多“远”与“近”的繁复深邃命题,在这里却被诠释得如此简单明了,大自然的造化将万物神奇巧妙地相融相合起来了。太阳刚刚从云端里钻出来,就把淋漓尽致的光辉泼墨般地在芦荡里,成片的显得十分苍黄苇杆在风中顽强地挺立,想必,那初时的葱绿和粗壮锋芒,现时已与游云和流水一起隐匿在岁月的深处中。

    此情此景,我情不自禁地走到近前,伸手折扳下一枝长长而又肥硕的荻芦花,轻轻地弹去它那苇杆叶上的细密的霜露,将那令人心动灵物带回家中,插入书房中那只旧的花瓶中,自己的心绪也随之那尚且湿润的花絮悠悠微动起来。在一方小小的书室中,有一枝白得有点耀眼的荻芦花,加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满桌飘着墨香的书稿,该是何等的温馨意境啊。

    眼前这枝荻芦花,犹如一位平凡的村姑,默默无语地陪伴着你读书,若用手背去摩挲,感到的是非常异样的冰凉滑腻,柔若无骨,大有一种特别的“红袖添香”之感。它的许多动人之处,就在于她的朴素之美,抽出的花絮细长柔韧,蕴含着一层浅薄微湿的淡淡灰紫,令人不知不觉幻感之中,这荻芦花一俟盛开,盈眼便是一团亮丽毛茸的洁白了。

    时下正值冬至时分,清冷而如银的月光,映照在这枝白似雪的荻芦花上,便更显现出一种典雅的极致,令人在这溶溶的月色之中愈见一种柔若纯情的女子的风姿。这景致,极易让敏感的心灵游向远古的诗经里优雅的叙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一朵从古至今仍然多么无奈的爱情之花。然而,眼前这荻芦花却肯定不会懂得这令人动容的呤唱,它自身存有的只有一种坦然,一种依着季节轮回的更替抽穗扬花的坦然,并在一派日月清辉之中如镀了一圈银白的光晕,端庄地承受自然的光润露泽。流淌至今的河流依旧潺潺东逝,荻芦花不为所动;一年一度的雁阵迁徒轮回,芦花只是痴痴地廝守着脚下的这块土地。或许它深深懂得,所有的使它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诱惑,一切只能归于凋零。它的这种慧根与定性,不得不令我等意欲轻易背弃故乡的人羞容自愧。

    不知何因动力的驱使,令我在一个黄昏时分,又一次站在河岸傍与荻芦花对视,那隔河的河滩上,荻芦花一穗一穗的洁白素雅。田野、河道都是荻芦花柔曼的舞姿,仿佛有召唤的声音从芦荡里传出,仿佛有凝望的眼睛从芦荡里向我这边张望。很快,芦滩沉醉在夕阳的浑照里,每一杆荻芦都向往着光芒,都踮着脚尖去与最后的辉光会面。白茫茫的荻芦花倒映在澄碧的水面上,仿若下了一场不融之秋雪,衬得河水顿然亮白了几分。金色阳光裹紧坚挺的芦苇,苇杆清亮如竹,蓝天、树木、田畴、河流,在此构成了那样优美和谐的一幅天蓝、金黄与雪白色的画图。

    我久久地伫立,风声从芦滩边不停地掠驰,带走荻芦花千丝万缕的不尽怀念。那少许的业已枯黄的荻芦杆叶在河水里打圈漂浮,它们终将沉没到河底。植物的生长和消亡总是那样的坦然宁静,不由令我“茫茫吁天情,唯已心知之”此时,铭刻在心底的得与失、苦与乐,伤感和愁绪,在家乡的芦滩前消失得干干净净,感觉到的只是水乡泽国大地的博大宽容和水色天空的无比广阔。那一片荻芦花总是那样地安宁,人间的大美和真善在这片土地上总是呈现地那样纯粹。或许,这片土地经历了过多的苦难,它依然流淌着远古清清的河水,生长着千年旺盛的荻芦花和与她朝夕相依的忍辱负重的父老乡亲。在这令人怦然心动的自然景色面前,我恍然觉得自己成了一管清癯的荻芦竹,头著白色的冠花,把家乡情怀装在了行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