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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不在的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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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我的思绪很容易被傍晚的幽暗阴郁的天空,及空气周围泛起的浓浓的沉重的气息所感染,我走在灯光闪烁的街头,表情时常是忧郁的,而在此时我的心也总是潮潮的,原本那是一条正常的回家的路,我却偏偏在此时选择了逃离,而走向一条偏僻要绕几倍的路来走,每每经过它,遐思便此起彼伏,心起涟漪。

    那经过的是一排排,一片片整齐而错落有致的民房,每户门前都是绿树掩映,枝桠摇曳,每当这时,我就会想像,这多像我小时印象中的老宅院啊!我总觉得,凡是我恋恋不舍的东西必定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迷恋他必有迷恋他的理由,我记得我后来创作的一幅名为故乡的油画,青黑的大门前是苔痕斑驳的台阶,一个着白底蓝紫碎花衣衫的小姑娘坐在门前,眼前飘晃着绿枝、绿枝飘飘画完这幅画的时候正是黄昏,我的眼睛望着望着就落了泪,我想这就是我的前生吗?故乡是这样的近在眼前,故乡根本就没有这样诗情画意,可我为什么总是摆脱不掉对它的越来越浓厚的美好的想像和刻意的描画,我宁可将它展现得那么深不可测,那么扑朔迷离,那么捉摸不透的一种美,我注定一生一世也离不开这种情结,也许越得不到或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就越将它想像得好吧!青色的大门,青色的台阶,绿树掩映,花树迷蒙,青石板上我已故的爷爷奶奶就会出现,他们摇着蒲扇,端着茶杯在石台桌前聊天。爷爷高大的身躯,洪亮的京腔又想起,他又会对小脚奶奶喝五吆六的,嫌他的对襟绸褂又被拧得太干了,而不是从水里捞起来就挂上,那样会没褶,我的奶奶对爷爷的一切有时甚至是很专横的大男子作风一点反感也没有,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我现在想来世上怎会有这样对人对事一点怨言也没有的人,我的奶奶便是其中之一,她的不会操心,不琢磨事使她活到八十六岁高龄,现在我多羡慕奶奶啊!现代人,活得好也好,坏也好,人人都不轻松,人人牢骚满腹,没有满足的时候,也许真的很庆幸,奶奶作为先人,曾在那样的时代生活过,否则假如她活在现在,她是绝对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你不会算计人,有人成天在算计你,你的好与坏永远都是一些闲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只要你活着,他们对你的惦记就会永不停止,甚至连死人也不肯放过,庆幸奶奶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使她的脑子一辈子都单纯,她甚至认为世上没有坏人,从我四个姑姑的婚姻上就是鉴证。我的四个姑姑两个嫁到本地的乡村,两个嫁到北京,她们最早的十七岁就出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对于这样的终身大事,奶奶也是本着听天由命的思想,她没去四处打听女儿婆家的情况,家境如何,人品咋样,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四个女儿都嫁出去了,而恰恰是巧合也好还是她们天生善于经营也好,我的姑姑们都过得一辈子幸幸福福的,没有红过脸,有邻居的老太太向奶奶打听门道,一辈子大字不识两个的奶奶却道出惊人之语,人这一辈子,最多也活不过一百岁,一辈子得知道容人,像我们妞妞的爷爷生来就是个急脾气,他急我不急,什么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忍过了今儿明就有好日子等着你。多年后我细细揣摩这些话的滋味,我才深知它的厚重与份量,多少次我伏案沉思,总在想,对于任何一个经历过婚姻生活的人来说,婚姻的苦与乐、酸与甜,好与坏无疑带给我们每个人都是千疮百孔,沧海桑田,略显沉重的疲惫的心,经营它苦费心机,不懂得此道更是破败不堪,难以收拾,可有时违背心性的事情,不是每个人什么人都做得来的,谁又能为谁改变多少呢?谁又能改变得了谁呢?看来只有适应了,忍了,可要是不能适应不能忍呢?是修炼还不够吗?我的姑姑们都没念过书,都不懂得很多很深奥的大道理,可她们打小就知道上行下孝,操持家务,用她们的勤劳与善良维持着一个个家庭和谐有序地运转,她们对人没有要求,对婚姻没有要求,看不出对方的毛病,不挑事,这使她们的思想永远纯净,她们对外不会算计谁,对家里人也不会指责生事,她们多幸福呀!她们自己幸福也给他人带来了幸福,相比之下我怎么就做不到呢?我会对我的他谁先来电话谁后来电话而铭记于心,我会对他大声吃东西的声音厉声指责,我会对他看小品时该不该乐的问题倍加关注,我会对他上楼、开门的声儿过大过快不满意,我会对他丢三落四的毛病大动肝火,我那么追求生活的细节,可为什么偏偏遇到天底下最粗心的人呢?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吗?想想,总觉得委屈,一委屈就发脾气,一发脾气就不管不顾,什么伤感情的话都说,我怎就不知道忍忍呢?冥冥之中有声音在关照我,我的孩子,你过得不快乐,我知道,眼泪似要下来,我知道这是来自天堂的奶奶的声音,我循着声音仰望苍穹,我泪如雨下,我哭诉,我的不快乐是真的,是写在脸上的,刻在心里的,我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我是天底下最孤独寂寞的一个人,为什么您要离我而去,天地间注定要我孤独一生吗?那个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被我近近的听到:

    孩子,和人的死亡比起来,任何的烦恼痛苦不快乐都是很轻很轻的,走了的人不得不离去,活在世上的人可要好好懂得珍惜呀!请珍惜你身边的友情、亲情与爱情,好好投入你的感情,那是一个人灵魂深处最美好最神圣的东西这是奶奶在劝诫我吗?怎么有的话很像,怎么有的话又不像,如不是奶奶,这又是谁的声音呢,是冥冥之中的我的另一个声音吗?也许是。但我更愿意把它想像成是我亲人们的声音,有人了解我,有人理解我,有人关注我,我得到了我需要的东西,我多么幸福!我的亲人们不会诋毁我,排斥我,陷害我,嫉妒我,即使他们不在了,他们还在为我操心,时时注视着我的生活,他们的声音无处不在!我想起我的奶奶一生平平常常,守家守业地过日子,绝无独立的人格、个性和自由可言,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爷爷说了算,奶奶很乐意这种从属的、省心的地位,我怎么就理解不了她的心思呢,人心真是差异很大的,我宁愿自己不省心,也不愿自己没地位,受别人管制,是奶奶生错了时代,那个时代妇女本来就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但她能感觉不到痛苦也是相当幸福的,有思想的人永远痛苦,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如此。

    多少次我徘徊于爷爷奶奶长眠的堤头,那里绿树葱茏,草虫低鸣,我久久地或坐或立于此,赶上纪念日,我会烧一把纸钱,且总在天基本上擦黑的时候去,感觉那样更接近灵验吧!我擦火柴的手在纸间抖动着,如果一下子就点着,我会认为他们在那边过得很好,不愁吃不愁喝的很随心意,如果反复点不着,我就会努力地想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惹他们不接受这一切了,然后就是默念,把内心深处的所有不与人言的话说给他们听,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倾诉处。想当年,对于他们离去的现实,好长时间也无法释怀与接受,但仿佛不知是哪一天,也许是上苍看到我在人间的苦难,特意让我生出此念来以此来慰藉吧!

    我早晨骑车走在上班的路上,我会下意识地抬头望望天上的白云,白云仿佛对我摆手说,我的孩子,祝你一天工作愉快,慢点骑。我守着这些话,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傍晚,我于沉沉的暮色中往家赶,无处不在的那个冥冥中的声音仿佛又在说,孩子,注意安全,别着急,那么争着抢路干什么,我的心于是好长时间都被幸福包围着,潮潮的,润润的,我的裙摆飞扬,我的表情美丽而忧伤,他们谁也没有离我远去,他们的灵魂无处不在,时时刻刻于空中追寻着,于平地注视着,他们也许早已化成了天上的一朵云,或路边的一棵树巨大的温暖的气息重重地将我包裹,让我泪流满面,冥冥中的那个声音仿佛又在说,我的孩子,你怎么那么爱流泪呢?不要这样,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还可以天天说话,每时每刻在一起,这样很好呀!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无处不在的灵魂,已植入了我的神经,深入了我的骨髓,溶进了我的血液,衣服可以常换,面目可以整容,头发可以漂染,唯有神经永不会更换和着色,他们谁也没有离我而去,他们永远和我在一起,在一起。

    “今天我画了一幅画,只是心情不好,后来不画了,我很着急,时间利用不起来。”

    “今天买了一盆文竹,放在书房里,很雅致的,见到文竹,就想到高雅别致情趣一类的话题。”

    “咱家的老宅院要拆迁了,真舍不得。”

    “还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怎么办呢?”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安慰我的心,岁月渐渐流淌,该离去的终归要离去,我们留不住,我们还要赶路、赶路、虽然路上充满了忧愁,亘古的忧愁,虽然路上充满了寂寞,刻骨的寂寞,但我们还是要赶路,赶路,走好每一步,我切记,我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