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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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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跟你请教一些问题吗?”

    一道轻柔的声音令正在沉思中的裴令慊抬起头来,望向声音的来源处,愕然发现务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跟前。

    “我能请教你是怎么进来的吗?”裴令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说起来也真巧,他才想到她,她便自动来到他的眼前;不过,她这个不屈不挠的小记者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他应是为了那桩事。

    “整个公司里都没有人,所以我在外面打声招呼便走进来了。”务晴老实地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总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倘若不是因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三年前的新闻资料,她是绝不可能来找他的。学姐告诉她,三年前所有的新闻全都让他一个人给封了下来,所以他铁定知道所有的事实,而学姐也是因此对他特别感兴趣,很想知道一个小小的经纪人为何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过,她倒不是想知道他有多厉害,她只是想知道三年前桓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要找出事实的真相。

    “是吗?”裴令慊挑眉想着,今天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到公司来。“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将双手交叠枕在桌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等待她发问。

    “我想问你三年前竞芳到底是怎么死的。”务晴倒也不唆,开门见山地问。

    她想知道竞芳到底是怎么死的,想知道她的死对桓恺到底造成多大的影响,想知道自己到底犯下多么重大的罪让他如此对待她!

    “竞芳?”

    裴令慊眯起墨黑的眼眸看着她。

    “你不可能不知道她吧?”

    “我并没有说我不认识她,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和她熟得很。”他勾起坏坏的笑。

    “那你一定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吧,毕竟整个消息是由你一手封锁的。”务晴急切地问道,双手更是撑在桌面上,等待他的答案;她真的好想知道,而现下也只有他能够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我当然知道事情的经过,而消息也是我一手封锁的,毕竟桓恺是我旗下的艺人,我保护他是正常的。”裴令慊勾起邪佞的笑睨着她几欲喷火的眼,不一会儿又说:“不过,你凭什么要我把亲手封锁的消息告诉你?难道你认为我有那个义务吗?”

    “我”

    “况且我并不是当事人,我不认为我该把他人的私事告诉你。”裴令慊不客气地冷讽“虽然你不是艺人,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被媒体追逐的滋味并不是很好受的,是吧?”

    务晴闻言也只能狼狈地低下头。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自从她和桓恺的事情被大肆报导之后,她确实也尝到被追逐的滋味;尽管事情已经过了,仍是有媒体跟在她的身后,甚至违纪姐也在打她的主意,等着替她办一场专访。真是荒唐得可以,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受访人。

    不过,就是因为如此,让她更想要知道实情,她想反击桓恺对她的伤害,即使在日后标题打上“她是为了一篇被封锁三年的新闻而缠上桓恺”也无妨,再怎么差的情况也绝对好过现在。

    她一定要知道答案!

    “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一定会去追查你和那些出生证明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务晴斩钉截铁地说着。

    “你在威胁我?”裴令慊敛起笑睨着她。“你以为我会在意那些出生证明,抑或是任何你可能追查我的线索?”

    “不,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把桓恺的事告诉我,如此一来,我就会把出生证明的事情给忘了,当作我从来没见过。”

    务晴紧握住冒汗的手心,虚张声势地说:“否则依我所看到的内容,我便可以做出相当大胆的臆测。”

    她在赌,赌自己的未来。

    “是吗?”裴令慊挑高眉笑得诡异。“我倒想知道你心底有什么大胆臆测。”

    想威胁他,她还早得很,不过他倒是挺欣赏她的,毕竟敢当着他的面威胁他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你”务晴瞪大眼眸望着他,难以置信他竟然不以为意,难道她的想法有错误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务晴还想再说什么时,忽地,她身后传来一道饱含危险性的嗓音,震得她身体颤抖了下,不敢回头。

    “我”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他低柔的嗓音如鬼魅似地萦绕在她心头,即使双手紧捂住胸口,想平稳过分跳动的心脏,依然感觉全身酸软无力,没有勇气面对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桓恺暴喝一声,不知打哪儿冒出的怒火直窜向他的心窝。该死,她现在是真的打算不当记者了,干脆直接缠上裴令慊,用她对待他的方式对裴令慊,她想要借此成为他旗下的艺人吗?

    “她是来向我打探你和竞芳的事。”裴令慊笑得很可恶地看着务晴,望着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笑得更是得意。

    “你!”桓恺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她,紧握住双拳。“你为了要知道那一件事,便可以毫无羞耻地找上他?”

    她当的到底是哪门子的记者,居然可以为了内幕消息而放弃女人的矜持?

    “你把她带走吧,我可是忙得很。”裴令慊坏坏地笑着。

    桓恺闻言,紧咬住牙关,长腿向前一跨,不理会她的挣扎,拉着她直往外走。

    **

    “你现在是闲得没事干了是不是?一天到晚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一把务晴拖进会议室,桓恺随即不客气地将她困在墙角,双手抵在她身侧的墙上,成功地禁制她的行动。

    “我会这么闲也是拜你所赐!”

    务晴张皇失措地垂下脸,硬是不愿再瞧他一眼。她是个平凡的女人,亦是个死心眼的女人,她并没有那么坚强的说志便能忘了他,别再让她见到他?咸臁鹪偃盟薹ㄋ佬摹?br>

    “所以你当不成记者便打算闯进演艺圈是吗?”桓恺沉下嗓音,眸子迸射出慑人的光芒。

    这个该死的女人!难道打从一开始,她便想借着这一份工作接近所有可以帮助她的男人吗?而他,不过是她众多选择之中的一个?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使劲地想推开他,孰知他仍是闻风不动地站在她的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她真的是罪无可这似的。

    敝了,他凭什么这样抹黑她?他凭什么以为她要进入演艺圈?

    “是吗?”怒火像是汹涌的大浪般,疯狂地直往他的心头窜,几欲淹没他仅剩的理智。“那么,你是真的很想知道我和竞芳之间的事?但是,我请教你,这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把我的私事报导出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也一样的,不是吗?难道被媒体追得喘不过气来,你仍是不以为意吗?你仍是无法感受到我们身为艺人的痛苦吗?”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一件事情,不想让她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事,那一段他亟欲磨灭的尘封记忆,她为什么一直要在他的面前提醒他,他曾经为了一己之私而毁了两条人命。

    “我确实很痛苦,就是因为痛苦,所以我更想要证明我的清白,就算别人误以为我是为了得到内幕消息而出卖自己,也好过你给我的惩罚!”务晴怒瞪着他,然而这一看,她随即便后悔了。

    他的眼太悲伤,紧紧揪住她那颗依然爱恋他的心。他到底想要怎样折磨她、伤害她?难道她要为自己洗刷冤屈也不对吗?

    “你犯不着这么做,只要你求我,我便可以为你澄清,你为什么不求我?”他忽地大吼一声,炽热的怒焰跟随着呛辣的妒火烧上胸口。

    他钳制住她的身体,随即用口封住她滔滔不绝的讥讽谩骂。

    他的吻深切而渴望,勾诱着她原始的本能,温柔地等待她退去矜持。

    “不要!”她浑身无力地推拒着。

    “我知道你会想要的。”他斩钉截铁地说着。

    “不!”她在狂热的吻中喘息斥道。“你既然不爱我,就没有权利再这样的对待我!”

    她不想再犯错,更不想再愚不可及地以为他真的会爱她,现实是残酷的,而她也已经看得很清楚,她不会傻得一错再错。

    因为还爱他,所以她才要离他远一点,绝不能再受他挑逗,不能再看他那一双忧惬的眼眸。

    “你”他错愕地瞅着她瞧。

    “你放开我,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才到这里来,更不是供你发泄的工具,你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永远不会成为惟一!”务晴声嘶力竭地吼着,水眸不敢再看他一眼。

    “你想成为惟一?”他不懂她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不能纯粹只为了想念她而靠近她,喜欢她而占有她?“你想要和竞芳一样独占我?”

    她想要的东西和竞芳一样,但是竞芳所给他的感受只有沉重的责任,而她给他的却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而这种感觉是他亟欲逃避却又无力自拔。

    “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我只是想要知道竞芳的死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竟然可以让你如此地慌乱,而不愿公诸于世。”她说着违心之论。

    “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无妨。”桓恺忽地说道。“我和竞芳是在孤儿院认识的,但是当我被裴令慊收养时,她却只能孤独的待在孤儿院里,所以当我有空时,我一定会回孤儿院陪她。这样单纯的心情,到了最后竟然让她误以为是爱情,而我也愚蠢地以为那便是爱,所以她腹中有孩子时,我们结婚了,以为从此以后我们便可以拥有一个家,然而”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似的,回忆着那一段被他封起的惨澹过去,而他突然的告白也让务晴愣愣地瞅着他,像是要望入他心底最真的灵魂。

    “进入演艺圈就像是进入地狱,所有负面、恶意的伤害随着我所获得的荣耀接踵而来,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不时陷入自己的思考空间里。我压根儿忘了竞芳、忘了我还有家、忘了有人会在家中等我。”或许因为他是孤儿,或许从小时候起便学习保护自己,所以他永远只会保护自己。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在她身边,当然,当她在医院里因为难产而死的时候,我一样也没有在她的身边”

    他的愚蠢竟然就这样害死了两条生命!

    “桓恺”

    她瞪大泛泪的眼眸,努力地辨识着他话中的真伪,因为他是一个演员,而她也吃过他的亏,她当然无法轻易地相信他所说的话;然而他的眼太忧伤、太哀恻即使是虚假的,她也会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

    他是个精湛的演员,扮演过许多角色,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真正的他,她却愿意相信此时此刻的他扮演的正是他自己。

    也难怪他会那么恨她,因她逼迫他再一次想起这伤人的回忆。

    **

    “然后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桓恺喃喃自语着,抬起木然的眼眸睨着她。“我只记得我讨厌媒体,我痛恨媒体,是那些该死的媒体不断地扒粪,不断地挖掘,为了独家新闻可以出卖任何一个人,毫不理睬当事者的私生活曝光在媒体时必须承担多少的痛苦,而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那么厌恶她了,只因她和竞芳一样执着、一样固执,只要是她们决定好的事情便不会更改;她的执着却又远比竞芳带给他的还要沉重,她的多情比竞芳带给他的还要心痛。她比竞芳还要加倍地折磨他的灵魂。

    “我不一样的!”务晴微抖着唇,矢口否认。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不过是认为事情必须放在台面上讨论,才能求得公平、公正,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哪里不一样?”桓恺悲怆而狂放地笑了。“你们这些人只看到艺人们璀璨的一面,羡慕艺人所拥有的一切,却没有想过艺人必须付出多少的心血,才能够堆砌成今天的荣耀?又有多少个艺人失败在无情的镁光灯下,你到底想过没有?”

    桓恺咄咄逼人地道,幽深的眼眸里有着红色的血丝,像是只受了伤的野兽,正张牙舞爪地向她逼近。

    务晴望着他,却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只能任由他数落她的罪状。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公平地看待每一件事,但人都是有弱点的,怎么可能不会犯下错误?

    可悲的是,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她和那群质问她的媒体记者一样,只看到事情的表面,却没有想过事情的背后会是怎样的心酸;而她即使明白了桓恺为何对她的恨意如此深,她却只能于事无补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唾骂,只因她真的无法弥补她的过错。

    她以为她可以找到他的把柄为自己洗刷冤屈,却只是将他心底的伤口挖得更大。

    “你总算是无话可说了?”桓恺狰狞的俊脸上有着冷厉的笑。“我亲手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小孩,对于一个演艺事业如日中天的我,我岂能让这种消息走漏风声,对不对?”

    顿了一下,他冷冷地又道:“我当然得费尽心机地处理这件事,而我伟大的经纪人成功地为我封杀了这个消息,让我可以继续在任何人面前扮演完美的角色。”

    到了最后,他却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他厌倦那样的生活,厌倦那种不认识自己的日子,厌恶着自己捺着性子和令自己作呕的人谈笑风生!他活得不像自己、做得不像自己、演得不像自己,甚至还忘了自己。

    他不懂为何会迷失了自己,于是他跳脱这样容易令人迷失的世界里。

    然而,他还是成功地成为了巨星,可是他却付出庞大的代价,背负着巨大的十字架,直到他死为止,才能为他所犯的错赎罪。

    “你不要这么说”

    望着他这般慑人的怆笑,务晴不觉得惶惧,只觉得深深的怜惜,她惟一没有看错的便是这一双眼,这一双最真实而不虚伪的瞳眸。

    “否则我又该怎么说?”他笑得疯狂,仿佛她的回答很可笑。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

    务晴想为他辩解,却被他无情地打断。

    “谁自责了?你认为我是在自责吗?那你可就错得离谱了!”他的双手紧紧地搂住她,将她狠狠地拥入自己的怀里。“在葬礼上,我连一滴泪都没有流,我甚至庆幸自己终于解脱了。”

    他是一个多么无葯可救的人啊,那么一个爱他胜过自己的女人,最后却落到这样的下场,他却连一滴泪都吝于施舍。他不爱她,打从一开始便不曾爱过她,娶她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孩子,娶她是因为他觉得他该负责任,其余的什么情感都沾不上边。

    或许他根本就无法爱人,否则怎会无法回应竞芳的爱?否则岂会无法面对务晴那一双清澄的眼眸?

    “你不要再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了,实际上你很痛苦对不对,你很自责对不对,你又何必强要自己扮成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务晴声泪俱下地说着。“在我的面前,你可以演回你自己。”

    她是个多么卑劣的人,只知道恨他、怨他,挖空心思地寻找他隐藏的事实,想为自己雪冤,却不知道自己竟伤他这么的深。

    一开始,她便先伤他的。

    或许她根本就不适合当记者,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群握有裁决权的人,还用不着她自以为是地裁夺别人的生命。

    “你懂什么?”桓恺忽地将她推到门外,瞪大冷厉的眼眸瞅着她。“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论断我?你不过是个记者,一个扒粪无耻的记者,你最好给我滚远一点,千万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像是赤裸着身体展现在她面前一样,轻易地让她把他给看清楚,一眼看穿了他的伤口在哪里、看穿了他伪装的坚强,却又无力掩饰的无奈感。

    “对不起”务晴眼中噙泪瞅着他,满怀歉意地道歉,是第一次的道歉,亦是最后一次;从今而后,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绝对不会。

    “我用不着你的道歉,你滚!”

    桓恺无情地吼着,用力甩上门板隔去她啜泣的脸,也掩饰了自己的脆弱。

    在门板的两边,两颗心、两份情,却不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