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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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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最残忍的恶梦,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德孋再一次失去了自由,全身被绳索紧紧地缠绕在木柱上,不得动弹,也无力动弹。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白昼与黑夜,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一直无法自这个冗长而妖诡的梦境中苏醒,令她疲乏无力地等待梦的尽头。

    “孋儿,你醒了吗?”

    帐帘忽地被掀开,帐幕外是一片迷茫的湛蓝色,像是五更天,天甫亮一般。

    德孋抬起空洞的水眸,怅惘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玄煚手中捧着一桶水和一些东西来到她面前,随即点上油灯,仿似白昼降临在这个只有黑夜的地带。

    “孋儿,你的气色不太好。”玄煚轻喃着,大手轻轻抬起她尖削的下巴,心里浮起难以言喻的心疼,但心疼归心疼,这一切全因为她的抗逆,全来自于她的桀骜不驯,怪不得他。他记得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应是娇柔而乖巧地偎在他身边,而不是桀骜地抗拒他!

    “你会心疼吗?”她酸楚地扯动唇角,露出绝艳哀凄的笑。倘若他会心疼的话,又怎会这样无情地待她?现下的她,不是他的福晋,纯粹只是他的手下败将,只是他残虐欺凌的禁脔,是他玩弄的俘虏!

    “你是我的福晋,我不心疼你,又该心疼谁?”他的大手掀开她身上仅能遮蔽的凉被,露出一身触目惊心的红痕,心不由得抽痛,随即敛下浮躁的心神,将布巾沾水拧吧,轻轻地擦拭她身上的汗渍和他所留下的痕迹。

    “你还是用这份心去心疼那位丽香姑娘吧!”她轻蔑地笑着,有种万念俱灰的凄冷。好愚蠢呵!她明明是恨着他的暴行,为何心里却又在意着初见面时的那一幕?她宁可他拥紧她,在她身上狂炽地烙下属于他的痕迹,也不愿意他用那一双有力的臂膀拥抱其他的女人!

    很愚蠢,是不?可她终是逃不开情网,逃不开纠缠的爱恋,一颗心仍是疯狂地向着他,全然失了主张,全然忘了仍在战场上奋战的镶红旗兵,忘了仍不知安危的万岁爷;她像是个自私的女人,将仅有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他身上,然而他却不愿意相信她对他的忠贞。

    真是讽刺,他明明是不相信她的,却又不愿意放她走,也不让她以死求个痛快,分明是要折磨她,是不?而她却偏又甘心忍受他的暴行

    “你吃饭了吗?”玄煚轻笑着,缓缓地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让她自由地坐在木柱前,瘫软的身子倒卧在地毯上。“她不过是吴世番最宠爱的妹妹罢了,而我则是利用她,今日才能拥有这地位;她不过是我的利用品罢了,其余什么都不是,能够让我如此痴迷的,惟有你了,孋儿。”像是解释一样,当他把话说完之后,又将布巾浸湿拧吧,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她的身体干爽许多。

    “是吗?”她嗤之以鼻。他的话与现实有相当大的差距,然而他却浑然不觉。

    “倘若不是爱你,早在将你擒回的时候,我便会杀了你。”玄煚乘机在她的粉脸上落下一个吻,像极了当年的他,令德孋忽地一惊。

    他就是如此,她才会逃不出他所设下的情网。

    “你不杀我,不是因为你极想知道清军的路线图吗?”她淡然笑问,瞅着他俊魅惑人的脸。“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到死也要带着那份路线图到黄泉之下,你若是有本事,便到冥府来找我要吧!”他对她,不过是利用,如同他对待吴丽香一样。

    “话可别说得太早。”他诡邪地笑着,魔魅滋生。“我若是要留你,饶是牛头马面也得要给我退下,沾不上你的身子。”他抚着她细腻的身躯,爱抚着她玲珑有致的胴体,来到了酥软的椒乳,在早已挺立的蓓蕾上流连不去。

    “不要”她娇吟不已,欲拒还迎地战栗着。天,这些天来,他不知道已经要了她几次了,昨儿夜里亦是,他该不会是又要对她

    她轻吟出声,令他感觉她是真的恋上了他,也识得了翻云覆雨的喜悦,不过现下可不能再这样下去,只因他不想伤了她。

    霎时,他将她的身子扶正,让她的背靠在木柱上,拿起木梳,开始梳理她一头乱发。须臾,如云瀑般的秀发倾泻在他手中,却带来滴滴热泪淌落在德孋心中。

    他向来最爱梳她的发了,他还记得吗?

    “瞧,这样不是好多了?”话落,他将梳子放下,满意的望着他为她盘好的发丝,自他捧来的东西中,拿出一些胭脂水粉。“记得以往,我最爱把你带到额娘的院格里,拿出阿玛送给额娘的水粉在你脸上涂涂抹抹的。”话落,他的手也开始拿起水粉在她的粉颊上拍着,再涂上胭脂,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些,再拿出描眉笔,轻挑着她的浓眉。

    “你是来与我话从前的吗?”她轻颤着唇,死命地抑住几欲溃散的心魂,才得以不让脆弱的泪水滑落。

    “当然不是。”他淡笑着,拿起他为她准备的衣裳,逐一为她穿上,最后再为她套上一件丝缎的背子,才望向她淡漠的丽颜。“这衣衫是不如王府的来得精美,不过倒可以凑合凑合。”

    德孋瞅着他不发一语,任由他将她无力的身子扶起,随着他走出帐外。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踏出营帐,得知原来这个营帐竟是设在与镶红军扎营地不到五里的山丘上。她放眼望去,顿时发现这里八成是个暂营而已,因为这里只有寥寥无几的营帐。

    “你想放我走了?”她仰首问道。难道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遂他要放她走了?像是吴丽香一般,她不再有利用价值了,他便打算将她丢到一旁去?

    “你以为呢?”他仍是笑着,笑得神秘而诡谲。他默不作声,伸出大手将她拥在怀里,走到一匹像是特意留在营帐边的骏马,跳上马背之后,随即一把将她拉上,坐在他的身前。

    “你究竟想做什么?”

    “待你看到了,你便会知晓。”仍是一径的神秘,但仅有他知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

    “这是”德孋不禁瞪大了眼,所有病态在望见眼前这一切时,皆被抛诸脑后。现下岂容得她病恹恹地窝在他怀里?她扭动身子,想跳下马背。

    “孋儿,我是带你来观战的,可不是带你来阻挠的。”玄煚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擒住,不让她肆意妄动。

    他诡魅的眼邪气嗜血地眺望着足下的广袤沙场,望着平西军杀得骁勇善战的镶红旗兵抱头鼠窜、溃不成军,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魔性的笑。看来不一定旗军才是最勇猛的,真正的骁勇善战!还得看领兵的大将如何运筹帷帽。

    “玄煚!那可是你当年一手训练的镶红旗兵啊!”德孋瞪大了晶莹澄澈的水眸,难以相信他竟会恁地无情、恁地丧心病狂!

    这些镶红旗兵可都是他一手栽培,由各旗里挑选出最善战的勇士,旨为平乱之旗军,而他竟是毫不留情的下令,打算歼灭所有的旗军!他到底是不是人,到底还有没有心,否则怎能如此无情?他体内真是入魔了吗?

    “那又如何?”他冷眼嗤道。是他培训的又如何?他要他生,他便得生,他要他死,他便得死,

    “你到底是不是玄煚?”她的心都快冷了。她的玄煚是放荡了些、恣意了些,但还不至于恁地冷酷,不至于会无情地致任何人于死地;他是无心的鬼怪,是无魂的邪魔,他绝对不是玄煚。她该觉醒了,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编织自欺欺人的美梦来欺骗自己

    “这问题,你已问了我数次了,还不腻?”他低笑着,温醇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颈边。“孋儿,你说,你还认不出我吗?你是太想念我了,想念到想不起我到底是何容貌了吗?”

    “你”她缩着颈子,潋滟的水眸直视下方的战况,一颗心如珠玉滑过,嘈嘈切切、纷乱不已。他到底想怎样?到底打算如何伤害她?

    “我夜夜眷恋着你!你还认不清我的容貌吗?”他伸出湿热的舌轻舔着她滑腻的颈项,温热的气息煽惑地吹送。“待我摆平了这一役,再与你好生缠绵一番,让你确切地看清我的脸”

    “住口,我不想看见你的脸,我不要!”德孋推着他,上半身一个不稳,险些滑下马,却被他坚如铜墙的手臂一把捞起,霸气的揉入他纠结的胸膛。

    “你不想看见我的脸,难不成你是想看见鄂图泰的脸?”他冷冷地讪笑着,笑容里噙着魔魅光芒的寒瞳。

    “你还记得鄂图泰是谁吗?”倘若他还记得鄂图泰是谁,他应该知晓鄂图泰必定在这战场上,又怎会忍心实他于死地?

    “我岂会忘了他是谁?他是我的奶娘之子,是我的好兄弟,更是我惟一信任的人。”他淡淡的说道,忆起从前。他是他的好兄弟,是他惟一可以信赖的人,早在多年以前,他便告诉过鄂图泰,要他在他有什么万一的情况之下,定要守着德孋,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他保护德孋,不让她伤到一丝一毫。

    事实证明他果然值得他托付,因为有他的保护!德孋现下才能出现在他面前,他岂能不感谢鄂图泰?不过

    “那你一定知道鄂图泰现下就在这战场上,你怎么忍心发动这场残酷的战役,非要杀了鄂图泰不可?”德孋转过身子,双手不断地捶着他宽阔的肩,推拒着他。

    “谁说我要杀他了?”他依然噙着冷异的笑。“我感谢他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杀他?”

    “那你”话未说完,阵阵震耳欲聋的鼓声齐鸣,平西军的吆喝声震天般响,随着鼓声,扬着旗帜,不如头次交战的散漫轻浮,反倒是军心大振、杀气腾腾,呈双翼夹攻,将所有的镶红旗军团团包围。眼看着群龙无首的镶红旗军在他们的包围之下,已呈现散乱无序的状态,德孋不禁为正中央发号司令的鄂图泰捏了一把冷汗。

    “鄂图泰!”她不禁喊着,想要跳下马去,却又被他紧紧钳住。

    “放心,我不会杀了他,我只会活捉他,你用不着为他担心。”玄煚好心的为她解释,孰知

    响亮的巴掌声划破天际,穿透了哀鸿遍野的杀戮战场。

    德孋噙着泪水,悲红了一双水眸,云瀑似的发丝散乱,贝齿紧咬着下唇。“你不是人,你不是人!”话落,她便伸出一双玉手打算抢夺他挂在腰间的长剑,玄煚愣了一会儿,才探手要抢回,反倒被她划破了手。

    “你别靠近我,你要是接近我一步,我一定会杀了你!”她敏捷地跳下马,怒瞪着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眸子。

    “孋儿?”他冷着俊脸,双手紧握成拳。坐在马上的他,邪魅如魔。她居然敢伤他!玄煚望着被她划破的掌心,这不住渗出的血,像是自他揪紧的心头淌出似的,痛得他无以复加。他猛地闭上魔魅的眼,静默了一会儿,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待他再睁开双眼时,诡戾的眸底染上了无情的痕迹。他倏地跳下马,踩着似魔如魅的脚步,一步步逼近她。

    “你不要再靠过来,走开!”她痛楚地挥起长剑向他,泪水不禁滑落香腮。“你不要逼我”

    “你是为了鄂图泰要杀我吗?”他眯紧流露出危险讯息的眸子,牵动冷漠森鸷的俊脸。

    “你还不懂吗?”他为什么永远不懂她的心?“我不是为了鄂图泰要杀你,我是为了你放肆的罪行要杀你!”她多么不愿意这样对他,但是他却逼得她不得不挥剑对他!老天为何要折磨她?历经八年,好不容易让她找到她寻寻觅觅的人,为何相爱的两人见着了面,却非要兵戎相儿,非要挥剑相向?

    她真的好爱他,可以不顾一切,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生命,只为求得两人的相守,为何是恁地困难、恁地艰巨?她不过是想要寻回那一个宠溺她、疼爱她的人,为何当她找到他,他已是这个样子了?难道真是事过境迁、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原点了?

    她真是太愚蠢了,才会以为他们可以回到无忧无虑的年少时代,才会盲目地由他牵引着她的心,到头来只是让过剩的期待变成痛楚的失望,让她狠狠摔落地狱。

    她真的很爱他,遂她不会再纵容他犯错了!倘若他有罪,就让她与他一起承担,即使要下地狱,她也要与他同行。待她杀了他,她便会随他而去

    “你真要杀了我?”他挑了挑眉,俊脸带着莫测的诡色。当年,当他知晓德孋入宫时,他曾经是那么恨她忘了与他的这段情,曾经发下毒誓,绝对不再与她相见,即使见着她,也定要取她的性命,以消他心头之火。但是现下他见着她了,却没办法杀她,思念敲痛他的每条脉动,唤醒他锥心泣血的想念,是恁地伤他至深。

    她不会懂得他是多么地思念她,甚至纵容体内的邪魅将他吞噬,而她却挥剑向他?这是多么讽刺!他没有办法杀她,若是她能杀了他,是不是也算扯平了两人的思念?倘若她真要他这条命,给了她又何妨?

    “你不要再逼我了!”她痛苦地低喊,泪水扑簌簌地流下。为什么要这样逼她?为什么非要这样逼她?她真的不想杀他,倘若还有退路,她真的不想杀他

    “那就对准这里,给我一个痛快吧!”玄煚走到距离她不到两步的地方,才停下脚步,拉开衣襟,大手指着自己结实的胸膛,对着她挥高的长剑。

    “你”她瞠目结舌。他真要她杀他?真要她杀了他?她这八年来日夜勤练拳脚、勤习兵法,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要寻他,为的是两人的团聚,不是为了要杀他的!倘若她早知道两人见面,会变成一触即发的自相残杀,她宁可一生一世不相见,即使抱着剐心的思念度过一生,她也无怨。

    “你不杀了吗?”他低问,俊脸隐含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若是要日日夜夜被心中的魔魅牵引,倒不如让她一剑了却他的痛楚,这不也算是一种解脱?倘若她心中已没有他,倘若她真的可以挥剑向他,他还有什么不能给她的?即使是命又如何?

    “走开!”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双腿已然立在崖边。

    “你也可以押着我!命平西军停止攻击呀!”他好心地提醒她,让她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我”她心乱如麻,压根儿不懂他语中的真伪。是的,当下最重要的,便是解救几欲被灭的镶红旗军,她不该再顾及儿女私情,但是

    “孋儿,你的时间不多,必须赶紧做出决定。”玄煚低哑地说,诡邪如无月的寒夜星眸直瞅着她,牵动了她的心。她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杀了他,赶紧逃回京城;二是押着他号令平西军,就是如此简单。

    “我”她的双手颤抖不已,冷汗直往额上冒出。

    “快点决定,否则你要我为你决定吗?”玄煚突地大步走向她,直往剑锋倚去,像是要替她做下决定。

    德孋瞪大丽眸,冷汗直淌下苍白的玉颜,在他接近剑锋的前一刻,她的身子一软,往一旁倒下;电光石火之际,玄煚伸长臂膀将她紧紧拽向自个儿怀里,双手紧拥着她,像是要把她揉入体内似的。

    倘若她真可以杀他的话,那就让她杀吧,他懦弱地不愿面对没有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