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笑拈青莲 > 第九章

第九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棒着一面墙,墙外是金阳灿烂的天地,墙内却在层层警戒中显得沉重而阴鸷。

    霍青莲坐在一株双手合抱那般粗的大树上,迷离的眸望着墙内那方完全脱离光明世间的地狱。说是地狱一点儿也不为过,进入天牢里的人几乎没人活着出来,天牢是通往黄泉的中继站,而她的杀父仇人于书令就关在里头。

    好几次,她想尽办法欲入天牢,亲手杀他为父母报仇,皆未成功。至今这份仇怨依然没有减少,恨意已经累积到几乎压垮她身心的地步了;她想,就算要拿她的命来换进天牢的机会,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过一剑杀了于书令呢于依人哀伤欲恆的脸庞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哭得心碎肠断地拜託她救她父亲一命。

    霍青莲毫不怀疑,若于书令死了,留下胆小娇弱的于依人,绝对无法独活!

    姓于的害死了她一家八十余口,如今他自己也因罪家破人亡,这是天意,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她一点儿都不需要愧疚,或心生不忍!

    偏偏,只要一忆起于依人的泪,她的心便像针扎着那样痛。为什么?她不该有那样的感觉,于依人是她杀父仇人之女啊!

    呆呆地望着天牢大门,突然发现她持剑的手在抖着,因为于依人使她坚定的复仇之心软化了。

    “可恶”愤怒的拳头击中树干,击落了一地的树叶,同时也伤着了她白晢的手。

    一片衣襟立时出现包住她鲜血淋漓的拳头。“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方悠然低叹。

    不久前,自她上树呆望天牢时,他就来了。只是他不想惊扰她,立在树下默默守着她,直到她激动地伤了自己,他才飞身上树,为她包裹伤口。

    霍青莲任由他处置自己的手。这一个月来,这样的相处似乎已成他们之间的惯例,她任由情绪主导了言行,做出一件又一件不用大脑、伤人又伤己的蠢事;而他,那养尊处优惯了的安南王爷,始终不发一语地守在她身后。

    他不介意,也不指正她的愚行,对她的宽容就像大海那般深广,而他的守护则稳若泰山,教她几乎要相信他所谓的一生一世是永远不变的。

    原来世间真有所谓不变的爱吗上天让她在生命将尽时遇见他,是否打算补偿她多年来的乖舛命运?

    但不会太迟了吗?她都快死了霍青莲情不自禁倚进他怀里,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胸膛厚实而可靠,那双铁臂可以紧紧地抱住她,给她带来如癡如醉的眩惑快感。

    方悠然一记喙吻印上她白皙的额,如她所愿地将她拥得密实不分。他举起她受伤的手臂,发现鲜血还在渗出,他心疼地伸出舌头,舔去那腥浓的血沫,同时也舔净了她微沾树屑的伤口。

    霍青莲呻吟一声,螓首埋进他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她好累,也厌倦了,仇恨压得人身心俱疲,令她渴望解脱,但是,他的情却深深牵绊住她;留在人间,是因为舍不得与他分离。

    可纠缠到最后,她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生命的长短不是她所能掌控,再怎么爱他,该走的时候,她还是得走;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要她拖着一身不孝的罪名下到黄泉?她怎有脸去见死不瞑目的爹娘?

    方悠然拥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日阳似乎走过了头顶,在西方渲染出一片红艳,晚风吹得人通体发凉。

    “青莲,天晚了,回去好吗?”

    她自他怀里抬起头,修长的藕臂前伸抚上他俊秀的脸颊。他本是乐观之人,成天嘻嘻哈哈的,自成了一张可亲的脸庞,但自从遇上她后,那份可亲也被阴郁给侵蚀了,他的眼底除了爱之外,也添了抹沈重。

    “你真傻,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问你啊!”他捉住她细?的柔荑轻轻吻着。“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我对你死心塌地的。”

    她摇摇头,淒楚的笑漾在唇畔。“你别再对我好了,我不值得。”

    “怎么?你觉得昨夜咱们之间爱的印证还不够?没关系,今晚我会继续努力。”他邪笑,俯下身子给了她一记缠绵深长的吻。

    她颊边栖着两朵红云。“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算命摊前的初遇?”

    “永远也忘不了。”留恋地吻着她的甜蜜,他贪婪地进攻着她细?的耳垂、纤细的颈项。

    “不,听我说”她羞红脸闪躲着。“那一天,张铁嘴也帮我算了命,他说我命不久矣。”

    “什么?”方悠然瞪大了眼,嘴唇定在她的粉颊边。“你信他的话?”她重新抱好,搂进怀里。“我说青莲妹妹,你读过书吧?怎不知江湖术土之言不可尽信?”

    她俏脸忽地白似冰雪。“张铁嘴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十年前,就有一位算命仙警告过家父,要小心手下背叛,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家父生性耿直、极重信义,并不将算命仙的话放在心上。谁知过不了多久,父亲手下的书记就出卖了他,一夕之间,我一家八十余口惨遭灭绝,只有我与妹妹逃出生天。我姐妹俩逃进九连山,官兵穷追不舍,后来我为“黑风寨”的兄弟所救,与霍大结为异姓兄妹,并改名霍青莲;但舍妹却从此失去了音讯,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当时那位算出我父不幸的算命仙也曾对我说过,我命带凶煞,绝活不过二十三岁。”

    方悠然面容一整,在乎的不是她那些无谓的命理之说,而是她一身的血海深仇,以及被“黑风寨”那帮兄弟所舍弃的悲恸。难怪她不信任人,原来她吃过这么多的苦

    “悠然。”她沈闷的声音在他的胸怀里响起。“到月底我就二十三岁了,只剩八天你明白吗?再过八天我就要离开你了。”

    “我不信命理的,青莲,对我来说,我生命的主宰就是我自己。”大异于她的悲恸,他狂妄得近乎目中无人。

    “你”她不觉懊恼。“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我还爱你,我就不许阎罗王来跟我抢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

    她几乎泄气了。没见过这样自大的人!

    “别谈那些无聊事了,我另有要事问你。”他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双眼熠熠生辉。“于书令就是你的毁家仇人?”

    她愣了半晌,两行清泪忽地滑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于依人会是他女儿,她是我仇人之女,而我却哈哈哈”扯着他的前襟,她又哭又笑。“于依人还拜託我来求你救她爹,要我救于书令我的杀父仇人我应该连于依人一起杀掉的,当年他们没放过我家任何一人,连我八岁的妹妹都不在了,我为什么不能杀她我要杀了于依人,我要杀了于书令,呜”

    方悠然心疼地搂着她。她会哭得这么伤心就表示她下不了手;于依人太娇弱了,总是惹人怜惜。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虽然会对不起弟弟,于依人算是弟弟的初恋,但只要能止住霍青莲的泪,他情愿让兄弟恨他。

    霍青莲错愕地抬起头。“我”明明很想应允的,但那句“好”却是怎么样也说不出。“我的仇我自己报。”末了,她只能以这个藉口搪塞自己的心软。

    她握紧拳头飞身下了大树。“我会亲手杀了于氏父女的。”否则她没脸下黄泉见爹娘。

    方悠然只能目送着她倔强而萧条的背影离去。“傻瓜,你何苦为难自己呢?”长叹一声,他也下了树,正准备追在她身后离去。

    “有人告诉朕,在这里看见你,朕本来不信的”谁也想不到应该深居皇宫中的皇上会突然微服出宫,还出现在这里!

    方悠然诧异地回过头去。“皇上!”

    皇上神色肃穆地走到他面前。“方卿,你太教朕失望了;满朝不利于你的流言,朕没信过半句,而你却利用朕的信任,欺骗了朕,你该当何罪?”

    “皇上,臣是真的居不住庙堂啊!请皇上大发慈悲,放臣归去。”方悠然素手撩起了袍角,跪了下去。

    “在你欺骗了朕之后,还要朕无罪放你归去?方悠然,你未免太藐视王法了。”皇上感到心痛。难道自己对方悠然不够好吗?为什么他思思念念就想离去?

    “皇上,当年你应允过我的,随我何时想要离去都行,我那才答应留下,并加入皇上麾下的。如今,天下已昇平,皇上何不放了我?”

    “你认为朕对你的百般宠信是拘禁了你?”

    “皇上恕罪,臣只是无心于庙堂,求皇上准了臣的辞官。”

    “辞官一事不必再说。方悠然,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日内,你以病体康癒为由自动回朝,你欺骗朕一事,朕可以不予追究,仍当是于书令害了你,朕会下令处斩于书令;而你三日内不回朝,形同欺君罪论处。”语毕,皇上袍袖一挥。

    “高力士,摆驾回宫。”

    “遵旨!”皇上的贴身内侍高力士忙扶起方悠然。“王爷,皇上真是很挂心你,你谎称伤重那几日,皇上是担忧得寝食难安,你就少固执点儿,别再让皇上操心了吧!”话落,他赶紧追着皇上离去。

    方悠然拍拍沾土的袍角,笑叹一声。“唉!明知留不住,强留又有何用呢?”想想还是当年打仗时好,李隆基还没这么大脾气,他们以兄弟相称,军旅生活自由自在,随他怎么玩都开心;哪像后来,唐朝中兴了,李隆基登基为帝,无数的麻烦事儿接踵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也明白皇上对他的宠信已偏心得过了分,待他简直比亲弟、子息还好,他心里是感激的,但奈何志不在朝廷,皇上的赏赐再多,他还是待不下去。

    “看来还有一场风雨好受!”方悠然忍不住摇头苦笑。霍青莲说她命不久矣,也许他会比她还早死呢!到时他们就可以做一对同命鸳鸯了,哈!

    回到方府,霍青莲错愕地瞧着于依人房门口,一双坐在地上、闲话家常的男女方自在与雷春花。

    听他们笑语盈盈的,似乎谈得非常愉快。不过也奇怪,雷春花行止粗鲁大度是人尽皆知的事,但生性严谨认真的方二少怎会忘了自己的身分,盘坐在地上,就跟女人聊了起来?

    “霍姑娘,你回来啦?”雷春花先瞧见她,拂拂屁股跳了起来。

    方自在望着霍青莲,神色中有一丝警戒。

    “二少不必紧张,我瞧霍姑娘已经冷静下来了。”雷春花拍拍方自在的肩。

    “霍姑娘可是要探视于姑娘?”

    于依人!想起杀父仇人之女,霍青莲神色一凝。“没有,我正要回房。”她转了个身,朝自个儿的房间走去。不能再见于依人了,见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又要发狂;在外头逛了一日,她已想得透彻,害她父母的是于书令,她就专心对付于书令吧!于依人虽是于书令之女,但十年前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稚儿,与血案无关,何必牵连无辜人等?

    “于姑娘自清晨昏倒后,至今尚未清醒。”雷春花忽又插了句。

    霍青莲脚步一顿。“她无恙吧?”

    “我不是大夫啊!霍姑娘。”雷春花笑答。

    然而方自在就没有如此好耐性了。“人是被你吓晕的,她有事没事,你心里会不清楚?”

    “自在!”甫自外头回来的方悠然听见弟弟无礼之言,沈哼了声。“不许对霍姑娘无礼。”

    “难道我说错了吗?”方自在不悦地反驳。“我明明瞧见霍青莲攻击于依人,雷姑娘也看见了,是不是,雷姑娘?”他转向雷春花寻求附议。

    雷春花抿唇一笑。“二少爷,我不是说了吗?眼见未必是真,耳听有时也不能作凭,未明内情前,我是不会轻下断论的。”

    方自在瞧了她一眼,脸色一瞬间胀红。“也许你说得对,但霍姑娘身怀武艺,于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以武欺人,不管内情为何?都是有失敦厚的。”

    雷春花摇头一笑。“我还是不予置评,二少爷何妨也置身事外,让当事人霍姑娘和于姑娘自已处理这件事?”

    方自在不服气地张开嘴巴,正想说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身为主人,他怎可不管;却瞥见兄长沉郁的眼神及霍青莲灰暗的脸色,他心神一凝,也许雷春花说得对,很多事非当事人无法解决。

    “算了,我不管便是,咱们走吧,雷姑娘。”

    雷春花又是一笑。“二少爷要我去哪里呢?”

    “回房啊!”方自在直觉回答。

    雷春花指着于依人房间隔壁、她的卧室。“我的房间就在那里啊!”方自在狙犷的漆铜俊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抱歉,我”

    “我先回去了,告辞,二少爷。”雷春花朝他一抱拳,走回自个儿房间。

    方自在低啐一口。“该死!我到底在慌些什么?”真搞不懂,跟雷春花就像哥儿们似地天南海北胡乱聊,这样也能聊得他心神不定?见鬼了,真是!

    方悠然在弟弟离去后,才举步走向霍青莲。“抱歉,自在失礼了。”

    “他说得没错。”霍青莲凝望着于依人的房门发呆。“我明知于依人是多么娇弱的女子,还对她下重手,她要有个万一”

    “胡说。”方悠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并没有伤着她啊!她会昏迷是因为自己太胆小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罪过是一样的。”本来,仇人之女出事,她该感到高兴,可偏偏她一点开怀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心碎得像有人正拿刀剖着她的心。

    “她父亲害你一家,你就算向她索命也是应当啊!”八十余条人命和两条人命相比,方悠然觉得霍青莲还蚀本了呢!

    “不该这么算的。”她妻然一笑,回拥着他。“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处处为我着想;其实你我心知肚明,不论于书令干下多少坏事,都与于依人无关,她是无辜的,不该被牵连。”

    “错了!”他漆黑的眼里跳跃着两簇邪气的火光。“只要她让你觉得不开心,她就罪有应得。”

    她心头一颤。他的深情厚义全都表现在日常言行里了,对于这样义无反顾爱着她的男人,她能回报什么吗?

    “算了,我想过了,除了于书令,我不想再牵连其他人。”

    “你要放过于依人!”这倒令他颇为讶异,大凡身负血海深仇的人都恨不能将仇家斩草除根的,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而她却有如此大度量,确是难得。

    远望着于依人的房门,霍青莲心头的悸动更甚。她会就此昏迷不醒吗?她不敢想。万一一思及此,她心痛得像要死去似的,竟不知于依人在她心中佔了如此重要的分量;她们不过相识二月余而已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太奇妙了。

    方悠然瞧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是很挂意于依人的,却碍于彼此死雠的身分,跨不出探视的这一步。

    “走吧!”他拉着她往于依人的房间走。如果她非得看过于依人才能放心,那么他愿意帮她。

    “悠然”她任他拖着,关怀和仇恨同时撕扯着她的心;猛然忆起惨死的家人,正想拒绝时,他已一脚踢开于依人房门。

    房间里,一条纤细虚弱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霍青莲只瞧她苍白的娇颜一眼,什么深仇大恨都忘了。

    “依人妹妹”她心痛地冲近床畔,抚着她毫无血色的妻惨容颜?咸欤隽耸裁矗吭跸碌昧巳绱硕臼稚撕σ幻煺娲苛嫉男”媚铮俊岸圆黄穑俏也缓茫廊嗣妹茫阈研寻。 ?br>

    方悠然拉起于依人的手诊察着她的脉象。“你不用担心,她脉象平和,应该只是吓了一大跳,心神不宁,才昏睡的,并无大碍。”正想放开她的手,却被她虎口间某样物事吸引住了视线。“怪了!”

    “怎么?她还有其他的病在身?”

    “你别瞎猜。”方悠然安慰她一句,复拉起她的手。

    “干什么?我又没病没痛,你不须诊我的脉。”霍青莲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是要帮你把脉。”方悠然摊开她的手掌,现在他一手捉着于依人的手、一手捉着霍青莲的,两只同样白晢的柔荑展现在他面前,却奇异地在相同的虎口处有一点星形印记。

    霍青莲当然也看见了,血色一瞬间自脸上退尽,她全身颤抖,似要昏厥般。

    “青莲!”方悠然赶紧放开于依人,转而全心护住霍青莲。“你怎么了?”

    她看着他,大眼里一迳儿的惊慌与不信。“我那失散多年的妹妹,虎口处也有相同的星形印记,我们家的女孩都是,只有我们家的女孩有”

    方悠然蓦然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你是说于依人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怎么可能?她是于书令的女儿啊!于书令是害我一家的凶手,他不可能把妹妹带回去,还抚养她长大。”

    “我认识于书令十几年了,只听说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从没听过他有老婆。”也就是说,当年意外走失的青莲之妹,极可能被于书令捡到了,带回家抚养,才有今天的于依人。

    “为什么?他既要害我一家,又要抚养妹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霍青莲崩溃在他怀里。世界真的在她脚下崩塌了,寻找多年的妹妹就在跟前,却茫然不知地认贼做了父,而且两人父女情深;于依人很明白地表示了,父亲若死,她也不想独活。

    照于依人脆弱的个性推测,倘若她将事实相告,于依人必是无法承受,一缕芳魂定归离恨天;甚至她还不能杀于书令为父母报仇,于书令是死不足惜,但妹妹依赖他依赖得紧;于书令死,依人必不活,她忍心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吗?

    “悠然、悠然,我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瘫倒在他怀里,惊慌的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滚落。

    “冷静点儿,青莲。”方悠然忙横抱起她,回到她的房间里。

    “我要杀于书令,我非杀他不可,但我不要依人死,她是我妹妹啊!天下间,她是我唯一仅剩的亲人了,我怎能害她,我怎么办”

    方悠然默默地搂着她,任她在他怀里又哭又叫。

    霍青莲觉得自己快疯了,妹妹本应是她最后的依靠,她找她找了十年,结果却娇弱的依人,胆小的依人,没有于书令就活不下去的依人可恨!为什么她的妹妹会这样软弱?

    她费尽心力不是想找回这样一个负担啊!妹妹不仅不能帮她,反而变成了她生命中最沉重的包袱。

    “我该怎么办?悠然,我该怎么办?呜”

    方悠然温柔地抚着地抖颤不停的背,让她在他怀里哭尽所有的悲伤。

    “青莲,你只有两条路,是要活人开心?还是要死人瞑目?”

    她怔愣地抬头望着他。“你要我做抉择?”

    “一个人一生中都得做一次这样重大的决定。”

    “我做不出来,我不行,这太难了。”她慌得紧紧捉住他,像溺水的人攀着救命浮木般,死也不肯放。

    “不会的,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出不后悔的决定。”他捧起她清秀的娇颜,温柔的轻吻在她颊边、耳畔、鼻端游移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茫然地喊着,娇躯紧贴在他身上。一边是杀父仇人,一边是亲生妹妹,怎么选?

    方悠然将她抱到床上。

    “别离开我。”霍青莲将他搂得紧紧的,死也不放。

    “我不会离开你的。”方悠然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一下,方使他躺进她身侧。“不过你太累了,先睡一下,抉择可以明天、后天、大后天下决定,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不是吗?”

    她螓首埋进他怀里,无助地啜泣,将他的前襟都给濡湿了。这回天纵英才的方悠然也猜错了,她没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她只剩不到八天的生命了。

    哭着、哭着,也不知哭了多久,霍青莲缓缓沉入了梦乡。

    一见她睡熟,他随即步出客房,找自在去了。

    方悠然心里已有所觉悟,依霍青莲嘴硬心软的个性,最后她一定会选择让活人开心,自己背起对亡父母的愧疚;为了于依人,她必会要求他救于书令。

    要救于书令并不难,只要他说句话,皇上会放人的,但他绝不想再回归庙堂,因此与李隆基之间,势必还有一场硬仗好打。而这一次,他得拿命去赌了,赌李隆基对他的宠信究竟深到何种地步?是他们患难与共的交情够?还是他皇帝老爷的面子重要?

    “自在!”方悠然在书房里找到了弟弟。“有件事儿我要你马上去办。”

    难得见到兄长正经八百的模样,方自在一时呆了。“什么事?”

    “家中将有大祸,你马上遣散仆人,至于各地产业,能够兑现马上兑现;不能兑现的暂託可信之人管理,并且要各地商行即时与方家切断关系,留待日后有机会再予以重整。”

    “发生什么事了?”方自在俊脸刷地惨白。“莫非”

    “你大哥我犯了欺君之罪!”方悠然苦笑。早知皇上不会轻易放他干休,三日之限是一大劫,又卡着霍青莲的问题,也许这一回他真的要完蛋大吉了。

    方自在双脚一软“趴”地坐倒在椅子上。“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对不?”

    “对!所以你也要走。”方悠然扶着他的肩,拉他起身。“快去准备,天亮后即刻出京。”

    “不!”方自在断然摇头。“我不走,我怎么可以放大哥你一人在此受罪,而独自逃生?”

    “放心,你大哥我不会死的。”方悠然试着开导他。

    “你要有把握,就不会要我解散方家了。”兄弟二十余载,他还不了解自个儿兄长的心性吗?就是因为危难当头了,他才会要大家逃命。

    “相信大哥,我不会死的,皇上或许会很生气,但他舍不得杀我这一点儿把握我还有,毕竟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不是一次、两次,而且还有结义之情在呢!皇上会恼我,但绝不会杀我的。”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何必非要我走不可?”方自在还是不放心。

    “我怕皇上迁怒啊!他不会杀我,却绝对饶不了与我有关的人,你明白吗?”方悠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不移。他知道要露出一丁点儿口风,自在势必会留下来与他共生死;他怎能让自己的一时意气断送了方家的香烟?

    “真的?”方自在瞧着兄长,心中依然是一片忐忑。

    “我保证。”方悠然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所以你马上去办我交代的事。”

    方自在想了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得罪了当今圣上,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相信兄长多年累积下来的大功,足以平息皇上的怒气了。

    “好吧,我马上下令解散方家。”

    “麻烦你了。”方悠然拍拍他的肩。“至于你”“我陪雷春花回关外。”方自在突发惊人之语。

    “自在!”方悠然大吃一惊。哪晓得搞到最后,自在会跟雷春花配成一对?

    “大哥你别乱想!”方自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我已询问过雷春花,她确实是爹娘为你订下的妻子,不过对于这桩婚事,她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直到后来遇上了麻烦,她才想起向我们求救,又怕非亲非故咱们不愿伸出援手,才厚着脸皮上门认亲。”

    “你跟她谈了很多?”其实光听自在一个于姑娘、一个雷春花两个不同的称谓,方悠然就晓得小弟坠入哪张情网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一直觉得于依人和弟弟不合适,她太娇弱了,自在可能会怜惜她,但要一生专爱,很难?状夯n筒煌耍泶锎蠖龋钟屑叮啬苡胱栽谂涑梢欢孕牧橄嗥醯纳裣删炻隆?br>

    “本来我就在想要陪她回关外看看她的牧场,咱们方家的产业遍佈大江南北,什么买卖都有,就是未曾经营牧场,我觉得试试也不错。加上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有什么地方能比关外牧场包适合暂时隐居?”他道。以雷春花豁达大度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教他一些经营牧场的观念,思及又能学得一门新学问,他不觉有些兴奋。

    “也对!”方悠然颔首,乐观其成。“你此去一切小心,记得多带些银两,两房的护卫也全让你带去。等我把这里的麻烦解决后,我也会去找你。”

    “大哥!”方自在依依不舍望着兄长。“你保重。”

    “你也一样。”用力一握弟弟的肩膀,方悠然眼中有着离情,兄弟二十余载,终于要分道扬镳了。

    方自在一生难得地失控,回身给了兄长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去,去执行方悠然的命令了。

    “唉!”方悠然走到椅边,颓然倒下。

    外头,惊喊声此起彼落,大概没有人肯相信,号称京城首富的方家,会在一夕间解散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于家败,他并无多大感受,权势富贵于他如浮云,不是他会在乎的,只是觉得讽刺;算命的说他一生大富大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命理可曾算出他有败家的一日?

    所以他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吧!他不想做官,皇帝老爷也勉强不了他;他绝不受天命安排,他要挣脱命运的枷锁,活出属于他方悠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