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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贺兰雪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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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一夜,让无数山川江河盖上了一个雪白的厚毯子。

    斑智耀坐在自己书房里看书,屋子里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煤炉这是这个冬天里中兴府内兴起的一种新物什,像他这样的进士出身的人,或者是读书人家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炉子,这是总管府在下第一场雪前派人送来的,据说这是铁工院最新发明的,这也算是因地制宜,贺兰山中有煤,压制成孔状煤饼既方便又干净,总管府来人说每家用煤都管够,只是山中铁矿还来不及开采,因而煤炉产量不多。

    “这是拍读书人的马屁!”高智耀在心中暗骂。

    要说他这书房,那可是很有年头了,他出身官宦之家,从先祖就收藏了大量了书籍,那位让人憎恶又让人钦佩的“伪”贺兰国王数月前将这书房里的有字的纸张全都一扫而空,然后抄录了一番,又送还给自己,只是由于之前没有登记,以致别人家的书籍给送到自己书房里,甚至自己手上这本还写着一两首酸得让人掉牙的诗句。

    院中的白雪将书房内映得十分亮堂,下人们在屋檐下一边晒着雪停之后暖洋洋的日头,一边在谈论着某人。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雪一停,贺兰国王就带人走访坊间,给家贫者带去棉衣、粮食和柴禾,好让穷人们过冬。”某下人说道。

    “了不起啊,从来就没听说过这样仁义的大人物,对咱老百姓真没说的。要是搁往年,既有灾荒,又逢战祸。一场大雪之后,不知要死多少人。”另一人也说道。

    “我还听说从明年起种田放牧三年之内不纳税,只收盐税、商税。”又有一人说道。

    “你怎么知道,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官府要是不收税,那当官的吃什么?你给养活啊?”有人对前者所言嗤之以鼻。

    “你别不信,我有一远房亲戚,他在总管府内当差。他还能骗我?”前者反驳说。

    “我还是不信!”另一人坚定自己的判断。

    “不过,这贺兰国王还是很不错地,不仅让全城的人都不至饿死,对像咱们家老爷也是另眼相待,衣食不缺,要不然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哪能在这里晒太阳?”还有人说道。他这话引起众人一片附和声。

    下人们在书房外面你一言我一句,让高智耀心烦意乱起来,心中充满着某种恐惧之感。他正要起身喝斥一下家丁们,只听前院有仆人高呼:“贺兰国王驾到!”

    王敬诚对赵诚不得不表示佩服。因为赵诚的手段是层出不穷,而且相当地高明,这下了一场大雪不要紧,等雪一停,赵诚就张罗着走街串巷,到处嘘寒问暖,送去并不太多的粮食、油、肉和冬衣,其实赵诚早已经捉襟见肘了,不惜动用了自己的私房钱可是就是有钱也无处买粮食去。赵诚美其名曰:送温暖。

    斑智耀闻听下人们从门房处直到后院的通传。不得不放下手中地书本。他以为赵诚直接去了前厅,哪里知道堂堂贺兰国王赵诚,正老老实实地站在前门雪地里等着高大人的“接见。”高智耀心中对赵诚的某种恐惧之感又加深了一层。

    雪地里,徐不放正大大咧咧地抱怨着:“这个高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就是直接进去逛逛,他能怎么着?”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赵诚大笑。

    “难道这里面还有不少学问?”徐不放问道。

    赵诚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目光被那些围观的四邻百姓给吸引住了。这些百姓一是很好奇,这高进士何德何能让堂堂贺兰王在门外候着?二是对赵诚今天的送温暖行动大加称颂,纷纷交头接耳着。见赵诚手下那些挽弓持刀的壮汉们并未加以阻拦,纷纷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向赵诚表示感谢,不知谁带了头“扑腾”跪下了一大片。

    “快起、快起!”赵诚三步并一步,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亲手将百姓扶起,甚至还亲切地捏了捏某位孩童地脸蛋一把,他想起了自己那位还未曾谋面的儿子。一时间有些失神。

    “诸位乡亲!”赵诚站在高府门前的台阶之上,高声地拉近与百姓关系“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开春就会好起来,从现在起。大家各司其业。想做小本买卖的就做买卖,想出城种地的就种地。若是想要去贺兰山下放牧那就放牧,免税三年,你们挣的钱财越多越好。总之,我赵诚愿与大家同甘共苦,因为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所有的百姓,无论是蕃族还是汉、契丹、吐蕃、回鹘,人人都是兄弟姐妹,人人都有自己的财产,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赵诚说着漂亮话,无视了民族差别与阶级差别,画了一个大大的饼,百姓们听着当然很舒服,纷纷高呼贺兰王英明,就差高呼万岁了,至于这梦想能否成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斑智耀无奈地躲在门缝里看着门外发生地事情,见赵诚尽兴了,才大开中门,迎来过来。

    “高大人这府第不错啊。”赵诚笑着道。

    “国主亲自来寒舍,近而不入,让在下消受不起啊。”高智耀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雪方住,又是一个艳阳天,更何况风雪本来就炼精神,而外面的景致其实相当不错的,一场大雪之后,山河变了色嘛!”赵诚一语双关地说道。

    斑智耀浑似没听出来他话中之意,将赵诚引入客厅。

    “不知国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高智耀问道。

    “指教不敢当,这次降雪来得早下得大,我担心百姓受了灾,特意四处看看。路过贵府。想来问问高大人日常用度是否还有所缺?”

    “不敢劳国主牵挂,敝府不缺什么。”高智耀道。

    “噢,那我就放心了。”赵诚的脸上的欣慰之情转瞬即逝,多有了几分忧色“中兴府内我倒是不太担心,只是外地诸州县,尤其是乡间百姓冷暖让我夜不能寐啊。奈何我属下之人都是粗汉,使惯了刀箭,若用来舞文弄墨实在是勉强。”

    “国主要是有话,不妨明说,再在洗耳恭听。”高智耀道。

    斑智耀冷冷的表情让赵诚心中很是不爽,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需要文官赶赴各地任一州一县之长,主持赈灾、救民甚或明年春播诸事。高大人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若是不答应呢?”高智耀反问道。

    “老实说,你不答应我也不需要生气,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我手中无人可用。来年若是误了农时,恐怕又是饿殍遍野,流民千里。”赵诚对高智耀的直接有些愕然“若是所用非人,那无异于雪上加灾了。”

    “国主敢用我?”高智耀问道,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是前朝高官之子,世代享受嵬名氏地厚禄,你也敢用我?”

    “那又有何不敢?”赵诚不屑地说道。“譬如女人,环肥燕瘦,各有所爱,而弱水三千我只取其中一瓢饮。呵呵,这一比方不太恰当,高大人是位难得的贤士,你若是能治理一方,让百姓安居乐业,我又何不敢用呢?我心中若有一城,那就会有一城地雅量。若是心中有一国,那就得有一国的雅量。你我道不同,无非是你仍心存效忠前朝之心,高大人想想看,我可曾因为你们是前朝的遗臣,而追讨尔等的所谓罪行?”

    “不曾。”高智耀承认道。

    “前朝嵬名氏的那些皇族老少及女子,我可曾据为私奴?”赵诚又追问道。

    “也没有。”高智耀回答道“国主当得一个仁字。”

    “可是尔等读书人却看着百姓试凄。难道这也是圣人所教导地?尔等忠君之心高于爱民,百姓卑贱得可以以一国之众为先帝殉葬?这不过是一家一姓亡矣,亡国并非亡天下,君之不存,而百姓犹苟活于世间。君子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今我贺兰百姓民不聊生。衣食皆缺,如引颈就戮,尔等好一个忠君之臣,伯夷之辈!”赵诚讥讽道“若是夏国朝廷上下一心,君明臣贤,又何至于亡国至此等地步?”

    “国主所言,在下并不认同,若非你们蒙古人占我河山,掳我百姓,我河西何至于沦丧至此?”高智耀反驳道。

    赵诚有些气馁,这是他的短处,想反驳却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高大人若是坚持己见,那我无话可说了。我不介意对百姓们说,你高智耀视百姓如粪土,对于百姓冷暖漠不关心,仍在惦记前朝时官宦之家地荣华富贵。”赵诚用了激将法“这也不奇怪,你们高家世代都是高官,都是嵬名氏赐的大官,换了我,我也十分怀念,至于百姓们的死活,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你你”高智耀见赵诚实在是无耻,气得说不出话来。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寒地冻的,我今天特意带来一件上好貂皮袍子赠予大人。”赵诚站起身来“告辞了!”

    赵诚不等高智耀拒绝,就扬长而去。高智耀目瞪口呆,看着放在自己手中的袍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斑府门外,徐不放又问道:“主人为何对这个书呆子这么客气,要我说,咱用刀押着他去,看他还敢不敢硬扛着。”

    斑智耀是代表性地人物,家中世代为官,他本人又很有才学,他若是愿意为自己效力,那么将会有许多人效仿,这正是赵诚坚持地原因。赵诚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一蹦一跳地正往高府内进,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赵诚。

    “不放,打听一下这位女子是高家什么人。”赵诚吩咐道。

    徐不放马上就领命离去了。等赵诚刚回到总管府,徐不放就已经来复命了。

    “不放,你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赵诚很是怀疑。

    “回主人,我哪敢敷衍塞责您交待地事情。”徐不放脸上挂着很神秘的表情“我在坊间随便找一个人一问,就知道了,此女子是那位书呆子的唯一的亲妹妹,名叫高贤淑,熟悉的人都唤她为高家小娘子。而且”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赵诚对徐不放这种怪异的表情很是不爽。

    “听说这位高姑娘虽名叫贤淑,但性子却是不让须眉男儿,坊间传言她近来总是往义学里跑,好像是请刘公子评她自己作地诗文。”徐不放很八卦地说道“主人召刘公子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义学是赵诚为了收容那些孤儿所办的,年纪从五岁童子到十五岁少年不等,赵诚是当作自己的未来子弟兵来办的,日常所需都是赵诚自己的私房钱。负责义学的正是刘翼,刘翼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是施政的那块料,赵诚派他担当义学的负责人,也是知人善用。

    “哦?”赵诚大吃了一惊。他脸上也挂着跟徐不放同样的表情。

    “看来是我失察啊。不过呢,不仅是刘明远,就是王从之何学文都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赵诚道。

    而高府高高地院墙之内,高家兄妹也在谈论着赵诚。

    “妹妹,你是说这位贺兰国王与蒙古人很不一样?”高智耀问道。

    “这是刘公子说的,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只是机缘巧合才走到一起,成为知己。这位赵诚出生于蒙古,但却也是位汉人,身负才学,在西域又曾为百姓景仰。”高贤淑道。

    “我见那国王对百姓十分仁义,有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气魄和手段。但他终究是蒙古人立的国王,他至少是蒙古人的爪牙。”高智耀道“我们高家世代贤良,身负皇恩,怎可能以身事蒙呢?那位刘翼刘明远也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文士,想来在中原一定也有些虚名,不过他乃贺兰国王的心腹,你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以免惹出事端来。”

    “可是”高贤淑想反驳,高智耀已经离开了,气得她跺了跺脚,心中却很不以为然。

    这是大冬天,却有一个少女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