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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一棵树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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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甜帮忙写脚本, 毛线赶漫画, 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江外公和江外婆索性把一日三餐和宵夜端上楼、江外婆碎碎念:“女孩子要早点休息皮肤才会好,你们俩每天都十一点睡,怎么熬得住。”

    江甜预料到什么,赶紧把背挺直。

    果然,江外婆下一句:“还有毛昔安, 你眼睛是不是非要杵到屏幕上。”

    毛线笑嘻嘻地坐直:“哪儿能, 我要爱护视力, 争取以后眼睛像您一样好,去唠叨甜甜家外孙女。”

    江外婆嫌弃地哼哼两声, 给两个小姑娘带上门。

    闺蜜在一起, 陆允信是必然话题。

    毛线一边画,一边听江甜故作平静地说始末。

    江甜说完, 毛线腰痛, 推开鼠标躺到大床上,嗤道:“不知道是谁以前和她哥闹别扭, 可是习惯了甩脸走人,然后她哥像孙子一样来哄你, 现在怎么这么……”

    毛线一时半会找不到形容词。

    江甜轻轻叹气:“我不知道我难受他会不会难受,但我看到他难受, 我是真的,”江甜停了一下, “比自己难受还难受……”

    江甜语速越慢, 态度越认真。

    渐钝的气氛里, 毛线抬臂捻着自己拎不起的板寸,缓缓舐着唇。

    江甜咬完最后一个字,毛线突地腾身,把江甜从转椅一把拉到床上。

    江甜“啊”地惊呼,身体被床垫稍稍弹起,毛线侧身,线条硬朗的手臂亘在她腰侧。

    “我给你说,”毛线一脸正经地俯视她,“十五六岁的男生最是,嗯,血气方刚,下次有什么矛盾,你穿件sexy的睡裙,翻了隔墙躺他床上,他掀开被子一看,火气烧一烧,保准再大的不爽也没了。”

    江甜听得脸红红,嗔说:“你这人好色-情。”

    “哟呵,刚刚摸我腹肌的时候,你可以笑得合不拢嘴啊甜,”毛线边说边撩T恤,露出比很多男生还标准的小六块,压眉痞笑,“再摸摸?”

    “不要。”江甜拒绝。

    “摸一摸。”

    “不要。”江甜偏头。

    毛线突然没了声音,江甜回头,正好撞上她噙笑的神情,顺着她视线看下去,刚好落在……

    “我觉得你可能撑不起来,”毛线自我认可地点点头,“毕竟茶杯盖。”

    江甜表情凝住:“你说什么。”

    “旺仔。”

    江甜微笑:“再说一次。”

    “小笼包。”毛线说着爪子袭去。

    江甜恼羞“毛昔安你欠揍是不是”,翻身去戳毛线的腰。

    毛线连连退避,右手不着痕迹握住江甜屡屡擦过的床头柜尖角,左手象征性地挡。

    两人闹作一团,笑声“咯咯”。

    休战时,江甜喘气整理蓬乱的头发,毛线拂开被子,两个人都热烘烘的。

    ………

    与此同时,奥数省赛初试到复试集训得如火如荼。

    毛线玩笑开归开,还是会认真给江甜谋策:“你们骨子里都骄傲,只是陆允信不屑藏,你刻意藏。”

    “他对你特别,你难免自喜,或者意难平,可越是这样,甜你越应该想你喜欢的方式,陆允信想不想要。”

    “陆允信是隐着情根,没在一起高冷别扭,不信在一起之后看,绝对温柔宠溺,日-夜缱绻。”

    “……”

    江甜把想问他“在吃什么”“在做什么”写给日记,控制着自己,隔一两天给他发一条有雨的天气预报,提醒他带伞,加减衣。

    陆允信最开始不会回复,后来偶尔会回简洁的“嗯”或者“知道”。

    江甜有种妥帖的欢欣。

    不过,许久不用的企鹅空间自那天生日后,江甜每晚十点准时更新。

    段子逗趣。

    作为甜姐儿的拥趸者,冯蔚然每晚集训完,都会念给同寝其他五个同学听。

    诸如,“翻程女士博客,发现她写某甜四岁时,在街上吵着要买杨梅吃,程女士小声说,杨梅如果打了药洗不干净吃了会死,某甜委屈呜,我不怕死,程女士无奈买回去洗,某甜吃两个,她就吃完了,说要死也是我死得比你快。某甜:???”

    “程女士写,某甜上一年级,老师教家禽,问一种动物两只脚,每天早上太阳公公出来时叫你起床,而且叫到你起床为止,某甜脆生生答,妈妈!”

    “初二的时候,觉得电视剧里留农发型好帅,想烫爆炸卷,程女士不准,和她吵得天昏地暗后抽抽噎噎赌气装睡,程女士就坐在床边陪着我,很无奈地顺毛,你还小,烫头发伤头皮伤发质……那个时候好像有点明白,程女士有时候表达的,和我理解的可能会有问题,但是仍旧不妨碍我知道,她爱我。”

    “……”

    宋易修睡上铺,毫不掩饰温柔:“如果早点遇到甜姐儿就好了。”

    冯蔚然一边跟着另外俩北三俩南一的男生起哄,一边抵陆允信胳膊。

    而真正懂江甜意思的陆允信,则是拉上下铺自带的蚊帘,面无表情点开她名片,编辑短信,“你没必要这样,我和她怎样是我自己的事。”

    写着写着,又想到,人家只是发个动态,艾特你了吗?有指向性吗?明确说了是给你看吗?

    越想越躁,陆允信倏地摁了手机,扯过被子蒙头上。

    越想睡越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冯蔚然的声音,都是江甜的动态。

    不漏一字,翻来覆去。

    ………

    陆允信再回家,已经是八月底,复试完等结果。

    江甜去阳台帮毛线收衣服,看到对面灯开。

    她眼睛亮一瞬,用晾衣杆戳他家落地窗。

    “撕拉”窗推开,陆允信探身,半眯着眼,嗓音低哑:“嗯?”

    大概没睡够,他黑眼圈很重,瘦了,整张脸愈发棱角分明,一半微暗,一半沐在远天幢幢、色彩洋溢的夕光里。

    江甜看他时,他以深邃平静的眸光回以注视。

    江甜从来没有哪一刻,似这般喜欢聒噪的蝉鸣。

    “你有吃晚饭吗?家里没人,过来吃?”她问。

    “点了外卖。”陆允信淡淡地。

    “点了外卖也可以过来吃啊,外婆刚巧炖了你喜欢的番茄排骨,”江甜瞧着他一身疲惫,折中,“要不然你先洗澡,我待会儿给你端过来?”

    陆允信不再拒绝:“嗯。”

    江甜没回答,只是举着撑衣杆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自知地扬了唇。

    陆允信一手扶门,一手捏眉心:“如果没事的话,我就——”

    “我很想你。”声音清脆。

    陆允信动作停。

    无声间,一只迷路的知了从梧桐枝丫跌到江甜的撑衣杆叉架。

    陆允信视线顺着知了飞的轨迹缓缓抬,撞入她眉眼柔软,如漾春水般笑意盈盈………

    江外婆把饭菜端上来,江甜下去拿空碗。

    毛线把好啃、肉鲜的肋骨悄悄分到江甜碗里,江甜也没留意,把自己份的全部倒进空碗,然后覆上盖子,端出阳台。

    毛线含着东西口齿不清:“你这是要……”

    “给他送汤。”

    毛线想着自己的排骨,胸口一闷:“他自己不会炖吗?”

    “他点的外卖呀。”

    毛线积郁:“那你走门啊,干嘛做贼一样。”

    “他懒得下楼嘛。”

    毛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那你是不是还要等他喝完专门下楼给他洗碗,贤妻良母要做做全套……”

    毛线话没酸完,江甜把碗放隔台,用撑衣杆捣陆允信的窗。

    三下,陆允信换了身灰色家居服,擦着头发出来:“谢谢。”

    他短发黑亮,发梢有水,毛巾掠过的地方水滴没入,没擦到的地方,水滴顺着额角、耳前,滑到下颌线,又被长指散漫地抹掉。

    “不,不用。”江甜脸微微烫,喉咙滚,“你喝完敲窗给我就好。”

    “嗡嗡嗡。”

    江甜手机震动,明女士来电,江甜小心瞟陆允信一眼,接起:“嗯,在家,明阿姨你今晚到吗……”

    “……”

    江甜声音刻意大些:“八点吗?毛线今晚要走,我和傅逸送她,八点我应该在机场。”

    “……”

    “花生酥,我喜欢啊,我可以回来再吃……面条终于可以从宠物中心回来了,可惜没有见到毛线家折耳猫,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

    “……”明瑛再说两句挂了电话。

    江甜一边朝卧室走,一边伴着“嘟嘟”声,带着点赌-博性质道:“东西很多?明阿姨真的不好意思啊。”

    ………

    晚上七点。

    江甜和毛线走。

    陆允信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喝汤,洗碗,把碗放在碗橱上注意到碗底粉粉嫩嫩Kitty猫的边,嘴角悄然抽搐。

    晚上八点。

    机场人来人往,播音空旷。毛线抱江甜:“等三万稿费下来分你一万五,你家毛线迟早要成为百万粉丝的大佬,然后漂泊四海,累了就找处古镇歇上一两个月继续画,画了继续漂。”

    江甜踮脚摸她的平头:“好好照顾自己,毛爸毛妈只是不理解漫画,表达方式有问题,”江甜软声道,“当然,他们也可能是真的不爱你,一万五给毛妈吧,我要520。”

    毛线又气又笑。

    陆允信看着表下楼,等到笨重的牧马人。

    陆爸爸一开门,面条冲出来扑到陆允信身上。

    明瑛望着儿子揉面条,把它放下,眼眶微热着惊喜:“你怎么知道……”

    陆允信抿唇,接过明瑛手上的东西,神色仍旧寡淡:“走吧。”

    晚上八点零三分。

    毛线松开江甜,拖着箱子一步三回头。

    明瑛没动,蓦地抱住陆允信。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生前作恶也好,作善也好,只要那眼睛一闭,这个人就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你的生命里,不是说不往来没瓜葛,是真的……”

    明瑛顿一下,“一辈子,一抔灰。”

    “妈妈不该让你难受,妈妈向你道歉,但你答应妈妈,就真的放下好吗,他们两个都走了,就当前尘往事,”明瑛略带哭腔,“妈妈不用你养,妈妈也不用你记挂,但你答应妈妈,真的要好好的好吗,好好的……”

    真的真的,比谁都怕,他不动情,放不下。

    明瑛本来就瘦,大半个月,背后骨头更是凸得明显。

    陆允信手触到,轻弹起,然后,不知道在妥协什么、为谁妥协地、轻颤着落下。

    “回家吧,你和爸开一天车累。”他抑住眼睛微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