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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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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烈捶捶酸涩的颈子,揉着眼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身旁的睡袋早已空,他急忙往房间奔去。

    “醒了?”右弘驹抬眼望他,随即低头专心为商恋欢敷葯。

    “还好吗?”左烈坐在床沿,细细盯视商恋欢。

    商恋欢微微扯动嘴角“死不了的。”她低身看着伤口,有点无奈,讪讪说着。“又得拖个几天了,看来这趟任务真是多灾多难。”

    “别担心,百年来也没人成功过,别把这个责任揽在身上,大不了我去。”右弘驹一点也不在乎任务的成功与否。

    “是呀,我们左右两家都不急,你可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左烈也是这样认为。

    商恋欢闭上眼,声音中不掩浓浓的涩意。“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好,师父一定更轻视我了。”

    右弘驹扬起眉,明显就是不赞同的神色。“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这样看低自己,你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师父是太偏执才会漠视这个事实,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商恋欢无一言,低下了头,其实没有人能了解她急欲被父亲接纳的心。

    左烈对表哥的话深表赞同,只是也不想看恋欢难过,拧湿一条毛巾,轻轻拭去恋欢脸上的血污,经过一夜的折腾,早已凝成血块,左烈放柔手下的劲力,不愿弄疼她,即使知道她才不怕痛。

    商恋欢本想转过头去回避这种太亲昵的动作,或是夺下毛巾,可是双手力气全无。

    右弘驹透过灿灿日光,仔细看清楚了商恋欢,昨夜昏暗又紧急,他没注意异状,此刻才发现恋欢傲人柔顺的青丝不复见,反而是乱得一塌糊涂。

    “搞什么鬼,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右弘驹气极,那么美丽的发,是谁做出这种事?

    “师父剪的。”商恋欢声音很小。

    “我就知道。”左烈咬牙切齿,他觉得一个女孩子不会以弄丑自己为乐事,又是那个没人性的师父。

    “你的脸!般什么鬼,戴什么无聊面具。”除去血污,右弘驹终于看清楚恋欢的脸,那张漠然的脸孔,除了活灵活现的细眸与失血过多未复红艳的唇看得出原貌外,根本掩去她美好的脸庞。

    商恋欢张嘴欲言却嗫嚅不敢出声。左烈一把抢过话头。“她师父要她戴的。”

    左烈早看出在右家,表哥与商赫凡的地位几乎不相上下,他决定要让表哥“执法。”

    右弘驹不赞同的皱眉,冷漠地下命令。“撕下它!”

    商恋欢却执拗地抬起头,以同样冷淡的声音回答。“师父的命令,我不会拿下的。”

    冷静而不受威胁,早在童年就学习训练了,即使对师兄也不例外。

    右弘出不悦,没有人可以反抗他的权威,即使是他这么疼爱的小师妹。

    左烈有点紧张地看着两人间空气的凝结,商恋欢平静冷凝,眼神清冽得如湖水无波;右弘驹却像燃烧的烈火燎原,两人竟势均力敌,没有谁强过谁。

    虽然一路上已强烈领受商恋欢不同于外型的坚韧,但是此刻仍然为她担心,表哥的态度令人悚栗,他想舒缓气氛,口中才说道:“咳表哥,既然──”话都没说完,右弘驹已经走近床边,一手揪着商恋欢的发,固定头而不让她轻动,另一手已迅速又小心地沿着面具边缘撕下。

    “师兄,放手!”商恋欢全然没力气反抗,即使没受伤时,都不一定赢得过师兄,更何况现在全身力气皆无。

    “表哥,别这样对恋恋!”左烈怕右弘驹伤她,急急扯住他的手。

    右弘驹不为所动,冷声说道:“别管,师父要这样无情地对待恋恋是他的事,我可不许她自己自残自虐。”

    左烈松手微怔,怎么会以为表哥在伤害恋恋?他是那么强烈的疼爱她,只是表现方法一如他掠夺的个性而已。

    顺着右弘驹的手,左烈瞧见一张薄如蝉翼的皮革,就靠这么一张皮竟能使人脸变形?

    不期然,他抬眼对上商恋欢的脸孔。“老天!”左烈倒抽一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他领受到古人所谓“神清骨秀,端丽无双”是怎生的美貌,说她荏弱袅然的气质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有些俗套,却适切得不得了,虽然大量失血使她面无血色,但古典精致的脸庞堪称绝色。

    商恋欢感受到强烈的注视,转身迎向左烈炽热的目光。她看过太多专注的眼神,但总能轻易漠视,可是对他却办不到,因为他的目光中,居然夹着感情雷霆万钧袭来,一时间,两人都移不开视线,交缠回旋在深不可测的震动中。

    右弘驹怪异地看着两人,彼此间好像被对方锁定,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他打破这种电流的传输。“恋恋,好像没人逃得过你的魔力哦?”商恋欢震慑地收回心神,面容因羞窘拂上浅浅的淡粉。

    左烈也急忙别过头,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

    反倒右弘驹心无芥蒂,打趣地说:“见过恋恋的男人都像你这种表情,她总令人想好好宝贝,整个右氏的弟子都把她当娃娃般保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弱不禁风。”

    是啊!连他都不自量力的想保护她。

    左烈想起一件事,说道:“前几逃冖着她看时,她还生气地说要挖我的眼睛,啧啧!柔弱未必,强悍还差不多。”

    右弘驹狐疑地看着恋欢,又看向左烈,开口道:“真是天方夜谭,你看到她生气了?”

    左烈点头。“有什么好奇怪的,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的。”

    右弘驹看向商恋欢的目光转为温柔,磷惜地开口。“没错,人都有七情六欲,可是恋欢从小就学习摒除它们,现在看到她能生气,实在很好,若像‘阒魅’那种彻底摒除人性的样子,人生就只是行尸走肉的重复。”他想到前不久回国的离垢,早已被伊贺那变态头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怜极了,也许等他接掌右氏的第一件事,就是考虑废掉“阒魅”与“旱魃。”

    “才不好,那代表我修习不够,连这点都做不好”“恋恋!”

    商恋欢望着两个男人一致威胁的声音,识相地闭嘴,但闭嘴并不代表认同,这么多年服从的绝对性已根深柢固,在心里盘根错节,要连根挖起是别想了,说不定得连一颗心剜去才行。

    商恋欢想起昨夜,问道:“昨夜是怎么回事?师兄,你怎么会上山来?还有‘黑煞’,难道师父回来了?”是师父让师兄来救她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右弘驹摇头。“师父还在瑞土,是我紧急调动‘黑煞’的。”

    商恋欢轻叹一声,有点失望,还以为师父担心她,但仍强自振作,没关系,商家人不会轻易放弃的。

    左烈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支持地拍拍她的肩,似乎在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她一点也不孤单。

    “是巫马家搞的鬼。”右弘驹的眸光扫出如鹰集的锐利。

    “巫马家?”左烈一头露水。自百年前被下毒咒后,巫马残红就销声匿迹,后代也音讯全杳,怎会在百年后又出现?

    “没错,传人从巫马越以后回到台湾,并根据与我们两家一模一样的地图知道了‘悲恋之仇’的存在,这地方未被发现,正是作奸犯科的最好温床,所以在此拥有大型地下基地,利用最精密的仪器提炼毒品,然后转销至全省,甚至与国外转运站连结。”

    左烈不解地摇头。“怎么可能,一路上来并无人迹”

    “我也是接到‘山魈’回报,才知道另有上山通路且极为迅速,一天的路程就可由山下抵达毒品工厂,若由我们地图上的指示,可能得再一天才到得了那里。”

    商恋欢开口。“原来如此,我还正奇怪你与‘黑煞’怎能如此快速抵达,原来另有信道。”

    心中疑惑顿解,她的心里充满感激,突然灵光一现,说道:“师兄,谢谢你,当初还想为什么你要接下台中那件小纠纷,原来是为了我们,让‘山魈’先行探路,你又救了我一次。”

    右弘驹微微一笑,托住商恋欢的下巴,柔声说道:“别忘了,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保护你一辈子是我的责任。”

    商恋欢报以心虚的笑意,她从来不置疑的话,如今却有了小小的动摇。

    左烈被他们之间熟稔自得的动作惹得妒火上升,心痛的浪潮一波波袭来,他毫无理智地打掉右弘驹的手,口中冷声说道:“恋恋要多休息,我们别吵她。”

    说完,将商恋欢背后的枕头拿下,使她顺利躺平,并细心为她盖上薄被。

    右弘驹觉得左烈的神情愤然,好像在跟谁赌气,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他不过是怕恋欢累着。

    如果右弘驹深深爱过一个人,必能体会左烈强而狂的妒意,以及与商恋欢两人间的电流传输,可惜三十年的生命中,对于爱情还未曾相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个女人真正攫获那颗坚硬冷情的心时,他才能豁然开朗左烈的行为。

    “你干么!我又不累。”

    “休息吧,烈是好意。”

    左烈狠狠地瞪视商恋欢,气她的无心。

    商恋欢硬是不看他,倔强地别过脸。

    房门传来一阵轻叩。

    “进来。”

    门口一个黑影闪入。“少主,任务完成。”来人仅露出的深眸中竟然闪着嗜血的光芒,而被黑布掩盖住的声音显得沉厚而魅人。

    右弘驹唇边挂上一个残忍的笑容,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情况如何?”

    “突击成功,基地至毁。”

    “人呢?”

    “片甲不留。”因为阻隔而低沉的女音竟将兴奋展露无遗。

    “啊!”左烈感到项脊升起一股寒意。

    右弘驹别了左烈一眼,知道他同情心泛滥,悲天悯人的个性又要发作,先用眼神阻止他发一言。

    商恋欢听出是师妹的嗓音,疑惑问道:“凝净,你怎么没在师父身边?”

    黑衣女子深邃的眸光落在商恋欢身上,回答的语气显得轻松而充满笑意。“被师父指派南关的任务,商小姐恐怕有一阵子见不到我了。”

    一抹遗憾浮上商恋欢的幽瞳,这桩任务,终究轮不到她。

    商恋欢艰涩地露出一个笑容,向赵凝净致意。“好重要的使命,祝你顺利。”

    凝净隐在黑布下的声音自信而理所当然。“商小姐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右弘驹了解商恋欢的怏怏,向赵凝凈说道:“收队。下山后师父问起,我全权负责。”

    赵凝净领命,迅速退出,不一会儿传来轻盈却众多整齐的脚步声,没仔细竟分辨不出,他望向窗口,吓了一跳,外头黑压压一片人,刚刚竟一无所觉。

    “师兄,你调动了整队‘黑煞’,再固若金汤的堡垒也是摧枯拉朽,毫无招架能力。”商恋欢望着窗外,看着平日一起训练的同门。

    “巫马家心狠手辣在前,也别怪我嗜血。”

    左烈恍然大悟地说道:“知道‘悲恋之仇’的就我们三大家族,如果我们死了,毒品基地就不会被发现了。”

    右弘驹点头,想到昨晚他也不禁寒栗。“恋恋下山休息去,接下来我接手。”

    商恋欢脸色一变。“不,我坚持,当初你败给我,不能跟我抢这个任务。”

    右弘驹不赞同地扬眉。“别忘了你使诈。”

    商恋观倔强说道:“过程不重要,我们要看结果。”

    左烈当然希望有商恋欢的陪伴,但是又顾念她的伤势,也开口帮腔。“让表哥来也好,你先下山休养。”

    商恋欢轮流看向两人,毫不动气,语气柔和却没有一丝转圈的余地。“两种情况我会下山:带回信物或是我的尸体。”

    连右弘驹都没辙了,商恋欢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右氏信条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也只好随她去,往上不会再涉险,绝对难不倒恋恋的,他可以放心离开。于是,他说:“那你得好好休息,下午医疗器材送上来,我再为你检查伤口。”

    说完,示意左烈一起出房门。

    “表哥,真的没问题吗?”左烈仍有些忧虑。

    右弘驹看着左烈,俊秀的脸上是不曾掩饰的担心,他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笑意满盈:“放心,没问题的,只要你把握住方向,别让恋恋带路,不用太久,我们会在台北碰面。”

    左烈想起恋恋不识地图的特点,忍不住随着右弘驹放声大笑。

    休养了两个星期,商恋欢的伤势大致没有了问题,而右弘驹在一个多星期前便下山,没有了右弘驹的管制,商恋欢急急要出发,惹得左烈一肚子气,闷头不理商恋欢。

    “你别走这么快行不行!这里太危险,小心脚步。”商恋欢不解地望着左烈疾驰的脚步,提出警告。

    左烈真的生气,他气商恋欢的无心,受伤那些天以来,他忍受着去忽略他们师兄妹不经意的亲昵,也忍受他们言语的自得,试着安抚自己是局外人的忧伤。上天为何如此折磨?为何要让他爱上一个女人后,再狠狠打击他,说这个人不能爱?

    “烈,慢点!”现下走的是棱线,两边皆是万丈悬崖,掉下去恐怕连回音都没有。

    “少管我!”

    商恋欢趋步向前揪着左烈衣袂,好脾气地软声道:“别这样。我会担心的。”

    左烈猛回头,一手擭住她的下颚,激切地吻吮她粉嫩的唇瓣,舌尖强行滑入她温润的唇齿之间,久久不舍离去。

    商恋欢拥住左烈,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只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行的,这样不对的,却总是忍不住沈溺。

    左烈可以感受商恋欢的爱意,就如同自己的狂炽,他呵气在她的耳后,声音中充满期待。“答应我别嫁表哥。”

    商恋欢惊愕,想离开他的怀抱,却被左烈收紧的双手紧扣,直直地面对他如燎原般的炽热目光。“告诉我,喜欢我吗?”

    直觉的,商恋欢点头,她会为他生气、为他担心,被攻击那晚,她早已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了。

    左烈狂喜,他知道恋欢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恶,所以这绝对是她的真心。

    “答应我,不要嫁给表哥。”

    这回恋欢迅速地摇头。“不可能。”

    “你说什么?”左烈不可置信,这些日子以来的患难与共,甚至出生入死的相随,她怎能!

    “我说,我必须嫁给师兄。”商恋欢语气黯然却没有一点迟疑。

    左烈甩开她的手,咆哮道:“你到底是白痴还是太单纯?怎么可以喜欢我又去嫁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恋欢觉得无力,她要怎样解释自己的境况:“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你,别人说什么你就照做,什么时候你才会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做自己的主人?”恋欢总给他一种傀儡的感觉,好像所有的意志都操纵在别人手上。

    恋欢的心动摇了,可是面对左烈强烈的指责,她愤恨难当,他从来不是她,如何能理解这段成长路走来遇到无数的颠踬与挫折?如何了解她急欲求得认同的心情?她一向不擅解释,面对他人的眼光,她一向冷眉以对。

    见她的不语,左烈激切到极点,气得口不择言。“你是准备在我身上寻求刺激,然后再回表哥的怀抱吗?要我填补你与表哥分开时的空虚?还是对这种水性杨花的行为驾轻就熟?”

    难道在他的心目中真的这样认为?恋欢刷白了脸,怨恨他毫不留情的言语刺痛她。一咬牙,她漠然说出:“很好,是我的不对,今后我得与你保持距离,免得对不起师兄!”

    “商恋欢!你──”

    恋欢根本不看他,望着远山的眸瞳闪着决绝。

    左烈气愤她的漠然,不愿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一味地把他向外推。

    “你无感无情,真的是冷血动物。”

    恋欢一恸,强自振作,声音却透着喑哑。“这是对我修习的称赞吗?”

    左烈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像在嘲笑自己,他凝望恋欢良久,面对那张绝美的容颜,却没有一丝感情的热诚,掉头往前攀去,他不要也不想再作努力了。

    恋欢微微皱眉,已经警告过他这段路很危险,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他还以为走棱线可以如屦平地吗?

    念头还没转完,只见前方的左烈攀上另一块光滑的岩石时,脚失去着力点,竟踩空右足,半个身子已在棱线之外,眼看左足跟着跨出,就要掉下这深渊。

    “烈!”恋欢虽一直注意着他,但这变局来得太快,她只能在他双手攀不住岩石的前一刻,紧紧抓住他的手。

    “你别挣扎,这样我拉你容易些!”恋欢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尖锐,由于害怕而出现的惊恐表情,使她向来少有波动的面容扭曲。

    因为长年的风沙与太阳直接的曝晒,棱线上没有植物,光秃秃的岩壁让左烈找不到一个支撑点,恋欢的手臂细弱如斯,苦苦撑持他沉重的身躯。

    商恋欢的手因为施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如果是师兄,必脑瓶自身反跃而安全,可是左烈不谙武术,势必得靠她坚持。只是刚刚自己冲仆过来,整个人也半吊在岩石外,必须寻找着力点。

    她勉强回头,估量一下身后岩石的距离,于是尽力一伸,构不到,一闪神间,下跌之势强劲,她忍痛用身体贴住臜崎的尖石,阻止下滑,抓住左烈的手,硬是不肯放松。

    左烈位置在下,清楚看见恋欢痛苦的撑持,他沮丧极了,懊恼自己的大意。

    “恋恋放手,不然你也会掉下来的。”

    商恋欢狠狠瞪他一眼,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讲这种废话!“有力气说话,就给我有力气撑下去!”

    “我要你放手!”他不能让恋欢陪葬。

    “闭嘴!”商恋欢痛得咬破红唇,滟滟的血红显得刺眼。她急急要勾住身后的岩石,当下屏气凝神,使尽力气向后一伸,千钧一发间让她勾上了。

    “抓紧,我要使力了!”说完,商恋欢用尽全力,借着着力点的反作用力,一口气将左烈拉上棱线,这番折腾,两人手肘膝盖尽己鲜血淋漓,相对坐在岩石上不住喘气。

    “恋恋”左烈不知该说什么,都怪他意气用事,让两人差点成为“悲恋之仇”的亡魂。

    “都是你!”商恋欢不自觉红了眼眶,如果左烈为了赌气而死,天下之大,叫她如何独活!

    左烈满心愧疚,这一路行来多次死里逃生,都是恋欢舍身相救,这份真挚的情意早已不容置疑,这辈子即使粉身碎骨,以性命相舍都不足惜,为何今日要令她难为?“是我不对,今后我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他难过的转身,就算无缘吧。走完这一趟“悲恋之仇”两人从此泾渭天涯。

    商恋欢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狂泻而出。“别再拿你的性命开玩笑了,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提起往事,那种痛苦的感觉仿佛从不曾离身。

    “当我被父亲毒打,几乎快死的时候,是师兄愿意娶我才挽回这一条命;八岁时,被父亲放到山区野外修行时,差点死在一只和我一样高大的山猪利牙之下,当时我没命的奔跑,亲眼看到它咬上我的背,血肉模糊的场面令我往后几年天天梦魇。结果还是师兄,他不放心地尾随我,才又救我一命,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多次的生死关头都仰赖师兄,更别说这次的死里逃生!如果要为师兄死,我会面不改色,更何况嫁给他!”

    商恋欢泪眼迷蒙,伤后不甚红润的面容如今更加苍白,左烈看了好心痛,都是他不对,他激动地拥住恋欢,喃喃诉说歉语。

    商恋欢忍不住抽噎。“我承认喜欢你,但那又如何?你可知自我懂事起,当师兄的妻子就是我这辈子最主要的任务,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指责我”

    左烈吻住她沾血的红唇,愧疚而绝望地吻着地,腥咸的血渍混杂未干的泪水,他好不甘心。

    “我去求弘驹表哥解除婚约。”他说得无力。

    商恋欢凝睇着他,凄凄然浮现一朵浅笑。“他答应了又如何?我连这辈子唯一的用处都失去了,活下去又有何欢?”

    又来了,又是师父的话,商赫凡肯定是一个变态,而更气人的是恋欢中他苛毒已深,十条牛也拉不回她的观念。

    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深深叹口气,强打起精神,他紧握恋欢的手。“走吧,就快到山顶了。”

    商恋欢依言起身,两人小心翼翼、一前一后地相互扶持,路很长,两人虽各怀心事,却也不再开口,怕是再有一点压力,脆弱不安的恋人之心将轻易破碎。

    两人走到了废墟,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因为建筑物多半建立在地下,凌乱杂杳的漫草透露之前的惨烈。

    “都是血。”左烈惊呼。商恋欢望着草样干涸变黑的血迹,不作任何表情,往下的建筑物洞口大开,那儿必然连接到毒品工厂,两人对望一下,都没有兴趣下去探索,也许未来更精密的仪器探测出“悲恋之仇”时,这个废墟会引起一阵考古热潮。

    前行半晌,眼前出现朦胧的影像。“你看,就在前面了!”左烈兴奋地指着远处。

    商恋欢的心也雀跃起来,那峰顶的样子在地图上瞧见过,信物就在那里,她快要成功了。

    “果然没错,绕过废墟,就看见峰顶,‘黑煞’也是这样说的。”想到终于苦尽笆来,一切都值得了。

    两人加快脚步,在高过人顶的草榈间奋力开道,不意在割断最后一榈遮人视线的野草后,双双愣在原地。

    “哦,别这样!”左烈忍不住哀吟。

    好事多磨也不是这种折磨法,他们眼前不是异峰突起,而是一个大沟壑。

    “怎么会”商恋欢喃喃自语,想来“黑煞”也没有“实地”勘查,也跟他们一样“目测法”一想到可能功亏一篑,她都要软倒在地,难怪百年来无人取得信物,都是太小看这“悲恋之仇。”

    “现在怎么办?下山,还是去爬另一头?”商恋欢嘲弄的语气显得无力。

    左烈一直观察这个沟壑,他可以肯定地图上并没有昼出来,而且二、三十年前父母的记载也没有这个大水潭才对。

    他往前再次巡查,微病白叛劭聪蚨悦娣逑拢肜戳降乇卦樱只蛘吖帝直旧碓皇巧罟龋从谢诘刂噬衔纯芍谋涠懈谋淞嗽玻氲酱耍闹腥计鹨淮叵稹?br>

    商恋欢见他神色有异,末了又露出喜色,急急问道:“发现什么?”

    左烈用手一指,说道:“假定这里曾经只是深谷,如今积水未退,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商恋欢仔细地思考左烈的话,脑中灵光一现。“当初你父母是什么时候上山的?”

    问到重点了!

    左烈高兴地说:“冬末。”

    “那是枯水期!”商恋欢不掩兴奋,笑靥如花。

    “宾果!”左烈忘情的拥住恋欢,语带激动。“我们不会放弃的。一切都难不倒我们!”

    左烈语带双关,下意识中怎样也放不开商恋欢。

    商恋欢不理会左烈的执着,转移话题。“看来我们得游过去,你没问题吧?”

    “当然,只是这潭水不但深不可测,恐怕必阴冷透寒。”左烈有些忧心。

    商恋欢轻咬下唇。“就这么点距离,一咬牙就过去了。”

    两人对望一眼,决定向前,所幸随身装备是防水材质,如今都是救命的关键。

    他们将不必要的衣物、鞋子里入被囊,一齐跃入水中,虽然才傍晚,湖水却极端的冰凉,而且愈往前游去,森冷的水直直刺入毛细孔之中。

    前一百公尺两人还可以并肩疾驰,渐渐地商恋欢的速度慢下来,重伤初愈,她的体力仍虚,左烈拉住她的手臂,稳稳的前进,水潭之深构不到底,他们必得步步为营。

    直到两人手脚僵得再也划不动时,终于摸到岩石,冒出水面,峰顶赫然就在数步之遥。可是两人早没了力气,更凄惨的是发现从骨头里透出寒意,在水潭里泡久了,身体还有许多器官处于麻痹状态,一时间难以恢复。

    赶紧从行囊中抽出干衣服,因为多少泡过水,衣服微微有水气但总比没换好。

    商恋欢失望地看向前方尖顶平滑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没、没有东西,怎么是空的?”

    左烈早就注意到了,俊秀的面孔尽是沉思的表情,随后摇摇头,轻声说道:“也许是夜晚,别担心,说不定明天就可以看清楚了。”

    “只能如此了。”愈到关头处,商恋欢愈是患得患失,怕找到信物后,从此与左烈形同陌路;而找不到信物,师父那带讥诮的脸孔随时出现在她的噩梦里,她害怕,真的害怕,身体不自觉打起冷颤。

    “还是很冷,是不是?”左烈感觉她的震动,恋欢体温一向偏低,所以现在一定很难受。轻轻将她拉入怀中,两人就靠着岩壁,静静地吃起带来的食物。

    “要不要喝点酒,会使你暖和点。”左烈在恋欢耳边低语,陈年高粱酒一直伴随他们这段山中旅程。

    商恋欢接过,让热辣辣的液体延烧她整个喉咙,然后暖暖地扩散到四肢百骸,她的确舒服多了。

    “巫马家真的有下咒的能力吗,一切会不会是骗人的幌子?”恋欢突发奇想。

    左烈抚着她的短发,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如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其实天地间有许多奥秘,人类都未曾参透,不可解的现象只能显示人还在启蒙阶段。”

    “这倒是,左右两家本是寿终正寝,子孙众多,可是你与师兄的父母居然英年早逝,而且仅留下一脉,让人不得不信邪。”

    左烈眼神一黯,父母早逝是他的缺憾,所以即使下咒之事与父母早逝有否关系,或纯粹只是巧合,反正能把两家传之久远的古物找着,才无需再担忧无谓的古老诅咒。

    “对不起,烈,我惹你伤心了。”商恋欢回头望见左烈黯然的眼神。

    左烈无谓地一笑,拥住商恋欢,吻已绵绵落了下来,盖在她小巧的鼻梁,细长的媚眼,最后落在柔软的红唇上,商恋欢没有拒绝,她清楚明白自己爱着左烈,只是已可预言是一场无缘、没有结局的爱恋。在这个遗世独立的山林殿堂里,她好想拥有两人的回忆,她的双手攀上左烈的胸膛,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放手

    面对恋欢无邪的亲昵,左烈喑哑嗓音在浩然天地间激荡。“我爱你,恋恋。”

    恋欢神色忧伤,看着他试凄的神色,只能忽视,毕竟爱这个承诺她无法说出口。“下辈子,烈,我请求老天,下辈子还我自由。”商恋欢捧住左烈的头,美好的弧度痛苦地吻上他的额。“让我好好爱你。”

    幕天席地中,他们难舍地放不下彼此,紧紧靠着对方汲取温暖,痛苦与哀伤,惊惶与患得患失,明天,将是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