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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海蓝色之梦(其二)

作者:葡萄爬藤炮塔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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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花教堂破旧的青石台阶上,一台棺木静静地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斜阳刚刚好映射进窗内,用那柔软的、昏聩的金色光线将棺木照亮。

    圣灵的七貌神像无动于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早已习惯了凡间的喜怒哀乐。也许祂并不曾以情感来理解凡间,就像人无法站在祂的角度来理解事物的变化。

    “他的花枯萎了,然而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此刻日落将接他到乐园里去。”

    狄伦将拇指扣在石碗中用青金石粉末调制成的颜料上,在棺盖上庄严地涂抹出七芒星的神圣形体——

    “你将要去到的地方是「爱」,我与「我们」所书写的。因为虽有很多鲜红的血要流淌,许多苍白的名要被哀悼,却终要在群青色的星下寻得救赎。”

    他的拇指将七芒星每一条棱角都抹得笔直,仿佛用尺规画出来那样的精准。

    而后,他将一撮代表雪的细盐和一把代表沙的黄土缓慢而轻柔地撒在中间:

    “今时今日,他的所有痛苦都如冬雪般消融,所有哀伤都被黄沙所掩埋,当黄昏落下最后一吻时,他便在爱里安息了。”

    等一切殡仪完毕后,狄伦神父站定在棺前,面对众人吟咏道:

    “愿主怜悯史蒂夫·罗伊斯先生,愿他的灵魂永眠于圣灵怀抱。”

    “愿他的灵魂永眠于圣灵怀抱。”众人皆言道。

    ……

    「这里埋葬着一位忠实的老友。」

    崭新的墓志铭上这样写道。没有生卒年、没有名字,也没有太多的修辞和哀悼,这也是这座墓碑主人自己的意愿。

    艾德半跪下来,把手里的一大捧鲜花束放在墓碑前,任其渐渐凋零。

    那是他从街上的卖花的小姑娘买来的,整束花精心地做过剪裁和整形,在这个季节它们的价格低廉得甚至令人感到惋惜。

    他随手拔掉了一根墓边的无名野草,将末端乳白色的草茎放进嘴里,盯着墓碑沉默地发呆。

    【怎么了,我亲爱的好先生?你看上去似乎心事颇多。】

    希尔薇不合时宜地书写道。

    希尔薇,我在想,你不觉得这个梦境有些……太过真实了吗?每一个人的行为,那些本不该在记忆里出现的角色,还有那个奇怪的走廊,这可不像是正常会出现在梦里的东西。

    【关于这一点,你首先需要明白一件事:现实未必比梦境更真实。不要仅仅只是把它当做潜意识——或者说无意识的思维活动,这会让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它的存在本质。】

    现实未必比梦境更真实?

    艾德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就像在咀嚼着野草茎叶处无味的纤维。

    “艾德,大伙儿早都散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待着?”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我在检查上面的碑文有没有拼写错误。看上去还好。”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去。

    海怪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两副又厚又重的手提箱,一支对他的年纪来说有些过于时髦的遮光护目镜遮住了凸起的眼球。

    “参加自己的葬礼感觉如何?”艾德笑着问道。

    根据规定,调查员死后必须依照流程进行火葬后再行入殓。但海怪更想要一个传统葬礼,于是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替他办一场传统葬礼。

    “稍微感觉有点儿怪,但我不讨厌这样。你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我以为我已经穿不了这身旧行头了,没想到竟然还瘦了一点儿。”

    艾德上下打量了一遍,虽然海怪已经尽可能地掩饰异样,但青色的鳞片皮肤以及身上那股难以掩盖的气味终归还是遮不住的:

    “看上去还行,就是闻上去有点臭。多喷点古龙水吧,只要您给足了小费,服务生总归不会抱怨太多的。”

    “放心吧,我这次去度假可是带足了退休金。”海怪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夹笑道。

    “记得把钱分开存放,这样哪怕是弄丢了一部分,您至少还有钱买回来的船票。”

    艾德提醒道。猩红群岛可算不上是一个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地方。

    “得了吧小子,我可是比你多活了四十多年,这点小事儿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早就把备用金存在……哪里来着?”

    海怪从衣服和裤袋里反复翻找了一阵子,却一无所获。

    “……算了,我迟早会找到的。大不了我还可以一个人游回来,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当然,我不会忘记的,祝您一路顺风。”艾德给了这位老同事一个热情的离别拥抱,两人由此分别。

    “等我到了地方会给你寄明信片的,爱德华·洛克。”走了几步过后,海怪转身喊道。

    “艾德加·怀科洛……”艾德小声指正道,“算了,随便吧。”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能让海怪痊愈,但此时他也不愿破坏海怪的好心情。

    就当艾德打算去找罗温询问详情的时候,老医生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艾德率先打破了寂静:

    “我看海怪先生的脑袋还是不太灵光……他还有多少时日?”

    “临行前我给他准备了一些药物。如果按期服药的话,他可以保有尊严地活上个一年,最乐观的情况下,两年。在那之后,他会像坤图先生那样,即使再多剂量的鸦片酊也无法掩盖那种疼痛。”罗温如实答道。

    一两年吗?他低下头,至少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他能苏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罗温把他那机械般坚硬稳重的手掌搭在艾德肩上,“不管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我都衷心地感谢你,艾德。”

    “我希望我可以做得更多……”艾德叹息一声。

    如果我的力量再强一些,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呢?

    “不,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罗温把另一只掌轻轻搭在墓碑上,“没人能阻止秋天的树叶凋零,金黄的落叶变成褐色,再也不会回到它发芽的地方。你所能做的只是为它流下一滴眼泪。仅此而已。”

    “……但当严冬过去,明年的树木会更加茁壮,枝杈会更加茂密,直到新芽吐翠、繁花似锦。而每一滴逝往的眼泪,终将消融并成为它伸向天空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