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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流年难续故人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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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 中秋之后越来越冷, 她站湖边看着人在树下挖了土,将刚酿好的酒填埋进去。日里侍女碧儿拿着斗篷过来给她披上,象个妈子一样在耳边嘀咕仔细着凉。

    莫菁拢一拢领上的系带,也不知道莫瑾哪里找来的活宝。明明年纪比起她还要少个三四岁, 却老气横秋地, 在身边贴身照顾时,遇见不对头的就唠唠叨叨,不要挨着书桌睡,夜里不要开窗,秋天钓起来的螃蟹吃多了易胃寒……莫菁不恼, 反而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 时常当场被唠叨着当场就改,可过后还犯。没辙儿了, 姑娘只能象个妈子一样跟在身后又唠叨。

    埋完酒, 踩着步阶回到六角亭, 搁在火炉上的泉水正好沸腾起来, 拎起壶吊子开始沏茶。

    这是从前在宫里吃饭的本事, 在君璟延手下时给磨练出来的, 如今半点不敢忘。

    只是从前茶沏好是给别人享受,如今是给自己,想想都觉得受用。

    风雅的事其实她也没有上多少心思, 更多的是心随兴至。比如沏完茶后, 读着诗词, 一时兴起就唤人去灶房掏了鹌鹑蛋过来,两生蛋丢进铜炉里滚一滚,是“两只黄鹂鸣翠柳”;将杯中的泉岗辉白茶往半空洒一洒,那是“一行白鹭上青天”。

    碧儿对于她这种品着茶又剥个水煮蛋吃这么不搭调的事早已见怪不怪,只要不是伤了身体,都懒得说她了。

    这会儿,正从亭外接过小厮专程送来的五彩风车,递到身旁来,笑道:“夫人瞧,这是大公子唤人送过来的。大公子对你真是宠,去哪里都不忘夫人。”

    莫瑾名义上仍是慕氏的养子,成婚后也并未分府而居,将军府上下仍敬称,喊他一声大公子,对她自然是夫人了。

    莫菁品着茶,含笑接过,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莫瑾还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妹妹,在外遇到好玩的好吃的,无论是否在办公,一个劲儿地都差人带给她。

    是呀,日子已经过得这样好了,还图求什么呢?已经知足了。从前在虚南寺她偷偷烤薯被烫得手上酿起了水泡。莫瑾恨自己不能让妹妹过得象帝都城里的世家小姐一样好。而如今她每日都努力地过得开心些,莫瑾也该宽怀的。

    天色渐次暗下来,莫菁举着风车回院子,路上却碰上了慕少榕。

    莫瑾的正妻是慕少榕的胞姐,自己如今又成了莫瑾名义上的续弦,里头的关系简直错综复杂到让她几欲忍不住扶额。

    莫菁略思索一下,平日里其实她已经很努力地降低自己在府中的存在感,喝茶也算个偏远到姥姥家的湖中亭,慕少榕也因为将军府娶亲的大事延迟了回边关的日子,都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早晚撞一起。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但面上仍对他友善地展颜一笑。

    两人并排坐在屋檐下,沉默着许久没说话,莫菁手里举着风车,看得出他怏怏不乐,又不能一直陪着他发呆,干脆鼓着腮帮子吹五彩风车玩。

    其实一路以来,站在慕少榕的角度来讲,自己一直都在骗他,便是被劈头大骂一顿也不为过。她知道自己讨人嫌,但是话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若果他要真骂也认了。

    怎料他没有开骂或是发脾气,语气反而有些深远,手扶在腰间佩剑凸起的雕纹上,扭头问:“你是真心想嫁给他的么?”

    莫菁想了想,“嗯”声点点头。

    慕少榕又问:“那你还记得从前欠我的那个答案么?”

    她摇头,说不记得了。面色甚是平静,庭山上发生的事都是三四年前的了,已经很久远。

    自庭山回来后,他没有主动问她,也许是愧疚,也许是逃避,以为毫不在乎,可事到临头又真的是执着于一个答案,哪怕让自己死心或是悔恨,都不要紧的。可如今看来,又觉得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是这样……”他沉吟着,反而笑了一下,“那就算了。从前拿你去填坑的事在这里郑重给你赔罪了。”

    莫菁却道:“不接受。先欠着,让我想想以后怎么给我补偿回来吧。”

    他一笑,没有再说话。

    她想起来什么,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开口劝道,“朝廷的事永远都这样错综复杂。其实,身在边境也没什么不好。”

    慕少榕却笑:“黎民受苦,国境侵扰,奸臣当道,这也算好么?”

    “什么是奸臣,什么又是忠臣?”她问,莫瑾是忠臣,诸多建功不也是从累累白骨上造出来的么?瑛酃视为奸,纵容香氏党羽徇私枉法,舞弊贪赃,肆意杀伐,可朝廷不对付的人要靠他用的人去整治;国库的充盈需要他用的人去斡旋掌握命脉的财主,难道对天下而言也算百害无利么?世上无臣子尽忠,也无臣子尽奸,天下也绝没有浑水肃清的理想状态,若能相互制衡,用人到点上来,谁来定义谁为忠谁为奸?

    慕少榕坦言,“于帝王而言,能用到实处上又能掌控的便是忠臣,把持了重权却亵渎皇家威严的视为奸。你知道我慕氏家族世代金戈铁马,功垂千秋,能在几代帝君易主中屹立不倒,逐渐壮大,凭的是什么么?”他望着她,目光烈烈,“是那份懂进退,看得清时势的自知之明。身在朝堂,谁不是帝王棋子,治世工具?我与阿爹不一样,他在世是独善其身为好,而到如今,我才需走大道。”

    其实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人一旦决定一件事,是很难劝阻的。罢了,她放弃,其实他们在其中斗个你死我活又与她何干呢?她只需要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每日烹茶赏景为乐。

    她淡淡地,只是转移话题,“我在湖心亭的柳树下埋了酒,明年开春就可以喝了。到时候腾一壶唤捎家信的人带过去给你。”

    闻言,慕少榕沉默良久,才怏怏道,“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了。”

    其实木已成舟,许多话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思索了很久,才觉得心中所想该是这样。意难平,释怀便好。

    他望向苍茫低涌的天宇,神情怔怔地喃声续道,“我想我还是喜欢她的。只是你一直在骗我,让我不甘心罢了。明年开春……若酒酿成了,我从边关回来,咱们便聚在一起饮酒行花筹罢?”

    五彩风车搭在腿上,垂头丧气地转着。她愣了半天,是在迟疑,眸子低垂着,眼睫如同蝴蝶的翅尖颤颤幽幽,不知过了多久,才几不可闻地轻声道好。

    明年开春,算算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从帝都城到边关的路程长至半月。他初十启程返边关,一路披金带甲,马踏狂沙,风尘仆仆。边境苦寒,此后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独自品尝着烈酒,常常遥望着明月,觉得一眼便是天涯,可日子就这样流淌过去。

    开春于万物而言,似场轮回,焕发新生,是个百花盛开的美丽季节。

    可开春将近,寒冬已过的时候。慕少榕收到从帝都八百里加急寄过来的家信,洋洋洒洒几百字,只记得信末最后一句如同一锤闷雷,狠狠击在他心上:大夫人归泉,十二月二十,乃祭礼,望请旨速回。

    信中说道,大夫人起初是郁郁寡欢,常常独坐失神。直至一月初,在湖心亭煮茶时忽然咯血不止,之后病势日渐严重,来势汹汹,府中日日来往名医术士,最后又被大公子发着怒赶走。就这样拖沓至初九刚过,病逝了。

    那日她低首鼓着腮帮子吹风车时的神态明明是那样的鲜焕与灵动跳跃。为什么?还是,她一直都过得不快活?

    信纸翩然落至燃烧的火盆中,蹿起的火舌顷刻便将其变成灰烬。他恍如隔世,抬首望向黄沙漫天的穹窿,展翅的雄鹰翱翔盘旋在天际,可眼前一切景象都如同浸在荡漾的水镜中虚晃着。他茫然地抬首拭了拭灼灼生疼的眼角,竟是……一片温热的水泽?

    慕少榕一路加急,跑死了七匹骏马,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甚至没顾上进宫谢旨也没能赶得及看她最后一眼。将军府的门楣已然挂满了白幡,四周都沉浸在一片哀嚎的悲痛气氛当中,有人给他送上素白孝衣。

    伴着悠长的罄歌,他恍惚失神,一脚踏进正院大门,望着祭台上安然停放着的棺椁,就象一脚踩进梦魇里,仿佛一切都是假的。

    钉棺了,锐利的七寸长钉在沉重的铁锤击打下被一寸寸砸进丝楠棺木中。周遭哭声哀哀,如此盛大,可只有莫瑾清冷又孤哀的声音刺破他的耳膜,幽幽远远地传来:“起灵罢。”

    那一瞬,忽有醒悟,没有任何人是曾经的阿娘与少怜姐姐,而自己也根本不能从任何人身上弥补别人的遗憾,从前执着的一切都如同个笑话。

    明年开春,若酒酿成了……咱们便聚在一起饮酒行花筹罢?

    他以为,自己只是意难平,释怀便好,可他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