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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章 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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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荭莺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宽容地笑问道:“您还惦记着旁人是么?”

    这话让当局者『迷』的莫菁瞬间清醒过来。 .待在晨轩殿的头几日莫菁想方设法地要知道监栏院那边的消息, 好不容易知道那人许是熬过这次的难关了,安然无恙地醒过来,自己却躲在值房里团团转, 又哭又笑象个傻子。

    饶是知道他平安无事,她仍想去见他一面, 想得发狂, 这次的事仿佛是剂□□, 把她弄得神魂颠倒, 甚至神志不清,又开始死不悔改,想重新跳回坑里去了。从前她从不曾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样根深蒂固,思念几乎要折磨得她成了个疯子,好几次她都想破罐子破摔,不顾后果直接闯出晨轩殿。

    可荭莺的出现如同当头棒喝, 她才晓得自己正在做什么。

    她默默地将棉被盖过头, 想了许多,还想起了在庭山时自己吊在崖下绝望等死的感觉。如今她安然无恙, 却落下恐高的『毛』病,连秋千也不敢『荡』,稍稍站在高点的地方, 头晕目眩, 腿颤心摇。

    她瑟缩着身子, 仿佛冷到牙齿打颤, 她是个怕死的人,细思量下觉得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关,果然不能再这样面对他。她对他的恐惧没有一日消减过。

    于是,荭莺问及她是否心里还想着旁人时,她才后知后觉,暗自庆幸这次君璟延搅『乱』她的计划,没去成监栏院,日后也必定能忍得住。

    经过这回,他肯定也会恨她的无情罢,这样才好,之后两不相干,她真正地无后顾之忧,专心自己的逃离大计。

    莫菁面只是淡淡地,甚是平静地回道还想要自由,想逃出宫去。

    荭莺是个可靠的人,即使如今真正成了明里暗里都为君璟延做事,莫菁仍相信,她也不会到这主子跟前告发。她是自己在这宫为数不多,真心相待的朋友,自然选择相信她。

    人心贵在两相知,荭莺听到这话果然表示理解,只是颇为感慨道:“这话可不能随意对人说的。姐姐也知道,这里留不住你的。”

    自从庭山回来,荭莺对她的态度倒偏袒了许多,抬眼望着她躲在被褥里懒散的面容,乘机捋一捋她鬓角的散发,又续道:“您是个好姑娘。真不喜欢预备着法子应付,可别委屈了自己。”

    她『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嘟囔着应了一句。

    之后的几天,人照常留在晨轩殿,君璟延不太束缚她了,宫里头的人也不太敢管她,连后宫嫔妃如今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谁知道人家哪个时候便飞升,照面给个笑脸准没错。莫菁正好借此狐假虎威,时机得当便躲起来偷懒,散漫度日,她还真想君璟延有朝一日看她不顺眼,随手又将她贬到哪个地方去。

    她随处晃『荡』,终于找到机会回摘鸾宫了。莫听素急急从殿里出来迎。

    莫听素起初也托人带给她消息,其实监栏院那边的事根本压不下去,任何风吹草动早传遍了。可莫听素觉得自己是亲身打听近侍的消息带给她的,跟外间的以讹传讹更让她心安。

    此时莫菁坐在脚踏,脸埋在莫听素的腿侧,半天没吱声,她将这里当成了避风港,不愿意回御前去。

    莫听素也怜惜她,握着她的手细声劝慰道:“我先头去过一回监栏院,人没见着,当日伤成什么样,只怕只有他跟前贴身体己的人才能知道了。我是跟在监栏院近侍的医正那小徒弟打听的。您真不亲自去看看?若您怕招人耳目,我大可找人打点打点。”

    莫菁一面听着,纤长的指曲起,绞莫听素衣裙那薄纱,逃避说不。她仿佛有些失神,垂着漆黑的杏子眸,足见里头淡淡的愁绪。意思很明白,去了也无济于事,不如不去罢。细思量之下,觉出不妥来,忙抬首,略带些讶然问道:“您是不是早察觉到我曾与他……”

    莫听素温婉一笑,随意给她整了整颈间的交领,淡淡道:“真论起时间,是在庭山的时候察觉到不妥的。我曾记得你手从前戴着双扣镯子,我在他那里倒也曾发现了关于这个的蛛丝马迹。后来又是发生那些事,一点一滴聚起来猜到了。他对我有恩,您也是我的姐姐。不过您大可放心,我半点都不曾泄『露』他人。”

    她保证后略沉『吟』,又续道:“您这不算是个好出路,可毕竟是自个儿的选择,我自是不多置喙。外人可能还一知半解,但您心里最清楚。他那样的人,伤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如今当真探视一下也不去,未免做得太过寒心。”

    从头到尾莫听素都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如实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又生怕触及她心里的伤,可瞧她又没有太大的反应,听完后也只是哦声表示明白,之后再也闭口不谈。

    莫听素自然识相地不多说什么。这事算是这么翻篇过去。

    倒是莫瑾悄悄给莫菁送过几回信。书信大约都是些劝慰的内容,让她放宽心,假以时日肯定能带她出宫里来。

    不管这是用来宽慰她的还是莫瑾真已开始图谋,莫菁都感觉心安,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自己的心情如今也大概莫瑾能理解。

    日子一天天地热起来了,池边的小荷早早『露』出个粉粉嫩嫩的尖尖角儿。一下值,闲来无事她躲在池子旁喂鱼。来晨轩殿半个月,后来君璟延龙体渐渐大安,回了乾安宫,莫菁日常工作的地点也随着换了个地儿。她现在看开了,把这当成是份混吃等死的工作,凡事得过且过。

    可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下去她这么散漫过日,没料到这日下值后便撞了瑛皇后。看那架势,倒象是专门在影壁下候着的,躲不过只能迎面应对了。之后闲庭信步,一路逛去御花园。

    瑛皇后待她一如既往的善意宽容。从前莫菁在摘鸾宫处事,瑛皇后与莫听素在众妃里头算是走得近的,一来二往对莫听素身边几个体己的宫女都颇有印象。时不时赏一把金瓜子或是赐些成『色』好的物件都不在话下。这点瑛皇后倒是跟莫听素保持一致,对那些身外之物不太心,也难怪两人别事也『性』情相投。尊贵的国母走在前头一会儿说说花时,一会儿又聊聊时节天气,象是普通的拉家常。

    莫菁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始终错开一步的距离,条理有序地回答,半点都不敢怠慢。倒也不是惧怕她,单论起人来,莫菁还是有点儿喜欢她的。

    瑛皇后是个贤惠的人,年龄莫菁大不了几岁,世家出身,如今又兼顾皇家体统,皇后这个身份把她锻造得沉稳,一言一行显得有些暮气沉沉。这实在让莫菁有些距离感,尤其又牵涉瑛氏那一层,更加敬而远之。

    瑛皇后领着她晃『荡』,花园儿里的路径本讲究个雅字,曲径通幽,自然不如宫道宽敞,故而后面还乌压压跟了一排的人。唠嗑也唠嗑够了,瞧着日头越加烈起来,这里离她的宫殿不远,转眼瑛皇后又领着人回了自己的宫殿。

    到了配殿,了翠屏宝座便自请莫菁到座下。瑛皇后到底年纪轻轻的,遇到不是讲究排面的场合不爱端着架子。

    莫菁谢了恩,入座后才接过宫人掐着时候递的茶盏,小心觑着眼前金尊玉贵的人刮了刮茶盖子细细啜饮茶汤后,才拿着自己的囫囵喝了几口,之后规规矩矩地双手掖着放在膝,目光低垂,只紧紧盯着前方脚踏。

    瑛皇后今日穿一双纯赤的并莲底鞋。凤服的衣裙委叠垂曳,刚巧到膝前只『露』出一点鞋尖来,十分地得宜。

    这会儿她将目光又拢聚在莫菁身,才开门见山地细道:“是这样。目下御前随侍的女官倒不是不够用,但独当一面的,一时半会儿也拿捏不出几个合适的人选。当前有资历的只荭莺一个,人虽精干,可领事统筹,还要分神带一批年轻女官手,难免为难她,而且事务处置起来始终不那么周全。

    我管辖着后宫内务,君跟前的人,自然要亲身仔细编排。思来想去,您从前是在御前做事的,跟荭莺倒也相契。我擢升您为女官副领事,回重华宫,想问问您的意愿。”

    通常主子说问问意愿的时候,作为奴才也只能有一个答案。莫菁心里自然不受用的,这下可真难办,天天做个迟到早退的老油条,该来的却始终拦不住。

    按照着架势,女官副领事倒象个幌子,瑛皇后这样郑重其事,是有心撮合,一日十二个时辰非得时时让人往御前『露』面。

    其实,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皇后这人心思单纯,感□□实在轴得象个死脑筋,老觉得爱一个人必须得一门心思要他好。费尽心思张罗一出成全的戏码,回头自己细想下,太过一意孤行去编排人实在不厚道,脸皮子薄,还特特地询问意思,简直是个孩子。

    但今日她特地用到“我”,这多少有些让莫菁有些受宠若惊。

    莫菁按着规矩来连忙谢恩,之后踟躇了半天也答不话。

    瑛皇后看出人儿那犯难的脸『色』,心便似在三月春水浸泡过一般霎时软了下来,歉疚与躁意丛生,也不再为难了,只摆摆手:“您若有难处说予我便是,能调理的自然替您调理。这事儿也不急,您大可考量一番再答复也不迟。”言罢便放人回去。

    莫菁将自己裹着被窝里思量了一夜,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如今宫人人都觉得她要成君主的人了,等着进幸的日子派临。瑛皇后今日这么一出对她没有多加为难,不过倒给了她个警醒。得找到问题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先发制于人。

    她烦躁且苦恼地拿绸被蒙过头顶,这事没什么人能帮到她,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更深『露』重,她盛装打扮,妆成后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人楚楚的神态实在曼妙。最后,从妆奁里捣鼓出一双碧玉小坠子戴,才提灯出门值去。

    才踏入重华宫的内殿,盯着脚下的墁地金砖一步一轻移时,本以为无波无澜的心此刻却似突突狂跳,她紧了紧冒着冷汗的双手,才打了软帘到里头。

    这是君王休憩的地方,此时只殿前门零零落落站着两个当值的宫人。

    君璟延正倚在长榻的引枕看书,暖光照映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慵意。莫菁奉茶去时,他将视线从书页移到她身,随手将书撂下,接过茶汤着喝了一口才润声道:“您有什么事起来说。这样跪着不起倒象孤做了什么委屈您的事。”

    茶盏搁在一旁的矮几,他居高瞧她,楚楚的侧脸显得朦胧且柔丽,是真正的美人。

    他强留她,总该是惹得她不高兴。可又怎么办呢?她没办法,谁叫他有个万人之的身份压着她。这会儿她来侍奉不再是往常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可举动间有透『露』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怪异,倒还真勾起他的注意,这丫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接下来莫菁的举动倒叫他惊得当场愕在原地。这头她得了准言,才起身。从前谨守规矩的一个人,如今却无畏无惧地抬眸与他平视,甚至还带着一丝视死如归的意味。

    他这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解下腰带,卸下一身的宫装,赤条条地,『露』出曼妙又菲薄的身子来,拢在灯下如同覆着一层柔光的温凉美玉,勾艳又夺目。

    可便是这样一衣不着,□□地立在男子跟前,她的目光却不曾有半点退缩,只是成了一座雕像,波澜不惊地睁着黑白分明的杏子眸望过来。

    君璟延凝着一向沉隐如水的目光象一把锐利的刀钉在她脸。他企图从她神『色』当找到一丝异样的情绪,可没有,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搞过懂她。

    他开口,一字一句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莫菁唇『色』微勾了一下,神情仍是淡淡地,如常道:“君救命之恩,竹青无以为报。只有这一具皮囊,若君垂怜,便要了去。之后,只求君善待竹青。”

    他真不懂,“你所求的善待,是要孤放你自由,是不是?你这么不能忍受这里?你知不知道贞洁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他觉得自己快发疯。他是至高无的君主,多少娇花任君采撷。这话说起来有些荒唐那是后宫女子的宿命,他要得起,却担负不起她们的人生。而如今他竟然傻到去问一个前来献身的女人。

    莫菁点头,她的语气甚至透『露』着一股孤凉的味道。

    “您是万人之主,要留我,我实在没什么可给你的。便是看在故人份,也请求您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