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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良宵殆尽高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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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褚帝十一年间, 正是开春时节, 宫便迎来了头等的大事。≦看 最 新≧≦章 节≧≦百 度≧ ≦搜 索≧ ≦ 品 ≧≦ 书 ≧≦ 网 ≧晏褚帝登千阶高台以祭天地后告太庙,行及冠之礼,预示着这位帝王从众摄政内大臣手夺回亲政之权。千阶高台之,百官朝臣,贵胄公侯浩浩『荡』『荡』齐呼万岁。

    不久后,莫听素被册封为夫人, 封号庄,另择宫殿入住。由钦天监择吉日奏闻,祗告太庙,由内銮仪卫设仪仗后, 新妃收册宝。又因现今后宫之凤位空虚, 太后迁居雍城, 莫听素兼之暂管凤印。而这之后,莫听素一切才算是苦尽甘来, 后宫七十二嫔妃皆不敢轻视。宫宴随在晏褚帝的銮驾左右接受百官朝拜, 一时风光无两, 大有烈火烹油之势。

    同年五月。前朝诸内大臣联名多次奏请亲政帝君宜册立皇后以固国体之安。

    当晚,晏褚帝便到新册封不久的庄妃寝殿里过夜, 之后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熟稔到如例行公事却又恰到好处的温存。灯罩的金光下,两人各挨绡衾软枕一侧, 夜深时晏褚帝的目光平静且慢缓地流淌过新妃绝美的睡颜。

    按理说, 侍寝后绝没有嫔妃睡了还让君王百无聊赖睁着眼的道理。只是两人自从巡陵一行后这么多回不知不觉都养成了习惯, 任是床笫之间再如何含情脉脉与讨好求欢,完事后便各睡各的,彼此都胜在不是依赖温存的人,也清楚地意味着所有的这一切都基于各取所需。而今夜,君璟延竟破天荒地觉得自己似个婉转又多情的女子般心思百转千回,繁杂错『乱』。

    帝王的目光从新妃安稳的睡颜移开。身体累极,可精神却重如千金不敢懈,一夜无眠,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之时便起身更衣,外头銮驾摆起已然候着。君璟延一壁扣着颈间的衣衫扣子;一壁摆手,表情平静道:“不必叫醒庄妃。”转身便出了地罩,外头夹带『露』水的冷风迎面扑来让人精神抖擞。他站立在那里,看着立在玉阶前守门的那人混在其,衣影绰约,自始自终都低眉顺眼,一如以往,从不肯抬头施舍一瞥,既陌生又遥远。

    他出神,身边的奴才太监也不敢妄动。临末了,才听他云淡风轻地撂下一句吩咐:“日后,庄妃处无需再送破子汤。”

    銮驾在银白穹窿下渐渐地远离了储秀宫,随侍的几位宫娥才如临大赦般起身,下一刻又相互聚在一起细声议论,欣喜又雀跃。宫下的人生活如何或多或少都仰仗着自己主子的前途,同一片屋檐下,一荣俱荣。帝君子息薄弱,亲政后首先允许诞下皇长子的是刚晋升不久的嫔妃,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她们不知道的是,不久的将来新后登坤极,这份殊荣又能享受多少。

    只有身旁的如意深呼出一口浊气来,神情终于稍有松懈,俯首悄声对莫菁道: “方才我瞧着帝君径自站在那里出神,还以为是盯着姐姐看。原是虚惊一场。”

    莫菁并不答,站在地心,莹白的纤指藏在袖笼里『露』出一点尖儿来。旁边的几位宫娥仍在窃窃私语,似沉浸在喜悦之,玲珑的眉眼还带着赏心的笑。

    当院只有她仍是忧心忡忡的,却不流于表面,冷风飒飒地,一阵又一阵,不知怎的,竟让她有些瑟缩,下一瞬掌心抚抚手臂,她抬头,只看得见顶一片被四面高墙『逼』仄成炉盖子似的天穹,颜『色』只有介于黑白之间的青黛。她转身便在朦胧的天境下提着衣裙一步步走玉阶。

    偌大的内殿,宫人都被遣走。如今光线有些暗,反倒衬得金碧辉煌的空间略有寂芜。摘鸾宫跟嫔妃群居的储秀宫不一样,这里从前是太.祖时期容妃的住处,容妃又是成先帝之生母,只是后来犯错被赐死,摘鸾宫此荒废下去,可十年如一日,这里重新迎来了主人。帝君点派下来,新晋的宠妃迁居此处,稍加修葺后规格陈设自不是往日的储秀宫可拟的。

    子孙葫芦落地罩后头软软地响起倦怠的嗓音:“竹青?是你吗?”

    莫菁忙打了帘子进去,莫听素倚在床榻跟前,身随意披了件罩衣,正矮腰趿着软鞋。

    莫菁蹲踞下来打个帮手。莫听素由着莫菁来张罗,疲懒之『色』从眼角余光里流泻出来,末了,才显『露』出一点软弱,伸手抱住莫菁的腰间,将头伏在她怀里不肯起来,失魂落魄地嗡哝:“我开始有点猜不清君的心意。你说他非在这个时候才让人撤了破子汤,是为什么呢?还是早知道我暗地里干扰朝政,好想个法子来压着我?”

    莫菁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内殿里没有外人,到底是从前一起共过患难的,这些日子又绑在这囹圄地儿里相依,只好象个亲人般劝慰她:“庄妃总爱胡思『乱』想。你与他既算夫妻,帝君待你好是应当的,难不成他要一辈子都对你不冷不热才好?”

    闻言,莫听素弯起眼角瞧她,神情有些茫茫的。

    “你别怪我总是多想。我只是觉得这辈子既然都进到宫里来了。好歹也得活出个人样儿。从前皇甫光菱怎么死的我也记得很清楚。君王之爱,今日宠幸这个,来日再换另一个来爱罢了。只有用握在自己手的权力来保护自己才是最靠谱的。”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其实细想想,这宫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从前我的存在是给莫氏做个钳制,后来天意弄人,你进了宫,为了护你周全,莫瑾公子也觉得是时候把我送进宫去。这也是我选择,我心甘的。我说过我是一把刀,这样很好,只会伤人不会伤己。没有爱情我还可以活下去,我又不是长在温室等人来怜爱的娇花。可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人来掌握,我却不甘心。这些话大逆不道,可我贴心儿地也只敢跟你说。”

    莫菁搀着她的小臂扶她起身,伺候着人儿往金盆里盥洗。半晌沉默后,一面将干爽的帕子递过去给莫听素拭手,一面想着她暗里与前朝官员往来参政的事,再劝:“我不知道当初你和四哥哥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这个身份你用了便用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大家虽共乘一条船。想想四哥哥,他现在虽身在朝堂。但朝政事每每只心三四分。他也倦,也想离开,但从前湿了头如今哪是想抽身这么容易的。凡事你为自己多做打算是好事,应当的。可想要自保,现今这个位置已然足够,你既然心里已有警惕,现今又为何执『迷』不悔呢?”

    如今朝堂之立后的呼声这样高,连后宫都对这消息蠢蠢欲动。她在背后再费这些心思又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真的效仿班晨太后么。

    闻言,莫听素窒了下,随即表情便落寞起来。波澜不惊如同死水的眼神似乎没有半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和鲜活,最后才垂眼道:“没法子了,便这样过吧。”她这些日子常常惘惘不知所为何,似乎已经不需要她做一把刀了,那接下来她要以什么为生活重心呢?分辨不清接下来为谁而过,最后只能为自己了,日后若当真怀龙裔,心里头也有了走下去的希望。

    日子便是在这样周旋打磨着溜走的。该来的算如何防备着也总是要来。立后的人选与吉期终是拟定下来。帝后同荣,皇后的人选本应经过选秀层层选换定下的,但一道圣旨下来,言道丞相瑛玖之长女,讳卉,字淑君,禀德安贞,美姿丽容,可母仪天下,以承皇家之嗣,便也弃去了许多繁杂程序。其余问名、纳吉、纳徽、请期聘仪、告庙褚礼一一由礼官等人布置妥当已是在二月之后。

    皇后执掌凤印,入住宫是大事,宫各殿布置自然也颇费一番心思。日前各处嫔妃每日晨昏定时皆到照凰宫请安。彼时,瑛皇后高高端在宝座之华服加,凤冠环翠,虽体态雍容,自有一番天生旁人莫及的金贵之气,可她也到底年轻,红妆正盛,璎珞重重压在肩时仍然又一份焕然一新的祥柔之气。加之她本『性』情淑庄,平日里待人接物,自然是有一份与帝王之泽被苍生交相辉映的善若水的气度来。

    这日宫办起流宴,是设在御花园里。因是寻常家宴,只是瑛皇后邀了各处宫妃过来白日赏花夜里赏月图个热闹,故而帝君并不到场。

    故而各处嫔妃饶是兴致缺缺,但好歹还能消磨时光,也便言笑晏晏赶到这头相聚。否则宫里头日子这般长,初时还好,时间一长,不自己发掘乐趣,还真不知道过的什么光景。

    莫听素过来时,这会儿人都到齐全了,嫔妃们各有姿『色』,打扮过来淡妆浓抹,尽态极妍。过去往宝座的瑛皇后行个礼,便挑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独自品酒。

    饶是如此,前头看似宾主尽欢的交谈下,仍是有好几道不经意的目光频频扫过来。

    莫听素若无其事,执起杯酒状似轻饮,长袖掩唇儿,歪首苦笑着喃声道:“你说这些人是看你还是看我?”

    莫菁原本在旁边伺候着夹菜,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霎时雪颊染一层绯『色』,容颜生丽。她蹙着远山黛眉,起筷将糕点夹至玉碗,反驳道:“你做什么总是取笑我?”

    莫听素竭力忍住笑意,扬眉回道:“我是取笑你么?这些日子你躲在殿里做个懒虫,可摘鸾宫外巡逻的侍卫无缘无故地多了好几拨,日日在门前绕来绕去,你不知道?”

    仍见她神情有些愣愣的,莫听素便不再调侃她,前随众妃向瑛皇后敬酒后便归置座位,扭头悄声道:“起风了。您去拿披风来。瞧着这天『色』,日前艳阳高照,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下起雨来。”

    莫菁应着,四周环视一圈便悄然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