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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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早晨的日光筛进室内时,他就醒了。

    他眨眨眼,首先确定自己身在何方,接着以不干扰枕边人的动作起身,摇晃着一颗蓬松的脑袋茫茫想起了自己是谁。

    对,他是张膺麒,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他揉散了眼,蒙蒙然瞅着被单下另外一具横陈的男人身体,不住贝起了唇。

    今起他与林荫同时有为期一周的年假,之前他们已找到了一处宁静的山林,说好去赏花看鸟泡温泉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待在城市里虚度这难得的假日。

    其实留在台北也不是不好,可林荫很显然想要和他一起出门晃晃,他当然不好意思拒绝。

    他懒嘛

    不过有得玩还是不错的。

    伸了伸懒腰,早晨微凉的空气惹得鼻子好不舒服他摊软地躲入有着林荫温度的被窝,好似方才的起身一点意义也没有——事实上,他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林荫在不在自己身旁而已。

    他才盖好了被子,耳旁便传来男人的咕哝声

    “膺麒?”

    “你醒啦?”

    “嗯”在半梦半醒中泅泳,林荫手臂一伸,便把张膺麒纳入了怀中,拥着他沉沉睡去。

    “”无意义地呢喃,张膺麒亦跟着闭上眼。

    三分钟之后——“林荫,七点了!”刚刚忘了注意时间,张膺麒跟角瞥过墙上的时钟,叫唤着林荫。“别睡了”不是要上高速公路吗?再晚一点就会塞车了

    “嗯”应是这么应,然而一点起床的意思也没有。

    瞧林荫一副安然的睡相,张膺麒也不住困起来了不行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任由自己睡下去了。上次就是太放纵,结果两人一起睡掉了整个下午,别说筹画了好久的屏东之旅泡汤,甚至打电话要求旅馆退房,对方却以“超过退房时间”为由而不肯退还订金说真的,的确是挺凄惨的一次经验。

    下定决心,张膺麒伸手推抵他结实的胸膛,见毫无回应只好用捏的,最后索性抚摸了起来。

    咳咳,没办法没办法,林荫的胸肌太诱人了不摸两把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唔”看吧,终于有反应了吧?张膺麒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刻意撩拨着,但见熟睡中的林荫呼吸愈来愈急促,胸前也起伏得厉害半晌,一个霍然的翻身,他硬是压制住在自己身上作怪的张膺麒,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唇。

    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两人难分难解地打滚了起来呃,如果不是前车之鉴历历历在目,大概又会在床上厮磨掉一天了

    张膺麒趁隙隔开林荫和他的距离,被林荫吻肿的唇一张一合,努力汲取着新鲜的空气。

    林荫的容貌无改,一双眼睛还是很小,鼻子也还是很大,嘴唇也偏偏,林荫现在注视着自己的表情真是该死的吸引人!

    张膺麒吞了吞口水,说不想绝对是骗人的可是

    “七点多了”他好无辜、好无辜地提醒。

    七点多了?林荫呆傻,像是脱离现实仍未回神过来然后,他惊惧地一把抓起床头的闹钟,仔细瞧了瞧——七点五分!

    “快,再晚就要塞车了!”林荫跳下床匆忙套上了裤子,又捡起地上的衬衫递给张膺麒,五官登时扭成了一团,顾盼之间尽是尴尬。“你要先用浴室?”

    “不了,你先用。”他的“需求”不及他的强烈。

    林荫红着脸躲入了浴室,不久,冲水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张膺麒玩味地勾起了形状漂亮的唇。

    一大早冲冷水对身体可是很不好的啊。

    在上个月,林荫考上驾照,也顺道买了一部车。

    车,是他们一起选的。是张膺麒喜欢的金龟车,颜色则是相当惹目的鲜绿色。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凝望着林荫开车的身影。

    “还好没有想像中的塞”林荫庆幸地说,显然对自己睡过头的事实深感不安。

    “都初三了,哪还有人要下乡?”话是这么说,高速公路上的车潮依然不减。

    纵然不至于塞到举步艰难的地步,可速度也一直快不起来。

    “也是”

    不讳言坐火车会方便一点,可张膺麒就是要林荫开车他这辈子不曾开车四处游玩过,小时候家里没什么亲戚往来,逢年过节当然也没有回乡的可能性。至于和父母出去玩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他想着,视线飘向身旁专注于行车的林荫,心口默默地滑放一道暖流。

    仿佛是为了填补童年的各种缺憾,他总是扯着林荫做这个做那个的,感觉上林荫都要变成他的爸爸了

    “又在想什么?”

    “嘎?”

    林荫忍俊不禁。“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怎样,说来听听?”

    “什么奇奇怪怪”好像他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似的——好吧,这是事实没错。

    林荫含着笑,不搭话。

    “林荫,你的笑容愈来愈好诈了。”莫非是在一起太久,耳濡目染的结果不成?闻言,林荫笑得更加开心了。

    张膺麒忍不住靶叹:“以前的你其实挺单纯的”老是给他耍得团团转。现在可不一样了,不说在床上的主控权老是落到林荫手上,甚至林荫也愈来愈能够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了,害他变得好无聊好无聊

    风水轮流转吧他想。

    也不是林荫变得复杂了,而是他变得愈来愈细腻、愈来愈懂得自己的心思。尽管林荫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那些枝微末节的关怀和照应,在在让张膺麒感觉真实而感动。

    这样才是林荫啊“林荫”

    “嗯?”

    “你想,我们能在一起几年?”

    林荫愣了愣,趁着开车之余觑了张膺麒一眼,整脸的恰然不解。“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张膺麒往后一靠。他只是觉得这些年的生活太平凡、太幸福,而微微感到不对劲而已。

    若不仔细回想,他会以为林荫是打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的,而不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意外”想起林荫当初找自己借钱的事,张膺麒不由得唇梢轻绽,觉得世上

    的巧合真是无奇不有。

    那时候也预料不到他会爱上一个丑不拉叽的男人吧甚至当年的他是打定主意一辈子光棍下去的。

    “我好意外”张膺麒小声嘟囔。“三年了耶!”而他居然没有一丝丝厌烦的感觉!本来以为一年就差不多了

    “三年又怎样?”林荫发笑。“等三十年的时候你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变。”

    三十年!“林荫那时我已经超过五十岁了耶”是个老帅哥了呜呜。

    “我也是啊。”

    “五十岁头发都白了吧?”不过他天生丽质,大概可以再撑个十年啦。

    “应该吧。”

    头发都白了这种“白头偕老”的结局仿佛是连续剧里面的奇迹,真正实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啊。尤其他们同样身为男人,不似男女有婚姻和家庭的束缚,要分手也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

    白头偕老啊“听起来不错?”他喃喃。

    “本来就不错。”

    嗯,也许可以期待看看喔?“膺麒。”这次换林荫说话了。

    “怎样?”

    “你不提我还没想到三年了吧?”

    呃?“三年又怎么样?”张膺麒抓了之前的话回答。

    “都三年了你称呼我的习惯怎么一点也没改变?”总是连名带姓地,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他们是很生疏很生疏的朋友呢。

    “很重要吗?”张膺麒一愣一愣,疑惑林荫干嘛露出那般伤心难过的表情。

    而他该死的竟然心揪起来!“我觉得很重要。”林荫说得不容拒绝。

    “可是林荫比较好叫啊。”不然叫林叫荫都有点怪怪的,谁叫林荫只有单名。

    “我不会因为好叫而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弟弟。”他皆是以单名称呼的。

    耶“你们是兄弟啊”张膺麒嘀咕,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那,我们是什么?”林荫反问。

    “再举个例子,我母亲也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我的父亲啊。”附带一提,林家的男人统统都是一个字的单名。

    这么解释够直接明白了吧?“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他承认林荫有理。张膺麒投降了。

    “怎样都好,别连名带姓就可以了。”有时候挺刺耳的。

    张膺麒愕然,倒是没料到林荫如此在意这种小细节。

    “那,小荫荫?”

    噗!“换个正常一点的。”

    “小林?”

    小林?又不是日本人!“再换一个。“

    “小荫子?”哈,听起来好好笑。“阿林、阿荫、荫荫、林林、小荫”

    替换了好几个称呼,林荫的脸色也愈来愈恼红。

    张膺麒玩心未泯地笑了。“荫。”

    林荫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震。“再再说一遍。”

    “荫。”

    “再一遍”

    “荫。”

    “再”

    “荫。”

    “”“喂喂,烦不烦啊?荫就荫,我乖乖叫就是了。”

    听听!好似多不愿意、多委屈。

    林荫唇线一抿。

    “膺麒。”

    “又干嘛?”张膺麒口气不善。

    “我爱你。”

    张膺麒一下子结舌,似乎很意外林荫会莫名冒出这么坚定如山的三个字。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好像很少对你说?”

    张膺麒颔首。

    除了三年前两人第一次咳,之外,他不曾再听林荫说过了。

    算一算其实是暌违了三年。

    张膺麒有点无话可说。要不是林荫平时的表现早已把这三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否则饶是他再有自信也不免怀疑起来。

    “以后,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天天说给你听。”林荫说着,面上的表情是安然,也是幸福。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去接受这三个字所带来的担负,也发现自己是心甘情愿被这三个字缚住。别说三十年,就算是一百年他也甘之若饴。

    他曾是那么惧怕爱情的人啊膺麒亦然,可他们此刻在这里,他们爱着彼此。

    也许三十年之后,他们依然在讨论何以维持这么久的问题?思索着那样的光景,林荫笑逐颜开。

    “膺麒,我爱你。”

    “”肉麻当有趣啊?“我我应该也是吧。”

    应该也是?林荫拧了拧唇,虽然不甚满意张膺麒的回答,然而也接受了。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磨,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张膺麒会主动告诉他那三个字的。

    没有掩饰,没有隐瞒,没有羞窘,而是直刺刺地,毫无怀疑。

    此刻,他们的未来正在眼前。

    他何其幸乎?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