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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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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楠?小楠?”支着额角的手被用力一格,她的头重重点了一下,神思从漫游中被勾回,两眼重新又有了焦距。

    “我在听,你别叫这么大声。”她耳热地责备,作势喝了一口可乐。

    “你在听?你是在发呆!我时间很宝贵,没空出来陪你发呆。你看看你,背伤才刚好,脸伤接着来,你可以荣任灾难天王了!不是我爱说,你最好买个意外险,下次招惹到煞星时才有钱整容。”刘得化扫完最后两根薯条,毫不修饰地说了一串。

    “我现在——很碍眼吗?”她红着脸摸上疤痕的位置,那是成扬飞吻了无数遍的地方,连在心荡神驰那一刻,他都没放过。那些爱吻,一度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美丽,可以承欢在他身下,而不自惭形秽。

    “也——还好,”他凑前仔细一看,耸肩“化个妆就看不太出来了。你运气真好,没变成疤面女煞星,林庭轩那个疯子!”他啐了一口。

    “他不疯,他只是太爱姊姊。”她低声道。

    “爱成神经病,不爱也罢,一个人多自由自在,像我!”他得意瞅她一眼“哈!言归正传,你可不可以介绍医生给我当客户啊?这可是你说好的喔!”

    “现在不行!”她开始后悔先前的信口开河。“得化,我发誓,我毕了业找到工作一定跟你买保险——”

    “你这支票开了很多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兑现。”他眯起鼠目,摩着鼻梁,甚为不解“小楠,那天我到医院通知他你坐上陌生人的车走了,他那反应,连护士都吓了一跳,脸色难看到不行,把病人撇下就去处理你的事了,你跟成医师,真的没什么?”

    她看向远处一群嬉闹推挤的年轻人,慢吞吞道:“有什么并不代表可以做什么。得化,这次,我帮不了你的忙,对不起。”

    “算了!”他摆摆手“我早就心里有数了,你从小就是这样,老怕欠人家情份还不了,从来不肯趁机多要一些,我看要指望你发大财是很难的了。”

    他朝窗外看一眼,叫声:“糟!下雨了!我忘了带伞,你呢?”

    雨在瞬间由针细般的落雨,转为滂沱大雨,过马路的行人疾奔着,街景笼罩在一层雨幕中。她蓦地站起,脸色与灰色云霭一般晦暗。

    “雨,会下多久?”她自言自语。

    “谁知道啊!”她想起了那张无端因雨而痛楚的脸,忽然对雨生起了畏惧。

    那张美好的面孔

    “小朱,叫下一号。”

    上一个病患才离开,他紧接着拿起下一本病历。

    脸隐隐作疼了好一会,他的耐性渐失,以往门诊时的和言悦色快维持不了。

    视线落在病患的姓名栏上,他暗惊,前方的座椅已飘来一道香氛,病患端正地坐在他面前,美丽的面孔笑意盈盈,身上的朱红色制服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段,她无疑是病患里最夺目的一个。

    “成医师,别来无恙。”钟怡笑着。

    他移动僵硬的上半身,面向她,不动声色问:“你是来看病的?”

    “成医师真会开玩笑,来医院不看病是做什么?”

    小朱竖起耳朵,两眼睁得老大,她很幸运,最近几个月一直在成扬飞身边做跟诊,她看到的门诊室风景和别的护士都不同。钟怡毫无病容,精神奕奕,她用膝盖想也猜得到是来示爱的。无论是姿色平平的,或像钟怡这般美人级的女病人,总爱在小疤、小痣上做文章,一再挂门诊和成扬飞进行面对面接触;他习以为常,从不拆穿,因而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这样的对话出现。

    “什么地方有问题?”他目光落在病历表,是公事公办的表情。

    “胸口有道伤口,想知道有没有机会恢复原状。”她面无波澜,直勾勾盯住他回避的眼眸。

    他一怔,惯见各式各样求诊病人的他没有强烈的表情出现,但眸色陡地黯沉,语调维持平静“怎么发生的?”

    “刺伤的。”美目不放过他的微小反应。“成医师不检查看看吗?”

    小朱很后悔今天把门诊室的摆设调整过,她现在的位置只看得到钟怡的背部,贸然跑到另一端去观戏一定会遭成扬飞白眼,他对护士可是不假辞色的。

    成扬飞缄默,五指握拳靠在腮边,冷淡的眼神微生愠意。“在哪里?”

    他还是照章问诊下去,钟怡敢上门,就不会任他随意打发,这里是医院,他不会允许自己失态。

    钟怡举起纤指,解开三颗衬衫扣子,左右一掀,紫色的半罩式胸衣托住雪白无暇、线条完美的胸部,再度敞露在他面前,她心跳加快,胸口起伏明显。

    他面不改色,直视她“抱歉,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你看不见吗?”她倏地攫住他手掌,按在胸脯上,拿开他的黑胶眼镜框“看不见,可不可以感受得到,伤口深到心脏里了?”

    小朱目瞪口呆,没料到钟怡如此劲爆,她几乎想像得出那限制级的画面,会让成扬飞打坏道行。

    他抽回手掌,原有的冷淡转为无奈,他低声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很清楚了,林庭轩不是替你讨回公道了?”

    她失望他的无动于衷,低头扣回衣扣,轻语:“是他自作主张,我没让他这么做;再说,承担后果的不是你,是方楠。世界真小,方楠竟是方薇的妹妹!她们俩虽有点神似,要混为一谈是表哥的心里作崇,他这么做是不对,但也是为了骤然失去方薇,控制不了自己,你能不能——别提起告诉?”

    他挂着冷笑“他会担心吗?他威胁方楠的时候可不像会担心的样子。”

    “他没想到你录了音,更没想到方楠会伤害自己保全你,他并不想要方楠毁容的。”她音量放低,几近于耳语,只让他听清楚。

    “你告诉他,我也没兴趣和他周旋,但是他得保证,从此远离方楠,我自然可以不张扬、不追究。”他微掀唇,似不在动,但她听明白了,点头同意。

    她深深凝视他,更靠近他一点“扬飞,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舍我就她?”

    方楠貌不如方薇,谈不上开朗自信,举止生涩疏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直觉上,若不是成扬飞有心介入方楠的生命,方楠对他是不会有企图心的。

    “因为——”他对上她的逼视“我和她是同类。”

    她楞了一秒,接着又笑了,优雅地站起身,手指沸过他的左颊和下颚,那是她从前的禁忌动作,临别在际,她不在乎了。“扬飞,你到现在还不想对我说实话。”

    她自行打开门,含着嘲讽的笑走了。

    来得突兀,结束得突兀,小朱对成扬飞兴起由衷的佩服,他从头到尾表情如一,也不知说了什么话让钟怡干脆地走人,没有擦枪走火。

    “小朱,下一个!”他平板着声调提示,拿起最上一本病历。

    如果不是在医院,他会叫住钟怡,告诉她——他并没有撒谎。

    潺潺雨声不断。

    她半睡半醒,辗转反侧,眠意仍浅,眼皮盖不住转动不停的眼珠。她放弃了催眠自己,跳下床“嘎”声关上窗,落雨的喧嘈立即被阻隔在密闭窗外。

    重新回到床上,培养入睡的情绪。

    但,没有干扰的空间里,笃笃心跳反而清晰入耳,更加难眠,她霍地又坐起,懊恼地抱着腿对着窗外干瞪眼。

    睡不着,她不一定得待在房里;不能游泳,她可以在宅子里走动走动

    决定了,她如释重负地下了床,走出房门。

    客厅留了盏夜灯,只够照明动线,她移动在每个角落、每扇窗前,雨势持续着不大不小,前廊壁灯映照下,车库是空的,成扬飞没有回来。

    她走经沙发,把自己蜷缩在上头,靠在扶手上。

    这么做没什么用处,不过是觉得心安罢了,她一点都否认不了,她在牵挂他!

    两眼圆眨着,不知过了多久,头开始钝重,意识渐沉,在寤寐中,有脚步声趋近,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燥热的柔软贴住她的唇。

    她很快张开眼,是他,发上一片湿意,大概是进门前一小段露天距离淋湿的。“你今天晚了。”她眯眼笑,有些赧然。

    “有个手术很棘手,拖了点时间。”他温柔地拂过她刚醒像孩子似的脸。“你在等我?”

    “下雨了。”她忧心地端详他,皱起眉。“你没事吗?”凉软的一只手掌摸上他的脸,这是疼痛外的另一种感觉,他的细胞对她起了反应,酥痒、抚慰,比刚才在医院用凉水冲浴时来得好受许多。

    “我吃了药,好多了。”在替病人进行手术前,他服用了重剂量止痛剂,至今还在局部泛疼。

    “如果不吃药呢?”

    他苦笑“就不能好好面对你了。”

    她哑然,怔怔看住他,是不解和茫然。“这么疼?”他双眼仍微微充血。“多久了?这种情形。”

    “一年多了,这半年比较厉害。”他不避讳地说着。每释放一点隐晦,他的胸口就轻松一点,他不介意她问。

    “为什么?”她心脏抽紧,发现居然害怕那不能掌控的答案。

    “因为——这不是我的脸啊!”她一时呆怔,接着,咧嘴笑起来,笑得格格不停,身体歪倒一旁,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才会有的反应。

    他面露错愕;她却突然止笑,跳下沙发,牵起他的手,步上阶梯,一步步走向他的房间。

    “原来你是外星人啊!偷了别人的脸在地球上,那被你偷走脸的人怎么办呢?”会和她说笑,就不会是太严重的事,他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做。

    “他死了。”

    她脚步顿住,反身看向他,发出不以为然的嗤声“没了脸,那是羞偾而死喽?”她又笑,继续前进。

    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如此适合说笑,讲真话都被当成谎言。

    一进房,她推推他,指着床“衣服换下,躺好。”直接走进浴室。

    他为之惊愕,她何时如此大方了?第一次亲密接解触时,她眼睛一直不敢睁开;结束时,钻进他的胸怀头也不抬;晨起时她早就不见人影,上课去了。几天来她巧妙避开碰面的机会,今晚她会等门,他还颇感讶异,难道想通了,全然接纳他了?

    他依言换了睡衣,躺下,困惑地闭上眼,静待她给予的意外答案。

    无数的男欢女爱经验中,他竟罕有的有了等待的想望!不再是从前般纯粹的**,一旦到达了释放那一刻,枯寂感同时亦来临,怀中女体也有了距离感,他依旧是一个人,一个无法打开心扉的男人。

    未久,湿凉的贴触忽然出现在颊边,他下意识睁眼,方楠拿着毛巾,坐在他身畔,敛起笑意,认真地消弭他的疼痛,眼神温和专注。

    “你——”他握住她的手,懊恼得说不出话。

    “如果不够凉,我去拿冰块。”她征询道,指腹摸索他每个部位肌肤“还好,没有上次这么烫,今天不必敷太久。”

    “方楠,”他呵口气“我早该想到的,你的想像力不会在这上头。”

    “唔?想像力?”她缩了手“我的方法有问题吗?你有更好的建议?”

    他闭目颔首“有。你肯配合吗?”

    她耸肩,把毛巾放进水盆浸湿。“你说说看,替你跑腿没问题。”

    他挪到床的另一侧,空下一处位置“不必你跑腿,躺着就好。”

    她绞毛巾的动作停了,红了半片颈项。“成医师,你真爱开玩笑。”

    “怎么我说真话女人都不当真?”他斜嗔她“你才说没问题的。”

    她迟疑了一下,他不笑了,严肃中有气恼“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不礼貌的,我想看着你入睡,你坐着我会有压迫感。”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在接近女人之前必须先声明无不良企图。她虽矜持,却不把有了亲密关系视为更进一步的依据,节制的习惯深深牵绊着她,他头一次感到皮相的无用武之地,她答案的不确定性使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跃起来。

    “好——吧。”像等了一世纪,她终于应允,表情还有顾虑。“等你睡着了,我就回房喔!”这两句话是安全宣言,杜绝了可能有的逾越情事。

    他没好气“随你高兴。”

    她放下毛巾,两脚平放并拢躺好,两手交叠在小肮上,盯着天花板,像尊雕像。

    “转过来。”他对她的被动真有些力不从心。

    她缓缓侧身面对他,不安地紧抿唇,他灼热的气息回撩在两人间的十公分方寸地,她发热的两腮一直无法冷却,只得盯牢他新生的下颚青髭,不敢有半分胡思乱想。

    可这真不容易,她没办法抹去那一幕幕在脑子浮起的欢爱画面,她怕是做错了决定,他是个熟手啊!她第一次甚至没什么难受的记忆,他让人沉溺的本领是她意想不到的。

    “方楠?”他搂近她,她明显地倒吸口气。“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这张脸,你会不会——”

    “失去?什么意思?”她撑开半闭的眼,两手摸上他的脸。

    “就是失去的意思,比方说扭曲、变形、溃烂、惨不忍睹,不再像现在一样。”他平静地说着,没一丁点玩笑味道,像对病人解说可能的病情。

    “这病——这么严重?”她喉咙忽觉发紧。

    他勉强勾唇慰笑“不是没有可能。”

    她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样的病会导致这张完美的颜面损毁于一旦?她对美貌虽不执着,但完整的一幅画若被无情毁了一角,终是憾事。

    “有没有生命危险?”她咽咽口水,屏着气。

    “这倒还好。”

    她长长吁了口气,展眉笑了。“那就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眸子闪着异样的心绪,将她身子扣得更紧。“你,真的不怕?说实话,我不介意的。”

    她一呆,不知该从哪个面向回答。“如果,你想让我一辈子都看着你,我当然不怕,我说过啦,不管美丑,总会看习惯的。不过,恐怕我没这么大的魅力和运气留在你身边吧?”说着不禁腼腆。

    运气?她视待在他身边为运气?

    “即使我的面孔可能让你作恶?”他勾起她的脸。

    他不断的试问令她惶惑起来“真的可能这么严重?”她再次确认。

    他不发一语,逼视着她。她蓦地哽咽,心在狂跳,不敢眨眼——他莫名的疼痛并不假,这世上奇病敝症很多,她不怀疑这个可能性,只是,为什么是他?这个风采奕奕的男人,方才还在开玩笑的不是吗?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对着上天问第二次同样的问题,她是否得再次无异议接受现实?

    那次在林庭轩别墅里,他要她勇敢对他的脸划下去,是早就知道那张脸迟早要毁坏的,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差别,他宁可保住她的脸吗?

    看出她的挣扎,他放缓了眉心“不要紧,是我太急了,这种假设题,的确不好回答,说不定不会有事。不过,预防起见,我想趁这张脸还完好,多爱你一点,未来你记得的,会是美好的部分,到时候你真要走开,我不会阻拦的,你不必有压力。”

    她喉口一阵酸热,左手伸到他腰后揪紧衣角,脸深理在他胸前。“成医师,我若走开,不是因为你的脸,而是你不再爱我。我从不敢奢求你会爱我,你没了那张脸,一样会发光,好人不需要好看的脸,还是有人会珍惜,你仁心仁术,帮过这么多人,谁及得上你?我当然不怕,你也从不嫌弃你的病人不是吗?”

    他心在擂动,宛若多年前初恋情人给了订情应允,这一刹那,除了激越,还有安定,他并不真以为日后她能承受一切,但起码这一瞬间,她是真心真意的。

    “方楠,我很幸运,捡了一颗珍珠回家,如果有一天,有人向我讨回,也不会有遗憾了。”唇摩掌着她的发际,贴紧的胸感受到了对方的如鼓心跳。

    被视为珍珠,也许是这一辈子不会再有的经验,而且,是被这么一个如天上星的男人珍视着。

    久违了的幸福感缓缓涌出,她闭上眼,安睡在他的薄荷气息里。

    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从他们分别坐上餐桌,一道吃早餐,对话只有简易几个字,多数时很安静,比方说——“今天还疼不疼?”、“吃多一点”、“你太瘦了”、“别喝咖啡,对伤口不好”、“你眼镜忘了,放在我床头”、“昨晚怎么没等我”之类不属于心跳耳热的对白,但佐以不时交换的深凝目光,再迟钝的脑袋,也猜得出来,这一对男女不会还保有单纯的关系。

    她不时在他们身边东扫西抹、撤盘递碗。方楠垂首吃着清粥;成扬飞边看医学期刊、边不时审视着方楠,眉间有些打摺,几次后,他朝在旁边巡绕不去的第三者道:“张嫂,麻烦再盛碗粥出来,放一边凉着。”

    她应了声,走近厨房,餐厅的对话陆续传来——

    “我吃不下了。”方楠婉求着。

    “不行,吃太少了,在我身上都感觉不到你的重量。”成扬飞轻叱。

    “这两天没练游泳,食量不大你别这样看我,我吃就是了。”沉默了两秒,悄声驳回“我什么时候在你身上了?”

    厨房里的人摸摸自己的脸,奇异地热了,趁这对男女还没失控说出她听不得的话之前,还是闪开为妙。

    她拿着扫帚到二楼主卧房,一划一划地清扫地板。

    他们终究是在一起了!方楠还是没能躲过成扬飞的魅力;然而,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同。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是了,是成扬飞的眼神,从以往的深沉难测,到方才显现的专注温暖,有了一段差距。在她世故的眼光里,方楠的女性魅惑显然不敌钟怡,又脸上又多了条未淡化的疤,成扬飞被吸引的,是方楠的淡漠和一无所求吗?

    不知为何,她并无感到太大的不妥,从方楠无端出现在成宅里,到神秘地受了伤,她隐约感知,成扬飞不会让这段关系无疾而终,如果,那样投注的眼神能持续下去,方楠的未来是可期的。

    她将扫帚伸到床底,构一构底下的灰尘,再拖出扫向畚斗,一张彩照被掩没在垃圾中,露出一角。她捏起那张照片,在身上挥一挥,定眼一看,是个年轻男子。

    照片底下的时间是五年前,男子高大健壮,短发有型,堪称明眸皓齿,笑得十分阳光,几分纯稚挂在嘴角梨涡上,肩上扛着登山背包,后面是著名的美国游乐景点——大峡谷,她去年才和儿子一块参加美西旅行团去过,印象深刻。

    这名男子是谁?照片怎地掉失在地?虽然陌生,仔细端视,却莫名地浮起熟悉感,好似打哪儿见过,努力想一时也想不出头绪来。

    她执起衣角一瑞,将照片擦拭干净,正要找个地方放好,方楠急急忙忙奔进来,看见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背着她往床头挪移,挪到床头柜的屋灯下,迅速抄起一样东西,放进口袋里。

    “方楠,怎么啦?”她狐疑问。她并不好奇方楠为何直接走进成扬飞的卧房寻东西,这是情人间想当然尔的事,方楠的性子不会狂放到随处可以和情人亲密,而是那心虚的红脸蛋,彷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没事,我有样东西忘了拿。”边走边捶自己的脑门一下。

    她看了好笑,叫住懊恼不己的女人“方楠,麻烦你一下,这张照片拿给成医师,请他收好,别又掉了。”

    方楠转身接过,不经意瞥了一下,登时定住不动,凑到眼下端详了一番。

    “你认识啊?”她靠过去。

    “不认识。”方楠摇头。“不过,好像在哪见过。”但在方楠过往生命中,没见过这般富精力的运动型男子。

    “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见过似的。”她凑了一句。

    “我这就拿给成医师。”方楠走出房门,四、五步后,脚步慢下,再拿出照片,就近一瞧,灵光闪过,几乎脱口而出。

    那双眼睛,像极了成扬飞!

    这个巧合,让她绽开了笑,忘了方才的尴尬,她放回口袋,跃步走到前院花园间。成扬飞拔除着花苗旁的杂草,头也不回道:“跟你说过了,别紧张,房里有那样东西很正常,张嫂不是外人,不会笑话你的。”

    她原先的雀跃,忽尔停止,收起笑意,闷声不言。

    他反身仰看她,以手遮抵刺目的阳光“怎么?我好像说错话了?”

    她吨着嘴“我忘了你原不是为我准备的,拿去!”她从口袋掏出在床头拿到的东西,塞在他手里。“算我多事,一时忘了有女人在你那里过夜很正常,张嫂应该很习惯看到了。”

    话一出口,她别开脸,捂住嘴——她在吃醋吗?这种突袭的酸涩感觉让她口不择言了,不应该如此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啊!

    一只粗实的手臂从后圈住她的肩颈,将她抵在硬实的胸前“方楠,我很想叫你别生气,不过,说实话,你越生气我越开心,我一直担心,你把自己训练到不知吃醋的滋味了,那我多没存在感啊!我真怕哪天你转身走开了也不觉可惜!”他把脸贴在她颈侧,明显地缓了口气“我没这么想要一个人过,天天要你也不言倦,别生气,你肯在乎我,我很高兴。”

    她转着眸,笑了,回头吻了他一下“记住了,下次不会上你的当了。”

    “回屋里去吧!别让疤痕晒到太阳,黑色素会沉淀。”他啄吻她的鼻尖,尝到咸咸的汗珠。

    “对了,有样东西要给你,张嫂在房里捡到的。”她朝口袋里摸索,竟空无一物。“咦?我刚才放在身上的啊!”她查看着石板路径,并没有疑似的踪迹,她微恼地跺下脚。

    “既然是捡到的,大概不是重要的东西,别找了,回去吧!都流汗了!”他推推她。

    她不死心地沿着来时路张望着,才走开没多久,他在她站立处的草堆里发现了一张纸片,他顺手捡拾,转过正面一看,笑容凝固,面色陡然黯沉。

    这张照片就是她要交给他的吧?

    他放进上衣口袋,没有告诉还在瞠眼寻觅的女人,转身继续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