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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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为我算命，说我的爱情是密云不雨，就是说，云很厚，却不下雨。我说，我得了习惯性失恋症。初恋的女友小锦和我同村，互相爱恋已有半年，没有说透。说好八月一日夜在村外大柳树下约会。八月一日开始下雨，绵绵不断，一下就是二十天。好容易雨过天晴，我们又说好时间。我准备去时，碰到小锦，小锦说她昨夜在大柳树下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才知我记错了时间，她不原谅我。这是第一次失恋。大学期间，校友怡与我关系密切，二人常散步于校园或校外。一次夜深，她和我久坐于绿城广场石凳上，周围无人，静悄悄的浪漫。怡越坐越近，我吓得离她远。她站起来，我以为要走，也站起来。她脸离我脸很近，等我吻她，我吓得掉头就走。伤了怡的心，骂我没出息，不是男人。不久，怡与另一男子出双入对。这是我第二次失恋。大学毕业前夕，认识一女友馨，吸取教训，大胆追击，始得馨的芳心。毕业后，我在省城医院工作。鸿雁往来，甚为密切。一日，馨来信说，你从医院寄的信，发出淡淡的来苏水的味儿，我最喜欢来苏水的味道。我欣喜若狂，准备了两瓶来苏水，去探望馨。下了火车换汽车，好容易赶到馨所在的设计院。两人相见，久视无语。我从口袋拿出两瓶来苏水，说，馨，这是我千里迢迢为你送的来苏水。我以为她会感动得抱我亲我，谁知她没有言语。几天里对我甚是冷淡。后来写信要跟我分手，评价我是淳朴得过了头，傻得并不可爱。这是我第三次失恋。去别的医院会乡友，认识一护士梅。后知道梅住在混合宿舍楼上，与乡友同一层。每次找乡友玩（乡友是男孩），就住在乡友宿舍，去乡友宿舍，必经过梅的宿舍。于是，有事没事爱找乡友，与梅日久生情。一次，我买了个大西瓜给乡友送去，到了后，才知道乡友在值班，就把西瓜放于梅屋，说，吃西瓜，吃西瓜。梅与同屋女友均说不吃。我退出来，找到值班乡友，要了钥匙，在梅宿舍抱起西瓜说，你们不吃我吃，说完就抱走了西瓜。后听说梅躺在床上跺着脚哭。我不是故意的，告诉乡友，乡友说我蠢得能得世界弱智儿大赛冠军。我自嘲道，这件事也只有我赵欢能做得出来。这是我第四次失恋。后经人介绍认识一女友敏，敏刚与男友分手，可能还藕断丝连。她忽而对我亲热至倍，叫我欣喜若狂；忽而对我冷若冰霜，叫我晴天霹雳；忽而对我好得肉麻，叫我受宠若惊；忽而对我敬而远之，叫我心灰意冷。这种阴阳恋害得我精神衰弱。她后来还是与前任男友破镜重圆，叫我孤影自怜。这是我第五次失恋。后又在舞厅认识一女友媛，我俩一见钟情，就坠入爱河。一次，媛告诉我：“欢，我告诉你一件事，咱俩必须分手。”我着急地问：“为什么？”媛说：“你不知道我的背景。”我说：“我不需要知道，你就是坐台小姐，只要改了，我也不在乎！”媛推开我说：“你不要恨我。我已为人妻，已为人母！”我说：“不可能，你骗我！就是真的我也不嫌弃你！”媛说：“你愿意做个拆散别人家庭的卑鄙第三者吗？”我不愿意，面对现实，忍痛割爱，回家醉酒流泪写了一首组装诗：同事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我第六次失恋。有一朋友张红林，玩弄感情，玩弄女性。问我：“赵欢，我甩了十八个女友，你呢？”我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说：“可怜，我不但没甩一个女友，还反欠下六个，被人甩了六次！”言毕，心中悲凉。
后来，清静了三年，孤独了三年，不敢涉足爱情。
三年后，我怀着一种特殊的心情去看望因为我而导致失恋的旧时女友。黄灿灿的油菜花间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我回到故乡。小锦已不是数年前的小锦，她旁边站了个小孩。小锦见了我，说，你回来了。再没有言语，对旁边的小孩说：“快叫舅舅！”我尴尬得半天没有说话，恨不得地上有个老鼠窟窿钻进去，摸着小孩的头说：“你的儿子？”小锦笑着说：“不是，是我的女儿！”
我又去找梅，梅的同事惊异的问我：“梅休产假你不知道？”
该结婚的都结了婚，该嫁人的都嫁了人。只听说有男人剩下了，没听说有女人剩下。二十七、八的人了，莫非真要被剩下？我更不明白的是，有的女孩子可喜欢跟你聊天，可一提起正事，她就换镜头；有的女孩子说你很好，谁嫁给你都享福，可她却不嫁给你。西施不喜欢你，因为西施很美；东施不喜欢你，因为东施自以为美。
张红林淫得恨不得全身长满海绵体。我经常见张红林带了不同的女孩子。那次张红林带我去找一个女孩子，给我介绍说：“这是你嫂子！”我随口说：“咋又是个嫂子？”张红林气得直瞪我。我不忌妒张红林，只是恨他，多少好女孩都让他给害了。
父母亲在我耳边的抱怨声让我烦得头能爆炸了。周围的人笑我没本事，找不到女朋友就是没本事。看来无论如何还得娶妻，还得生子，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就得顺着这个社会的规则做事。
我就去找张红林讨经验。张红林告诉我，找女人首先要厚脸皮，不要怕碰钉子，大不了她拒绝你，你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她会骂你王八蛋，又不会死人。张红林说时，眉飞色舞，俨然一个爱情专家：“我多追女孩，不怕失败，追五个成一个也算！”
“你成了吗？”
“什么叫成？什么叫不成？你以为结了婚就算成了吗？没有爱情的婚姻不算成功，没有婚姻的爱情不算失败！”
“你怎么去找？”
“怎么去找？我见一个女孩子，觉得不错，就喊她：小莉！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说，你长得可像小莉了！这就搭上话了，搭上话就有戏了。那次我碰到一个小女孩，问她，小朋友，你多大了？她说她九岁。我说，哎，太小了，还得等十年，旁边一个女孩听到了，被逗笑了，这不是又跟这位逗笑了的女孩搭上话了？那次，我故意拍一个女孩的肩膀，她转过头来，我灵机一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他横眉冷对，说，神经病。我说，这个名字不好听。她愣了一下，又笑了，我俩后来就有了一段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爱情故事！找女朋友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想得到，就一定能够得到！”
我默不作声，就按他这个办法来，不信我赵欢就找不到一个女朋友。
春天到了，我们医院来了一批实习生。我看上了一个外科的实习护士。我本人就是外科医生，就跟她打的交道多了。
他叫范婷婷。高个子，小眼睛，略胖。留着长长的披肩发，走路很快。穿上护理服，戴上护士帽，大口罩，更显得美丽。特别是她的笑，她笑起来磕磕绊绊的，一点也不流畅。我打范婷婷的主意也不是一时的冲动。她眼睛虽小，但很迷人。我常常一个人想她，有时她休息，我上班时的心情就不太好，对患者的态度也不好；而她在上班时，我的心情就像中了六合彩头奖一样高兴愉快，对待病人就像对待亲人一样。可是两个礼拜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向她表示我喜欢她。虽然常常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但我想她是不会知道确切地说她是不会相信的，至少她不会相信我这个大大夫会喜欢她这个小护士的。“关键是要迈出勇敢的第一步！”我常常给自己打气。但这关键的第一步总是迈不出去，总是没有勇气迈出。
那一天，我值夜班，范婷婷也在上夜班。到十二点后，病人基本都处理完了。我拿出一厚本外科学坐在办公室里看。范婷婷进来了：“赵大夫，我饿了，想在你这儿煮包方便面！”我心中暗喜，机会来了，终于可以向她表白了。我说：“好好，你有没有方便面？”“有！”
我插上电炉子，范婷婷用铝饭盒盛了方便面，再加上冷水，放在电炉子上。我说：“小范，你咋这样煮呢？水烧开了才能放方便面！”小范一听，笑得抬不起头来，笑声磕磕绊绊的，犹如一幅大师画的水墨画，用笔不流畅，却十分老辣，叫人看了终生不忘。
“赵大夫，你咋不早说？”
“我还没注意呢，你就把水兑好了！”
“那我还没弄好，你都把电插上了！”
我也笑了，说：“我犯的错误比你大！”
范婷婷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了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坐在我的对面。
“赵大夫，你现在还看这本书？”
“温故才能知新！”
“你参加工作几年了？”
“四年！”
方便面煮好了，范婷婷拔了插头，用毛巾垫着取下方便面来。
“赵大夫，你吃不？”
“你吃，我不饿！”
“那我就吃了，哎，饿死我了哎，烫死我了！”
“你这个毛脚丫头，慢慢吃，谁跟你抢呢？”
范婷婷小心翼翼地把方便面放在我对面的桌子上，坐在我对面吃！
“赵大夫，你长得挺有意思的！”
“怎么个有意思？我觉得你长得挺有意思的！”
“我眼睛这么小，难看死了！”范婷婷似乎觉得不公平，有些委曲的表情。
“不，你没听人说，眼大无神，眼小迷人吗？你眼睛虽小，但配在你这张脸上，就显得刚刚合适，大一点浪费，小一点过分。”
“还能再小吗？”
“小范，说实话，就你这双小眼睛，叫我一直后悔！”
“后悔啥呢？后悔自己没长上？”
“后悔，自从我认识了你，就后悔自己结婚太早了！”
范婷婷看我说得很认真的样子，低了头，只顾吃。我很惊叹于自己的表白法真是天才！
范婷婷说：“来得及，有啥后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故意让我听见。
我先是后悔自己的语言让她难堪，既而高兴她对我也有好感，又马上担心她觉得我已结了婚而对我本来有的希望也破灭了。
“赵大夫，你也该休息了，我回护办去休息！”范婷婷没有笑容，认真地说。接着拿了饭盒走了。
真是个傻丫头，一句玩笑话，一个小幽默，也值得这么认真。我没有结婚，没有结婚，连个女朋友也没有！我在心里喊着，就是没有勇气跑到护办对范婷婷喊。我想，美梦可能要破灭了。刚才那哪是天才，简直是蠢才。
以后每次再上班碰到范婷婷，范婷婷也不跟我多说话，似乎我们之间很陌生。
几天后的一个礼拜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懒觉。就听有人敲门，喊着王大才的名字。我把被子一裹，转向墙睡。我们宿舍有三个人，常杰家在西安，他的那张床一直空闲着，所以平常只有我和王大才俩人住在宿舍。王大才穿好衣服开了门出去，说：“辛雯，你好，这是你同学？”我听见一个女孩回答说：“哦，这是我的同学范婷婷，这位是我的同乡王大才！”
我听后一惊，本来还想让他们出去玩，别打扰我睡懒觉。一听范婷婷来了，就赶快穿衣服。王大才冲屋里喊，大懒子，快起床，有客人来了！我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用一种奇异的嗓子说：“穿好了！”我怕范婷婷听出了我的声音，不进来。
王大才领着两个女孩进来，其中一个就是范婷婷。范婷婷见了我，很惊讶：“赵大夫，你也在这儿住？”
我笑着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住，我不住这儿，又能住哪儿？”
王大才说：“你俩认识？”
那个瘦高个儿留着短发的女孩就一定是辛雯，她对我说：“赵大夫你好，我叫辛雯，辛勤的辛，晴雯的雯。我跟范婷婷是同学，我现在在内二科实习。”
我说：“你好，我叫赵欢，是住院部的外科医生！”
辛雯说：“难怪你俩认识，原来范婷婷就在外科实习！”
王大才说：“那太好了，大家都不是外人了！”
范婷婷和辛雯坐在空床沿上，我就给他们几本杂志翻看，然后和王大才一起到一楼水龙头处洗脸刷牙。洗刷完毕后，王大才叫我在宿舍陪那两个女孩说话，说他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我回到宿舍。辛雯问：“王大才呢？”
我说：“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就天南海北，扯东拉西地聊天。范婷婷好像有心事，不太说话，只是听。
王大才回来了，买了些水果和口香糖，把口香糖交给辛雯和范婷婷。洗了苹果摆出来。
我拿起刀，为她俩削苹果。范婷婷说：“赵大夫，你住到这儿，是不是跟老婆打架被赶出来了？”
我觉得范婷婷一直不说话的原因找到了，王大才说：“老婆？他哪有老婆呢？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有老婆？他丈母娘给他养着哪！”
范婷婷说：“我咋这么傻的，竟被他骗了。赵大夫，你这不是骗人也不利己吗？”说毕，大笑，磕磕绊绊地，好听。
我问王大才：“今天有什么安排？”
王大才就问范婷婷和辛雯的意见，她俩说不知道。
我就说：“咱们去大唐公园划船去吧，一张票十块钱，我表哥是公园管理科的科长，进门可以不要票的。”
他们三人很高兴。就出了宿舍。两个女孩在大门口等，我和王大才去推了自行车。然后我带着范婷婷，王大才带着辛雯，向大唐公园骑去。大唐公园离我们有八站路，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
存了自行车，我们一起进公园。我对门口检票的说，我是管理科李长安的表弟，想带几个朋友到公园里玩。检票的女人一摆手，我就带了王大才、范婷婷和辛雯进了乐园。
范婷婷说：“我还以为你吹牛呢！”
我自豪地说起自己的英雄史，而且不免加一些牛皮：“我今天这个算什么？上次进人民公园，我直接说，我是新调来经营科的，检票的也让我进；又有一次去中心医院，侧门不让外人进，但可以省很多路程，我说我是大夫，就让我进了。我是大夫，但不是中心医院的大夫呀；又有一次进体育馆，说是自己人，门房老头也让进；又有一次我去省委，站岗的拦住我，我说是机关秘书。”
范婷婷说：“让你进去了？”
“没有，他说要看证件。我只好走了！”
我和范婷婷走在一起，王大才和辛雯走在前边十米左右。公园里边人很多，一家三口的，爸爸或妈妈领小孩的；一大群一大群的青年男女也不少，搂搂抱抱的恋人不多。几个人来到公园里的游乐场。王大才和辛雯站在“激流勇进”下，等我们到了，他说：“小赵，咱们玩激流勇进吧！”我说行。我们四个人站在外边看了里边的人玩。人坐上电动船，顺水池固定的轨道转几圈就上了二十多米高的水台，然后快速冲下来，溅起很多水花，船上的人就惊叫。我问范婷婷：“敢不敢玩？”范婷婷说：“敢，但我不喜欢跟结了婚的人玩！”我说：“我没有结婚，这些年一直在等你！”范婷婷红了脸说：“那买票吧！”
我去买了四张票，四个人分别坐了两只船。船在往上走的过程中，我无意识地抱了坐在我前头的范婷婷，范婷婷没有反对，我的贼胆更大了。船向下冲时，犹如从空中掉下去一样，我的心缩在一起。范婷婷把头埋在我怀里，尖叫着，我就顺势搂紧了她，不知在为她壮胆，还是在为我壮胆，还是在趁机抱她。
船已缓缓停泊在终点，范婷婷还是没有缓过劲来，我巴不得能多抱她一会儿。范婷婷推开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脸胀得通红，用一种让男人心醉的目光看着我。我心为之一震，感觉到此时此刻我忽然间爱上了她。以前我对他只能算是好感而已。
我们四个人来到贵妃湖，租了一条船。两个女孩坐在船头吃小食品，我和王大才坐在船尾划船。我们没有租电动船，电动船没有情调。春风轻轻吹来，贵妃湖周围树上刚刚绽开的绿叶在轻轻地摇摆。水在荡漾，船在荡漾，我的心在荡漾。划到湖心时，王大才说：“嗨，你们只顾吃，把我累的，谁来换换我？”辛雯说：“我也累得很！”范婷婷说：“让我来划！”我心里明白王大才在给我创造机会和环境。王大才站起来和范婷婷换地方，船就晃动，我忙拉住范婷婷的手。当我刚触到范婷婷那柔软、温暖、小巧的手时，我的手犹如被电击了一下，一股强大的电流从她的手中传到我的手中，又通过我的胳膊传到我的心里，我心跳快得如同有人用木槌敲在鼓上，鼓点急促而热烈。我拉住范婷婷的手，帮她和王大才换了位置。
范婷婷和我一起划船，王大才和辛雯一起唱歌。
我对范婷婷说：“和你在一起，就像我是幼儿园的阿姨！”
“别卖老了，你能比我大几岁？”
“大得多，我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有多大？比我大七岁！”
“你二十一岁？！”
“我上了你的当了，被你把我的年龄套出来了！”
“我的年龄你也知道了呀！”
我们在湖里荡了一个多小时。上岸后，就出了公园，已是十二点多了。
“小赵！”王大才对我说：“我要跟辛雯一起去见几个老乡，你俩自己玩吧！”
我心中暗喜，范婷婷却埋怨辛雯不该丢下她不管。辛雯说：“赵大夫送你回医院就行了！”
我可以看出来范婷婷是虚荣心在作怪。王大才和辛雯走后，就剩下我和范婷婷俩人了。我反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咱们吃饭吧！”也只有吃饭了。我俩走进大唐公园门口的一家小饭馆。
我们在靠墙的桌子旁坐下。饭馆里的人挺多，熙熙攘攘。我和范婷婷坐在一起，反而觉得安静。我拿过菜谱让范婷婷点菜，她不点，说随便吃一点吧。我就点了几个热菜，要了两碗米饭，服务员上来倒了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菜。
菜和米饭上来，我又要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吃。范婷婷不喝酒，要了一瓶饮料。
借着一点醉意，我向范婷婷开始进攻。
“婷婷，我喜欢你！”我开门见山。
范婷婷认真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用筷子夹了一个鸡块放在我的米饭碗里。
我心里乐滋滋的，犹如炎热的夏天干了一天活，跳到水池里痛痛快快泡个澡，再喝一杯加了冰的可乐，从表到里都爽透了。
我们就都没了话说。我的酒喝得很慢，因为我不胜酒力。范婷婷坐在一边看我喝酒，小眼睛里闪亮着一种温暖的神色，叫我心醉。心醉加身醉，我内心充满了快乐与满足。
出饭馆时，已是下午四点了。不知不觉在饭馆里泡了四个小时。范婷婷好像一直在想心事，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很自然地拉了范婷婷的手，走在街上。我又拉她进了大唐公园。坐在一个角落的石板上。我脸红脖子粗，酒没有醒。我们在晚风的抚摸下，感到幸福而惬意。公园里的游人越来越少，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我的酒劲也过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吻她！有了这个想法后，我脑子一晕，心跳加快。我要抓住机会，趁热打铁。这个想法在折磨着我，到底做还是不做。我内心世界斗争得厉害。我站起来说：“回吧”！范婷婷站起来。我轻轻地摸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她只是低着头。
我猛地抱住了她，把嘴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或许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竟没有一点反应，既不迎合我也不拒绝我。我的心里痛快而得意。我的嘴唇由她的脸上滑到了她的唇上，她还是一动不动。我紧紧地抱了她吻她，手没有乱动。我深信我们的爱是纯洁的，没有修饰，没有肮脏的念头。我完全忘乎所以的吻着她的唇。我那时候竟然不懂得吻是要用舌头的，我只用嘴唇揉磨她的嘴唇。出于职业习惯，我认为用舌头肯定不卫生。
可怜的赵欢，二十八岁才知道初吻的滋味。
一会儿，范婷婷推开了我，说：“赵欢，该走了！”
狗急了能跳墙，人急了也能做出意想不到的壮举。就像书上所说的，我本来只想得到一朵花，可现在我却得到了整个春天。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4月22日。
张红林在昭辰出版社工作。张红林大学里念的是中文系，参加工作后，因为不会与上级搞好关系，所以只是一个闲职。我那一天去找张红林。张红林在郊外租了一间农民房住。张红林在公交车站接了我去他的住处，也就是他所说的“张公馆”
张红林的房间布置得很舒服，是任何一个小女孩都会喜欢的地方。那间只有十八平方米的房间里，在里墙向外铺了多半间的红地毯，墙角放了一张双人床垫。旁边放有电视机录音机和笔记本电脑，别的家当几乎都没有了。天花板的四角各有一个环绕声喇叭，录音机两边各有一个小音箱。磁带满地都是，尽是些流行歌曲，还有些轻音乐。在靠床垫旁，有一个红色的灯饰，门旁倒竖着一个大的日光灯管。他把屋里弄得严实且温暖，在临时租住的小房间里，张红林还装了空调。
一进门，一股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一关门，屋里就黑了。张红林打开日光灯，我脱了鞋，走过地毯，坐在床垫上。他关了日光灯，脱了鞋，走到墙边开了红色的灯。
“怎么样？赵大夫，有什么感觉？”
我感到温馨。
我说：“你这就是让女孩发晕的醉仙居？”
我看到他的墙上挂了一幅字，上写：“醉仙居”
张红林笑了笑，说：“别傻了。我不会轻易把女孩带到这儿的，除非我真的爱她。我也是第一次带你来这个地方吧！走，我带你去我的书房！”
我就换了鞋，跟了张红林出去。我以为就在隔壁，谁知道走了几个小胡同，又到了一家。进了院子，上三楼，他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里面是一个书桌，一台电脑。书桌上堆了很多书，大都是小说之类。这个房间连十二平方米都不到，里面放了一个单人木架床，有一床简易的被褥。
“怎么样？”
“两个天地呀，这我不能理解！”
“傻瓜，狡兔三窟，追女孩容易甩掉女孩难，我可以跟女孩在这儿干任何事情，但不能让她到我那边去，让她找不到我的老窝！这里边学问大着呢，学着点吧！”
累不累呀？我才不学呢。人生难道就是这些？人生仅仅是为了爱情都被人斥为狭隘和低级，张红林的人生还仅仅是为了没有爱情的乱爱。
我在张红林的陋室里坐了三分钟，张红林又把我领到“张公馆”“张公馆”里边温度适中。他出去买了两瓶啤酒回来，俩人对着瓶子吹。房间里放起了轻柔的音乐和柔和的红灯光。
“红林，你放的单位宿舍不住，花了钱住外面，还租了两间房子，就是为了干那些事？”
张红林已有些醉意了，他说：“赵大夫，我咋总觉得你像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你就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多贱？我一开始也以为现在的社会还有真正的爱情。当我那一次失恋后，我不这样认为了。你以为我在玩弄女性？你错了，是她们在玩弄我。作家死了，别人送横幅：笔耕千古；相声演员死了，人送横幅：舌耕千古；如果我死了，也许有人会给我送横幅：床耕千古！”
“你以为你就那么伟大？”
张红林笑了笑，说：“我内心世界是没有人理解的。我是在学刘备种菜！”
张红林说着，躺在床垫上，打起了呼噜。我的头也有点晕，就顺势倒在了他的地毯上睡了。
我之所以和张红林这种人交朋友，是因为他还有些才气。
我跟范婷婷划了一次船后的第五天，我约她看了一场电影。在那几天里，每天下了班，我们都会手拉手去街上吃晚饭，我们都会手拉手去压马路。我们没有像书上所说的那样谈理想，谈未来，更多的时候是我给她讲笑话。我是个讲笑话的高手。那一天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已经快十一点了。看完电影就到夜市去吃烤肉。
夜市的人已渐渐稀少。街上的那一溜夜市还灯火通明。烤肉摊上的肉香味和红色的灯有着浪漫的韵味。我吃烤肉喝啤酒，婷婷吃烤肉喝冷饮。
我的心中逐渐萌发了一个阴谋。婷婷没有代表，我就讲很多很多的笑话，一拖拖到了凌晨一点多。一些老板已收了摊。拥有十几张桌子的烤肉摊也只剩下我们俩人。吃完烤肉，我请她到我们宿舍坐一下，因为我佯装喝醉了酒，需要她照顾。我知道王大才因为休假，回乡下去了。
到了我的宿舍里，可以听见隔壁电视里正播着球赛。我躺在床上喊着婷婷的名字，就像醉了一样。婷婷又是给我倒茶，又是用毛巾给我擦脸。我假装打呼噜，婷婷坐到我旁边给我盖被子。我请求她关了灯，这样才能睡着。婷婷关了灯，说声要走。我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按倒在床上。
“赵欢！你醉了？你疯了？”
我不吭声，开始脱婷婷的衣服。婷婷用尽全力挣扎。婷婷这只善良的绵羊，哪有失去理智狼的劲大。婷婷和我都已一丝不挂了。
“婷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二十八岁没碰过女人的心情。咱俩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呢？”
婷婷不说话，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着明亮的泪花。
“赵欢，我算看清你了，我已经在你面前完完全全地展示了，我还能怎么样呢？你为什么非要在现在赶尽杀绝呢？”
婷婷一直在拒绝我。我心软了。
“臭脚！”隔壁看球赛的小陈喊了一声。
婷婷有两个礼拜没有理我了。我后悔我那天晚上心太软了。想起张红林所说的，现在的女孩都太贱了。我给张红林打电话请教高招。张红林在电话里听了我的委曲，告诉我：“追女孩要用三狗政策。第一步，哈巴狗；第二步，赖皮狗；第三步，疯狗。你现在要当赖皮狗，然后是疯狗！”张红林约我下午在一家酒店见面，说请我吃饭。
张红林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导演似的不修边幅，今天却西服革履，领了一个从背后看上去是魔鬼身材从前面看是魔鬼脸蛋的女孩。我们三人落座后，张红林告诉我：“这位小姐叫张小蕾，是一个服装设计师。我的女朋友。”又对张小蕾说：“这位是赵欢大夫，我的男朋友！”
张小蕾白了张红林一眼，说：“别胡交代了！”
“小蕾，赵大夫是一个在感情的十字路口碰到困难的徘徊者，你要有合适的人选，帮赵大夫物色一个！”
我忽而胀红了脸，说：“张小姐，别听他瞎扯！”我喝了一杯啤酒，转身出了酒店，坐出租回到医院。婷婷这么久不理我，我失魂落魄，和谁在一起都孤独。
我内心痛苦，表面上却装作没事似的，越忍住痛苦就越痛苦。我打算要缠住婷婷，为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我爱婷婷，我不能没有她。
下午下班后，我见婷婷换下护士服，我打算跟她好好谈个明白。
婷婷出了医院，发现我在后边跟着，她横目冷对，气冲冲地质问我：“赵欢，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陪着笑脸说：“婷婷，我爱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好，明天晚上在你宿舍，你占有我！”
“婷婷，你误会我了，那天确实是我喝多了！”
“喝多了就是借口，你喝多了杀了人，公安局就不追究你了？”
婷婷说完转身要走。周围卖水果的小贩在看我们，我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上前拉住婷婷的手：“婷婷！”
婷婷甩开我，说：“别缠我，我还有约会呢！”
我一听就生气，我这边还没有完，就跟别的男的谈，什么德性？我说：“好，你约会我也要跟着你，我倒要见见这个男的哪点比我强？”
我就从后面跟着婷婷，迎面碰到了王大才，婷婷跟王大才打了个招呼。王大才拉住我说：“赵大夫，你终于开窍了，你要五年前有这心眼和勇气，恐怕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快去追！我最近住在我舅舅家，宿舍全归你了！”
我急忙说声谢谢，跑也似的追向婷婷。
婷婷站在26路车站站牌下，看样子是等车。我走上去说：“到哪儿去约会？”
“管你啥事？”
“”
“赵大夫，你有完没完，我上护校不是统招，而且是民办学校。我还是农村户口，毕业后回乡下，有没有工作都不知道，比我好的女孩多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对你有啥好处？”
“婷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爱的是你，不是别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不嫌弃我嫌弃！”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可能了！”
“婷婷，离开你，我恐怕不能找到你这样好的女孩了。我一直不敢涉及爱情，刚刚涉及就翻个大跟头，我的命真苦！”
“”
“你真的不爱我？”
“不爱！”婷婷很坚决。
26路车来了，婷婷没有上车，我感到有一丝希望。然而婷婷又往回走。我跟在她后头。
“婷婷，咱们共进晚餐，正儿八经地分手！”
婷婷迟疑了一下，说：“好！”
我跟婷婷一块儿去一家常去的饭馆，要了几个凉菜，一瓶啤酒，两碗岐山臊子面。我为婷婷倒了一杯啤酒，一边倒一边说：“倒啤酒要歪门斜倒，歪着杯口，斜着倒！”
婷婷笑了。我感到有两丝希望，又为自己倒满一杯啤酒。
“来，婷婷，为了咱们的幸福，干杯！”
婷婷没有举起酒杯，说：“应该是为了我们的分手干杯！”
我说：“婷婷，非得分手吗？”
“对！”
“那咱们为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干杯！”
“为你早日找到你真正的幸福干杯！”
我无奈地摇摇头，婷婷却一口气喝干了啤酒。我只好也干了杯。
“赵大夫，再有六天，我就实习结束，该毕业了，我就回乡下去，咱们可以做个好朋友！”
“不，婷婷，我要娶你！一定要娶你！”
“赵大夫，我不喜欢你！”
我不吭声了，吃了几口菜，面条上来后，也只是喝着汤。婷婷不说话，把面条吃完了，说：“赵大夫，谢谢你的臊子面！”转身走了。
我一个人愣在那儿，要了一瓶白酒，一个人喝闷酒。我感到人生的道路一片黑暗，别说是整个春天，恐怕连一片树叶都留不住了。婷婷，我头重脚轻，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婷婷，我何时才能听到你那磕磕绊绊的笑声。婷婷，干杯婷婷。
晚上，我双眼睁得大大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街上熙熙攘攘，我穿着礼服，托着穿着婚纱的婷婷的手，向前缓缓走去。忽然，婷婷不见了。我着急地在人群中喊，在人群中找。没有找到，我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人群中忽然有一阵磕磕绊绊的笑声。“婷婷！”我挤过去，见婷婷换了红色的旗袍，向我招手。我扑过去，抓住婷婷的手：“婷婷，咱们再也不分离了。”人们一阵大笑。我拉着婷婷，向新房走去。婷婷走上新房门口，响亮地敲着门。
“嘭嘭嘭！”我科室的护士小王在敲着我的门：“赵大夫，赵大夫！主任叫我找你呢！”
我醒了，天已大亮，我一看表，已九点了，迟到一个小时。这可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我冲门外喊：“小王，我马上回科室！”
小王走了，我坐起来，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我看见我的枕头湿了，我在梦中流了不少眼泪。
每天下了班，我依然找婷婷，企图打动她。婷婷坚决地拒绝我。一天下午，婷婷终于笑了，磕磕绊绊地，笑得很动人：“赵大夫，你买些凉菜，啤酒，咱们晚饭在你宿舍吃！”
我欣喜若狂，感到有三丝希望，跳起来，跑上去，给了婷婷重重的一个吻，我发现有位同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婷婷来了，看我宿舍里摆着丰盛的晚餐，坐下来。她显得很兴奋：“赵大夫，王大夫说他晚上上夜班，不回来了！”我笑着说：“就是不上夜班也不回来！”
婷婷拿出一根蜡烛，点上，关了灯。屋里昏暗了许多，但也温馨了许多。
“赵大夫，这样才浪漫！”
“婷婷，浪漫了，你就不要叫我赵大夫，叫我赵欢！”
“赵欢，吃饭！”
我们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婷婷，为我们的幸福，干杯！”
我幸福得快要哭了。
“干！”婷婷高兴地说。
“把这些菜全吃光！”
“好，全吃光！”
我俩人高兴、兴奋，加上激动幸福，食欲大增。我们有说有笑。
春天又回来了，那朵花又回来了。
深夜十二点时，我吃得很撑，头喝得晕晕的舒服。
婷婷躺在我的床上，撒娇地说：“赵欢，来！”
“婷婷，别这样，我不敢再犯错误了！”
“欢哥，我要你负责，你来！”
我吹灭了蜡烛。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天刚亮，婷婷就起来穿衣服。对我说：“赵欢，这下你满足了吧，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我今天就毕业了，上午要回学校去！”
“婷婷，你咋变脸这么快呢？我要娶你，我要为你负责任！”我抱住婷婷。
“谁要你负责任，我回老家去，我爸已替我找好了工作。我在宁夏的一个县城医院工作，你不要找我。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坐在床上，眼里流出了泪水。
两个月后，我终于盼到了范婷婷的来信，信中说她已经跟她的中学同学如今已是排长的军人结了婚，让我有机会去她家做客，她和她的老公会热情招待的。信中还夹了一张她们的婚纱照片，照片上的范婷婷穿着婚纱，幸福地挽着新郎，她笑得那么甜，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似乎又听到了磕磕绊绊的笑声。
半年后，我也结了婚，新娘子是张小蕾，介绍人是张红林。
我的朋友为我算命，说我的爱情是密云不雨，就是说，云很厚，却不下雨。我说，我得了习惯性失恋症。初恋的女友小锦和我同村，互相爱恋已有半年，没有说透。说好八月一日夜在村外大柳树下约会。八月一日开始下雨，绵绵不断，一下就是二十天。好容易雨过天晴，我们又说好时间。我准备去时，碰到小锦，小锦说她昨夜在大柳树下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才知我记错了时间，她不原谅我。这是第一次失恋。大学期间，校友怡与我关系密切，二人常散步于校园或校外。一次夜深，她和我久坐于绿城广场石凳上，周围无人，静悄悄的浪漫。怡越坐越近，我吓得离她远。她站起来，我以为要走，也站起来。她脸离我脸很近，等我吻她，我吓得掉头就走。伤了怡的心，骂我没出息，不是男人。不久，怡与另一男子出双入对。这是我第二次失恋。大学毕业前夕，认识一女友馨，吸取教训，大胆追击，始得馨的芳心。毕业后，我在省城医院工作。鸿雁往来，甚为密切。一日，馨来信说，你从医院寄的信，发出淡淡的来苏水的味儿，我最喜欢来苏水的味道。我欣喜若狂，准备了两瓶来苏水，去探望馨。下了火车换汽车，好容易赶到馨所在的设计院。两人相见，久视无语。我从口袋拿出两瓶来苏水，说，馨，这是我千里迢迢为你送的来苏水。我以为她会感动得抱我亲我，谁知她没有言语。几天里对我甚是冷淡。后来写信要跟我分手，评价我是淳朴得过了头，傻得并不可爱。这是我第三次失恋。去别的医院会乡友，认识一护士梅。后知道梅住在混合宿舍楼上，与乡友同一层。每次找乡友玩（乡友是男孩），就住在乡友宿舍，去乡友宿舍，必经过梅的宿舍。于是，有事没事爱找乡友，与梅日久生情。一次，我买了个大西瓜给乡友送去，到了后，才知道乡友在值班，就把西瓜放于梅屋，说，吃西瓜，吃西瓜。梅与同屋女友均说不吃。我退出来，找到值班乡友，要了钥匙，在梅宿舍抱起西瓜说，你们不吃我吃，说完就抱走了西瓜。后听说梅躺在床上跺着脚哭。我不是故意的，告诉乡友，乡友说我蠢得能得世界弱智儿大赛冠军。我自嘲道，这件事也只有我赵欢能做得出来。这是我第四次失恋。后经人介绍认识一女友敏，敏刚与男友分手，可能还藕断丝连。她忽而对我亲热至倍，叫我欣喜若狂；忽而对我冷若冰霜，叫我晴天霹雳；忽而对我好得肉麻，叫我受宠若惊；忽而对我敬而远之，叫我心灰意冷。这种阴阳恋害得我精神衰弱。她后来还是与前任男友破镜重圆，叫我孤影自怜。这是我第五次失恋。后又在舞厅认识一女友媛，我俩一见钟情，就坠入爱河。一次，媛告诉我：“欢，我告诉你一件事，咱俩必须分手。”我着急地问：“为什么？”媛说：“你不知道我的背景。”我说：“我不需要知道，你就是坐台小姐，只要改了，我也不在乎！”媛推开我说：“你不要恨我。我已为人妻，已为人母！”我说：“不可能，你骗我！就是真的我也不嫌弃你！”媛说：“你愿意做个拆散别人家庭的卑鄙第三者吗？”我不愿意，面对现实，忍痛割爱，回家醉酒流泪写了一首组装诗：同事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我第六次失恋。有一朋友张红林，玩弄感情，玩弄女性。问我：“赵欢，我甩了十八个女友，你呢？”我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说：“可怜，我不但没甩一个女友，还反欠下六个，被人甩了六次！”言毕，心中悲凉。
后来，清静了三年，孤独了三年，不敢涉足爱情。
三年后，我怀着一种特殊的心情去看望因为我而导致失恋的旧时女友。黄灿灿的油菜花间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我回到故乡。小锦已不是数年前的小锦，她旁边站了个小孩。小锦见了我，说，你回来了。再没有言语，对旁边的小孩说：“快叫舅舅！”我尴尬得半天没有说话，恨不得地上有个老鼠窟窿钻进去，摸着小孩的头说：“你的儿子？”小锦笑着说：“不是，是我的女儿！”
我又去找梅，梅的同事惊异的问我：“梅休产假你不知道？”
该结婚的都结了婚，该嫁人的都嫁了人。只听说有男人剩下了，没听说有女人剩下。二十七、八的人了，莫非真要被剩下？我更不明白的是，有的女孩子可喜欢跟你聊天，可一提起正事，她就换镜头；有的女孩子说你很好，谁嫁给你都享福，可她却不嫁给你。西施不喜欢你，因为西施很美；东施不喜欢你，因为东施自以为美。
张红林淫得恨不得全身长满海绵体。我经常见张红林带了不同的女孩子。那次张红林带我去找一个女孩子，给我介绍说：“这是你嫂子！”我随口说：“咋又是个嫂子？”张红林气得直瞪我。我不忌妒张红林，只是恨他，多少好女孩都让他给害了。
父母亲在我耳边的抱怨声让我烦得头能爆炸了。周围的人笑我没本事，找不到女朋友就是没本事。看来无论如何还得娶妻，还得生子，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就得顺着这个社会的规则做事。
我就去找张红林讨经验。张红林告诉我，找女人首先要厚脸皮，不要怕碰钉子，大不了她拒绝你，你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她会骂你王八蛋，又不会死人。张红林说时，眉飞色舞，俨然一个爱情专家：“我多追女孩，不怕失败，追五个成一个也算！”
“你成了吗？”
“什么叫成？什么叫不成？你以为结了婚就算成了吗？没有爱情的婚姻不算成功，没有婚姻的爱情不算失败！”
“你怎么去找？”
“怎么去找？我见一个女孩子，觉得不错，就喊她：小莉！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说，你长得可像小莉了！这就搭上话了，搭上话就有戏了。那次我碰到一个小女孩，问她，小朋友，你多大了？她说她九岁。我说，哎，太小了，还得等十年，旁边一个女孩听到了，被逗笑了，这不是又跟这位逗笑了的女孩搭上话了？那次，我故意拍一个女孩的肩膀，她转过头来，我灵机一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他横眉冷对，说，神经病。我说，这个名字不好听。她愣了一下，又笑了，我俩后来就有了一段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爱情故事！找女朋友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想得到，就一定能够得到！”
我默不作声，就按他这个办法来，不信我赵欢就找不到一个女朋友。
春天到了，我们医院来了一批实习生。我看上了一个外科的实习护士。我本人就是外科医生，就跟她打的交道多了。
他叫范婷婷。高个子，小眼睛，略胖。留着长长的披肩发，走路很快。穿上护理服，戴上护士帽，大口罩，更显得美丽。特别是她的笑，她笑起来磕磕绊绊的，一点也不流畅。我打范婷婷的主意也不是一时的冲动。她眼睛虽小，但很迷人。我常常一个人想她，有时她休息，我上班时的心情就不太好，对患者的态度也不好；而她在上班时，我的心情就像中了六合彩头奖一样高兴愉快，对待病人就像对待亲人一样。可是两个礼拜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向她表示我喜欢她。虽然常常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但我想她是不会知道确切地说她是不会相信的，至少她不会相信我这个大大夫会喜欢她这个小护士的。“关键是要迈出勇敢的第一步！”我常常给自己打气。但这关键的第一步总是迈不出去，总是没有勇气迈出。
那一天，我值夜班，范婷婷也在上夜班。到十二点后，病人基本都处理完了。我拿出一厚本外科学坐在办公室里看。范婷婷进来了：“赵大夫，我饿了，想在你这儿煮包方便面！”我心中暗喜，机会来了，终于可以向她表白了。我说：“好好，你有没有方便面？”“有！”
我插上电炉子，范婷婷用铝饭盒盛了方便面，再加上冷水，放在电炉子上。我说：“小范，你咋这样煮呢？水烧开了才能放方便面！”小范一听，笑得抬不起头来，笑声磕磕绊绊的，犹如一幅大师画的水墨画，用笔不流畅，却十分老辣，叫人看了终生不忘。
“赵大夫，你咋不早说？”
“我还没注意呢，你就把水兑好了！”
“那我还没弄好，你都把电插上了！”
我也笑了，说：“我犯的错误比你大！”
范婷婷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了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坐在我的对面。
“赵大夫，你现在还看这本书？”
“温故才能知新！”
“你参加工作几年了？”
“四年！”
方便面煮好了，范婷婷拔了插头，用毛巾垫着取下方便面来。
“赵大夫，你吃不？”
“你吃，我不饿！”
“那我就吃了，哎，饿死我了哎，烫死我了！”
“你这个毛脚丫头，慢慢吃，谁跟你抢呢？”
范婷婷小心翼翼地把方便面放在我对面的桌子上，坐在我对面吃！
“赵大夫，你长得挺有意思的！”
“怎么个有意思？我觉得你长得挺有意思的！”
“我眼睛这么小，难看死了！”范婷婷似乎觉得不公平，有些委曲的表情。
“不，你没听人说，眼大无神，眼小迷人吗？你眼睛虽小，但配在你这张脸上，就显得刚刚合适，大一点浪费，小一点过分。”
“还能再小吗？”
“小范，说实话，就你这双小眼睛，叫我一直后悔！”
“后悔啥呢？后悔自己没长上？”
“后悔，自从我认识了你，就后悔自己结婚太早了！”
范婷婷看我说得很认真的样子，低了头，只顾吃。我很惊叹于自己的表白法真是天才！
范婷婷说：“来得及，有啥后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故意让我听见。
我先是后悔自己的语言让她难堪，既而高兴她对我也有好感，又马上担心她觉得我已结了婚而对我本来有的希望也破灭了。
“赵大夫，你也该休息了，我回护办去休息！”范婷婷没有笑容，认真地说。接着拿了饭盒走了。
真是个傻丫头，一句玩笑话，一个小幽默，也值得这么认真。我没有结婚，没有结婚，连个女朋友也没有！我在心里喊着，就是没有勇气跑到护办对范婷婷喊。我想，美梦可能要破灭了。刚才那哪是天才，简直是蠢才。
以后每次再上班碰到范婷婷，范婷婷也不跟我多说话，似乎我们之间很陌生。
几天后的一个礼拜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懒觉。就听有人敲门，喊着王大才的名字。我把被子一裹，转向墙睡。我们宿舍有三个人，常杰家在西安，他的那张床一直空闲着，所以平常只有我和王大才俩人住在宿舍。王大才穿好衣服开了门出去，说：“辛雯，你好，这是你同学？”我听见一个女孩回答说：“哦，这是我的同学范婷婷，这位是我的同乡王大才！”
我听后一惊，本来还想让他们出去玩，别打扰我睡懒觉。一听范婷婷来了，就赶快穿衣服。王大才冲屋里喊，大懒子，快起床，有客人来了！我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用一种奇异的嗓子说：“穿好了！”我怕范婷婷听出了我的声音，不进来。
王大才领着两个女孩进来，其中一个就是范婷婷。范婷婷见了我，很惊讶：“赵大夫，你也在这儿住？”
我笑着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住，我不住这儿，又能住哪儿？”
王大才说：“你俩认识？”
那个瘦高个儿留着短发的女孩就一定是辛雯，她对我说：“赵大夫你好，我叫辛雯，辛勤的辛，晴雯的雯。我跟范婷婷是同学，我现在在内二科实习。”
我说：“你好，我叫赵欢，是住院部的外科医生！”
辛雯说：“难怪你俩认识，原来范婷婷就在外科实习！”
王大才说：“那太好了，大家都不是外人了！”
范婷婷和辛雯坐在空床沿上，我就给他们几本杂志翻看，然后和王大才一起到一楼水龙头处洗脸刷牙。洗刷完毕后，王大才叫我在宿舍陪那两个女孩说话，说他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我回到宿舍。辛雯问：“王大才呢？”
我说：“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就天南海北，扯东拉西地聊天。范婷婷好像有心事，不太说话，只是听。
王大才回来了，买了些水果和口香糖，把口香糖交给辛雯和范婷婷。洗了苹果摆出来。
我拿起刀，为她俩削苹果。范婷婷说：“赵大夫，你住到这儿，是不是跟老婆打架被赶出来了？”
我觉得范婷婷一直不说话的原因找到了，王大才说：“老婆？他哪有老婆呢？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有老婆？他丈母娘给他养着哪！”
范婷婷说：“我咋这么傻的，竟被他骗了。赵大夫，你这不是骗人也不利己吗？”说毕，大笑，磕磕绊绊地，好听。
我问王大才：“今天有什么安排？”
王大才就问范婷婷和辛雯的意见，她俩说不知道。
我就说：“咱们去大唐公园划船去吧，一张票十块钱，我表哥是公园管理科的科长，进门可以不要票的。”
他们三人很高兴。就出了宿舍。两个女孩在大门口等，我和王大才去推了自行车。然后我带着范婷婷，王大才带着辛雯，向大唐公园骑去。大唐公园离我们有八站路，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
存了自行车，我们一起进公园。我对门口检票的说，我是管理科李长安的表弟，想带几个朋友到公园里玩。检票的女人一摆手，我就带了王大才、范婷婷和辛雯进了乐园。
范婷婷说：“我还以为你吹牛呢！”
我自豪地说起自己的英雄史，而且不免加一些牛皮：“我今天这个算什么？上次进人民公园，我直接说，我是新调来经营科的，检票的也让我进；又有一次去中心医院，侧门不让外人进，但可以省很多路程，我说我是大夫，就让我进了。我是大夫，但不是中心医院的大夫呀；又有一次进体育馆，说是自己人，门房老头也让进；又有一次我去省委，站岗的拦住我，我说是机关秘书。”
范婷婷说：“让你进去了？”
“没有，他说要看证件。我只好走了！”
我和范婷婷走在一起，王大才和辛雯走在前边十米左右。公园里边人很多，一家三口的，爸爸或妈妈领小孩的；一大群一大群的青年男女也不少，搂搂抱抱的恋人不多。几个人来到公园里的游乐场。王大才和辛雯站在“激流勇进”下，等我们到了，他说：“小赵，咱们玩激流勇进吧！”我说行。我们四个人站在外边看了里边的人玩。人坐上电动船，顺水池固定的轨道转几圈就上了二十多米高的水台，然后快速冲下来，溅起很多水花，船上的人就惊叫。我问范婷婷：“敢不敢玩？”范婷婷说：“敢，但我不喜欢跟结了婚的人玩！”我说：“我没有结婚，这些年一直在等你！”范婷婷红了脸说：“那买票吧！”
我去买了四张票，四个人分别坐了两只船。船在往上走的过程中，我无意识地抱了坐在我前头的范婷婷，范婷婷没有反对，我的贼胆更大了。船向下冲时，犹如从空中掉下去一样，我的心缩在一起。范婷婷把头埋在我怀里，尖叫着，我就顺势搂紧了她，不知在为她壮胆，还是在为我壮胆，还是在趁机抱她。
船已缓缓停泊在终点，范婷婷还是没有缓过劲来，我巴不得能多抱她一会儿。范婷婷推开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脸胀得通红，用一种让男人心醉的目光看着我。我心为之一震，感觉到此时此刻我忽然间爱上了她。以前我对他只能算是好感而已。
我们四个人来到贵妃湖，租了一条船。两个女孩坐在船头吃小食品，我和王大才坐在船尾划船。我们没有租电动船，电动船没有情调。春风轻轻吹来，贵妃湖周围树上刚刚绽开的绿叶在轻轻地摇摆。水在荡漾，船在荡漾，我的心在荡漾。划到湖心时，王大才说：“嗨，你们只顾吃，把我累的，谁来换换我？”辛雯说：“我也累得很！”范婷婷说：“让我来划！”我心里明白王大才在给我创造机会和环境。王大才站起来和范婷婷换地方，船就晃动，我忙拉住范婷婷的手。当我刚触到范婷婷那柔软、温暖、小巧的手时，我的手犹如被电击了一下，一股强大的电流从她的手中传到我的手中，又通过我的胳膊传到我的心里，我心跳快得如同有人用木槌敲在鼓上，鼓点急促而热烈。我拉住范婷婷的手，帮她和王大才换了位置。
范婷婷和我一起划船，王大才和辛雯一起唱歌。
我对范婷婷说：“和你在一起，就像我是幼儿园的阿姨！”
“别卖老了，你能比我大几岁？”
“大得多，我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有多大？比我大七岁！”
“你二十一岁？！”
“我上了你的当了，被你把我的年龄套出来了！”
“我的年龄你也知道了呀！”
我们在湖里荡了一个多小时。上岸后，就出了公园，已是十二点多了。
“小赵！”王大才对我说：“我要跟辛雯一起去见几个老乡，你俩自己玩吧！”
我心中暗喜，范婷婷却埋怨辛雯不该丢下她不管。辛雯说：“赵大夫送你回医院就行了！”
我可以看出来范婷婷是虚荣心在作怪。王大才和辛雯走后，就剩下我和范婷婷俩人了。我反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咱们吃饭吧！”也只有吃饭了。我俩走进大唐公园门口的一家小饭馆。
我们在靠墙的桌子旁坐下。饭馆里的人挺多，熙熙攘攘。我和范婷婷坐在一起，反而觉得安静。我拿过菜谱让范婷婷点菜，她不点，说随便吃一点吧。我就点了几个热菜，要了两碗米饭，服务员上来倒了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菜。
菜和米饭上来，我又要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吃。范婷婷不喝酒，要了一瓶饮料。
借着一点醉意，我向范婷婷开始进攻。
“婷婷，我喜欢你！”我开门见山。
范婷婷认真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用筷子夹了一个鸡块放在我的米饭碗里。
我心里乐滋滋的，犹如炎热的夏天干了一天活，跳到水池里痛痛快快泡个澡，再喝一杯加了冰的可乐，从表到里都爽透了。
我们就都没了话说。我的酒喝得很慢，因为我不胜酒力。范婷婷坐在一边看我喝酒，小眼睛里闪亮着一种温暖的神色，叫我心醉。心醉加身醉，我内心充满了快乐与满足。
出饭馆时，已是下午四点了。不知不觉在饭馆里泡了四个小时。范婷婷好像一直在想心事，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很自然地拉了范婷婷的手，走在街上。我又拉她进了大唐公园。坐在一个角落的石板上。我脸红脖子粗，酒没有醒。我们在晚风的抚摸下，感到幸福而惬意。公园里的游人越来越少，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我的酒劲也过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吻她！有了这个想法后，我脑子一晕，心跳加快。我要抓住机会，趁热打铁。这个想法在折磨着我，到底做还是不做。我内心世界斗争得厉害。我站起来说：“回吧”！范婷婷站起来。我轻轻地摸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她只是低着头。
我猛地抱住了她，把嘴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或许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竟没有一点反应，既不迎合我也不拒绝我。我的心里痛快而得意。我的嘴唇由她的脸上滑到了她的唇上，她还是一动不动。我紧紧地抱了她吻她，手没有乱动。我深信我们的爱是纯洁的，没有修饰，没有肮脏的念头。我完全忘乎所以的吻着她的唇。我那时候竟然不懂得吻是要用舌头的，我只用嘴唇揉磨她的嘴唇。出于职业习惯，我认为用舌头肯定不卫生。
可怜的赵欢，二十八岁才知道初吻的滋味。
一会儿，范婷婷推开了我，说：“赵欢，该走了！”
狗急了能跳墙，人急了也能做出意想不到的壮举。就像书上所说的，我本来只想得到一朵花，可现在我却得到了整个春天。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4月22日。
张红林在昭辰出版社工作。张红林大学里念的是中文系，参加工作后，因为不会与上级搞好关系，所以只是一个闲职。我那一天去找张红林。张红林在郊外租了一间农民房住。张红林在公交车站接了我去他的住处，也就是他所说的“张公馆”
张红林的房间布置得很舒服，是任何一个小女孩都会喜欢的地方。那间只有十八平方米的房间里，在里墙向外铺了多半间的红地毯，墙角放了一张双人床垫。旁边放有电视机录音机和笔记本电脑，别的家当几乎都没有了。天花板的四角各有一个环绕声喇叭，录音机两边各有一个小音箱。磁带满地都是，尽是些流行歌曲，还有些轻音乐。在靠床垫旁，有一个红色的灯饰，门旁倒竖着一个大的日光灯管。他把屋里弄得严实且温暖，在临时租住的小房间里，张红林还装了空调。
一进门，一股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一关门，屋里就黑了。张红林打开日光灯，我脱了鞋，走过地毯，坐在床垫上。他关了日光灯，脱了鞋，走到墙边开了红色的灯。
“怎么样？赵大夫，有什么感觉？”
我感到温馨。
我说：“你这就是让女孩发晕的醉仙居？”
我看到他的墙上挂了一幅字，上写：“醉仙居”
张红林笑了笑，说：“别傻了。我不会轻易把女孩带到这儿的，除非我真的爱她。我也是第一次带你来这个地方吧！走，我带你去我的书房！”
我就换了鞋，跟了张红林出去。我以为就在隔壁，谁知道走了几个小胡同，又到了一家。进了院子，上三楼，他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里面是一个书桌，一台电脑。书桌上堆了很多书，大都是小说之类。这个房间连十二平方米都不到，里面放了一个单人木架床，有一床简易的被褥。
“怎么样？”
“两个天地呀，这我不能理解！”
“傻瓜，狡兔三窟，追女孩容易甩掉女孩难，我可以跟女孩在这儿干任何事情，但不能让她到我那边去，让她找不到我的老窝！这里边学问大着呢，学着点吧！”
累不累呀？我才不学呢。人生难道就是这些？人生仅仅是为了爱情都被人斥为狭隘和低级，张红林的人生还仅仅是为了没有爱情的乱爱。
我在张红林的陋室里坐了三分钟，张红林又把我领到“张公馆”“张公馆”里边温度适中。他出去买了两瓶啤酒回来，俩人对着瓶子吹。房间里放起了轻柔的音乐和柔和的红灯光。
“红林，你放的单位宿舍不住，花了钱住外面，还租了两间房子，就是为了干那些事？”
张红林已有些醉意了，他说：“赵大夫，我咋总觉得你像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你就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多贱？我一开始也以为现在的社会还有真正的爱情。当我那一次失恋后，我不这样认为了。你以为我在玩弄女性？你错了，是她们在玩弄我。作家死了，别人送横幅：笔耕千古；相声演员死了，人送横幅：舌耕千古；如果我死了，也许有人会给我送横幅：床耕千古！”
“你以为你就那么伟大？”
张红林笑了笑，说：“我内心世界是没有人理解的。我是在学刘备种菜！”
张红林说着，躺在床垫上，打起了呼噜。我的头也有点晕，就顺势倒在了他的地毯上睡了。
我之所以和张红林这种人交朋友，是因为他还有些才气。
我跟范婷婷划了一次船后的第五天，我约她看了一场电影。在那几天里，每天下了班，我们都会手拉手去街上吃晚饭，我们都会手拉手去压马路。我们没有像书上所说的那样谈理想，谈未来，更多的时候是我给她讲笑话。我是个讲笑话的高手。那一天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已经快十一点了。看完电影就到夜市去吃烤肉。
夜市的人已渐渐稀少。街上的那一溜夜市还灯火通明。烤肉摊上的肉香味和红色的灯有着浪漫的韵味。我吃烤肉喝啤酒，婷婷吃烤肉喝冷饮。
我的心中逐渐萌发了一个阴谋。婷婷没有代表，我就讲很多很多的笑话，一拖拖到了凌晨一点多。一些老板已收了摊。拥有十几张桌子的烤肉摊也只剩下我们俩人。吃完烤肉，我请她到我们宿舍坐一下，因为我佯装喝醉了酒，需要她照顾。我知道王大才因为休假，回乡下去了。
到了我的宿舍里，可以听见隔壁电视里正播着球赛。我躺在床上喊着婷婷的名字，就像醉了一样。婷婷又是给我倒茶，又是用毛巾给我擦脸。我假装打呼噜，婷婷坐到我旁边给我盖被子。我请求她关了灯，这样才能睡着。婷婷关了灯，说声要走。我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按倒在床上。
“赵欢！你醉了？你疯了？”
我不吭声，开始脱婷婷的衣服。婷婷用尽全力挣扎。婷婷这只善良的绵羊，哪有失去理智狼的劲大。婷婷和我都已一丝不挂了。
“婷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二十八岁没碰过女人的心情。咱俩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呢？”
婷婷不说话，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着明亮的泪花。
“赵欢，我算看清你了，我已经在你面前完完全全地展示了，我还能怎么样呢？你为什么非要在现在赶尽杀绝呢？”
婷婷一直在拒绝我。我心软了。
“臭脚！”隔壁看球赛的小陈喊了一声。
婷婷有两个礼拜没有理我了。我后悔我那天晚上心太软了。想起张红林所说的，现在的女孩都太贱了。我给张红林打电话请教高招。张红林在电话里听了我的委曲，告诉我：“追女孩要用三狗政策。第一步，哈巴狗；第二步，赖皮狗；第三步，疯狗。你现在要当赖皮狗，然后是疯狗！”张红林约我下午在一家酒店见面，说请我吃饭。
张红林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导演似的不修边幅，今天却西服革履，领了一个从背后看上去是魔鬼身材从前面看是魔鬼脸蛋的女孩。我们三人落座后，张红林告诉我：“这位小姐叫张小蕾，是一个服装设计师。我的女朋友。”又对张小蕾说：“这位是赵欢大夫，我的男朋友！”
张小蕾白了张红林一眼，说：“别胡交代了！”
“小蕾，赵大夫是一个在感情的十字路口碰到困难的徘徊者，你要有合适的人选，帮赵大夫物色一个！”
我忽而胀红了脸，说：“张小姐，别听他瞎扯！”我喝了一杯啤酒，转身出了酒店，坐出租回到医院。婷婷这么久不理我，我失魂落魄，和谁在一起都孤独。
我内心痛苦，表面上却装作没事似的，越忍住痛苦就越痛苦。我打算要缠住婷婷，为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我爱婷婷，我不能没有她。
下午下班后，我见婷婷换下护士服，我打算跟她好好谈个明白。
婷婷出了医院，发现我在后边跟着，她横目冷对，气冲冲地质问我：“赵欢，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陪着笑脸说：“婷婷，我爱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好，明天晚上在你宿舍，你占有我！”
“婷婷，你误会我了，那天确实是我喝多了！”
“喝多了就是借口，你喝多了杀了人，公安局就不追究你了？”
婷婷说完转身要走。周围卖水果的小贩在看我们，我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上前拉住婷婷的手：“婷婷！”
婷婷甩开我，说：“别缠我，我还有约会呢！”
我一听就生气，我这边还没有完，就跟别的男的谈，什么德性？我说：“好，你约会我也要跟着你，我倒要见见这个男的哪点比我强？”
我就从后面跟着婷婷，迎面碰到了王大才，婷婷跟王大才打了个招呼。王大才拉住我说：“赵大夫，你终于开窍了，你要五年前有这心眼和勇气，恐怕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快去追！我最近住在我舅舅家，宿舍全归你了！”
我急忙说声谢谢，跑也似的追向婷婷。
婷婷站在26路车站站牌下，看样子是等车。我走上去说：“到哪儿去约会？”
“管你啥事？”
“”
“赵大夫，你有完没完，我上护校不是统招，而且是民办学校。我还是农村户口，毕业后回乡下，有没有工作都不知道，比我好的女孩多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对你有啥好处？”
“婷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爱的是你，不是别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不嫌弃我嫌弃！”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可能了！”
“婷婷，离开你，我恐怕不能找到你这样好的女孩了。我一直不敢涉及爱情，刚刚涉及就翻个大跟头，我的命真苦！”
“”
“你真的不爱我？”
“不爱！”婷婷很坚决。
26路车来了，婷婷没有上车，我感到有一丝希望。然而婷婷又往回走。我跟在她后头。
“婷婷，咱们共进晚餐，正儿八经地分手！”
婷婷迟疑了一下，说：“好！”
我跟婷婷一块儿去一家常去的饭馆，要了几个凉菜，一瓶啤酒，两碗岐山臊子面。我为婷婷倒了一杯啤酒，一边倒一边说：“倒啤酒要歪门斜倒，歪着杯口，斜着倒！”
婷婷笑了。我感到有两丝希望，又为自己倒满一杯啤酒。
“来，婷婷，为了咱们的幸福，干杯！”
婷婷没有举起酒杯，说：“应该是为了我们的分手干杯！”
我说：“婷婷，非得分手吗？”
“对！”
“那咱们为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干杯！”
“为你早日找到你真正的幸福干杯！”
我无奈地摇摇头，婷婷却一口气喝干了啤酒。我只好也干了杯。
“赵大夫，再有六天，我就实习结束，该毕业了，我就回乡下去，咱们可以做个好朋友！”
“不，婷婷，我要娶你！一定要娶你！”
“赵大夫，我不喜欢你！”
我不吭声了，吃了几口菜，面条上来后，也只是喝着汤。婷婷不说话，把面条吃完了，说：“赵大夫，谢谢你的臊子面！”转身走了。
我一个人愣在那儿，要了一瓶白酒，一个人喝闷酒。我感到人生的道路一片黑暗，别说是整个春天，恐怕连一片树叶都留不住了。婷婷，我头重脚轻，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婷婷，我何时才能听到你那磕磕绊绊的笑声。婷婷，干杯婷婷。
晚上，我双眼睁得大大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街上熙熙攘攘，我穿着礼服，托着穿着婚纱的婷婷的手，向前缓缓走去。忽然，婷婷不见了。我着急地在人群中喊，在人群中找。没有找到，我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人群中忽然有一阵磕磕绊绊的笑声。“婷婷！”我挤过去，见婷婷换了红色的旗袍，向我招手。我扑过去，抓住婷婷的手：“婷婷，咱们再也不分离了。”人们一阵大笑。我拉着婷婷，向新房走去。婷婷走上新房门口，响亮地敲着门。
“嘭嘭嘭！”我科室的护士小王在敲着我的门：“赵大夫，赵大夫！主任叫我找你呢！”
我醒了，天已大亮，我一看表，已九点了，迟到一个小时。这可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我冲门外喊：“小王，我马上回科室！”
小王走了，我坐起来，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我看见我的枕头湿了，我在梦中流了不少眼泪。
每天下了班，我依然找婷婷，企图打动她。婷婷坚决地拒绝我。一天下午，婷婷终于笑了，磕磕绊绊地，笑得很动人：“赵大夫，你买些凉菜，啤酒，咱们晚饭在你宿舍吃！”
我欣喜若狂，感到有三丝希望，跳起来，跑上去，给了婷婷重重的一个吻，我发现有位同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婷婷来了，看我宿舍里摆着丰盛的晚餐，坐下来。她显得很兴奋：“赵大夫，王大夫说他晚上上夜班，不回来了！”我笑着说：“就是不上夜班也不回来！”
婷婷拿出一根蜡烛，点上，关了灯。屋里昏暗了许多，但也温馨了许多。
“赵大夫，这样才浪漫！”
“婷婷，浪漫了，你就不要叫我赵大夫，叫我赵欢！”
“赵欢，吃饭！”
我们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婷婷，为我们的幸福，干杯！”
我幸福得快要哭了。
“干！”婷婷高兴地说。
“把这些菜全吃光！”
“好，全吃光！”
我俩人高兴、兴奋，加上激动幸福，食欲大增。我们有说有笑。
春天又回来了，那朵花又回来了。
深夜十二点时，我吃得很撑，头喝得晕晕的舒服。
婷婷躺在我的床上，撒娇地说：“赵欢，来！”
“婷婷，别这样，我不敢再犯错误了！”
“欢哥，我要你负责，你来！”
我吹灭了蜡烛。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天刚亮，婷婷就起来穿衣服。对我说：“赵欢，这下你满足了吧，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我今天就毕业了，上午要回学校去！”
“婷婷，你咋变脸这么快呢？我要娶你，我要为你负责任！”我抱住婷婷。
“谁要你负责任，我回老家去，我爸已替我找好了工作。我在宁夏的一个县城医院工作，你不要找我。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坐在床上，眼里流出了泪水。
两个月后，我终于盼到了范婷婷的来信，信中说她已经跟她的中学同学如今已是排长的军人结了婚，让我有机会去她家做客，她和她的老公会热情招待的。信中还夹了一张她们的婚纱照片，照片上的范婷婷穿着婚纱，幸福地挽着新郎，她笑得那么甜，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似乎又听到了磕磕绊绊的笑声。
半年后，我也结了婚，新娘子是张小蕾，介绍人是张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