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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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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请假一天,这是康佳珞进入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以来第一次缺席。

    听着室外有一搭没一搭落着的雨声,她的心情实在开朗不起来。昨天,平远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她安全地送抵家门。

    那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她却没有留他下来,只借给他一把伞,让他在深夜时分冒着大雨回家,连请他喝杯热咖啡的基本礼貌都没有。

    她到底怎么搞的?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对于平远,她根本不需要防备呀。

    仔细回想,才发现早在两人初识的那一天,他就对她非常友善。为了让她顺利衔接学校的课程,他不厌其烦地为她转译授课内容,甚至热心地告诉她作业的材料要到什么地方去买。

    她真的太恶劣了,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随手冲了包即溶咖啡,康佳珞精神不济地倒在沙发上;她的心情非但没有因为自动休假而变得轻松,反而愈来愈沮丧。

    她要怎么开口向他道歉呢?

    斜打的雨会不会淋湿他的身体?他会不会因此而生病?

    万一他生气了,不再理会她,她该怎么办?

    一向独立惯了的她,并不特别需要朋友,但是如果失去平远的友谊,绝对是她人生中一个非常重大的遗憾。

    以往“同学”两个字对她而言,只是同在一个教室里学习的人;除了家人之外,她从来不曾想过与谁维持长久的关系,平远可以说是少数的例外。

    也许她和他之间真的特别有缘,只是不知道这份缘会不会被昨夜的一场冷雨打散了。

    拿起瓷杯轻啜一口cappuccino,她呆望着窗外的雨,拿起话筒想立刻拨个电话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号码。

    懊恼地放下话筒,她再一次要死不活地躺回沙发上。

    铃铃

    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康佳珞拖着扭伤的脚踝缓慢地拐向门边。

    才刚搬进来,怎么会有访客上门呢?她谨慎地从门上的小孔往外看,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刚刚才念着的平远。

    她二话不说的开了大门。

    站在门外的平远正对着她笑,那笑容很真诚、毫无芥蒂。

    “我想你一定不方便出门,所以特地帮你带些吃的过来。”他晃了晃手上提着的两大袋食物。“袋子里遗有今天课堂上的笔记,如果你需要,可以借给你。”

    “平远,你你真好!”她感动得想哭。他非但不计前嫌,反而以德报怨。

    “我把东西放在门边,你自己提进去没有问题吧?你的脚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带你去看医生?”

    “我、我没事,真的!”她的喉头有点涩,鼻头微酸,他根本不必为她做这些事啊。

    “是吗?那就好,你快点进去休息,我也该回去了。”他弯身把食物和书袋放在门边。对她,不大适合采用紧迫盯人的方式,与其缠着不放,不如时紧时松,所以这回他打算扮演雪中送炭的好同学。

    “平远,对、对不起!”她冲动地拉住他的手臂,低声喊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故作不解地看着她一脸忏悔的表情。

    “昨天晚上雨下得那么大,我我却没有留你下来。”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

    “没关系,别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他厚实的大掌轻柔地包覆住她细白的小手。从他掌心透出的暖意,霎时包围了她的心。

    她着迷地望着两人交叠的手,想不起有什么人曾经与她这般亲近。原来,她并不惧怕与人肢体接触,相反地,他的体温给了她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好奇妙的感觉。

    “我其实很想留你,可是我对异性有种恐惧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对他说明原因。“三年前,在纽约,我差点被一个黑人强暴”

    听见她的陈述,平远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不愉快的经验造成她对异性的排斥,原来两年前初次见面时,她的冷漠并非因为目中无人。

    “幸好没事,路过的警察救了我,可是我心里一直所以昨天晚上才会”

    “别说了,我了解。”弄清楚了她没有真的遭逢下幸,平远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你真的不需要提防我。”

    她眼中残存的恐惧让平远的胸口涌上一阵强烈的心疼;如果不是怕唐突了佳人,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她他会负责保护她。

    “我知道你和一般人不同。那,你想不想进来坐一会儿?”她低垂着头,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这是她第一次邀请男人进入自己的居所,难免觉得有些别扭。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打扰了。”他弯低身子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想知道她是否有一丝丝勉强。

    突如其来的视线让她有种狼狈的感觉,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极力稳住慌乱的心跳。

    “当、当然不介意。”她弯腰去提放在地上的塑胶袋,却一头撞上平远的胸口,因为,他正打算和她做一样的动作。

    “对、对不起!”她脸色爆红,随手拿了一袋,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就匆匆忙忙转回室内。

    平远忍不住笑了。看来,她似乎真的不再提防他。

    谁说她是个骄傲自大的冰山美人?在他看来,她只是一个生性羞怯、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笨拙却可爱得不得了的小女人。

    跨进她家门的一小步,他希望是两人之间感情发展的一大步。

    一进门,他立刻发现这层高级公寓内部的空间十分宽敞,使用一流的建材,室内装设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加上它所处的地段,非得要是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才负担得起。

    “你在笑什么?”走进厨房之前,她忍不住回头,只见他满睑春风得意,笑得好不开心。

    “因为珞珞你很可爱。”平远真心地对着她微笑,自动把“康同学”的称呼改成“珞珞”也许这样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呢。

    听见他的话,她逃难似地拐进厨房,只觉得脸颊上有两把火在烧。他刚刚叫她“珞珞”耶,她没听错吧?这样的称呼会不会太亲昵了?

    “珞珞,你别忙,我来为你准备晚餐。”他立刻赶上她的脚步,顺道提走她手中的塑胶袋。

    他对她的称呼让她不由自主地脸红,手指与手指的接触令她心跳加速。

    我怎么会三番两次被男同志电到?这实在太离谱了。康佳珞懊恼地咬着下唇,心情乱糟糟。

    平远刻意忽略她局促不安的神情,决定多给她一点时间适应他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她相处,为她煮饭不是追求的手段,是打从心底想照顾、想保护这个可爱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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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平远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背影,不切实际的幻想又开始在康佳珞的脑海里作怪了——如果她有个亲密爱人,她与他之间相处的情景大概就和现在差不多吧?

    如果他的性向正常,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爱上他。

    “来,上菜了。”平远将餐食送到她面前,那是一盘香味四溢的松露酱汁义大利面。

    “好香!”直到香气冲入鼻端,她这才发现一整天没进食的自己已经饿坏了,肚子登时咕噜咕噜乱叫起来。

    平远开心地大笑,康佳珞则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不要再面对这样的尴尬。

    “快点吃吧!”他笑着催促,自己也卷了一团面送进嘴里。

    康佳珞低头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他的厨艺比她以为的好很多,如果他想开餐厅,说不定会高朋满座呢。

    “哇,你的手艺真好!”她一直吃到盘子快见底了,才有办法抬起头来赞美他。

    “那是当然的。”他毫不客气地接受赞美,顺手抹掉沾在她唇边的酱汁,送进自己嘴里。

    “你、你在做什么!”康佳珞羞得满脸通红,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我可不是在吃你豆腐哦。”平远不以为忤地笑道,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将康佳珞惊羞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对他,必定是有感觉的。

    康佳珞再次低头吃起盘中的面条,却不再觉得美味。浓重的失落感打从心底蔓延开来,让她陷入一片情绪的低潮。

    她老早就知道他对她没有“兴趣”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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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铃铃

    难得的假日,门铃声却不识相地干扰着她宝贵的睡眠,她皱紧眉头,用羽绒被将自己裹得更紧。

    经过星期一到星期五密集的训练课程,此刻她只想赖在床上睡到饱,完全不想理会耳边的噪音。

    好在来人只按了三下,就没继续摧残她的耳朵。

    康佳珞满意地翻个身,却突然想起昨天放学前,平远说要利用假日带她出去走走。刚才按电铃的,不会是他吧?

    浓浓的睡意立刻消失无踪,她慌慌张张地起床梳洗,双手随意耙梳着散乱的发,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口。

    门一打开,果然发现平远背靠着墙坐在门边,一副打算窝在地板上等人的模样。如果她没有突然想起昨天放学前的对话,说不定他会一直坐在门外等她睡到自然醒。

    “抱歉,我来得太早了,你刚才还在睡吧?”他带着一脸歉意的问道。

    “你先进来,等我一下。”她匆匆忙忙跑进卧室,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打理好。

    然后,等她走出房间,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

    “你一定很久没吃中式早餐了,我特地煮了广东粥,快点过来尝尝。”

    “平远,你真好!”康佳珞连忙坐到他身边去,舀起一匙粥,朝冒出的热气猛吹,迫不及待地送里嘴里。他说的没错,她已经很久不曾吃过这样的早餐了,所以感动到快流泪了。

    “你喜欢就好。待会儿吃过早餐,我们到蒙马特去写生,我连画板都准备好了。”他简略说明今天的行程。

    “好啊!”心情正好,不管他要去哪里,她一定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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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平远驾着跑车,与康佳珞一起前进蒙马特。

    蒙马特堪称为艺街之丘,十九世纪末毕卡索,雷诺瓦等知名画家都曾在这里活动过。一直到今天,帖特广场上仍聚集许多专为游客描绘肖像的画家。

    “今天,我就来过过当画家的瘾。”平远从后车厢里取出画板和画架,还有两张折叠椅。“你要不要当我的第一个顾客?为了顺利开张,这次的服务完全免费。”

    “好啊!”她大方地拉开折叠椅,在他摆好画架之前已经完成就位。

    康佳珞摆好姿势,专心地坐在他面前;这是她第一次成为肖像画的主角,在这之前,从没想过要尝试。

    四月初,开始实行夏令时间,日照时数增长,气候也回暖了,人们不再穿厚重的冬衣,街上的游客也开始变多了。

    坐在帖特广场上的她,不知不觉就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

    如果是在平常,行事低调的她一定想立刻离开,但是现在不一样,因为画她的人是平远。当他以如此专注的眼光打量她,她居然希望这一刻能够永久地持续下去。

    所以,她没有开口询问作画的进度,也不想计算时间,就带着浅浅的微笑以同样的专注回应他。

    毫无疑问的,她非常非常在意这个男人,虽然明白两人之间除了当朋友外,不会再延伸出其它关系。可是,就这样偷偷喜欢他并不犯法,是吧?暗恋无罪,也没人规定不能暗恋一个同性恋者。

    决定了,就这么暗恋下去又何妨,反正他身边没有情人,她可以假装两人之间还有发展的可能。

    平远专注地打量笑容可掬的康佳珞。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所以冷冷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美可人的微笑。她的确是个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也懂得充分展现自己,这样美好的女子,能够完完全全属于他吗?

    他一笔一笔描绘着她的轮廓,发现她是巴黎最美的一抹风景。

    “珞珞,画好了哦。”平远朝她眨了眨眼。

    听他这么说,她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身边去。

    “画得不错嘛!”她惊艳地打量自己的肖像,原来在他眼中,她有这么动人的微笑,她还以为自己只会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呢。

    “那当然!在还没学服装设计之前,我可是美术系的学生哦。”

    “真的啊?那你为什么突然转换跑道?”

    “我家是做成衣的,这几年把厂房-到大陆去,我父亲一直希望能进军国际,如果我懂一点服装设计,应该会对家里的事业有所帮助。”

    “原来如此。”

    “请问,画一张肖像要多少钱?”有个说着日式英文的女游客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

    “素描五十欧元、水彩画一百欧元、油画两百欧元,如果是漫画造型的简图则是二十欧元。”平远胡乱编了个价码。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设摊赚钱,只是想多找机会让康佳珞发现他的优点,加速两人感情的进展。

    “好,那我要一张油画。”问话者答应得很干脆,没有讨价还价。

    他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同意这个价格,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只得认命地从帆布袋里拿出画布。

    结果,他耗费了近两个小时才完成这幅油画。成果令人满意,但是耽误了太多时间,如果不是康佳珞耐性好,他恐怕早就被放鸽子了。

    看了肖像,这名日籍游客非常满意,二话不说拿出两张百元钞交给平远。

    “一百元就好。”平远拿了其中一张,另一张退还。绘画对他而言只是兴趣,并不是骗吃骗-的工具。

    “不然,我请你吃午餐。”看来,这名日籍游客对平远很有好感。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已经跟女朋友约好要一起吃午餐。”平远将站在他身边的康佳珞搂了过来,婉拒了这项提议。

    闻言,康佳珞不禁脸色一红。明知道“女朋友”这个称呼是为了挡开不必要的桃花,她仍然偷偷高兴了一下。

    后来,又有一些女孩子挤过来要平远帮她们画肖像。

    “抱歉,我的时间恐怕不允许,改天如果有机会再帮你们画吧。”平远拿出怀表,假意看了看时间。

    看他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打发那群女生,康佳珞心里很不是滋味。

    “平远,我累了。”她拉着他的袖子,争取他的注意。

    “抱歉抱歉,我马上收好。”他快手快脚地把画具收拾妥当,主动牵起她的手。“我用赚来的钱请你吃午餐。”

    感受到他的重视,明亮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低落的情绪也一扫而空。

    她希望他只看着她、只对她微笑。

    至于其他人,全都闪到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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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sdeuxmoulins——双磨坊咖啡馆。

    平远带着康佳珞来到这问因“艾蜜莉的异想世界”而声名大噪的咖啡馆。等待侍者送餐的空档,他拿出方才下小心沾上油彩的怀表,仔细擦拭。

    “你的怀表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康佳珞好奇地看着那只复古造型的计时器,虽然看起来有点旧,不过却别有一种沧桑的味道。

    “当然可以。”他大方地将拭净的怀表放在她掌心。

    “这是iwc的古董表,好漂亮、好特别,近看才知道它的手工居然这么细。”细致的雕花纹理、精密的机械,让康佳珞赞不绝口。

    “这只怀表可是有历史的唷。你想不想听?”他很少向人提起怀表的故事,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告诉她。

    “当然要!”

    “很久很久以前,我爷爷曾经是上海非常有名气的裁缝师,当时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我爷爷的忠实顾客。”他故意用童话故事的叙述法起头。“有一个英国籍的外交官很喜欢他的手艺,于是把自己身边带着的一只怀表送给他。”

    “哇,那这只表的年纪,可能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

    “是啊,这只表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不管当时还是现在,它都是非常有身价的。外交官会把它送给我爷爷,可见他的手艺有多好。我看过我爸爸小时候的旧相片,相片里他穿着爷爷做的衣服,真的非常好看。可惜他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我没见过他。我想,我会选择服装设计,可能也是家学渊源吧。”

    “好难得,经过这么多年,这表还能准确报时,你们一定非常爱惜它。”康佳珞珍惜地抚过表面,怀想着它经历的岁月。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只表是不能动的。遇到战争,逃难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能好好照顾?为了彻底修复这只怀表,我写了上百封信到总公司,要求提供旧式机芯作为替换,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交涉,才终于获得许可。获得许可后我还得亲自带着怀表到瑞士。为求慎重,制表师一共花了三天时间才修复这只超过百年历史的古董怀表,半年前才恢复它计时的功能。”

    “原来是这样。”

    “我要把这怀表当成传家宝,将来传给我的儿子。”

    “儿子?”康佳珞怀疑地看着他。他不是同志吗?同志就算结婚,也生不出小孩,难道他打算领养?

    心情突然变得很闷,康佳珞默默地把怀表还给他,将视线谓向窗外。

    平家的传家宝跟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真傻,居然还为他的故事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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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补救实作能力不足的窘况,除了三年级的设计课程,康佳珞更选修了一、二年级的部分课程,如服装构成和行销学。

    满堂的课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但是她却不曾感受到适应的困难;能够如此快速地融入巴黎、衔接上繁重的课程,都是平远的功劳。

    此刻,她手上拿着行销学作业,走向老师的研究室,作业题目是“如何创立自己专属的品牌”

    为了完整呈现选择的主题,制作者必须搜集各种背景图片来为这个品牌树立形象。

    服装设计方面,必须完成三十个黑白效果图、十个上色的效果图及衣服的平面图,甚至连布料成分、钮扣、拉链等辅助材料都要有详尽的说明。

    除此之外,还要设计自己品牌的logo、包装袋、宣传海报,并选择合适的形象代言人、店铺开设的地点及装潢等种种细节。

    为了完成这份作业,她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总算是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此刻,她静静地站在研究室外等待,因为老师还有其他访客。

    她仔细检查著作业的内容,就怕还有没发现的瑕疵。

    “佳珞学姐,你也来交作业啊?”就读于服装设计系二年级的陈依伶,有一双比探照灯还锐利的眼睛,一看见康佳珞,立刻从大楼的另一头跑过来。

    “嗯。”她的回答很简洁。

    “我听说你跟三年级的远学长很熟,你是他女朋友吗?”陈依伶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不是,只是好朋友。”虽然她很希望两人之间不只是朋友,但事实就是如此。

    “太好了!我真怕你和远学长是一对呢。”陈依伶大大松了一口气,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远学长实在是太棒了。上回我在贝西公园看到他为alexandermcqueen走的那场秀好精采,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他。学姐,你知不知道远学长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

    “抱歉,我不知道。”康佳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起中了“平远毒”的不幸事件。

    每星期,相同的情况她至少会遇见三、五回。

    看见远处另一个急奔而来的身影,康佳珞心中再度升起不祥的预感。

    “学姐,你跟远学长很熟吧?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调查一下,我想知道学长的兴趣、嗜好,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不请自来的张静擅自加入她们的谈话。“我暗恋远学长很久了,一直想找机会向他表白。”

    果然,又是一个被平远迷倒的可怜人。

    “你们不要再作梦了,平远他不喜欢女人啦!”来自台湾、声音娇甜的林琬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代替康佳珞成为发言者。“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注定要失恋的啦。”

    “是吗?你怎么知道?”陈女、张女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我向他告白过,被拒绝了,原因是他只爱男人、不爱女人。”林琬若哀怨地陈述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唉,真是太浪费了。”陈女、张女同声叹息。

    “不过这样也好,万一远学长爱的是女人,而且那个女人不是我,我一定会伤心而死。”林琬若夸张地说道。

    至此,康佳珞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早就有预感平远只对同性有兴趣,但直接被证实,幻灭的感觉更深了。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帮我交作业?”康佳珞有气无力地看向这三名暗恋平远的学妹。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话形容得真好,大家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你不想立刻知道分数吗?”陈依伶好奇地问道。她们会选择亲自缴交作业,就是为了抢先知道该科是否及格;见面三分情,对于亲自送件的学生,老师通常会把标准放宽些。

    “不了。”就算不及格,她也不可能向老师求情,所以她当下决定不再管作业可以得几分。

    她必须立刻到外头呼吸新鲜的空气,于是随手把纸袋交给一个学妹。走出大楼后,她疲惫地坐在台阶上,被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击溃了。

    因为不可能得到他的心、因为他永远不明白她的心事、因为他们即将毕业,说不定会各分东西所以,最近她常会无缘无故地难过起来。

    她愣愣地望着天空发呆,突然想不起来快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随身携带的硬币,这是二月二日那天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平远硬塞给她的,据说代表着幸福和吉祥。为了不跟别的硬币混在一起,她特地做了一个附有拉绳的小袋子来保存。

    她早就拥有了这枚硬币,可是,幸福何时才会降临呢?

    平远约她在教学大楼外碰面,说是要带她去郊区度假,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啊。

    “佳珞,是你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康佳珞一回头,就看见狄伦——帕森设计学院的色彩学老师,也是她的好朋友。

    “狄伦,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走到狄伦面前,惊喜万分地看着他。

    “我来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你怎么会坐在台阶上发呆?”

    “狄伦,我完了。”她心事重重地叹气,将硬币收回袋子里。

    “怎么说?”

    “我爱上一个同志。”再次叹气,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

    “那真的完了。”狄伦学她的方式叹气。

    “肩膀借我靠一下。”她闷闷地说着,把头埋进他的肩窝。“狄伦,如果我爱上你,很爱很爱你,你真的不可能接受我吗?”

    “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啊。”她蓦地抬头,认真地看他。“没有希望吗?如果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总是以你的需要为优先,你也不可能爱上我?”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很喜欢你,如果哪一天我们都老了、都找不到伴侣,那我也许会选择跟你结婚。我喜欢你的陪伴、我可以跟你分享生活,可是,我对你的感情不可能是爱情。同理可证,如果你爱上一个男同志,就只能选择单恋了,无法强求他回应你。”狄伦耐心地解释。

    “其实,我早就知道。”希望破灭,她难受地窝回他怀里。“如果我的眼泪沾湿你的衣服,你会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狄伦双手环住康佳珞的肩,提供她需要的安慰。

    “呜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得到允许之后,康佳珞再也忍不住了,靠着狄伦的肩膀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他?为什么我不能单纯地当平远是好朋友?”

    “感情事,由不得人哪。”狄伦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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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快、气、炸、了!

    看见自己用心追求的女孩正和别的男人热情相拥,平远怒火攻心,只想冲过去把那男的大卸八块,再把那女的扣在身边,不让康佳珞有机会接近任何一种雄性的生物。可是,他凭什么呢?他又不是她的正牌男友。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他还是没办法任由她窝在别人怀里,于是平远用力地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向那一男一女。

    “珞珞,我来了。你等很久了吗?”

    “平远,你、你来了。”康佳珞困窘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刚刚她说出他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见?万一被他知道她不小心喜欢上他的事,恐怕会对他造成非常严重的困扰吧?

    她回避的态度让平远的笑容瞬间垮下,他闷闷不乐地将她从狄伦怀里拉到自己身边。

    “这位先生,你不介绍一下?”

    “狄伦,这是平远。平远,这是狄伦。”她极之草率地介绍。

    平远气得想用力摇她。这算什么介绍!

    “你好,我是佳珞的老师,也是她的好朋友。”狄伦大方地握住平远的手。

    平远用力地回握一下。看到这男人他心里就有气,可他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小心眼,只得忍住满腔的怒火,装风度。

    这金发碧眼的男人条件很好,有品味、有格调,从发型到鞋子没有一样不讲究,登时,他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意识。

    这个名叫狄伦的男人具有一种优雅尊贵的气势,突然间,他心里产生矮人一截的自卑感。现在的他虽然有华服、有名车,但那些奢侈品没有一样是花自己的钱,全都是来自别人的供养。

    说难听点,他只是个吃软饭的家伙

    康佳珞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看见平远神色恍惚地打量狄伦,强大的、剧烈的恐慌感突然袭来,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万一平远和狄伦相看对眼,她该怎么办?到时候,她要置自己于何地?

    “平远,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度假?”她心急地拉着他的手,想夺回他的注意力。

    “对啊。”平远蓦然回神,强装的笑僵得不得了。

    “那我们走吧。狄伦,我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聊。”说着,她硬把平远拉向停车场,不让平远多看狄伦一眼。

    平远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刚才她和那男人不是还如胶似漆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了不让他有时间想狄伦,康佳珞连忙扯别的话题。

    “我朋友在香槟区有座酒庄,从这里出发,大概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本来应该高高兴兴出发的,但现在他的心情有点闷。

    “你朋友会欢迎我吗?”

    “放心,她说我高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带朋友一起去也行。你说,刚刚那个狄伦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忍不住,还是要问。

    “哦,他是我的老师,跟我感情还不错。”为什么要提狄伦?难道他真的看上了狄伦?

    “不错到可以抱来抱去?”他问,语气有点酸。

    “只是久别重逢,有点激动。”

    “就这样?”他该相信吗?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真的就这样。他很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纽约,只偶尔到巴黎开会。”

    “只偶尔到巴黎”这样说来,威胁性应该不大吧?看样子他必须加快追求的脚步,赶紧将她追到手。

    “你说说酒庄的情况吧,狄伦没什么好谈的。”她乏力地靠向椅背。就算平远真的喜欢上狄伦,她也绝不可能帮忙牵线的,那太残酷了。

    “那是一座非常特别的酒庄,以前功课比较轻松的时候我常去。我可以请你喝十五年的顶级陈酒,某些年份的酒口感特别细致,就算有钱也不一定喝得到。怎样,心动吧?”他逼自己放开心情。为了得到她的心,一切都得忍。

    “你这个交情这么好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她干涩地问道,心里颇不是滋味。

    “是一个年纪大我很多的中年女士。”其实,也是他的“金主”

    “哦。”年纪大,又是女性,那应该就不是他的情人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