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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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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阳金织坊”洛阳城总行。

    “少爷,这是这个月出口的细目,据调查统计,买主对鸡、斗羊、翔凤、天马麒麟、花树跟鹿等几种纹样的喜好都很高,下个月的订单几乎都是这几种纹样占了多数。”

    陵阳金织坊的老帐房提着一把白花花的胡子依实的向年轻小主子细报着这个月的整个营运状况。

    一旁还有一位年轻的妹丽女子,名为玉艺,是石玄阳的得力助手,她曾为他设计出不少引领风潮的款式,在很多织法与用色方面也都是能手。

    而玉艺除了有设计的才情,她一手无人能及的女红更是织坊声名大燥的一项助力。

    “看来色彩相间的排列交构斑烂复杂的倏纹乃是主力。”石玄阳低语的看着列着清楚的细目的帐册。

    “新推出的平针绣法反应如何?”

    “截至目前为止,反应都不错,在洛阳城已经收到五成以上的订单了,而长安城及各地四方也已有占了四成,看来少爷研展的平针新织法极可能有取代锁绣的织法。”

    跟着石家三代主子的老帐房,用着极其肯定及赞赏的口吻说着市场上的新反应,显然的,他真的是以身为陵阳金织坊的一员为傲,也十足的以年轻有为的少爷为骄。

    “嗯,你们都下去吧。”石玄阳埋首各式卷宗帐目头也不抬的说着。

    老帐房与玉艺都明白他工作的习惯,于是他们悄然退下,留下他一人得以安静专注的看帐,并回头再差人奉上他最喜欢春沁茶。

    就在石玄阳最忌人打扰之际,一连串急忙的脚步却硬生生的闯了进来。

    “少爷、少爷!”急急叫唤的是小月。

    “臭丫环,你急忙忙的赶去投胎呀!”老帐房恼她明知规矩还坏了少爷工作的静谥。

    小月兴冲冲的未加理会老帐房的怒目,她开心的冲着目怒波涛的石玄阳得意道:

    “少爷,她吃了,少奶奶吃了!”

    “小丫头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玉艺听到少奶奶三字更是如被雷击般的恼怒。因为那位置是她盼了多年的,没想到

    按常理,石玄阳对小月的打扰他不悦的,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却从骤升的怒涛变成微许的诧异,然后化成两道弯月的满足。

    他笑了!

    虽然,他唇角起伏的角度不大,但是,熟知习惯他那张石头脸的人都知道他笑了。

    既使,那在外人看来根本就不算是笑。

    不不会吧!老帐房与玉艺都不敢置信的揉揉老眼,深怕是自己晕花的看错了,可,没错呀,小主子真的在笑,他居然笑了。

    这可是他打从见他失去爹娘却后不曾有的笑脸呀。

    到底小月说了什么教他这么心花怒放的?

    “小月,少奶奶吃了什么?”

    玉艺好奇的想知道。

    “她”

    “你们都下去吧。”石玄阳击断老帐房与玉艺的疑问,更不想听小月要喳呼的长篇大论,他拎回心神也收拾好突来的喜悦,他冷言斥退他们。

    “是。”老帐房与玉艺及小月闻言都乖乖的退下。

    而在专用书房里净空的只余他一人时,石玄阳几乎不曾上扬的唇,却在这时勾起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弧度。

    原来石头也会笑的

    夜沉沉,露水重。

    吟吟侧躺在床上望着躺在地上那动也不动的男人——她的丈夫,一时间,她的脑袋像被人灌了一堆浆糊似的,再不能清楚的思考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年后的那些糕点影响,她怎么觉得心怪怪的,好像好像在空洞的缺口中,有人补了一份温暖在里头。

    难不成,他亲手做的那份糕点给她施了什么咒语与魔力?

    一种很怪很怪的感觉,在她心底漫延开来,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概也跟白天小月那不停的喳呼有关吧,她直在她身边吱吱喳喳的像个麻雀咬着她耳朵,说的她头都疼了。

    不过,吟吟开始怀疑让她犯头疼的原因究竟是小月的声音还是小月说话的内容。

    因为小月喳呼个不停的内容里,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石玄阳。

    顿时,她突然觉得这个识了多年的石表哥突然变成了陌生人了。因为小月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他。小月说石玄阳是个细心的人,比女人的心思还腻。

    有吗?

    他不是冷神经粗线条的男人,她还记得小时候,他常常出门落东忘西的,还要他爷爷派人给他送来。

    小月说石玄阳是个善心的人,所以常帮助人,像她就是他捡回来的。

    是吗?他那张镇日冷得像天山常雪的脸,常吓跑不少孩子呀!

    小月说石玄阳对糕点的厨艺是一极棒,就像对织纺的无上专业,简直无人能比。

    是这样的吗?他是石家的大少爷亦是唯一的独子继承人呀,以他的身分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轮得到他一个大男人亲手下厨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这些天吃的那糕点都是出自他的手,那么,他的手艺真的是该死的没话说。

    小月说石玄阳除了镇日埋首工作外,他还有项娱乐,那就是拈花惹草。

    有吗?他喜欢花草?她记得他最爱随手乱拔花草的,甚至他连踩过一株绽放的正艳的小花都不自知呀。

    小月说石玄阳是个成功的领导者,年纪轻轻便统管所有的石家家业。

    真的吗?她是知道他在织纺这方面有好的发挥与成就。

    然而,领导还需要更多的成熟智慧与圆融的人际关系,这个他懂吗?

    她认为,他连最基本的与人应对都成问题了呀!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最重要的一点是小月居然说石玄阳爱她,才乎她,喜欢她,所以连他的地方都取名为“岚吟阁”

    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爱她?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混身打了个颤,吟吟不明白那份极度的冷意是为哪桩?是觉得他的爱太不可思议,还是自己极度的想把他推出自己的生命之外。

    瞪大了眼,丝毫无睡意的吟吟,在这一个月来的新婚生活里,头一回能不去想王君桂的种种,不去想自己的傻劲与痴狂,不去想自己被凿了一个大洞的空虚。

    这时这刻,她的浆糊脑只被小月的喳呼与眼前背着她的男人给填满。

    这种心情很奇怪很诡异因为仿佛又有一件事超出她的想像外了。

    到底倏地!吟吟感受到两道炙热的注视,她一个拎神猛然的发现石玄阳不知何时已翻过身对上她盯着他不放的眼了。

    被发现了的糗态,让她自己的心猛然的被抽了一下,顿时,她的眼不安心虚的飘飞了起来,不知视线该落何处?身子想翻过身,别过他,但是又觉得此举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意。

    “睡不着?”终于,石玄阳在收尽了她那不知如何是好的糗态后,开了金口打破沉默。

    “嗯。”吟吟敛下眉应声道。

    “不舒服吗?”

    “没有。”

    “冷?”

    “没有,被子够暖。”

    “那怎么了?”石玄阳担心她。

    吟吟感受到了他生硬口吻里的暖暖关怀,好半晌,她才再度扬睫望着他,并鼓起勇气开口。

    “你为什么娶我?”这是缠绕了她一个多月的问题了,终于,她今天有机会问。石玄阳对这问题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敛下眼,这次换他不安了起来。

    “你大可说实话,不管你是出于人情、同情、兄妹情还是”

    爱情二个字,哽在吟吟的喉咙里,她迟疑了半晌后,想说友情,但,他们好像连朋友也不算,末了,她细声接道:“还是其它的原因。”

    石玄阳在思忖了半天始终都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后,他反问:

    “你后悔吗?”

    吟吟闻言身子一僵。

    “后悔什么?”

    “嫁给我。”

    突然,吟吟的舌头仿佛教不知名的寒气给冻伤了,冻到她不知道如何运用。

    这问题太难答了!

    因为如果问她的真心,她没有后不后悔的余地与机会,她嫁他只是为了顺了父母的心,为了不让苏家的名声被人渲的太难听。所以无关后不后悔,有的只是她对未来的失望与对生命的无望。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因为不管她有没有嫁他,她都是那样的,她已经放弃对自己生命的掌控了。

    因为她被自己的执恋伤得太重。

    石玄阳见她迟迟没有回答,他敛下眼,翻过身,不再勉强的想知道那问题的答案,因为他知道,这个答案一定是会刺痛他的残酷。

    吟吟见他背过身不再理采她,一时间,她好不容易扬起的一颗心徒然的跌迭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好想知道他为什么娶她的那个原因,可是,他却没有回答。

    而他的闪避让吟吟的心像被什么给蛰了一下。

    刺痛迅速的漫延开来

    吟吟不解,这是为什么,心不是死了吗,它此刻居然又有感觉了,这被蛰了一下的刺痛表示什么

    辗转始终不成眠的吟吟,在耗尽了一整夜后,她索性不再坚持,轻叹一声后,她“终于”决定出去外头透透新鲜空气。

    说“终于”一点也没错,因为她自从嫁进石家后,还未曾踏出新房半步。

    轻开启门扉,一股幽香窜进吟吟的感官,她突然一震,纷乱的心飞扬了起来。

    是晚香玉,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花卉,她爱极了这种不浓不郁的清香,这里有种晚香玉?

    月光使劲的透过石家院里高高低低的扎实树荫照映出那不到人一半高的一丛丛晚香玉。

    吟吟浸yin着满满的幽香静谥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圈着院里做篱围的是一排排的绽着小白花的晚香玉,而在右边的石山石水错落中是被夜风拂的姿态摇曳的各色蔷薇,再往前走几步,偌大的碧湖在石桥下透着月色闪着如流萤般的波光,而波光中静静躺在那里的是淑静的不染丝尘的白莲。

    倏地,远山传来第一声鸡啼,而白莲也适巧的在这时以无声无息之姿,悄然的绽出了它如诗般的生命。

    当的一声,吟吟的眼瞳震惊的张大了极限,而无意撞见白莲生命启动的瞬间,她的心里仿佛也听见了花开的声音,那是一种被幸福撞击的声音。

    怎么会,明明是无声无息的沉静为什么她的心被震动了。

    轰然里,透过时间洪流的波动中,她听见了自己幼年时的童言软语。

    “石表哥,娘说白莲里头有住着一位仙子,可以为人们带来幸福,只要开花了,里头的仙子就会给看到她开花的人幸福,那咱们把它掰开好不好?”九岁的小女孩张着水灵灵的大眼期待的说着。

    “不行,它会死掉。”十四岁的少年摇头说道。

    “不会啦,它里头有仙子,仙子怎么会死掉呢。”

    “会。”大小女孩五岁的少年没有多解释仙子只是骗小孩的说法,因为他太了解小女孩爱做梦的天真,他不忍让她幻灭。

    “可是可是人家想看它开花,人家想要幸福。”小女孩的脸垮了下来,不懂何为“幸福”二字的她偏就固执的想要,因为她知道仙子是好人,好人带来的幸福当然是好东西。

    “那你别掰,我们等它开。”少年想这样也好,那么他便可以拉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好,我们一起等。”于是小女孩趴在水池边有意无意的用着小手逗弄着那紧闭花苞的白莲。

    而少年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后替她遮阳挡光,并保护她不会不小心跌落池里。

    “石表哥,它什么时候才会开呀?”接下来,小女孩这句话成了那年夏天陪伴他成长的话语,他们就这样一起并肩等着花开。

    只是,他跟她在水池旁盼了一季,却从来也没有等到白莲绽放的瞬间。

    池里白影在季节的悄然步伐里早开尽了一池的美丽了,可他们却总错过那瞬间的一刻。

    后来,夏末秋初的一个午后,小女孩认识了新朋友王君桂,而王君桂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支开得正娇的白莲。

    虽然,小女孩没能亲眼看到白莲绽放的瞬间,没能瞧见白莲里的那位仙子,不过她相信她的幸福已经来了。

    而一直陪在少女身边的十四岁少年听见了幸福远走的声音。

    “看见仙子了吗?”石玄阳也拉回远-的思绪,忍着满腔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相思静静开口。

    “啊!”陷入过去时间洪流的吟吟闻言惊诧的旋过身,迷离的思绪与眼眸却跌进一双幽黑却织热的双瞳里。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她身后多久了?

    轻轻的,石玄阳将软绸内织有厚绵的披风给她披上。

    “夜深露水重,小心着凉。”

    温切的关怀像颗石子,咚一声的投进了吟吟的心湖里,吟吟登时被那不止的涟漪给骇住了。

    她拉过披风旋身再望着绽的好娇好艳的白莲,她的心再次嗡嗡作响。

    “你你还记得?”她指他方才有关仙子的那句话。

    “记得很清楚。”或许她已经忘了那一段了,可是他却清楚到像烙刻在心版上那样。

    “这”近距离的身体接触,吟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炽热绵绵。不只是体温,仿佛还有别种浇不熄的热度。

    怎么会这样,他真的记得他们小时候的事,甚至还放在心上!

    那么这里的一切布置也是为了她吗?她最爱的晚香玉,她最爱的蔷薇,她最爱的白莲!

    望着白莲久久,久久,吟吟的脚也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而石玄阳静静的立在她身后,亦是保护者的姿态那样。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场景,让人有时光交晃的错觉,仿佛现在只是两个天真的少年少女,守在池边痴痴的等花开、等幸福来的那一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