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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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荷没来上班。

    他知道绝对是出了什么问题,才可能连通电话都未打便没来上班,若是平日他还可能想她是迷糊忘了,但经过昨天的事,他非常不安。

    于是,他拨了电话到璇荷家中。

    接电话的是夏爸爸,不知为何,他觉得夏爸爸似乎是等着他打电话去。

    “喂?”夏爸爸的山东腔浓重,让子岳陷入了旧时回忆之中。

    “喂?哪位?”不耐烦的脾气也没变。

    傅子岳礼貌的先自我介绍“夏伯伯您好,我是傅子岳,请问璇荷在家吗?”

    话筒传来夏老先生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的声音,傅子岳隐隐觉得不对劲,关心的问“夏伯伯,您还好吗?”

    “小子,我没有力气对你发脾气,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女儿一向单纯、愚笨,你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没有足够的心机应付你,做父亲的只能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女儿吧!我求求你,放了她吧”

    “夏爸爸,夏”夏伯伯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已将电话切断。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这样就退缩的人,于是又拨了一次电话。

    夏老爸已没办法平心静气,接起电话就是一阵大吼:“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告诉你别来靠近我女儿。滚!宾得远远的,否则我打断你我狗腿,听清楚,你敢再接近璇荷,我就和你拼命!”

    之后。傅子岳的耳里还没适应,夏爸爸又将甩电话的刺耳声送给他。

    他咬咬牙,担心的不是耳朵,担心的是璇荷一定更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张淑诗

    他再度拨电话过去,他得和璇荷说话。

    电话一接通,他便直接先说:“夏爸爸,无论如何,你误会了,请让我”

    子岳没有说完,夏爸爸已经再次吼了过来“你这浑小子脸皮厚成这地步,你耳聋了我再告诉你一次,你配不上我们家璇荷,你听懂了没?你是什么身分、什么角色,你配不上,别再来缠我们家璇荷了!”

    电话又被挂了,子岳脑子里净是夏爸爸的嘶吼声“你配不上!”这比前两通加起来的杀伤力要大得多,他轻轻的将电话挂上,才发现面对过无数业界强人,对方无论是阴险、狡猾或者跋扈、残酷,他没有一次害怕过,总有宰杀敌人的方法。

    但此时面对的是他最爱的人的父亲,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纵使有百般武器也无法应付。

    他心焦如焚。

    突然,他桌上的电话响起。

    是璇荷!他急切的马上接起“璇荷?”

    张淑诗!他掐着电话一时情绪全涌上来,事情的大概他猜出了八成。

    对方静默了一下才以极不屑的口吻说话“一大早就找不着情人了呀,傅子岳!”

    “张淑诗,你究竟要如何,你说!”多年来将她当一个疯子已不是办法,是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咦?条件由我开了?子岳”她突然换上撒娇的口气“我只是很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你别生气嘛!”

    这话他已听过不下数千遍,他受不了的回她“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有我的生活要过,你也有你的世界,你看开一点好不?”

    她也发怒了“傅子岳,你说这是什么话?你从小用的都是我爸爸的钱耶!要不是我爸爸,你哪有钱可以念书、哪有钱吃饭?傅子岳,你忘恩负义!”

    “你要多少,我还你。”钱不是问题,她要多少他都可以给她,但他不能没有璇荷。

    “我不要钱,我要你。”

    他怒气大发,将心中最痛切的话回她“张淑诗,我告诉你,你们家的债我母亲一条生命已还够了,要再赔上我一条命,你、作、梦!”

    “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和我结婚就会要你的命,傅子岳,你”她故作娇态的说,还伴着最后的哭诉。

    “张淑诗!我警告你,我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你,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自掘坟墓。”他突然沉闷一笑,张淑诗不是璇荷的父亲,所以他有太多武器。

    “过去,怎么过去?你强暴了我!”

    傅子岳终于知道她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张淑诗,你骗我进你家,然后在我的饮料里下药,当时我没有揭穿是因为我年纪小没有证据,而且希望因此我的母亲可以离开你家”他说不出话来,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傻的决定。

    “但是现在我不是十四岁,你最好听清楚,我有一切的证据。”他闭上眼,期待这个恶梦过去。

    “不可能!你强暴了我,就是你!”张淑诗已接近崩溃,情绪大起大落,在电话那头突然歇斯底里,又突然放软声调“子岳,我没有怪你强暴我,我们可以结婚,我没关系的”

    傅子岳截断她的幻想“张淑诗,你病了”

    张淑诗以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生病!”她开始哭诉“傅子岳,你好残酷我只是爱你呀!”

    他冷冷的告诉她“我可以更残酷。”

    “哈,哈哈,哈哈哈”她发了狂的笑,然后将电话甩上。

    傅子岳将头埋进手掌里,他有勇气再继续打仗吗?这是他十多年前就该打的仗,现在他仰头对着空气低喃。

    “妈妈,请给我力量,如果你可以”

    璇荷站在楼梯口,眼睛直盯着老爸。

    刚刚老爸所吼的声音全进入耳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老爸太过分了!

    她正想开口,背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可以和老爸吵,上来。”

    她忍住脱口而出的怒气,但固执的摇摇头,不,此时别对她说什么道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璇之不管妹妹眼泪还在眼眶,强势的拉着她上楼回房间。

    “老爸是疼你,现在不是和老爸吵的时候。”昨晚回家清客厅花瓶碎片已经很苦命,加上大清早被老妈吵一次够可怜了,哪知才又睡不到半小时又被老爸的大嗓门吵醒,接下来若还要拉开老妹和老爸的干架,他会老二岁。

    所以,先将老妹拉上来再说。

    “但是”强硬的口气只维持到两个字说完,璇荷就哭起来了。

    他拍拍老妹的肩膀“妈已经去想办法,你先忍着点。”早上老妈就是来吩咐他别让老爸和老妹吵起来,老妈还真是神算。

    璇荷抽抽鼻子“妈有什么法子可想,老爸都把人骂成那样了”人家会不会不要她了?

    璇之敲了璇荷的脑袋一词“你真的是笨蛋投胎的,傅子岳若三两下便被老爸吓跑,我看你也别嫁了,往后成为我们夏家女婿还有得吓咧!你当他现在是婚前训练不是很好吗?”

    “哥!”

    “除非你不相信他。”璇之这话问得很认真,感情中若有疑惑,有杂质,那就一切免谈了。

    璇荷回答得很快“不,我相信他!”

    璇之点点头“那就放心等他来娶你吧!他会排除万难的。”

    璇荷还是鼻酸“你怎么能那么笃定?”

    璇之笑得很邪恶“妹,这你就不懂了,我第一次看见傅子岳时,就知道这小表以后一定和我一样不缺女人,更别说“强暴”这种难听的字眼。但我告诉你,只有女人会xx他,他要女人怎会没有,而且,那个张淑诗,噢她直接光光的送给傅子岳,我都怕他会吐出来。”

    璇之就是有办法让女人破涕为笑,虽然这女人是他妹妹。

    “哥,”虽是责备哥哥坏,但璇荷还是笑了“哥,你见过张淑诗这个人吗?”

    他换了个神色,然后吊儿啷当的说“查过。”

    “查过?哥,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懒哥哥会去查什么。

    他推推璇荷的额头“你就趁这些日子做做脸、保养一下皮肤、减减肥,当成放婚前假好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去上班,你怎么和爸爸一个样?”

    璇之是认真的“没错!听话,这段日子别去公司,要不这样好了,我公司忙得很,你正好来帮忙。”

    璇荷思索着璇之的话,看了哥哥一眼,觉得一定有什么事在进行。

    “哥!”

    “拜托,老妹,把电风扇转过来一点,让我睡一下,你坐着发呆没关系,两个小时后再叫我,拜。”

    “哥──”

    璇之已经打呼睡去。

    夏老妈拿着揉得快烂的纸片,对着这栋位于小巷弄中的公寓松了一口气,对照门牌与手上纸片上的地址之后,便将地址往皮包一塞,朝五楼门铃按下。

    机械的刺耳声传了一阵,没人应声。

    夏老妈再按一次,最后干脆直接压着不放,直到一个老迈的声音传出对讲机的声音,她才松手。

    “要死啦!是谁?”是个夹杂着闽南口音的男生,这让夏老妈放下了心头大石。

    “张先生,是我老邻居,夏行武的老婆。”

    对讲机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表示惊讶“夏太太,啊呀,怎么有空不是,怎么找到这里了?快上来,快上来。”

    电铃启动了大门开关,夏老妈抬阶而上,心中对眼前的环境不禁嘀咕,搬离后的张家似乎

    夏老妈来到了五楼,看见张得七已经站在住处外,表情-腆。

    “夏太太,不好意思呀,屋里乱得很”他搔搔凌乱的头发。

    林恩慈觉得他乱的恐怕不只有屋里,看他从头到尾一脸老迈,满头白发乱糟糟,身上衣服颜色褪得厉害让她不禁心里感叹了起来。

    她不语的踏入屋内,才见着张得七讲的真是没错,这屋子还真是乱得很

    “张先生不是和女儿住一起吗?”老邻居了,夏老妈不想太客套说“不会不会,很干净呀!”这些个屁话,今天来除了问个明白之外,骂一顿张家老小是免不了了。

    说起女儿,张得七先是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叹一口气“唉,不瞒您,我那个女儿唉不提也罢。对了,夏太太怎么有空”

    “你不想提你女儿也没办法,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您女儿来的。”林恩慈也是直来直往的人,索性直接说明。

    “我女儿?她又闯祸了?不会丢脸丢到老邻居那头去吧!这该死的丫头!”

    连林恩慈都无力的摇摇头“她经常给您闯祸?”

    张得七叹了口气,眼里无限悔恨“唉,都怪我宠她宠上天了。”

    “这点我倒是不得不说说你,张先生,我们老邻居了,我才直言,你对女儿的教养确实是太糟糕了。”

    “这”张得七还是让夏老妈的直言愣住了好几秒。

    “你女儿说我女儿抢了她的未婚夫傅子岳。”她停顿了一下,注意张得七脸上的表情,发现他的脸由红转白再转红,情绪有些失控。

    “这是这是”

    夏妈妈还是平铺直述“无论傅子岳有没有和您女儿订婚,我都要告诉你,你女儿来我家的态度言辞,都太欠缺礼貌了,若傅子岳不要你女儿,那也是有道理的!张先生,街坊邻居您也是受敬重的人,怎么会”

    夏妈妈叹了一口气,实在不忍再指责这个老人,但今天攸关女儿的幸福,她还是要说:“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来您的为人?”

    她豁出去了!纵使张老头此时翻脸她也不讶异!

    可是,张得七没有动怒,停顿久久之后竟滚下老泪“我一直在煎熬着我一直在煎熬着,这是惩罚,这是惩罚!淑萍她心有不甘,所以来报仇了,我等她来索我性命啊,夏太太,我等她来呀!”

    “张先生,你最知道张太太的个性,她温柔得似水一样,哪会来寻什么仇、索什么命?你到底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说出来呀!放过你自己!”夏老妈实在看不下去,原本记忆中好面子、福福泰泰的人,此时竟潦倒得行将就木似的让她一时气怒。

    “是我逼死她的!是我逼死她的!”他抱着头痛哭。

    夏老妈突然觉得自己残酷,干嘛去教训一个无力的父亲呢,他无心去教好女儿是有原因的,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她连问当年傅子岳有没有做那事都不敢问,怕更刺激了张先生。

    她站起身,说:“张先生,我想一切就算了吧,您就当我今日没来好了。”她叹着气环顾一下四周“张先生,好好生活啊!”张得七没有动,老泪纵横。

    就在夏老妈转动门把的一刹那,他说话了“我想,子岳并没有强暴淑诗。”

    “什么?”夏妈妈马上回头。

    “我想您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问这件事。”他吸了一口气,一阵嘶嘶的抽气声有些骇人。

    夏老妈等着张得七再开口。

    他颤抖着手点了一根烟,回想起那一幕“那时,我是真的看见傅子岳和淑诗全身一丝不挂躺在淋上,淑萍也看见了。”他吸一口烟,平复一下思绪“我当场打得傅子岳遍体鳞伤,他妈妈一直问他是不是他做的,他一声也不吭,我简直要把他打死了,直到淑萍跪着求我,我才没将他打死”

    好惨!夏妈妈不懂傅子岳这个孩子为什么

    “之后,我开始天天打淑萍,我要她丢掉这个孩子,叫他滚出我供应的生活范围,她不肯,我就一直打,打到她半疯了。”张得七的手抖得更厉害,那是恶梦,纠缠他到死的恶梦。

    “但是几天后我渐渐发现,是我女儿喜欢上了傅子岳,她要求我让传子岳先和她订婚,长大后再结婚。我不肯,心里想这是让这拖油瓶离开我的最好时机,怎可能再让他接近我女儿。我当时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来殴打淑萍的,只要她答应,我就不打她了,我只是要傅子岳离开我的生活,我看到他那张脸就厌恶!”

    夏老妈已经流出眼泪,这可恶的男人呀!竟这样逼死一个疼小孩的母亲,她恶狠狠的瞪着张得七。

    “我知道你听到事实一定会唾弃我这种人,但我真的没想到她疯了,她真的疯了!她天天喊着要她的儿子,我就是不让他们见面,我告诉她,我将傅子岳送少年法庭法办了,她这辈子别想再见她儿子一面”张得七将脸埋在手里,悔恨的又哭出了声音。

    “你真是个烂人!”夏妈妈已经不想听下去,这孩子已经受太多委屈,无论家里老头怎样反对,只要他是真心爱我们家璇荷,说什么她都将女儿嫁给他。

    他说完,夏妈妈就要离去。

    “你不听完?”他擦干泪,让往事有个见证人之后,他会去见淑萍。

    夏妈妈摇头“你们亏欠这个小孩的,就由我们夏家来给他吧,只是劝劝你女儿,别往死胡同里钻,让子岳这个小孩也脱离恶梦吧!”

    他缓缓点点头“我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淑诗会对你们说她和子岳订婚了这不是真的。”

    “我想你若可以,亲自对子岳说吧,你欠他太多个抱歉。”

    “我”他逃离这个名字这么久了,还有勇气去面对他吗?

    他的手更加剧烈的抖了起来。

    傅子岳站在妈妈的坟上,低头静静看着上头的名字。

    张连淑萍。连坟士都冠着张家的姓。

    以前他手无寸铁,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不再是十四岁任他们将您逼死的年纪了!为何来不及,为何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不可以哭!”

    他转过身去,竟是外婆!

    “外婆!”

    “大男人竟在老妈面前哭,小时候都没哭了,现在哭什么?”老妇人斥责外孙“我孙子八个,外孙就你一个,偏偏让最让我操心。”

    子岳咬咬牙,将心中翻腾的软弱全隐去。

    “从小我就教你,有麻烦要去解决,哭有什么用,这道理到现在还不懂?”她边将花插上坟旁两侧花瓶里,又骂了一次“你妈就是太软弱了才会这样,我没教好!”“外婆”其实子岳怎会不懂,外婆有多自责妈妈的死,心最痛的该是唯有一个女儿的外婆。

    外婆轻叹了一口气,口气转软“怎么都来了,也没给你母亲带个水果什么的。”

    “我来让她看看就是最好礼物了。”

    后来他知道,妈是因为看不到他、想他才疯的,他一定是最好的礼物。

    外婆偷偷抹去眼泪,点点头哽咽“是啊是啊”他搂着外婆瘦弱的肩,坚强的站稳在坟前,他不哭。

    外婆吸吸鼻子“争气点,接下来该带媳妇给你母亲瞧瞧了,如果还在,早就是当阿妈的年纪了。”

    他浮起璇荷的面孔,点点头。

    “我都将你妈妈的“手尾”给那个姑娘了,你得快些,可别让奶奶等太久,我可没时间了。”她叹了一口气。

    “奶奶喜欢她?”

    “当然喜欢。那姑娘可爱得很,若上人家家里提亲,我可要带队上门呢。”

    他笑了,世上两个他最爱的女性,会彼此相爱。

    “她家住哪里啊,你怎么认识的。”她也没打探的意思,只是真是忘了,近来身子不太健康,她很挂念这个从小带大的外孙。

    “外婆,您应该认识她的父母,就是小时候住在眷村时我去学书法的那个夏老师的女儿。”

    “那个夏太太的女儿?”外婆人老不胡涂,那个夏太太可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子岳点点头,却也浮上了一层阴霾。

    老人家一眼就看出异样“怎么,夏家不同意?”

    “不是,外婆我自己会处理。”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不该让外婆再操心。

    老妇人点点头,看了孙子一眼“十二年了,你妈妈都走十二年了。”那个地区有着女儿、外孙过去的阴影,偏偏他选蚌了解他过去家庭背景的女孩来爱,这希望老天能对外孙好一些。

    “外婆,我会去找张得七。这些年的恩怨该结束了。”他握住外婆满是皱纹的手。

    老人家回应的拍拍他“他也老了,你也不恨他了,不是吗?”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