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剑来 > 第七百六十四章 祖师堂内

第七百六十四章 祖师堂内

作者:烽火戏诸侯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十三位霁色峰祖师堂谱牒人氏在前,三十六位观礼之人在后,跟随山主陈平安,敬香拜挂像,作揖三拜,然后各自按照礼敬顺序,插入香炉,陈平安作为东道主,还需要与每一位观礼之人还礼致谢,光是此事,就耗去了足足三刻钟。

    三幅挂像下,一桌两椅,一张空悬,一张属于陈平安,陈平安始终没有落座,一袭青衫的男子,背朝挂像,面朝祖师堂大门方向,与上香的众人一一还礼,三十多位观礼客人,要么与山主微笑点头致意,哪怕言语,也极为言简意赅,至多轻轻道贺一声,没有谁会在这种关头,与陈平安过多寒暄客套。

    在谱牒上姓名为陈如初的暖树,因为担任山水唱诵的香使女官,所以得以站在陈平安身边,她需要喊出观礼上香客人的名字、宗门山头,最后跟随山主一起与那位客人还礼。

    陈平安率先落座,主客双方随之纷纷落座,井然有序。

    今天霁色峰祖师堂的座椅,分为三种。第一种当然是有资格参与霁色峰祖师堂议事,属于在落魄山祖师堂已经拥有一张“雷打不动”的座椅,除了山主陈平安,还有学生崔东山,开山大弟子裴钱,学生曹晴朗。

    此外还有大管家朱敛。护山供奉周米粒。隋右边,卢白象,魏羡。周肥,种秋,郑大风。陈灵均,陈如初。

    当然这类椅子,会在今天增添几张。例如掌律长命,账房韦文龙。米裕,供奉崔嵬,沛湘,泓下。

    再就是虽然列入祖师堂山水谱牒,但是按照辈分属于再传的嫡传弟子,例如岑鸳机,元宝元来等人。再就是一般的供奉、客卿,例如骑龙巷贾晟师徒三人,披麻宗杜文思、庞兰溪。而落魄山的记名客卿。

    最后便是那三十多位来自浩然各洲的观礼客人。

    后两种椅子,只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搬出,供人落座。

    今天霁色峰祖师堂必然会多出一大拨客卿,都从观礼客人当中来。

    陈平安独自一人,坐在挂像下的椅子上,望向刚刚从中土神洲赶回宝瓶洲的学生崔东山,点点头。

    崔东山破天荒将一袭雪白法袍,换成了儒士青衫,站起身,轻声道:“裴钱,曹晴朗。”

    裴钱和曹晴朗同时起身。

    陈平安一样站起身,崔东山将从文庙取来的金书、玉牒,分别递给裴钱和曹晴朗,然后刚要挪步前行,要将一件从文庙请出的礼器交予先生,陈平安却轻轻摇头,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摞书籍,崔东山会心一笑,也就无所谓这点规矩礼仪了,霁色峰祖师堂内都是自家人,没人会去文庙那边碎嘴。

    金书玉牒,投书于天,化作一股清气,埋牒在地,与山水气运相融,分别用以昭告天地,一洲山河。

    中土文庙赠送一件礼器,供奉在宗门祖师堂。

    陈平安也没有坏了这个规矩,只是却添了自家先生的著作,一并供奉起来。

    曹晴朗从崔东山手中接过金书,朗声诵读内容,不过百余字,都是照搬一套古老礼制的文字。

    裴钱接过玉牒后,有样学样,读了遍玉牒上边的文字内容。

    无论是落魄山谱牒,还是观礼之人,都早已再次起身。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繁文缛节。

    然后曹晴朗和裴钱并肩走出祖师堂,一个御风往高处,一个去往山脚。

    两人在大门外碰头,一起返回祖师堂,先后说了一句“礼毕。”

    最后陈平安和崔东山,分别将一摞书籍和文庙礼器搁放在桌子上。

    陈暖树嗓音清脆道:“礼成!”

    宝瓶洲落魄山即刻起,就已经跻身浩然宗门之列。

    今天祖师堂聚会,所有观礼之人的所观之礼,当然就是落魄山的提升宗门之浩然头等大礼。

    浩然天下一般的仙府山头,想要跻身宗门,如果没有上宗的运作,一般流程,就是由祖师堂所在王朝的皇帝陛下,先与中土文庙,举荐建议,提升为宗门候补,在坐镇一洲天幕的某位陪祀圣贤认可之后,再交由中土文庙审查、勘验,文庙正副三教主、三大学宫祭酒,负责一同批复此事,最终交由礼圣决断,七位儒家圣贤,只要其中有一人不点头,就休想跻身宗门,当然历史上也曾有六人都已点头、唯独礼圣不点头的情况出现,只不过这种情况在万年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

    书简湖真境宗,因为上宗是桐叶洲玉圭宗,又有荀渊的巧妙筹划,就其实与大骊宋氏皇帝关系不大,这其实是有些坏规矩的,所以姜尚真和韦滢先后两任下宗宗主,无论个人的脾气性情、境界、手腕如何,在书简湖那边当家做主,都显得极为隐忍,重视与大骊铁骑的关系修缮,力求入乡随俗,将功补过。

    而阮邛的龙泉剑宗,以及昔年的宗门候补,正阳山和清风城,三者就都需要大骊王朝皇帝宋和的举荐,最终也都顺利成为宝瓶洲最新的宗门,据说正阳山甚至已经着手准备筹备下宗多年,只是中岳山君晋青对此事始终态度模糊,大骊宋氏庙堂那边,京城皇帝与陪都藩王之间,也好像有些异议,皇帝宋和的意思,是正阳山的战功虽然不太够,但是既然正阳山已经与神诰宗、云林姜氏和老龙城在内的众多势力,借来不少,就不妨顺水推舟,再扶持正阳山一把。

    但是本该与正阳山关系更为亲近的藩王宋睦,却说正阳山哪怕缝缝补补,在大骊山水功劳簿上边凑齐了足够的战功,但是依旧缺了一大笔功德,哪怕我们宋氏举荐给了中土文庙,一样极有可能会被打回大骊,批复以“再议”二字。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太平盛世了,不应该将正阳山喂得太饱,容易让其余宗门候补山头心怀怨怼,认为大骊王朝太过偏心。

    宋睦在寄往京城御书房的那封密信上,末尾写了一句话,除非正阳山的剑修,敢去蛮荒天下开疆拓土,凭此战功积攒功德。

    不管如何,落魄山终究是成为了宗字头山门。

    就当下这一刻而言,落魄山还会是浩然天下最“年轻”的一座宗门。

    陈平安轻轻松了口气,抬手虚按两下,笑道:“都坐都坐,今天都是自家人,接下来我们都随意些,只要别袒胸露腹,或是脱鞋子盘腿坐,都没什么讲究了。”

    在所有人都落座后,陈平安才坐下,笑望向落魄山右护法,轻声道:“米粒,端茶。”

    “得令!”

    周米粒左右肩头一晃,赶紧滑下有些显大的椅子,挺直胸膛,小姑娘满脸涨红,总算轮到自己露面了,她今天可是又多出了一个官职,茶水官!负责给祖师堂所有人端茶送水,多有面儿?!暖树姐姐和景清都才是帮忙打下手的茶水副使嘞。一个黑衣小姑娘,立即带着粉裙女童和青衣小童,开始给所有人分发茶水,陈灵均负责从方寸物当中取出茶水,一手托一个茶碗,小米粒和暖树负责递茶给人。

    刘羡阳从小米粒接过茶水的时候,笑呵呵道:“哑巴湖的大水怪,名气真要比天大了。”

    周米粒瞪了眼刘羡阳,自己又不是那种计较虚名的,只是小姑娘一个没忍住,满脸笑容。刘羡阳伸手去揉小姑娘的脑袋,给周米粒赶紧拿脑袋撞开,快步去给下一位客人恭谨端茶。

    陈平安只是象征性喝了一口茶水,就放下茶杯。

    落魄山的山水谱牒抬升一个大台阶,从原本的大骊礼部归档,变成了被中土文庙记录在册,落魄山显然有意无意绕过了大骊王朝。没有与大骊宋氏借力,讨要那份举荐,落魄山这边只是飞剑传信京城礼部,算是与大骊朝廷说了有这么件事,打过招呼而已。

    观礼一事,陈平安其实只能算不陌生,因为只有一次。而登山之人,除了山泽野修,山上的谱牒修士,观礼次数,本都不该如此少。越是大宗门大仙家,观礼的机会和次数就越多。早年陈平安只是游历青鸾国,路过青要山的金桂观,金丹地仙的老观主张果,当时要收取九位谱牒弟子。

    相较于金桂观的收徒,霁色峰祖师堂,哪怕是跻身宗字头的大典,其实已经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同样是跻身宗门仪式,清风城和正阳山,几乎都是从早办到晚,期间只是“请出”金书玉牒和文庙礼器这一件事,听说就耗费了两个时辰,宗门庆典,礼诵观礼客人各自就位落座,那位祖师堂唱诵官,都会用上类似道门青词宝诰的拖腔,极缓极慢,而那不过百余字的金书玉牒,在礼官捧出诵读之前,都会有各类兴师动众的庆贺仪式,作为铺垫,例如正阳山剑修的联袂祭剑,用以祭奠祖师堂历代祖师,还要营造出各种祥瑞气象,从六种到九种不等。再通过山水阵法,以及开启的镜花水月,传遍一洲山上仙家。此外光是提供给观礼贵客的仙家茶水、山上瓜果一事,以及沿途栽种奇花异草,仙鹤灵禽齐鸣在天,祖师堂礼制处,就会精心筹备个最少月余光阴,为此消耗神仙钱的颗数,更是以谷雨钱计算。

    而落魄山这边,就是清茶一碗待客而已。

    刘羡阳,莫名其妙跌了一境,但是无论本命飞剑,体魄神魂,气府经脉,都没有任何损伤,就只是一粒元婴,有等于无,极其古怪,阮邛才会答应让他留在铁匠铺子那边养伤。

    刘羡阳每次望向陈平安,都笑眯眯的,每次视线交汇,陈平安都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表情。

    北岳山君魏檗,是宝瓶洲历史上的第一位上五境山君,如今又是首位等同于仙人境的大山君。

    所以前些年披云山又办了一场名正言顺的夜游宴,因为大战落幕后,各有战功捞到手,大骊多有封赏,所以各路谱牒仙师、山水神祇,原本干瘪的钱袋子又鼓了起来,北岳地界,不至于砸锅卖铁,哀鸿一片。

    太徽剑宗,上任宗主韩槐子,战死于剑气长城。掌律老祖黄童,战死在宝瓶洲中部战场。都死在了异乡。

    以至于如今整座宗门,就只有宗主刘景龙这一位上五境剑仙,玉璞境。弟子白首,金丹剑修。结丹后得以开峰,成为翩然峰新任山主。

    白首今天觉得有些奇怪,剑气长城的九个小屁孩里边,有个叫白玄的小家伙,总瞅自己,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金乌宫柳质清,云上城徐杏酒,都坐在刘景龙附近,两人都曾去往翩然峰,找太徽剑宗的年轻宗主喝过酒。如今刘景龙享誉两洲的酒量,徐杏酒和柳质清都功劳不小。再加上之后女子剑仙郦采、老武夫王赴愬等人的推波助澜,算是有了个定论,刘剑仙要么不喝,只要开喝,酒量就无敌。

    所以这次登门做客,刘景龙既是为落魄山道贺,也要与陈平安道谢。

    龙泉剑宗的开山大弟子董谷,也就是刘羡阳的大师兄,如今是元婴境,却非剑修。师妹徐小桥,金丹境剑修。谢灵,元婴境剑修,同时精通符箓、阵法。跻身宝瓶洲年轻十人,而且这些年中,名次不断提升。如今已经超过了风雷园剑修刘灞桥。

    年轻十人。为首之人,真武山马苦玄。除了龙泉剑宗嫡传谢灵。还有元婴剑修刘灞桥。云林姜氏,元婴修士姜韫。观湖书院,当过三次君子的贤人周矩,在君子贤人两个头衔上来来回回的,乐此不疲。真境宗,金丹瓶颈剑修隋右边,此外的年轻十人,都是在大战当中崛起的新面孔,例如马苦玄的师伯,兵家修士余时务。

    宝瓶洲还有候补十人。其中有正阳山一位少年剑修,剑仙胚子,名为吴提京,在正阳山跻身宗门之时,少年同时被正阳山山主收为关门弟子。

    宝瓶洲年轻十人和候补十人,总计二十位修道天才,落魄山这边幸好还有个隋右边,占据一席之地。

    董谷坐在风雪庙大剑仙魏晋一旁,毕竟风雪庙算是龙泉剑宗的“娘家”,而魏晋如今又是当之无愧的宝瓶洲剑修第一人,董谷在魏晋这边,自然十分恭敬。而在山上一向清高到孤僻的魏大剑仙,对这个山泽精怪出身的龙泉剑宗大弟子,也算破例了,言语虽然不多,但是带着几分笑意。要知道魏晋是出了名的不会与人客气,哪怕是回到风雪庙,魏晋一样只去神仙台。

    先后两场问剑天君谢实,在剑气长城和宝瓶洲两处战场问剑大妖,都是一言不发,唯有递剑而已。

    孙氏家主孙嘉树,和桂夫人的唯一嫡传金粟,已经结为夫妻,也是一双山上道侣了。

    趴地峰火龙真人的爱徒张山峰,正在闭关,所以未能出席观礼,按照指玄峰袁灵殿的说法,小师弟张山峰,此次洞府境跻身观海境。当年青鸾国一别,张山峰都还不是中五境修士。

    观礼落魄山的袁灵殿之外,几位师兄,连同师父,一起为张山峰“护道”。闭关求观海……一位飞升境的火龙真人,白云一脉祖师,桃山一脉,太霞一脉,都在洞窟门外为一位洞府境修士护道……

    这种事情,估计也就趴地峰做得出来。不过所谓的护道,其实也就是几位师兄弟陪着师父他老人家一起唠嗑,摆好桌子,备好酒水,佐酒菜来几碟,瓜果一大盆,赏赏月色,看看风雨,静待师父的诗兴大发,打油诗来那么几首,然后一个个眼神真挚,拍案叫绝……袁灵殿不顺眼那两个溜须拍马的师兄很多年了,尤其是这次,原本他都备好了笔墨纸砚,总觉得肯定可以扳回一局,不曾想师父要他来落魄山观礼,结果没能派上用场。

    李希圣带着书童崔赐,正在游历流霞洲的天隅洞天。

    钟魁,与骸骨滩鬼蜮谷的京观城城主高承,在从蛮荒天下托月山重返浩然的亚圣护送下,跟随那个鸡汤老和尚,一起去了西方佛国。

    白帝城城主的关门弟子顾璨,如今身在扶摇洲,据说因缘际会之下,被他找到了一处小洞天秘境,正在闭关炼化。

    披麻宗宗主竺泉,去了中土上宗。

    邵云岩与酡颜夫人联袂云游,来到了宝瓶洲。邵剑仙当年让刘景龙和水经山卢穗一起,帮忙带走春幡斋那串葫芦藤,当年结出的十四颗小葫芦,最终瓜熟蒂落,春幡斋运道极好,竟然比预期的七枚养剑葫,远远要多,多达十枚养剑葫。除了七枚都早已预定出去,所以邵云岩如今手上还有额外三枚品秩极高的养剑葫,此次观礼的庆贺礼物,就是一对养剑葫,寓意好事成双,同时算是帮了囊中羞涩穷光蛋的酡颜夫人一个大忙。不然酡颜夫人这一路,走得惴惴不安,登山之前,差点就要转头就走,打算留在小镇那边,打死都不敢见那位隐官大人了,邵云岩临时送她一枚养剑葫,酡颜夫人这才有胆子登山恭贺落魄山。

    林君璧和郁狷夫,是被崔东山“顺路”带来落魄山。

    落魄山这次没有邀请春露圃修士。

    趁着所有人都喝茶的间隙,陈平安与崔东山快速心声言语,才知道这位学生这趟中土文庙之行,确实很忙。

    崔东山从桐叶洲大泉王朝动身,跨洲远游,先是去了趟功德林,见到了先生的先生,祖师老秀才,好得很,在那边与一个被誉为“天下儒者宗”的董老夫子,还有北俱芦洲旧鱼凫书院的山长周密,仨臭棋篓子经常下棋。然后崔东山得了祖师爷的授意,先留下了那方藏书印,再得了祖师爷的口信,以及董老儿的一封书信,去礼记学宫找大祭酒。

    而茅小冬辞去大隋山崖书院的副山长,进入三大学宫之一的礼记学宫,担任司业一职,仅次于大祭酒。按照山上好事者以山水官场的算法,学宫司业一职,低于祭酒,却要略高于七十二书院的山长,贤人君子,再“正人”君子,书院山长,学宫司业,学宫大祭酒,陪祀圣贤,文庙副教主,文庙教主,这就是儒家文庙相对比较按部就班的“官场进阶”了。

    茅小冬带着李宝瓶,李槐。还有一拨学宫儒生,一路南下,先后游历婆娑洲,雨龙宗,剑气长城。

    如今一行人应该身在剑气长城了,山水迢迢,所以错过了这场观礼。

    崔东山与那学宫大祭酒一合计,就以礼记学宫茅司业的名义,举荐落魄山提升宗门。

    崔东山还七弯八拐,找到了一位文庙老圣贤,辈分极高、功德极大的伏胜。于是手中就又多了一封举荐信,最后加上即将赶赴桐叶洲担任一座书院山长的周密。山长,司业,陪祀圣贤,三封举荐信在手,再跑去中土文庙,找到了副教主韩老夫子。最终三位正副教主和三位学宫大祭酒,在文庙聚头议事,其中有两人希望“再议”,理由是既然落魄山的山主,按照你崔东山的说法,就“只是元婴剑修和九境武夫”,提升宗门,于礼不合。

    气得崔东山差点撒泼打滚,结果礼圣现身,只说了句,不用再议了。

    那么自然就是不用再议了。

    等到周米粒三个端茶,所有人又都喝过了茶水。

    裴钱和曹晴朗已经搬了一条桌椅,摆放在陈平安和长命道友的位置中间,是为提笔记录谱牒一事而准备,因为长命、米裕和韦文龙在内一大拨谱牒修士,由于陈平安太多年不曾返回家乡,其实尚未真正记录在霁色峰祖师堂的山水谱牒,所以今天就要补上,陈平安起身走向那张书案,笑道:“山水谱牒记录名字一事,按照山上规矩,本该是掌律执笔,我们落魄山,比较小门小户,先前都没来得及设置掌律一职,所以今天我先代劳,等到我亲自为长命在谱牒上记名,再让掌律长命坐在这边。”

    虽然裴钱在内三位陈平安嫡传,敬香之时,所站位置,仅次于山主陈平安,但是落魄山的座椅安置,最为靠近陈平安那张“头把交椅”的,却是长命道友,账房韦文龙,然后才是曹晴朗他们三个。

    这就是山上规矩。掌律,财库账房,首席供奉,坐这三个位置,祖师堂交椅都会极为靠前。

    长命道友站起身,她先与山主作揖拜礼,然后与众人再作揖致礼。

    其实所有离着落魄山比较远的观礼之人,都很好奇这位身穿一件雪白长袍、笑容和煦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脱颖而出,一举成为落魄山的掌律。

    落魄山的掌律祖师,分量到底有多重,在座观礼之人,哪怕是老龙城女修金粟,像她这样找了个好师父、又找了个好丈夫,所以始终不太需要理会山上事的人物,一样心里有数,很有数。陈平安本来就是一个出了名喜欢讲道理的人,而落魄山的掌律祖师,就意味着是落魄山上,唯一一个在名义上“道理”与山主陈平安一样大、甚至某些关头还要道理更大的超然存在。

    陈平安在那本落魄山谱牒第一页的“掌律”一栏,写下“长命”二字。

    然后陈平安笑着就搁笔起身,长命走向那边,代替陈平安落座掌笔。

    紧接着是落魄山泉府府主,韦文龙。

    韦文龙起身先与陈平安抱拳致礼,然后与众人行礼,最后抱拳不放,望向那位传道恩师,春幡斋剑仙邵云岩。

    邵云岩大笑着站起身,执平辈礼,与昔日弟子韦文龙,抱拳还礼。按照山上规矩,霁色峰祖师堂内,与双方今天出了大门,礼数可以分开算。

    邵剑仙是真没有想到自己这位修行资质一般的嫡传,能够成为落魄山的账房先生,隐官大人的左膀右臂。

    酡颜夫人瞥了眼满脸红光的邵云岩,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倒悬山四大私宅,春幡斋大概是取名取得好,如今倒是最为最春风得意了。

    她立即收敛视线,正襟危坐,原来是那位年轻隐官笑眯眯望向了自己。

    浩然天下四位夫人,如今落魄山祖师堂内,竟然就有两位,梅花园子的酡颜夫人,桂花岛的桂夫人。

    掌律长命、泉府韦文龙之后,是前不久刚刚从披云山辞去客卿职务的剑仙米裕。

    之后是元婴剑修崔嵬,账房一脉的张嘉贞,符箓修士蒋去。赵树下,赵鸾。裴钱的开山大弟子,绰号阿瞒的周俊臣。

    这些年都身在莲藕福地修行的元婴狐魅沛湘,元婴水蛟泓下,刚刚结金丹的云子。

    以及九位来自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

    在这之后,又有三桩礼仪。

    第一件,是剑修郭竹酒,在位于祖师堂谱牒第二页的“宗主嫡传”,将她的名字记录在册,成为山主陈平安的嫡传弟子。

    第二件,年轻武夫赵树下,一样是拜师陈平安,正式成为山主陈平安的又一位嫡传弟子。

    即刻起,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当中,就有了崔东山,裴钱,曹晴朗,郭竹酒,赵树下,总计五人。

    第三件,周俊臣,拜师裴钱,其实就等于同时成为了陈平安的再传弟子。

    拜师礼,需要弟子磕头,师父喝茶。

    与弟子裴钱各自收徒后,陈平安先后喝过了一杯赵树下的拜师茶、周俊臣的一杯拜祖师茶。放下茶杯后,陈平安笑道:“诸位,我们落魄山聘请客卿一事,我们不如趁热打铁,今天都敲定下来吧?”

    如果不是碍于山水规矩,陈平安这会儿已经让崔东山去关上大门了。

    有些是身在文圣同一文脉之内的读书人,无需锦上添花,比如林守一,于禄,谢谢,董水井。

    魏檗是北岳山君,刘景龙是一宗之主,刘重润是一岛之主,孙清是彩雀府掌门,徐杏酒是云上城城主,于礼不合,只能作罢。

    有些是生意往来的盟友,不用画蛇添足,免得混淆不清,难以明算账,例如老龙城范二,孙嘉树,披麻宗韦雨松。

    所以最终成为落魄山记名客卿的人选,分别是邵云岩,酡颜夫人,桓云,谢松花,柳质清,李芙蕖。

    还有风雪庙魏晋,指玄峰袁灵殿,这两位其实对于担任客卿,并无想法,但是都被陈平安分别以理服人,动之以情,改变了主意。说服魏晋,不难,你魏大剑仙好歹接受过我师兄左右的剑术指点,这点面子都不给的话,说不过去。至于指玄峰袁前辈,是看在小师弟张山峰的面子上,加上本身就与陈平安又相熟,就答应下来。

    最后一个,是以心声与隐官大人言语,主动请求担任客卿的浮萍剑湖“小隐官”陈李。

    陈李与那白首是差不多的感觉,有些奇怪,为何那个名叫白玄的剑仙胚子,好像眼神里边,透着一股十分没道理的亲近。

    而白首又要比陈李更加识趣些,更有危机意识,觉得那个裴钱金字招牌一般的脸色和笑意,愈发让人毛骨悚然了。

    白首打定主意,要跟那个白玄离得远一些,免得被殃及池鱼。要知道裴钱第二次游历中土神洲,去与曹慈问拳之前,她再次路过北俱芦洲太徽剑宗的时候,白首那会儿刚刚跻身金丹剑修,在翩然峰走不开,就刚好遇到了登山做客、久别重逢的裴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知怎么的,裴钱与姓刘的聊着聊着,就扯上了他,当时白首掂量了一下自己,又见她裴钱个儿挺高啊,可惜瘦竹竿似的,不像是个拳重的,白首就觉得自己跻身了金丹,不敢说稳赢裴钱,一战之力终究该有了,就大摇大摆与裴钱切磋了一场,结果就是裴钱负责一拳,他负责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一个金丹剑修,躺地上抽搐不已,跟武夫走桩似的。

    等他晕乎乎躺床上醒过来,裴钱跟姓刘的随便找了个由头,已经跑路了。白首当时悲从中来,卷起被子,继续蒙头装睡。

    在陈平安已经很心满意足的时候,李柳突然笑着心声言语,说她也要担任落魄山的客卿。

    陈平安当然没法拒绝。

    而李柳虽然脸色惨白,大病未愈的模样,愈发显得柔柔弱弱,可是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李柳,哪怕跌境,依旧是一位仙人。

    而崔东山曾经说过,同境修士,李柳,姜尚真,都是那种最为难缠的仙人,当然还要加上一个当年的稚圭。比起一般意义上的大剑仙,比如墨家许弱,风雪庙魏晋,只会更加难缠。

    狐国之主沛湘,她的惴惴不安,大概丝毫不输酡颜夫人。

    她担心今天这么大的一场观礼过后,人多眼杂,明天清风城就知道了她和整座狐国的踪迹。

    她不是害怕清风城许浑的兴师问罪,一位玉璞境的兵家修士,就算来了,又能如何?落魄山要留客,估计许浑就不用走了。

    沛湘只是担忧那位许氏妇人幕后之人的手段。

    走江化蛟的泓下,是第一次正式见到那位年轻山主,面对一位神色对她极为和善的陈平安,元婴泓下内心深处,却泛起一种天然的敬畏。

    座位相邻的沛湘和泓下,两位堂堂元婴境大修士,她们发现对方好像都比自己更紧张,心境反而逐渐平静起来。

    谈妥了客卿一事。

    落魄山观礼,就告一段落。

    接下来祖师堂还需要关起门来议事,涉及宗门机密,陈平安就送客到祖师堂大门,所有观礼客人,都下榻在霁色峰半山腰一大片仙家府邸当中,等到议事完毕,陈平安肯定还需要一处处宅子拜访过去。

    落魄山拥有三座山峰,主峰集灵峰,也就是竹楼、山巅祠庙的那座,这座建造有祖师堂的霁色峰,其实是次峰。

    因为是祖师堂议事,许多落魄山再传弟子、一般供奉一样需要离开,跟随观礼客人们一起下山。哪怕是陈平安嫡传的赵树下,因为资历不够,今天依旧无法留下。但是对于一个如今才四境武夫的年轻人来说,依旧是梦游一般拜师,梦游一般离开,直到现在,年轻武夫还没有回神还魂,因为事先落魄山根本没有人告诉他,今天自己会成为陈先生的嫡传弟子。

    赵树下转头对一旁的赵鸾轻声道:“鸾鸾,我不是做梦吧?”

    姿容极美的年轻女子,身穿一袭彩雀府仙家法袍,笑道:“打自己一拳,吃疼就不是做梦。”

    赵树下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该与陈先生说一声的,把我换成你多好,你资质多好,如今都是龙门境了,我练了两百万拳,才跌跌撞撞跻身的四境武夫。”

    不曾想赵鸾却一双漂亮眼眸眯成月牙儿,好像自己没有成为陈先生的嫡传弟子,她更开心些。

    刘羡阳自然要与大师兄董谷同行,带上个风雪庙大剑仙魏晋。

    桂夫人和酡颜夫人联袂而行,说着些女子之间的悄悄话。

    邵云岩找到了刘景龙,自然而然就认识了柳质清,徐杏酒和老真人桓云,一行人,其实都算北俱芦洲同乡,谈笑风生。

    陈李带着高幼清,还有举形和朝暮,四位更早离开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以及其余九位跟随隐官大人一起来到落魄山的孩子。

    还是一大拨同乡。

    林守一在内的四位同窗,并肩而行。

    走在他们前边的,是止境武夫李二,仙人李柳,下五境练气士韩澄江,如今是一家人了。

    刘羡阳与魏晋聊完,快步跑到林守一和董水井这边,一手搭住一人肩膀,然后笑嘻嘻喊了声韩澄江。

    韩澄江脸色僵硬,身体紧绷,转过头,与刘羡阳挤出一个笑脸,目不斜视。

    当过齐渡庙祝的林守一眯起眼,赊刀人董水井扯了扯嘴角。

    读书人韩澄江立即额头渗出汗水。

    其实花翎王朝是北俱芦洲屈指可数的大王朝,而韩氏又是花翎王朝的“太上皇”,地位有点类似中土郁氏,韩澄江作为韩氏嫡出,其实也算出身浩然天下的头等钟鸣鼎食之家,只是人在异乡,人生地不熟的,心里难免没个着落,他倒是半点不介意吃腌菜喝劣酒,每天做些挑水砍柴的活计,反而乐在其中,只不过委实是被小镇唯一结识的好朋友刘羡阳给吓跑了,按照刘羡阳的说法,那林守一和董水井打小就是家乡的混世魔王,喜欢半路给人套麻袋拽农田里拳打脚踢一顿,韩澄江不怕吵架,但是怕打架啊,要是鼻青脸肿的回了宅子那边,韩澄江就算自己不觉得丢脸,可是丈母娘最好面子,街坊邻居更是一个比一个耳报神,他能咋办?说是路上摔的?

    等到李柳微微转头,向后望去,林守一与董水井立即云淡风轻,移开视线。

    彩雀府孙清带着嫡传柳瑰宝,与真境宗元婴女修李芙蕖,她的嫡传周采真,一起走在刘景龙那一行人的身后。

    白首知道这里边的玄机,身后孙府主与那水经山的卢穗,都是北俱芦洲十大仙子之一,又都鬼迷心窍爱慕姓刘的,然后春幡斋邵剑仙又与卢穗的师父,是有缘无分的半个道侣,所以这会儿先后两拨人,咫尺之隔,却杀机四伏。

    范二,孙嘉树,金粟,与披麻宗财神爷韦雨松谈事情。

    山君魏檗,女子剑仙谢松花,指玄峰袁灵殿,郁狷夫,林君璧,五位却来自四洲,相谈甚欢。

    同出“骑龙巷一脉”的两座铺子,石柔,小哑巴阿瞒,目盲道人贾晟,赵登高,田酒儿。再与当过二掌柜伙计、又在骑龙巷打过杂的张嘉贞和蒋去,一起下山。

    老道人抚须而笑,神清气爽,没法子,如今又升官了,拦都拦不住,落魄山供奉分出了个三等,他是躺着躺着,就享着了二等供奉的福。

    到了半山腰的住处,霁色峰这片仙家府邸,与落魄山后山那片鳞次栉比的建筑,都是靠着当年供奉周肥掏的腰包,花了十多颗谷雨钱打造而出。每一处宅子,都是大管家朱敛亲自构图,亲自督造,不愧是在藕花福地编撰过一部《营造法式》的老厨子。相较于集灵峰竹楼附近的那片府邸,可谓后来者居上,但是谁都清楚,算不算落魄山真正的“老人”,还是得看在竹楼那边,有没有一处确实不值钱的“小破宅子”。这就跟与落魄山熟不熟,就看磕不嗑得上瓜子是一个道理。

    所有观礼客人,都发现原先走在路上闲聊的队伍,几乎都不用如何分散,因为下塌处,都相邻。所以大多继续拣选某处宅子,继续闲聊。修道之士,山上各自修行,又来自浩然天下的四面八方,像今天这样相聚碰头的机会,其实不多的。

    而这些,都是小暖树与老厨子、韦账房仔细商议过后的细致安排,光是用掉的纸上草稿,小管家陈暖树就填满了一个纸篓。

    因为要参加祖师堂议事,暖树先前就将好几串钥匙交给了田酒儿和小阿瞒,酒儿姐姐从来细心,别看阿瞒像个小哑巴,其实脑子很灵光的。

    而真名周俊臣的阿瞒,在山下,只与掌柜石柔关系好些,在山上,只与暖树会说几句话。哪怕到了师父裴钱那边,阿瞒依旧喜欢当哑巴。

    在一座大院子里边,“小隐官”陈李,斜坐石桌,看着那个双手负后的“小小隐官”白玄。

    陈李问道:“白玄,你观海境没?”

    白玄如遭雷击,然后腹诽不已,你他娘的怎么跟小爷说话呢?你是剑气长城公认的小隐官咋了,跟在曹师傅身边混过几天啊?

    高幼清有些替那个孩子打抱不平,埋怨道:“陈李,没你这样欺负人的,白玄如今还没十岁呢。”

    少年举形坐在台阶那边,膝上横着一根绿竹杖,笑着看热闹。他如今是龙门境剑修,瓶颈,比陈李低了一个境界。

    同样是谢松花嫡传的少女朝暮,却还只是刚刚跻身观海境剑修。

    陈李一个斜眼,高幼清立即不说话了,陈李又问道:“先前在祖师堂里边,还有下山路上,你瞅个啥?”

    白玄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道:“仰慕小隐官的风采。”

    陈李说道:“以后好好修行。”

    白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呵呵抱拳道:“小事一桩。”

    纳兰玉牒与姚小妍都高幼清相熟,这会儿正一左一右蹲在高姐姐身边,都眼馋那只据说是裴钱姐姐赠送的小竹箱呢。

    而虞青章和贺乡亭坐在了举形身边,用家乡话,问着皑皑洲的风土人情。

    剑气长城说大很大,剑修、剑仙实在太多。说小又很小,其实就那么点人。

    而且以前哪怕只是在家乡街巷打过照面的孩子,到了浩然天下,都会变得关系很好。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已经率先挑选一间屋子,开始独自温养飞剑的小姑娘,孙春王。

    霁色峰祖师堂内。

    开始重新关门议事。

    多余的椅子都已经撤去。

    只有两张空椅子,看门人郑大风,山主嫡传郭竹酒。

    其余都已纷纷落座。

    宗字头的山主陈平安。

    掌律长命,玉璞境。

    泉府账房韦文龙,金丹境。

    崔东山,仙人。

    裴钱,山巅境圆满武夫。

    曹晴朗,龙门境修士。

    护山供奉周米粒,洞府境。

    大管家朱敛,山巅境武夫。

    隋右边,金丹瓶颈剑修。

    卢白象,远游境武夫。

    魏羡,远游境武夫。

    种秋,远游境武夫。同时还是金丹地仙,儒家练气士。

    陈灵均,走渎化蛟的元婴境。

    陈暖树,在藕花福地炼化文运的龙门境。

    “周肥”,仙人境,剑修。

    米裕,玉璞境瓶颈剑修。

    崔嵬,元婴剑修。

    沛湘,元婴狐魅。

    泓下,元婴水蛟。

    霁色峰祖师堂内,此刻总计十九位。

    上五境练气士,五位。陈平安,长命,崔东山,姜尚真,米裕。

    远游境以及之上武夫,六位。陈平安,裴钱,朱敛,卢白象,魏羡,种秋。

    元婴境修士,四位。陈灵均,崔嵬,沛湘,泓下。

    这还是没有算上郑大风和郭竹酒。

    这样的一个宗门,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庞然大物。

    如一条蛟龙盘踞幽深古井中,正在缓缓抬起头颅。

    除了缺少一位飞升境坐镇山头,落魄山其实没有任何缺漏可言。

    最重要的,是落魄山的谱牒修士,都很年轻,年轻却境界高得匪夷所思。

    陈平安一手双指抵住茶杯,轻轻旋转,开始闭目养神。

    分心无数,念头四起,并不去拘束。

    沛湘和泓下这两位新面孔,大气都不敢喘。崔嵬其实也并不轻松,这位年轻山主,到底是一人驻守剑气长城多年的那个隐官大人,还是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如今更是浩然天下的一宗之主了。

    陈平安缓缓睁开眼睛,笑道:“我很幸运,能够认识各位,并且成为同道中人。很荣幸,在座各位,能够出现在这霁色峰祖师堂。”

    祖师堂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小米粒拍掌却无声。

    陈平安眼神温柔,等到小米粒停下动作,这才继续说道:“近期我们落魄山,还是不会太过大张旗鼓,对外的说法,就是米大剑仙脱离披云山山水谱牒,鼎力支持我们落魄山,所以才得以一举晋升了宗门,至于外界信与不信,我们管不着。至于为何如此藏拙,一而再再而三,我稍后会与大家详细解释。”

    米裕一脸呆滞。

    姜尚真赞叹道:“多亏了米剑仙,才能瞒天过海得如此水到渠成,不露痕迹。”

    崔东山使劲点头,“是啊是啊,米大剑仙不当这个首席供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姜尚真一个发愣,打了个哆嗦,啥玩意?先前那封密信上,说好的板上钉钉首席供奉呢?说好的在你先生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陈平安笑眯眯道:“所以今天议事,第一件大事,就是商议落魄山的首席供奉,到底有谁来担任。”

    裴钱说道:“师父,首席供奉谁来当,我都没有意见,只听师父和掌律的意思。反正我建议周肥担任次席供奉,免得泄露了周肥的玉圭宗姜老宗主身份。”

    玉圭宗的姜老宗主?就是那个桐叶洲的人,却在北俱芦洲扬名立万的那个姜尚真?最终那个几乎可算凭借一己之力,守住神篆峰的大剑仙?

    陈灵均眼皮子直打颤,立即开始小心翼翼盘算,以往周肥兄弟几次来落魄山做客,自己有无半点冒犯的言辞、举动。

    泓下和沛湘更是脸色微白。

    姜尚真,玉圭宗上任宗主!

    桐叶洲力挽狂澜第一人!

    周米粒张大嘴巴,小姑娘赶紧转过头,对姜尚真投以最为诚挚的赞赏眼神,这个化名周肥的供奉,很阔以啊,只是瞧着也不显老啊。

    好大出息,姜尚真不愧是姓周的人唉。

    朱敛微笑道:“周老哥当这个次席供奉,很能服众的。谁不服,就是与我问拳,问拳我认输,但是还会坚持己见,除了周老哥,谁当次席我都不服气。”

    卢白象附和道:“姜老宗主终究事务繁忙,担任我们落魄山的次席供奉,虽说大为屈才了,但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姜尚真哀怨不已,无奈道:“我半点不忙的啊。玉圭宗,真境宗,我都不是宗主了啊。”

    一直双臂环胸打盹的魏羡,终于补了句:“我是粗人,说话直接,周肥你一看就一块飞升境的料,以后闭关少不了,首席供奉是一山门面所在,更需要时不时偷溜下山,去打打杀杀的,落魄山不好意思耽误周老哥的修行。”

    米裕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祖师堂之内,肯定是他最希望姜尚真来当那首席供奉了。给他个谱牒供奉就行,别说首席,次席都不用。

    曹晴朗微微讶异,不过仍是给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姜老宗主担任首席供奉,比较合理。再让米剑仙担任次席供奉,不过我们可以暂时对外隐瞒首席、次席两供奉的人选。”

    姜尚真差点热泪盈眶,总算有人仗义执言了,果然还是要靠落魄山的这股清流,门风担当曹晴朗!

    陈平安忍住笑,转头望向长命,“分歧很大啊,掌律怎么说?”

    长命道友起身说道:“山主一言决之,长命只负责添补谱牒首席、次席一栏的空白。”

    长命走向那张并未撤去的书案,重新取出那本霁色峰祖师堂谱牒,摊放开来,刚好翻到供奉篇首席、次席两页空白。

    崔东山两只雪白大袖耷拉在椅把手上,煽风点火之后,就打定主意隔岸观火了。

    一个臭不要脸铁了心要当首席,一个吓得剑心不稳打死不当首席。

    这种情形,果然只有自家祖师堂才会有了。

    至于姜尚真会不会埋怨他不厚道,他娘的这是祖师堂议事,跟我崔东山有半颗钱的关系吗?

    陈平安突然笑着站起身,朝那姜尚真一抱拳,“恭喜周首席,以后有劳了。”

    祖师堂内,除了姜尚真,几乎同时都站起身,朝姜尚真抱拳致礼,道贺连连。

    被人一口一个剑仙大剑仙的米裕尤为真诚。

    姜尚真抖了抖袖子,正衣襟,抱拳还礼,朗声笑道:“承蒙厚爱,受之有愧,德不配位,受之有愧啊。”

    见那山主微微一笑,姜尚真立即改变口风,“既然众望所归,无一异议,我就挪座椅了啊。”

    姜尚真起身拿起椅子,屁颠屁颠就将椅子搬到了长命、韦文龙之后的位置上,与此同时,崔东山,裴钱,曹晴朗在内所有人,都笑着跟着一起挪了位置。

    一座祖师堂内的首席供奉,座椅位置自然极为靠前。

    姜尚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转身笑道:“崔老弟,咱哥俩这就当邻居了啊。”

    崔东山伸出手掌,姜尚真笑着轻轻击掌。

    崔东山一把抓住姜尚真的手掌,轻声问道:“红包?不人手一个,过意不去吧?”

    姜尚真说道:“一人两份,早就备好了的。”

    裴钱揉了揉额头。

    陈平安起身道:“东山,打开一幅整个小镇西边的山水画卷。”

    崔东山打了个响指,祖师堂内浮现出一幅山脉起伏的堪舆图,云雾升腾,灵气流转,脉络清晰。

    崔东山站起身,走到画卷边缘,伸出一根手指,画了一个小圈,将一块山河圈画起来,缓缓道:“山君魏檗所在的披云山在内,总计六十二座山头,龙泉剑宗占据神秀山,挑灯山和横槊峰。此外周边的宝箓山、彩云峰和仙草山,其实都是落魄山的藩属山头,只是租借给了龙泉剑宗三百年。龙泉剑宗此后又买下了四座山头,大体上是围绕祖山,阮邛将祖师堂搬迁到京畿以北的旧山岳地界后,如果不出意料,以阮邛的脾气,会将这四座山头租借、甚至有一定可能,选择直接卖给我们落魄山。作为当年落魄山租借三山的回礼。”

    崔东山开始指指点点,“先生买入了落魄山北边的那座灰蒙山,与魏山君将那牛角山对半分,清风城许氏搬出的朱砂山,暂时租借给书简湖珠钗岛的鳌鱼背,蔚霞峰,位于最西边的拜剑台,以及位于最东边的真珠山,再加上陈灵均牵线搭桥买来的黄湖山,在先生远游期间,在朱敛的运作之下,我们落魄山又陆陆续续低价购入了香火山,远幕峰,照读岗。”

    崔东山每次“指点”,大大小小的山根水运就会一一显化。

    崔东山沉声道:“除了龙泉剑宗,龙脊山有那斩龙崖,风雪庙和真武山肯定都不会放弃,我们也不去多想。至于在衣带峰上修行的那拨仙师,祖师堂谱牒,其实位于梦粱国,与云霞山是邻居,前者在宝瓶洲属于二流仙家势力,而且比较垫底。只是与我们落魄山关系不错,所以一样不用多想。但是其余十余个仙家势力,没什么香火情,我们也不欺负他们……”

    说到这里,崔东山望向姜尚真。

    姜尚真微笑道:“买买买,卖卖卖,双方你情我愿,不就有了香火情?”

    韦文龙说道:“泉府账簿上,其实略有盈余。”

    陈平安终于插嘴,笑问道:“怎么个略有盈余?”

    韦文龙立即站起身,报了一笔账。

    与骸骨滩披麻宗、春露圃、彩雀府、云上城一线的商贸,再加上新开辟出来的披麻宗、浮萍剑湖、龙宫洞天的第二条商贸路线,还要再加上与红烛镇三江、董水井、老龙城范家、孙嘉树这第三条路线。此外,还有牛角山渡口、包袱斋的收入,以及上等品秩瓶颈的莲藕福地一大笔收入。

    所以韦账房所谓的“略有盈余”,是落魄山还清了一大笔债务不谈,账面上还躺着三千六百颗谷雨钱的现钱。

    关键在这之外,泉府账房里边,还有六百颗金精铜钱。

    而一座莲藕福地与三条商贸路线的收益,源源不断。

    陈平安想了想,起身走到画卷边缘,“总计六十二座山头,我们争取在百年之内,囊括至少半数。简单来说,就是除了魏山君所在的披云山,阮师傅的龙泉剑宗,风雪庙和真武山占据的龙脊山,衣带峰,此外,其余所有被那十数个仙家占据的山头,都可以谈,都可以商量。但是切记,既然是商量,就好好商量,强买强卖就算了,毕竟远亲不如近邻。能够连绵成片是最好,不成,就在宝瓶洲寻找几块藩属飞地。”

    陈平安盯着画卷,自顾自缓缓道:“宝箓山、彩云峰和仙草山,不去说。落魄山是祖山所在,鳌鱼背已经租给了刘岛主,真珠山实在太小,牛角山是仙家渡口,泓下已经在黄湖山水底开辟水府,灵均和暖树的龙王篓,也在黄湖山那边炼化为山水大阵。那么现在空置闲余的山头,就有灰蒙山,朱砂山,蔚霞峰,拜剑台,香火山,远幕峰,照读岗。十年之内,开峰仪式就不去办了,七座山头,你们现在就可以挑选起来了。”

    泓下起身颤声说道:“山主,我已经搬去了莲藕福地,在那边占据了一条江河,理该让出黄湖山,水府送给……云子好了。”

    陈平安抬起头,笑望向泓下,摇头道:“不用,你的仙家机缘在那黄湖山,于公于私,你都不能让出黄湖山。”

    泓下还要说话,陈平安摆摆手,“只管宽心,留下水府。”

    泓下再不敢言语,赶紧施了个万福,“谢过山主。”

    姜尚真感慨万分,还说不是一言堂?要是在那神篆峰祖师堂,得有多少人朝自己吐唾沫、砸椅子了?

    陈平安轻声笑道:“泓下,不用如此拘谨,祖师堂议事,你是一份子,是有椅子的,在这里,道理最大,谁敢出了祖师堂给你穿小鞋,你只管找我,我亲自帮你评评理。”

    崔东山点头道:“是啊是啊。”

    陈平安气笑道:“我说的就是你,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吓唬泓下。”

    崔东山眼角余光瞥向那泓下,泓下下意识望向山主,刚收回视线望向山水画卷的陈平安,就只好又望向崔东山,崔东山只好举起两只袖子。

    一直沉默的隋右边说道:“我想要那座拜剑台当做修行之地。”

    陈平安摇头道:“不行。”

    隋右边皱眉问道:“为何?”

    陈平安随便找了个理由,“别处宗门,金丹开峰,我们落魄山得是元婴。”

    拜剑台,陈平安心中是有人选的,崔嵬领衔,九位剑仙胚子,都留在那边。

    隋右边不是剑气长城的剑修,不合适。

    隋右边笑了笑。

    陈平安知道隋右边为何如此,她破开金丹瓶颈,其实不难。如果真想要跻身元婴,当年飞升台,她就可以做到。只是不知为何,隋右边故意停滞境界。

    陈平安补了一句,“你先别着急下决定。”

    陈平安一拂袖子,收起那幅画卷,后退几步,站在椅子那边,一只手放在椅背上,说道:“落魄山之所以继续藏拙,原因有三个,第一,我当过十几年的剑气长城隐官,躲躲藏藏的仇家有不少,不一定全是妖族。第二,我早年有两桩私人恩怨,本命瓷一事,与龙窑督造的大骊王朝,杏花巷马苦玄的父母,有些死仇,牵扯很远,说不定北俱芦洲都有人参与其中。再就是当年清风城许氏联手正阳山,我和刘羡阳都差点被打死。第三,我作为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身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到时候利弊皆有,汹汹大势,到时候很多的麻烦,光靠飞剑和拳头,是不管用的,在这里,我先跟你们打好招呼,诸位都做好准备。当然,有我在,对方也不是那么轻松就可以得逞的。”

    “只是有需要各位出力的时候,我跟你们不会客气就是了。”

    陈平安一手负后,一手轻拍椅背,“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快刀斩乱麻,处理好手边就近的家务事,大骊宋氏,正阳山,清风城,主要就这三个。嗯,还要加上一个相对比较好处理的春露圃。所以我近期会亲自走一趟北俱芦洲。”

    陈平安望向沛湘,狐国之主立即主动站起身。

    陈平安笑了笑,“沛湘你安心留在莲藕福地,妥善处理狐国事务,天塌不下来。你既然成了我们落魄山的祖师堂供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与清风城许氏的那点因果,我自会帮你斩断,不留半点隐患。但是事先说好,不用刻意为了讨好这座祖师堂,就去做些有损狐国利益的举措,完全没必要,我们落魄山,与一般山头,风气还是不太一样,比较讲道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相信沛湘供奉应该心里有数。”

    沛湘立即施了个万福。

    陈平安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商议落魄山下宗,选址桐叶洲一事。”

    陈灵均瞪大眼睛,啥?下宗都有啦?那下宗的首任宗主,自己有点当仁不让的意思啊,咳嗽几声,刚要站起身,陈平安已经笑道:“怎么,灵均大爷打算亲自走一遭桐叶洲?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陈灵均立即把屁股放回椅子,笑哈哈道:“不去不去,老爷说笑了,我小胳膊细腿的,在落魄山上的担子就很重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说道:“我原本是打算让曹晴朗担任下宗首任宗主,但是担心选择下宗一事,不单单是宝瓶、桐叶和北俱芦三洲形势复杂,一旦我的两个身份显露,会有许多额外的意外,针对下宗。”

    崔东山笑道:“我来当下宗的副山长好了,过渡,过渡一下。”

    故作惊讶咦了一声,崔东山身体前倾,伸长脖子,望向那米裕,说道:“这下好了,又空出个下宗首席供奉来,米大剑仙?你说巧不巧?”

    米裕刚通体舒泰没多久,这会儿就又如临大敌了,可怜巴巴望向陈平安,苦着脸说道:“隐官大人,当官什么的,我真不成啊。哪怕让我不当什么首席供奉,却必须要做那首席供奉的事,我都认了!”

    彩雀府那边,一个柳瑰宝不说,还有好些个眼神炙热的谱牒仙子,都让米裕忧愁不已了。

    陈平安笑道:“下宗的首席供奉,可以暂定,回头再议。反正只要你跻身了仙人,都好说。”

    米裕松了口气,能拖一天是一天。

    陈平安转头望向隋右边,以心声言语道:“在云窟福地,我见到你的先生,他如今化名倪瓒,在黄鹤矶当那撑船摆渡的老蒿师。很早就离开了藕花福地,如今是玉璞境剑修,还有那江上斩蚊的事迹流传,你在玉圭宗修行之时,其实应该听说过。我们曾经逛过的骑鹤城,就是你先生‘飞升’离开家乡时留下的一处‘仙迹’。”

    隋右边神色复杂,轻轻点头,双手攥紧椅把手。

    陈平安一拂袖,出现了一幅福地老君山的山河万里图。

    陈平安先为众人大致说明了如今的桐叶洲山上山下形势,太平山,大泉姚氏称帝,桃叶之盟,驱山渡,天阙峰……

    种秋感慨道:“在这桐叶洲选址下宗,其实要比选址宝瓶洲,更加难做人,因为一个不小心,我们就会与宝瓶洲和北俱芦洲修士结仇。如今两洲修士南下渗透桐叶洲,势如破竹,很容易与他们起利益冲突,如果只是各自求财,井水不犯河水,倒还好说,说不定还能顺势结盟,可若是落魄山还要求个理字,难了。”

    魏羡眯起眼,望向那幅山河画卷,“难?我看未必,选择下宗后,按山主的意思,快刀斩乱麻,比如北俱芦洲,拿那琼林宗开刀,宝瓶洲,拿那老龙城范、孙之外的大姓开刀,只要刀子够快,旁人哪怕不挨刀,可只要不眼瞎,瞧见了,一样是会觉得疼的。”

    崔东山微笑点头,不过视线有意无意的,却是望向陷入沉思的曹晴朗。

    曹晴朗沉默片刻,“与其在各执一端各有各理的一团乱麻里搅和,不如听魏羡的,在两洲势力当中,找两个全然不占理的,那么我们再来讲理,就很清爽了,旁人瞧见了刀子的锋芒,确实会跟着讲理许多,至少遇到我们,会主动选择绕道而行,但是我们如此……霸道行事,仍是不够,还需要合纵连横,桃叶之盟?我们也会,先生已经挑出了蒲扇云草堂,天阙峰,大泉姚氏,其实再加上北俱芦洲和宝瓶洲,从中各挑一个盟友,最好再与那皑皑洲刘氏打好关系,足够了,很够了!比如谢剑仙,既是皑皑洲刘氏的供奉,又是我们的客卿,是不是可以劳烦她帮我们捎话?不过千万千万不能让谢剑仙觉得为难,不然就得不偿失了,白白浪费先生一份极为可贵的香火情。”

    崔东山抚掌而笑。

    小米粒听是没太听懂,反正跟着拍掌就没差了。

    隋右边突然说道:“我可以担任下宗的首席供奉,等我元婴境。”

    种秋笑道:“我可以陪着曹晴朗走一趟桐叶洲,曹晴朗先历练个几年,不着急当什么宗主。”

    米裕见大局已定,就立即变了主意,笑道:“我可以给种夫子搭把手。”

    曹晴朗,崔东山,种秋,米裕,隋右边。

    再加上一个暗中策应的姜尚真。

    几乎可以算是万无一失了。

    陈平安问道:“莲藕福地?”

    种秋笑着反问道:“山主?”

    陈平安哑然失笑。

    长命突然问道:“灰蒙山那边?”

    在灰蒙山,其实还有三人隐居修行,化名邵坡仙的朱荧王朝余孽,婢女蒙珑,化名石湫的昔年北俱芦洲打醮山渡船女修,秋实。

    陈平安沉默片刻,点头道:“先送走观礼客人,我再去趟灰蒙山。如果他们自己愿意,就加入落魄山谱牒。”

    掌律长命不再言语。

    陈平安坐在椅子上,双手笼袖,怔怔望向大门那边。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商议,例如莲藕福地,三条商贸路线,与大骊王朝的关系处理,账房那么多神仙钱的处置,山水邸报的扶植,主峰集灵峰山巅那座山神祠遗址,能否打造为一座护山剑阵中枢……

    等到陈平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祖师堂已经除了自己,竟然全走完了。

    陈平安站起身,转身倒退而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三幅挂像。

    没来由想起自己还是一个泥腿子的时候,在仗剑劈斩穗山之前,曾经无意间说过一句,“打就打”。

    是与阿良闲聊过后,才知道在万年之前,早就有一个年轻剑修,在水畔撂下过一句,“打就打啊”。

    陈平安笑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向祖师堂大门那边。

    至于第二梦问心局的胜负手,在齐渡那边,陈平安其实就已经明白了,想要赢过大师兄崔瀺,就要先有个我能下棋赢过绣虎的心气。有此心思,一样未必能赢,可若无此心,肯定万事皆休。

    一袭青衫,背剑离去,微笑道:“我是清都山水郎。”

    当青衫剑客跨过门槛后,阳光照耀下,所有等在外边的人,不约而同地齐齐望去。

    无论是先生,还是师父,或是山主。

    都觉得那个走出大门的男人,恍若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