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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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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

    “岛主岛主”刑云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山崖上。

    越沧溟回头——

    “有消息了吗?”黑眸兴起一阵熠熠光芒。

    即使他成了青龙岛之主,两个多月以来,他派人到内陆以及各海域找寻父亲和千江的下落,在心境上没有一天跳脱出两人失踪那一夜。

    刑云双手撑住膝头,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回道:“岛主,方才探子回报,早在两个月前,五千岁李炎所率水师已将前岛主海葬了!”

    越沧溟早有准备面对不幸的消息,但在得悉此事的这一刻,他依旧又悲又怒!

    “你确定消息来源正确?”低醇的嗓音听来平静得可怕!

    刑云略有迟疑,却仍然小心翼翼地回道:“其实小的也希望这是谎言,但消息是由京城传来,应该属事实才是!”天知道他是冒了多大的危险才敢来通报,这阵子岛主心情阴郁不定,说不准他得挨上皮肉之苦呢!唉

    越沧溟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紧

    倘若那一夜是他跳下海去救千江,是不是结果会不同?

    越沧溟悔恨地陷入失神的境界,眸中光采不再,只留下愤恨。

    刑云瞧得头皮发麻!

    “岛、岛主,我还打探到另一件事——”他悄悄退开一步两步

    “说!”

    “其实当夜李炎救上船的还有另外一人”顿了下,他再度开口:“那是个年轻女子”

    霎时,越沧溟失神的双眼终于再度凝聚起一丝人性——

    “是什么样的女子?”越沧溟一把揪住他的衣衫,语气急切地追问。

    “我不知道!”

    “嗯?”揪住衣衫的手几乎要将衣帛撕裂

    迎着岛主可怕的眼神,刑云咽了抹口水,连忙接着说道:

    “不过我还打探到另一项消息”

    越沧溟的黑眸眯了下。“说!”

    “皇上在李炎回京之后不久,立即诏告天下,说是十六年前失踪的九公主已经找回来。”

    “我看不出这和咱们有什么干系!”越沧溟拧起眉,甩开手,再度背过身面向远处茫茫空野。

    “岛主——”刑云小心翼翼地先闪到一旁。“皇榜上写着那位九公主叫叫千江!”

    这一句话仿佛在越沧溟心底投下了一枚火炮,他倏然回首,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刑云身前,再度揪起他的衣襟——

    “你是说,我的千江是当今皇帝的女儿?”他咬牙问道,——双黑沉的眼危险地眯起。

    “皇皇榜上的确是是写了那两个字。”

    该死!越沧溟低咒一声,松开双手。

    爹正是死在皇帝的胞弟李炎手里。

    他该怎么做?

    见他迟迟未语,刑云胆战心惊地开口一

    “岛主现在该怎么办?”虽然怕岛主生气,可是他更担心他一声不吭的样子。

    越沧溟瞧住刑云——

    “倘若有一天你发现你最喜欢的人变成仇家,你会怎么做?”

    刑云侧头想了想。“既然已成仇家,就表示恩义不再,我想,我会报仇!”

    “是吗?”顿了下,越沧溟又道:“也许我也是一样!”声音渐低了下去。

    “岛主,你说什么?”

    “吩咐刘水,备船,我要到中土一趟!”

    “是!”刑云逃命似的下了山。

    越沧溟仰首望天,脸上的神情和天上的乌云一般

    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大太阳下,千江坐在凉亭里喝着宫女巧儿端来的冰镇梅子汤。

    这两个多月以来,她过着从未梦想过的养尊处优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差奴使婢,穿金戴银。

    然而千江却一点也不快活!

    近半个月以来,她除了这梅子汤之外,什么都吃不多,整个人像生了病似的,懒懒的,像是浑身力量都消失了。

    她大概是患了思乡病,每一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回到青龙岛上,见到了她椎心思念的越沧溟。

    想到那张英气勃勃的黝黑俊颜,千江忍不住伴下了梅子汤,怔怔地失了神

    “公主怎么不喝了,是不是巧儿弄得太酸不合口胃?不然巧儿再去给公主重添一碗。”说着,她端起碗就要走。

    “巧儿,甭添了,我喝不下了。”

    千江这一言却吓着了巧儿!

    “公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千江摇摇头,瞧住了这个可爱的宫女。“你别瞎操心,我向来身子好极,从小到大没生过几回病。”

    “那公主您——”

    “我是病了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一种。”千江心底轻轻叹息。

    是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沧溟了呢?

    眼看着满园奇丽的景致,她却无心观赏。就在此时,一名内官匆匆而至——

    “奴才参见公主。”

    “平身。”对宫中的繁文缛节,她仍不能习惯。

    “谢公主。”内官接着又道:“启禀公主,皇上请公主移驾御书房,请公主随奴才走一趟。”

    千江点点头,起身——

    “公主请!”内官以及一干仆婢皆躬身居后。

    曾几何时,独处竟成了一件难事!

    千江不由得更思念起从前自由自在的时光。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皇上御书房门外,千江独自进了御书房,其余人等未获召见,只能候于御书房外。

    虽然是自己的亲爹,但入宫两个月来,千江却见他不到五回!

    其余皇子和公主见皇上次数亦不比她多。

    这就是皇族的生活面貌吗?

    千江不懂,为什么皇上和自己的儿女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样相处?为什么每次见面仍少不了君臣礼仪?难道他不知道这对她而言,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千里鸿沟?

    “儿臣参见父皇。”

    “快平身!”皇帝满面喜色地瞧住千江。

    其实她本名不叫千江,但她请求继续沿用这个名儿,他亦应允了她,毕竟入宫这么久,她却只有这个小小的要求,着实难得。

    “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有什么吩咐?”她问。

    “这些时日,父皇忙于举试,较少召见你,不知你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看起来,关于宫中礼节,皇后似乎把你教得很好!”想起皇后,千江脑海就浮上她那张冷锐的面孔

    正因为她不想日日见到皇后,所以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最短时间内学会该懂的礼仪,只为了摆脱皇后。

    “回父皇,千江过得很好。”这是谎言!天知道她有多想离开这个到处勾心斗角的黄金牢笼!

    她是大海养大的孩子,唯有回到她靠海的故乡,她的心才会快活!她深深知道这点。

    “父皇觉得你似乎瘦了,身子还好吗?”

    “儿臣很好,请父皇不要担心!”

    皇帝点点头。“今几个召见你是有件喜事!”

    喜事?难不成父皇肯让她回青龙岛?会吗?

    千江脸上不由得染上喜色。

    “还记得十天之前朕接见了高丽使节一事吗?”

    “儿臣记得。”

    “事实上,高丽使节除了朝贡外,还提出和亲事宜,希望以此稳固两国邦盟,促进交流。”

    千江无言,脸上的笑却渐渐退下。

    “朕答应了高丽使节和亲之求。”

    千江总算明白父皇所指的喜事为何!

    难不成,父皇想将她远嫁高丽?

    千江的心起了汹涌波涛

    “父皇是想让千江到高丽和亲吗?”她的声音起了不自觉的轻颤。

    “听说高丽的三王子是个出色的男子汉,既聪明又英勇,是个好人才。”

    “可是儿臣——”

    “皇后娘娘驾到!”书房外忽传内官通报声。

    很快的,皇后出现在两人面前——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平身。”

    皇后起身之后,很快地瞥了千江一眼——

    “臣妾听说皇上打算让九公主到高丽和亲,是真的吗?”锐眸掠过一丝微微的笑意。

    “朕正有此打算。”

    “那么,本宫倒要在此先恭贺九公主了!”冷眸直瞧住了千江,似笑非笑地。

    打从这丫头回宫起,她就当她为眼中钉,一如当年的宣妃。

    千江垂下脸,久久没有答复。

    “九公主怎么不回话?是不是想忤逆圣意?”

    千江抬起头,忙回道:“不是的,我——”

    “朕不怪你,千江,其实朕也不舍得你这么快出嫁,不过当日在大殿上,高丽使节意属于你,直称你是他见过最美的公主。”顿了下,皇帝又说道:“你的意思如何?”

    “君无戏言,咱们乃泱泱大国,皇上都答应了使节,一切自然成定局,本宫相信九公主一定不希望皇上失信于他国,对吗?九公主。”

    千江瞧住了皇后,终于开口——“是不是,儿臣允了婚事,父皇就不再追查海盗下落?”

    “念在海盗扶育你有功在先,朕就答应不再追查。”

    深吸了口气。“儿臣的婚事但凭父皇做主!

    这一瞬开始,千江的骄傲,千江的率真,全都锁在这深宫里,一切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好极!朕决定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婚事,至于成婚的日期在和使节商谈之后再做决定。”

    “多谢父皇!”千江瞧住案皇与皇后,麻木地回答。

    此时此刻,在她心底幽幽地浮现越沧溟含笑的英俊脸庞。她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和亲之前,千江必须到太庙祭祖。一路上,千江坐在轿子里,耳畔听着嘈杂之声,仿佛外头有许多人似的。

    起了好奇心,她悄悄揭开一旁小小的布帘

    众百姓们等在路旁争相目睹

    千江一时兴起,伸手朝百姓们挥手致意。

    人群之外,一双如鹰的冷眸注视着她,等待和她相遇

    当千江乍然触及那道目光时,她整个人震了震!

    再回神时,却再也寻不着那道目光的主人!

    真是他吗?还是她看错了?

    千江的心无限怅惘。

    太庙在京城外不远,因此随行的御林军不过百人。祭拜了先祖,千江心头似已平静,再度踏人轿中时,却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泪水淌下她手上的翡翠指环,悄悄地被指环吸进

    倘若能再见上沧溟一面,该多好?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翡翠指环在此时闪了下——

    蓦地,轿子忽地停下,千江耳畔传来一阵刀剑之声!

    难道出事了?

    刚想到这上头,耳畔忽地传来一下火炮爆开声——

    轿身晃了下,千江尚不及出轿,轿帘已教人早一步掀起,一个黑中蒙面之人伸手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你放手,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你——”话未说完,千江对上蒙面人露在黑中之外的一双眼眸,一眼就认出他来!

    “沧溟!”她唤了出来,嗓音毫不掩饰,透出狂喜。

    越沧溟扯下黑中,冷冷道:“走!”话起的同一瞬,他拉着她出轿。

    千江只见外头一片迷雾

    “你下了”当她意识到那片黄色烟雾是下了迷魂粉的火药时,人已倒下。

    越沧溟朝四周的手下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千江扛在肩上,一行人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里。

    是夜,千江在一阵熟悉的嘈杂声之中醒来,当双眼适应黑暗之后,她发现自己在“苍螭”的舱房里!

    嘈杂声是由上头的甲板传来的。

    勾起笑,千江走出船舱,往甲板上爬——

    “啊,刑云、刘水、小六子,你们都来了呀!”千江一见到从小到大的故友,心情一阵雀跃。

    闻声,众人瞧向千江,一个个张口欲言,却又像是害怕什么,转而沉默以对。

    察觉出众人的异状,千江也沉默下来,记得皇榜上有宣告越海鹏已死的消息,千江相信,岛民们和她一样都还陷在哀伤的心绪里不能平复。

    “刑云,将她押下去,锁上舱门。”越沧溟由船头处走了过来,一双黑沉的冷眸直盯住千江,未有稍离。

    “岛主”

    “怎么?你想抗命?”

    刑云瞧了瞧千江,又瞧住岛主,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越沧溟来到千江身前。“既然如此,我只有亲自送你下舱去!”语罢,他捉起千江的手往船舱下去。

    “你、你放手,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船舱里?”千江挣扎地扭着手,心里又惊又怕!

    越沧溟停下脚步。“你想知道原因?”他冷笑起来。“尊贵的九公主,当你成为皇族贵胃的那一天起,你我就恩断情绝!”

    千江的心像最被人狠狠撞击,痛得沁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她颤声问出口。

    “你想不透?”黑暗掩去他半边脸庞,他俯身凑近她的小脸,神情是陌生的冷酷。

    千江纵有千百个疑问,全在这令她心痛的冷眸里消失殆尽。

    “因为你的父皇派了水师巡海剿匪,而爹却为了要救你而在炮火攻击里牺牲性命”顿了下,他捏起她尖尖的下巴。“皇帝欲置咱们于死地,而爹却为了救皇帝的女儿而死,你说,这世上还有公平二字吗?”

    千江的泪,被他一句句无情却真实的话语不断逼出

    “清醒吧!九公主,由这一刻起,你只是个俘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说罢,他放开手,打开舱门——

    千江深瞧他一眼,走进船舱。

    当舱门关上的那一刻,越沧溟脸上掠过千江没看见的懊恼。

    但那仅止于一瞬,很快的,这一抹懊恼再度让冷漠的恨意所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