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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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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无云的蓝天,突兀地飘荡着一抹小黑点,与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齐硕文!要是让我抓到你,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小黑点由天降下,愈来愈接近地面,摆晃的角度也愈来愈大,色彩也随之缤纷起来。抬眼看真了,才知道小黑点其实不是小黑点,而是个身上背着大型降落伞的女子。

    “去他的鬼拖曳伞,自己也没玩过就来跟我打赌,这下可好,玩完啦!”她不停地叨念着。

    埋在沙堆里只露出一颗头颅的应御风只当一群聒噪的麻雀飞过天际,依然故我地沉浸在太虚幻境,拟想编舞事宜。

    “天哪,我为什么要把万用手袋绑在腿上?根本构不着嘛,救个鬼!”她拚命地大吼大嚷,还在半空中挥舞双手,想翻掏上半身的口袋。“小刀呢?总该可以拿来切断这堆解不开的乱绳”

    约有十五秒左右的时间,除了浪涛拍岸的自然乐音,再无其它纷扰。

    然而,只有短短的十五秒。

    “天杀的齐硕文!竟然暗地里偷走我的刀!”她愤恨地将由口袋里翻出的纸条揉成粉碎,撒向雪白绵延空远处的海滩。

    亏他有脸“光明正大”地招认自己犯下的恶行!什么叫“借去用用,另择吉日归还”?分明是故意谋害她的小命!

    真吵,在旧金山住了不下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汗颜的同胞。应御风嫌恶地蹙起眉,瞪向蔚蓝如海的晴空,不情愿地兴起离开喧扰之地的念头。既然要做蠢事,也该学会掩饰身分再到异国恣意妄为才是──台湾观光客的名声日益败坏,大概就是这类蠢客造成的后遗症。

    拨开沙堆,他利落地起身,拍落身上沾黏的沙粒,打算回家冲澡,洗去一身因盐分遗下的刺痒。至于由天降下的不速之客,则非他关心的对象。

    “这下可好!自助不成只有祈求老天爷多帮忙了。”她嘴里即刻播送出一连串哀祷词。“亲爱的天父,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我老姊可是你的忠实信徒,好歹看在她的薄面上,伸手扶我一把要是你天听大开,果然救回本人一条小命,咱俩或可结为换帖兄妹,将来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可怜,小小年纪脑子就有问题。正当应御风悠然独立于白浪之前,凉凉地撇弯唇线时,却听见喃喃自语转为惊声呼叫。

    “喂喂喂,快闪开呀,不然要撞上啦!”她在半空中尖声大喊。“不要怀疑,沙滩上只有你一个倒霉鬼!”

    那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倒霉,这片沙滩大得像个无人星球似的,可她身后被风吹得乱飘的大花伞却偏爱选定目标,笔直地朝他撞去,分毫不差。

    天!来不及了!女孩暗自呻吟。那个超级笨衰鬼竟然没闪开,眼看就要撞上

    大型拖曳伞将她抱进海中,无巧不巧,她飞掠他上方时,恰好捉住他不耐噪音而往上挥扬的手臂,顺势也将他拖下水,成为名正言顺的落海者。

    “别那么小气,拜托救一下!傍我一只手──”她伸直手臂,哇哇大嚷,拚命想博取近在咫尺唯一人类的援助。“一只手就好,伸过来嘛!”

    救她个头!被她胡搞瞎搞一场,不救也不行了。应御风被迫喝进了好几口苦咸的海水,神色阴霾。

    估算错误!她的“着陆点”不巧落在滔滔浪花间,大伞浸入海水之后变得异常沉重,要是被卷进波涛汹涌的碧海之中,大概只有蒙主宠召一途。

    “这个怪东西要怎么拿掉?这样吗?好像不是”趁着海水退潮,她开始研究身上的装备。“完蛋,愈弄愈紧,脱不下来了啦!”

    “慢用。”应御风甩掉身上的水珠,斜长的眉紧蹙起来,阳刚的面孔上净是嫌厌,丝毫不遮掩此刻被人激起的怒气。

    “喂,帮我解开这个背带再走,好不好?”她扯住他的手不放,一脸可怜兮兮。

    在西班牙鬼混了七、八年下来,她的英文早破得一塌胡涂,难得遇上华人同胞,又是救命恩人,不好好“联络感情”怎么行?

    她还想活着回营地,狠狠痛扁始作俑者齐大个儿一顿呢!

    “自己解。”恼怒地抽回手臂,应御风面无表情地往岸上退了几步,控制不住地暗咒几声。“顺道提醒-,似乎有道大浪朝这边打过来了。”

    “那你还不快点帮我解开!”女孩哇啦哇啦地怪叫着。“你怎么那么没良心啊!好歹都是炎黄子孙,帮一下又不会死,小气什么嘛!”

    “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活该笨死。”他故意挂上讥嘲的笑容,冷冽地浇熄求援者的焦急热盼。

    没错,他正打算独善其身、袖手旁观──尤其在估量确认她安全无虞之后。

    依她所在的位置看来,距离干燥沙地不过一公尺,如此短少的间隔,无论来袭的浪潮多猛骇,也卷不走如她这般的庞然大物。

    “你这人说话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听,刺耳毙了。”她终于解开背扣,摆脱背上拖累自己大半天的累赘。“嘿,有马耶!”

    一双光华烁然的瞳眸蓦地迸出万丈光芒,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远方树下的雪白良驹,兴奋雀跃的心绪令她完全忘却对方话语中明显的不友善。

    “好棒哦,来美国那么久,我还没骑过马呢!”她一脸跃跃欲试,笔直地奔向系马处。

    真霹雳,世界上竟有这么美的马!-好高大、好有气势!苞主人呃,看在他“似乎”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勉强算他们一样好了。

    “站住。”应御风拧紧眉头,依旧以冷眼相待。“别靠近。”

    “可是你不觉得-看起来好可爱吗?”女孩顿住了脚步,但目光焦点仍停驻在白驹身上。“像-这么骏的白马很少的!”

    就算只能摸一下也好,她这辈子从来没摸过马耶!活生生的一匹白马站在她面前,多新鲜哪!包别提回去还能向齐大个儿炫耀一番。

    “可不可爱都不关-的事。”应御风愠恼地越过她,蹙紧眉头。“那是我的马。”

    她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尤其在一个对她“见死不救”的人面前,她如何能开怀畅笑,彷佛方才未与大海发生过一场惊险搏命?

    “真的?太好了!”她立刻跟上来,快乐地漾开笑靥。

    “妄想也没用,我不会让-骑-的。”他毫不留情,一棒敲碎她的骋风美梦。

    “好啦,借人家骑一下嘛。”她握住他的手,偏过头看他,表情天真无邪,恍若不知人事的孩童。“要不然,让我坐在马背上照张相总行吧?我有带拍立得,一下子就好,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被-浪费的时间早已超出-的想象了。”他拒绝得明了爽快。“不行。”

    “好吧,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来。”她撇撇嘴,放开他的手。

    既然准备大幅活动,暖身运动万万不可缺少,否则伤了筋骨苦的是自己。她甩掉微鬈短发上的水滴,双脚不断地上下跃动,双手也没闲着,勤奋地在体侧前后摆甩。

    过了约莫三分钟,所有动作演练完毕之后,女孩才慢吞吞地转向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应御风。“喂,你真的不肯借我?”

    什么真的假的,说不借就不借,连碰也别想碰!应御风漠然地撇过脸,拒绝应答。

    “小气鬼,跟你的爱驹道别吧。”她拍拍他的肩,眉眼之间尽是同情。“不然以后可没机会与-话家常了。”

    她八成有妄想症,谁理她谁就是蠢蛋。

    “不要害羞啊,说嘛!”她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以手肘拐了他一下。

    “谁允许-随便碰我?”应御风不悦地喝斥。

    “你先前又没说不能碰。”她黑白分明的瞳仁依然晶亮,充满愉悦。

    算啦,人家的爱马就要变成她的了!心情不好是理所当然的嘛!大人不计小人过,一切看在小白马的份上,统统算啦!

    “我要把马带走呢。”她开心地对他挥挥手。“bye。”

    这种白痴话她也说得出口!

    “有本事尽管试。”应御风双臂环胸,冷眼旁观。待她失败跌倒时,他将十分乐意拧下她。

    “我没有救她。”应御风咕哝着,像是说给自己听,雕凿般的面容上满是懊恼。

    “废话。就是因为你太过慈悲与怜悯,偷马贼才会骗走我的马,藉以表达无限感激之意。”时傲悻悻地白他一眼。

    应御风没搭理身旁老友的挑衅,自顾自地沉浸在无边际的思绪之中。

    昨日若非她始终以天真、痴蠢的态度与他周旋,他绝不可能轻易受骗。坏就坏在她那灿烂耀眼的笑靥,令他完全不设防,这才着了对方的道儿。

    说不定应御风不曾眨动的冷眸,倏地黯沉下来。

    该死!她那副傻里傻气的蠢样全是装出来的!

    偌大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她什么地方不好降落,为什么非要掉在他面前,还顺道将他拖下水?这根本是有预谋的!原来她也是老头派来的说客之一,明知道他的身分,却以天真无邪的模样出现,故意在他面前装疯卖傻、胡搅蛮缠,还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天杀的,日后要是再碰上她,他非狠狠地揍她一顿不可!

    “老兄,你的眼神很暴力哦。”时傲搭上他的肩,仍是戏谑的神情。

    “我的拳头也很暴力,信不信?”应御风抽紧刚毅的下巴,几乎被老友话中的嘲讽触怒。“滚开!”

    “除非我亲眼瞧见小王子平安归来。”时傲皮笑肉不笑地瞪过去,作势掐住应御风的颈子。“说话客气点,是你欠我的情耶!”

    桌上的计算机蓦地发出机械式的响声,显示资料已传达。

    “很快就没这回事了。”应御风坐回计算机前,一脸凝肃。专注眸光的投射范围仅限于屏幕上四处游移的指针。

    “原来你不是对她一无所知嘛!”时傲在一旁鼓噪着。“喂,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别藏私!这是哪一牌的新产品,介绍一下,让我也买一台来过过瘾”

    他话尾未完,应御风已关闭电源,起身走人,并在闪光倏灭的-那,利落地清掉桌面上所有的杂物,包括赖靠在桌沿的懒人一号──时傲。

    “喂,去哪里总该说一声吧,没头没脑地就往外跑!”时傲大呼小叫地跟在应御风身后,声量大如轰雷。

    应御风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回首瞪视满口废话的时傲。仔细想想,时傲近来不单举止怪异,凡事更是不问缘由,净与他作对,令他不得不提高警觉。

    “我开始怀疑你的身分了。”明人不做暗事,况且他俩还是合伙人。再说老头的势力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尤其擅长收买人心,难保时傲不会倒戈变节。

    “天哪,你又来了。”时傲朝天翻个白眼,拍额低喃,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食指与无名指交叉纠结得像麻花。“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甄爸派来的间谍。这句话我说得快烂了,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他时傲之所以撒谎欺瞒,完全是出于一片善心好意,万万不能在他往生之后打入拔舌地狱,落得好心没好报的悲惨下场。

    “你有哪一点值得我信任?”应御风瞪时傲一眼,显然不想多谈。

    “拜托你态度好一点行不行?再怎么说,他总是你的亲生父亲。”时傲敛正了神色,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劝着。

    “他不是。”应御风脸色倏然沉下,厉眸阴暗。“有血缘的不见得就是亲人,亲人之间也不见得要有血缘关系。”

    “说真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你更嘴硬心冷的家伙。”时傲一面摇头叹息,一面紧跟在应御风身后。“连亲生老爸都不认,还能算是人子吗?”

    “你少-唆,当心我六亲不认,当场兽性大发,把你给撕了。”应御风跳进银灰色的敞篷跑车,插进钥匙。“喂,你死跟着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开眼界呀。”时傲纵身一跃,潇洒地落座。

    “限你在三秒内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应御风蹙紧眉头,森冷的眸子阴狠地逼视他。

    “哎呀,没事干嘛发那么大火?”时傲面上还是一抹永不凋零的浅笑。“应老兄,你难得进城一趟,顺道送我一程不为过吧?”

    “我已经如你所愿地发了火、动了气,还有什么不周到?”他恼火的眸子阴恻恻。

    “你又不是因为我而发火动气,我当然不满意。”时傲笑咪咪的脸色垮了一角。“你挖到偷马贼的落脚处了,对吧?”

    “除了废话,你能不能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语句?”应御风发动引擎,不再奢望身边的聒噪人士自动求去。

    “当然可以。”时傲咧大了笑容,阳光满面。“嘿嘿,等我们找到她,你要怎么报仇都行,我一定帮忙帮到底。譬如说鞭笞啦对了,我跟你说,鞭打人是有技巧的,要痛得人哇哇叫又不留下犯罪痕迹不容易耶!老哥,你运气不错,小弟我刚巧就会这等绝招,要不要当场试试看?”

    “时傲。”应御风斜着冷眼瞪视他,语音低抑。

    “别吵,我还没说完。你不知道,那满清十大酷刑花样多得很,什么鞭笞、烙刑都只能算是小意思──”时傲黑眸晶亮,彷佛对于施刑相当有心得,亟欲荣任刽子手一职。

    “闭上你的鸟嘴!”应御风空出一只脚,大力踹过去。

    “我是为你着想耶!”时傲哭丧着脸,委屈极了。

    “不必!”应御风突然急踩煞车,将车停在路旁。“下车。”

    “什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才不下去。”时傲死赖在座椅里,紧抱着椅背不肯放手。难得见着御风主动找女人,这么精采的好戏他才舍不得错过。

    “下去!”应御风又踹了一脚。要是一路都得听这种怪叫,不如先踢开这只乌鸦。

    “好歹我们兄弟一场,你不会那么狠心──”时傲哀声传千里,显然又受到暴力虐待。

    “我就是这么狠心。”应御风一面握住方向盘,一面赶人。“快点。”

    “不管,我一定要去。”时傲死命拗着,不惧强权。“马是我的,我想向偷马贼宣扬一下所有权不行吗?”没见到那个吸引御风的小女人,他如何向甄爸回报?

    “我的事不要你管!”应御风原先阴沉的脸已成寒冰。

    “那我的马也不要你管。”时傲铁了心,非争到底不可。御风这回可真是栽得惨兮兮,他不过是想跟去“鉴赏”一下,又不是跟他抢女人,紧张什么!

    呵呵,由此看来情势似乎一片大好,只要御风速速就缚,他也能过着悠哉的日子。时傲远眺地平在线徐徐下沉的落日,不禁感叹起人心难测。

    夏天的光影真是没话说,尤其是午后,既鲜亮又明晰,生气勃勃的感觉棒透了。

    尹梵心躺在如茵的草地上,着了迷似的盯住白墙上随风摇曳的树影,无视于顶上烈阳炽热,令她流了满头满身的汗。

    她向来偏爱复古传统的齐家庭园。由爬满厚厚青苔的外墙开始,越过边缘种有槭树、枫树的大片草坪,再穿过几座小型白色凉亭,方能见着纯京都式的黑瓦白墙建筑。

    在二十世纪的旧金山,亲身于东方仿古建筑物中生活,不禁令人生出庭院深深之感,既神秘又清幽,即使在大白天的强光曝晒下,也难以掀起那层面纱。

    “喂,笨蛋心,要不要来赌?”齐硕文踩着雀跃的步伐而来。

    “你都已经输得倾家荡产了,还有什么剩余物资能拿来跟我赌?”尹梵心仍然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

    “当然有呀。岳父岳母极厚爱我,昨天还打电话来问我求婚成功没有。”齐硕文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那又怎样?”她不在乎地耸耸肩。“只是依你屡赌屡输的情况看来,我爹娘恐怕得失望了。”

    齐大个儿是不错啦,身材挺拔又帅气十足,脸孔也不是普通的俊俏,再加上写得一手好诗,自然吸引不少红粉知己──当然,换女朋友的速度也就随之加快,近年来更是以倍数成长。

    若非他们两人不过是一对假鸳鸯,她早八百年前就被气得吐血而亡了。

    “是吗?”齐硕文不以为意的笑着拨了拨头发,顺道伸出大掌揉乱她的。“我跟-说真的,再赌一次。”

    “你还想赌什么?”尹梵心拍开他的手,睁开一只眼瞪他。“喂,别想再拿你的贞操来骗我,那样东西你早在八百年前就弄丢了。”

    “-听过市中心那间湛天剧院吧?他们正在招募女演员。”齐硕文好似没听见她的警告,眼神依然亮熠熠的,压低的声音掩不住兴奋。

    “关我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文化水准有多低。”她奇怪地瞟他一眼,翻身坐起。要她去做如此不自量力的蠢事,下辈子也别想!

    古典音乐委实太过迷人,每回都会将她带往周公的仙乡,让她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并附送长长口水河一条。齐硕文的衬衫就是这样被她毁了好几件,应该不可能会将她的恶癖忘怀才是。

    “喂,是女主角耶!”他从口袋里掏出印刷精美的海报,送到她面前。

    平心而论,除开笨蛋心的没神经与超短引信,她的外貌真可说是上帝的精心杰作。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带有仙灵之气,彷佛天女下凡尘,予人一种遥远而不可近亵的神秘感。

    或许是因为身为画家,日日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日子,她时而天真无邪,时而多疑猜忌,性格呈两极化,难以捉摸,有如千面女郎。

    还有谁比千面女郎更适合成为一名演员?更何况这是出舞剧,言明仅有十几分钟的演出,却需要长达三个月的训练排演──

    那种要求根本是小case。笨蛋心从小苦练韵律体操,身体柔软得可怕,几乎什么动作都难不倒她,更别提仅仅十数分钟的舞蹈。尤其她有不畏艰苦的毅力。他曾亲眼见过教练在旁边喊一个口令她便一个动作,那种毫无差错的精准,真是教人眼睛为之一亮。

    这出“魔祭”的女主角根本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不去试试简直浪费机会。

    “不去就是不去。”尹梵心倒回草地,兀自享受灿烂阳光的洗礼。

    “笨蛋心,-若真的获选为女主角,我就答应-的条件,随便玩真的玩假的都无所谓。”齐硕文慢条斯理地提出商议方案。“我不是开玩笑。”

    他们在彼此双亲大人面前扔下的烟雾弹多得不胜枚举,没人知道表面上卿卿我我的这对璧人仅是单纯的哥儿们,即使曾亲密到相拥和衣而眠,依然无关男女情爱。

    “要是我没入选呢?”她仍背着他,声音闷闷的。

    “-就得答应我的条件。”他扳过她的身子,目光紧紧盯在她脸上,态度极认真正经。“我们之间纠缠了七、八年,也该有个了断。”

    了断?瞧他说得一如天要塌下似的,严肃得笑死人!

    “你嫌烦?”尹梵心横了他一眼,奸佞地干笑几声。“抱歉哪,打扰了那么多天又白吃白-的,一定造成很多不方便吧!我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不如这样,你家有没有马厩或猪圈?我睡那儿就行了。”

    “笨蛋。”齐硕文一掌拍上她的后脑勺,看着她又吼又叫地跳起来喊疼。

    “喂!明明是你自己先嫌弃我的,人家谦卑一点也错啦?”她凶巴巴地瞪回去,顺道回敬他一腿无影脚。

    “哈!原来-一直偷偷地暗恋我,好辛苦哦。”他伸手揽上她的腰际,猛然扯向自己怀里,另一手拚命将她的短发探成一堆乱草。

    “屁!”尹梵心在他箍于腰间的手臂上留下一排清晰的齿印。

    “好,不跟-闹了。”齐硕文放开她,侧躺在她身畔。“去不去?”

    “刚才就告欣过你──不去!”她一面抚顺头发,一面瞪他。

    “那好,我去打长途电话。”他笑咪咪地靠过去,出其不意地在她颊上印下一吻。“在这里乖乖等我,有好消息告诉-哦。”

    “恶心!”她连忙以手背擦拭被他亲吻的部位,破口大骂。“你欠打是不是,乱亲女人的恶习还不改!”

    若要细数齐大个儿的缺点,头一条便是那一脸迷死人的笑,七分无辜外加三分邪气。还有那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四处打情骂俏,标准的花心大萝卜。

    “反正以后我只亲一个,改不改都无所谓。”齐硕文利落轻跃而起,又伸手揉乱她的头发。“习惯就好。”

    “你今天吃了春药啊,非要动手动脚地烦人!”尹梵心不耐烦地打掉他胡来的大手,更恼火地掐上他的小腿。“昨天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少来惹我!”

    “小人!-偷袭。”齐硕文抚着被她攻击的伤处,脸上却挤出算计的诡笑。“怎么不问我打电话给谁?”

    “我管你打给谁!”她抿紧唇扬起下巴。

    “这通电话是打回台湾的哦。”齐硕文笑得诡谲又奸险。“听说岳父岳母这两天休假,应该颇适合打去聊天话家常,-说对不对?”

    “奇了,我爹娘休假关你什么事?”她防备地瞪着他。

    “当然是请他们打铁趁热,到巴黎采买婚纱啊。”他不怕死地拥住她,呵呵傻笑。“我刚刚向-求婚,-答应了呀。”

    “我哪有!”尹梵心倏然弹跳而起,火冒三丈地咆哮着。猪!他觉得她命太长是不是?

    “咦,-不肯跟我赌,不就是摆明要跟我缠一辈子?”他仰首迎着刺眼的阳光-视她,十分愉悦地朗笑。“这还不算答应要嫁给我吗?”

    “哼!别傻了。”尹梵心夸张的用鼻子喷着气,以表示她的不屑。

    “只要-不答应参加甄试,我就打电话回台湾骚扰岳父大人。”齐硕文对她挤挤眼,飘送着一道道邪魅的秋波。

    尹梵心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瞪着他。妈的,她的把柄全让齐大个儿掐得紧紧的,烦!亏他有脸斥责她偷袭暗算,事实上他才是个中高手!

    说真的,他打越洋电话骚扰爹娘事小,遗下的后遗症才事大。尤其大姊尹梵水不久前才刚嫁掉,让娘突然醒悟之前错过太多与女儿相处的机会,卯起来要与剩下的两名爱女“交心”

    尹梵心烦躁地拨弄满头乱发,一脸心慌意乱。爹娘虽然镇日乐在工作,数十年如一日,但那并不表示他们不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娘要是知道她是玩假的,而且还玩了七、八年,九成九会以柔道加上跆拳,当场把她捶成肉饼。

    “喂,只要我雀屏中选,你就愿意帮我继续掩饰下去?”她开始考虑妥协。

    “直到我遇上另一名妖娇美艳的女子,甘愿为她跳进爱情的火坑为止。”他伸出手臂勾住她的颈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够义气了吧?”

    “够义气就不该勒索哥儿们!”她拐他一肘子。

    “就是因为当-是哥儿们,我才大力推荐-去参加甄试。”他也回她一肘子。

    “说穿了,你就是想看我出糗。”她扬起明眸,了无兴致地打着呵欠。

    “亲爱的哥儿们,拜托别装出一心求输的模样,当心我会以为-爱上我。”慵懒性感的浅笑跃上齐硕文的嘴角,好不潇洒。

    “哈、哈、哈。”愠恼的干笑立到自尹梵心险些合不拢的唇瓣之间逸出。“我的眼光果然犀利,没看错人。智障!”

    “少-唆,既然决定相赌就别拖了,现在就走。”他拉着她走向车库。

    “喂,我这副德行怎么出去见人哪!”尹梵心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身上的小可爱与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

    “很美呀,正好让人瞧见-匀称的美腿,多炫哪!”齐硕文匆匆瞥了一眼,嘴里立刻溜出一连串赞词。“这年头有美腿的女人不多了,尤其是像-这般清灵动人的美女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这人果然毫无羞愧之心,净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看见这一大片淤青没有?”她指着大腿上青中带紫红的丑陋淤痕。“你自己说,昨天的帐该怎么算?”

    不提“美腿”她还真忘了找他算帐。

    一旦想起前仇旧恨,尹梵心立刻挂上一张恨得牙痒痒的黑脸。他拐骗她首次尝试跳伞,而且是“无绳”拖曳伞──意即升空之后便切断与地面的联系──以测试她艺够不够高、胆够不够大;结果却害她掉在不知名的沙滩上,几乎落入有家归不得的窘境。要不是她急中生智,顺手牵了匹白驹暂时充当代步工具,只怕身上的伤还不止这些。

    只是,每当在怨怒之余顺带想起那位救人救得极不甘愿的男子时,她心中总会掠过一抹极淡的怅然。真是有病!人家不告她窃盗已是天大奇迹了,何苦巴望与克星再续前缘?

    “以身相许怎么样?”眼见躲不过一顿痛骂,齐硕文嘻皮笑脸地转过身,一副天下本无事的悠哉状。“诚意十足,对不对?”

    “猪!”翻遍脑中词汇,她只想得出这个字眼足以形容他。

    “好好好,我是好吃又好睡的低级猪,行了吧?”眼下他只想息事宁人,以求天下回归太平。“要不要用指尖狠狠地掐我一把?我不会还手的。”

    掐一把哪够啊!她要掐得他成为标准的蓝血人!

    “二哥。”忽然听得齐家小妹由远方廊下传来声声呼唤。“有人来找尹姊姊,还问我们家有没有多出一匹来路不明的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