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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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为唐少柏做了检查,并且将手骨接回,躺在病床上,唐少柏像是耗尽体力似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医生,要不要紧?”

    “只是手腕骨折,没什么大碍。”这医生是唐少柏过去的主治医师,曾经他也帮林舒儿缝过伤口,对唐少柏的身体状况比谁都清楚,他细心的多方检查确定只有手上的伤,林伯这才松口气。

    “医生,少爷的手会不会废了?”

    老医生失笑摇头“不会,只要多休息些日子,手骨的地方愈合后就没事了。”

    “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等他醒了,如果不想住院就让他离开。”一个曾经在医院待了近十年的人,最不想再见得应该就是医院。

    “不住院?”伤成这样还不住院,林伯哪里肯“那怎么可以,少爷都昏睡过去了。”林伯已经要助理去打理住院事宜,他都打定主意在医院里陪少爷了。

    “他只是太累了,等点滴打完,他睡醒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

    “林伯,相信我,少柏没事的。”

    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对他的关爱也不少于林伯,倒是坐在病床旁的那位小姐令他好奇。初见面时医生觉得她有些面熟,后来才想起她就是以前常陪少柏在医院打发时间的女孩。医生见林舒儿一脸忧心重重的,方才也一并安慰她。

    “那女孩还是那么可爱,我记得以前少柏只要有她陪着,脸上永远都有笑容。”小孩子的心思最好猜,一看就明白少柏喜欢那女孩。

    “她一点都不可爱,整天只会欺负少爷,我希望少爷跟她多保持距离。”

    “我看她蛮好的,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医生,你不要想错了,她跟少爷怎么适合,这种不能乱说的。”

    “怎么不适合?”

    “少爷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孩了。”

    “她人呢?”

    “在美国。”

    “那不就得了,少柏的选择是在这里,他心里爱的是她。”

    林伯瞥了眼病房的俩人“我还是先将少爷受伤的事告知夫人。”

    “唐太太回台湾了?”

    “没有,她还在日本,新饭店正要开幕,她跟少城少爷在那边坐阵。”

    “少城还好吗?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还不都是老样子,总是忙得空没回家,我上次见到他时是去年过年,那时他才刚从韩国回来,接着又赶去日本帮夫人。”

    “真是辛苦那孩子了。”

    “那有什么办法,夫人当初收养他就是希望他能够为唐家尽心,现在是他回报的时候。”

    如果唐家没有个多病的唐少柏,唐少城不会有机会进入唐家,因为唐少城的关系,唐少柏才能全心养病。

    十年了,唐少柏的身体康复许多,而这也表示,他将要接替唐少城的位子,这一点兄弟俩心知肚明,只是没去点破罢了。

    熟悉的消毒水味,熟悉的药味,唐少柏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白色墙壁,这里是医院。回想他才记起自己的手腕骨跌断了。

    几点了?眼睛往旁边望去,没看到时钟却看到趴在病床左边睡觉的舒儿。她怎么在这里?怎么是她留在医院照顾他。

    受伤的左手上了石膏,他改用右手碰她,可能是跑得太急促,她头上的鲨鱼夹忘了拿下来了,有点凌乱,几撮发丝都盖住脸颊了。

    伸手帮她轻轻拨开,没想到却吵醒她了,林舒儿习惯性的揉揉眼睛,见到他温柔的朝她笑“你醒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林伯呢?”

    “他回去了,这里有我就好了。”她小心的伸手碰了碰他左手的石膏,一定很痛,可是少柏都没有喊痛,他的勇敢让她自责,如果她不动手推人,他也不会有事,都是她的错。

    “你要喝水吗?”

    “好。”

    她倒了一杯温水“要我喂你喝吗?”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他撑起上半身喝了一口水“我等一下去办出院。”

    “你要回家了?”

    “只是手骨折,我没事。”他不想待在医院,这些年的疗养太多了“我不喜欢医院的药水味。”

    “可是林伯交代,一定要住院观察。”

    “林伯太紧张了,我根本没事。”

    “真的可以出院吗?”

    “嗯。”老实说,她也不太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总让她想起妈妈重病时的憔悴及以前陪少柏待在医院时的回忆。

    “那如果林伯骂人呢?”

    “有我在,他不敢骂你。”

    “才怪,他天天来家里骂人,一会儿说我懒散,一会儿嫌我好吃,还动不动就恐吓我嫁不出去。”

    唐少柏见她鼓着脸颊说着,右手轻轻的为她拂去发丝“他真这么说?”

    “嗯。”“那你要我怎么办?”

    怎么办?都被骂过了,还能怎么办?

    “耍不要我叫林伯跟你道歉?”他很认真的问,她却被吓到了。

    “道歉?林怕是老人家,反正他只是念一念,我听过就算了。”

    “你不气了?”

    “当时很生气,过了就还好。”

    “舒儿?”唐少柏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喊她。

    “嗯?”

    “林伯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刚才我送他到医院门口时,他还一直念我。”

    “念你?”

    “对啊。”那老人家念了足足二个钟头“反正老人家要念就让他念,而且本来就是我不对,不该把你推倒。”

    “你被吓到了吗?”如果他没回家,她该怎么办?

    林舒儿脸垂下“爸爸去日本后,我变得很怕黑,也怕一个人在家,那种感觉很怪,我说不上来。”但是还好有他,想到这里她不觉笑了“我去办出院,你等我。”

    血癌?

    林舒儿坐在书桌前,桌上除了她的笔记型电脑,还到处散着书本,十几本书翻开摊着,她应该要开始工作了,明天翻译社的人就要拿翻译稿了,盯着空白的萤幕,她维持这个姿势一个钟头了。若是平时,她早努力工作了,可今晚,她的脑袋瓜子像是被定格似的,一直反覆的想着林伯与那位老医生那晚的话。

    少柏有血癌!当时医生是这么说的,她没有听错。

    以前还小,只知道少柏身体不好,常住院,动不动就昏倒,也常常进出医院,原来是因为他得了血癌。

    手里的蓝色原子笔不小心划过脸颊,想着那晚当她再次看着少柏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的表情沉静的像是死去了般,不安的她小心的伸手抵在他左胸,想知道布料底下是否还有心跳。还好。心跳声浅浅缓缓,她的心那时才被悬下。

    真的是血癌吗?可是现在的少柏真的看不出病痛,比起以前要健康多了,他甚至不再吃药,身上的药味也没了,那是不是代表癌症被控制住了,还是已经痊愈了呢?

    正当她沉思时,远处传来垃圾车的音乐,她忙不迭的起身丢下手上的笔往楼下跑去。

    咦?她放在门边的垃圾袋不见了,打开大门,只见垃圾车缓缓往前行进,左邻右舍全都出来倒垃圾,而她发现那个本该是在自己房间休息的人竟然也在其中。林舒儿赶快追了出去。

    “你怎么出来了?”他的左手骨折才接好,医生特别嘱咐要好好休息。林舒儿接过他手里的垃圾甩上车,然后她拉着唐少柏打算回家。

    “舒儿。”

    “嗯?”她脸颊边有抹蓝笔留下的痕迹,唐少柏伸手为她拭去。

    “你的脸脏了。”

    “哪里?我怎么不知道?”慌张的伸手想要擦掉“擦掉了吗?”没有镜子,只有利用他的眼睛来告诉她。

    唐少柏再帮她将最后的污渍擦去,牵过她胡乱抹在脸上的手“陪我散步走一走好不好?”

    他从回来至今都一个多月了,俩人真正的相处除了晚餐的少许时间,大多时候她都待在房里工作。快过年了,她爸跟阿姨决定在日本过年,所以今年的新年只有她一个人。

    他牵着她的手,小巷子只有路灯,这么晚的冬夜里,没见到其他人影出没。

    俩人的手紧握,少柏的手心传来阵阵的热度,暖和她的冰凉,她从来都无法跟唐少柏说不,只有顺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舒儿,你新交男朋友了吗?”才走了没几步,就见到隔壁的陈妈妈,她手里提着购物笑脸盈盈的问着。

    男朋友?唐少柏是她男朋友?

    她摇头连忙解释:“不是,他是唐少柏,以前常跟我一起玩的男生。”

    陈妈妈也有点印象,笑着打量了俩人“小伙子,你回来啦?”

    虽然不知道这位上了年纪的妈妈是谁,不过看她对舒儿的关心,他也回以笑容“是啊,我前不久回来了。”

    “那就不要再走了,舒儿是个好女孩,你如果对她有意思就别再丢下她了,免得她又要被欺负了。”想起她妹妹的过份,陈妈妈多少为她抱不平,奈何外人无权多说什么。

    “我知道。”

    陈妈妈在说什么?舒儿紧张的说:“陈妈妈,你不要误会,他很快就要走了。”

    她不想再被人家误会,也不想再被传出什么丑闻,一次就够了,再一次她怕自己会崩溃。

    “他不是”她还想澄清,少柏已经拉着她往前走,而身后的陈妈妈则是笑着跟他们道再见。

    散步应该是悠闲自在从容没有约束的,但此时月光下的俩人,一前一后,林舒儿气呼呼的走在前头,而唐少柏则是沉默的跟着。

    俩人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附近小时候他们常玩的公园时,她的步伐变缓了,已经很久她都不曾来过这里,她怕想起过去的日子,所以她逃避着,没想到今天她竟然来了。

    “你怎么了?”

    “你不要跟我说话。”

    唐少柏来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往不远处的秋千走去。

    “你不要拉我。”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玩秋千了,常常天黑了都还不回家。”少柏笑着看她,将她推坐在秋千上,单手为她往上推。

    “少柏,你不要乱来,你的手不能出力。”怕他伤了自己的手,林舒儿慌张的回头想要他住手。

    “别回头,我没事。”

    “少柏!”

    “我喜欢你。”

    呃?随着秋千一上一下的,她的心跟着起起伏伏,他喜欢她?那他为什么要去美国?为什么不回她的信?为什么要一去就去了十年都不回来,让她等了好久好久

    刚开始的几年因为想他,所以常常寄一些艰深的文章要他翻译,希望他别忘了她,更希望他能赶快回来。可是一年过了又一年,她的等待最后还是被寂寞给侵蚀了,当有个像少柏一样高帅挺拔的学长出现时,她错将他当成少柏,但他不是少柏,他是学长,他没有少柏的耐心跟温柔,所以他走了。

    当她伤心时,第二任男朋友带着跟少柏一样的温柔笑容走向她,但是他的付出有所求,为得是得到她,所以在她拒绝更亲腻的接触时,他变得暴燥了,最后他选择跟她的好友一起背叛她,两人为爱远走。那男的说是她逼他如此的,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只是个替身。

    是真的吗?她在找寻少柏的影子吗?在人群中找寻一丝属于他的踪迹,为得是思念,因为她太习惯也太想念少柏了,想念他却也气他,怎么可以都不回来看她。

    她没有打算结婚,却因为那个人有着与少柏一样的习惯、一样的想法、还有跟少柏一样有双温柔的细长眼睛,所以她陷入了,她全心以为那一次她找到了幸福。当她真心付出,没有保留的将自己给了对方后,那个人却抛弃了她,只因为他知道了她与少柏曾经的感情,知道她曾经谈过二次不成功的恋爱,更知道她心里一直都还有少柏的存在。小苏让那男的背叛了她,他们选择离开台湾,重新开始,而她又再一次被抛弃。

    所有的人都说是她的错,是她放弃了这段好姻缘,却没有人知道,她才是被伤害最深的人。

    秋千上,因为想起过去,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那些狠心又残忍的分手话一次又一次的刺伤她敏感又脆弱的心灵,在她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她选择淡忘,不去多想。如果少柏不曾离开,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舒儿?”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她曾经那么孤单的天天倚在阳台望着满天星斗哭泣,他为什么不回来?

    一声又一声细微的哭泣传入唐少柏的耳里,他停下手里的推动,直到秋千停了,坐在上头的舒儿却哭得泣不成声。

    “舒儿?”

    “你不是有上川菜子了吗?”曾经他的信里透露他跟菜子还有联络,同在美国的他们教她嫉忌。

    “我跟菜子只是朋友。”走到她面前,唐少柏蹲下来,他伸出手为她拭泪。

    她摇头,双手捣住脸,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舒儿了。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要。”她拒绝,哭得更伤心了。

    “舒儿。”

    “你走,你走得远远的,不要理我。”

    “我办不到。”牵住她的手,唐少柏不肯松手“我不会再走了。”

    “我不相信你,我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所有的人都是来了又走,没有人愿意为她停留。

    “忘记那些人,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你还有我。”抬起她的下颚,唐少柏温柔的与她相视“我真的回来了。”她的眼睛哭得红红,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滚落“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爱哭。”

    “我哪有!”

    她才回话,唐少柏竟是定住她的后脑,像以前那样在她脸颊边印蚌吻,而她则是错愕的轻启嘴唇,竟被他给吻住,他的唇柔柔淡淡的,像是春风拂过,让她忘了挣扎,忘了推开他的接受这个吻,让她的手轻攀上他颈间,闭上眼的迎合他的吻。

    感受她的回应,唐少柏逐渐加深这个吻,他轻启她柔软的双唇,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吸吮她口中的芳香,品尝她青涩的味道与她交缠。

    尽管她曾交过男朋友,曾有过最亲腻的接触,但少柏带给她的阵阵激荡是从没有被人挑起的,任由他挑着她内心深处的渴望,由着他的唇侵占自己,她不想反抗,因为她喜欢他的吻,那带有少柏淡淡气息的悸动。

    直到两个人都需要新鲜空气,细喘的她才被松开,唐少柏不舍的离开她的唇轻啄。

    “我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你,懂吗?”

    “那你还离开吗?”

    “不会,我不会再走了。”搂着她,他紧紧的搂她在怀里。

    这个夜晚带着寒冷,却怎么都浇不息两人心里的热情,唐少柏决定,如果他不确定的人生必须由病痛来安排,那么他将选择谁该碚他一起渡过。医生说过,只要五年不复发,他体内的癌细胞就不再有机会侵蚀他了,只要这个冬天过去,只要这个新年开始,他深信,一切都会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