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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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清花镇镇政府机关大楼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却如枯木逢春般地显现出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活力来。原因很简单，刚上任一年多的钱甫书记为了精简机构，已准备在年底的时候对镇机关各科室的人事安排进行一次大幅度的调整。
这个决定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牵涉到了镇机关内部除清洁工以外的每一位人员的切身利益。这段时间，在机关里工作的很多人，虽然表面上依旧每天循规蹈矩地工作着，但在他们的心里，不安与躁动的种子已经在生根发芽了。
对于这一点，李开明是深有体会的。他在民政科里的副科长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十年了，从三十四岁时的踌躇满志到如今四十四岁时的浑浑噩噩，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李开明这十年来的工作虽说不上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只可惜机关里以往的每一次人员调动都与他无关。在经历了几次不成功的明争暗斗以及目睹了几场人走茶就凉的事实后，李开明开始不再斗志昂扬了。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微。他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颗拧在庞大而又冰冷的机器上的小小螺丝钉而已。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据说钱书记是个重实干的人，而李开明的工作成绩也是曾经偶尔被钱书记肯定过的。所以李开明最近心里总是感到痒痒的。
不久，上面就有确切的消息传了出来，说是民政科的科长周伟已经内定要被调到西坛管理区升任副主任。这个消息无异于往李开明那平静的心湖中砸进了一块砖头。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那么民政科现任的两位副科长李开明和郑有为之间，可能将有一个人会被提拔为正职的科长。
郑有为在副科长这个位子上坐的时间没有李开明那么长，而且他的年纪也比李开明小了两岁。现在提拔干部都要讲年轻化，虽然两岁的差距不是很明显，但对郑有为来说，这终究是他的优势。李开明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年龄上那点微弱的劣势，就会在心里愤愤地骂一句：“椎模植皇茄悖 ？
最令李开明反感的是，郑有为对打字员小赵那种毫无原则纪律的宽容精神。小赵是他们科室的分管领导副镇长赵一白的侄子。他在三年前技校毕业后，先由赵一白含蓄地向周伟提出了意图明显的要求，然后在周伟积极而又默契的配合下，小赵很快便以招聘录取的方式进入了镇机关民政科，成为了光荣的上班一族。小赵的工作态度是相当不认真的，至少在李开明眼里看来是如此。小赵上班的时候没事就上网打“反恐精英”而且经常迟到早退。有时来晚了却还没有吃早饭，就拿包往桌上一放，跟同一个办公室的郑有为打了声招呼，转身便又跑出去吃羊肉面了。
和郑有为同坐一个办公室的李开明每到这时便会感到很郁闷。这也太不像话了，他在心里很愤慨地想。不过李开明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他的这种不满情绪。李开明相当清楚，坐在隔壁办公室的周伟并非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有些事情，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这天中午，李开明在食堂吃过饭后，就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但外面走廊上的说话声却不时传进来，搞得李开明打瞌睡的情绪很受影响。在机关里，午饭后的人们大多是蜷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三三两两地一起打打扑克、骂骂上级领导，或者是兴致勃勃地传播一些是是非非。而在最近这样一个相对来说有点敏感的时期，却很少有人能坐得住了。人们对于调动问题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是相当高涨的，以致于那些一个个缩着脖子站在走廊里相互刺探消息的小角色们，都忽略了从门廊外刮进来的风是多么地寒冷。
李开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呵出了一团雾状的白气。他很无聊地盯着这团白气出神。这时候，科里的会计王翠莲和科员老何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办公室。老何一进门就招呼着李开明一起来打扑克，说是三个人正好，打一会你就不会再犯困了。
于是李开明就和他们坐到了一起，老何开始发牌。在这个科里，老何和他关系最好。李开明刚调到这个科室的时候，老何就已经是这科里的老科员了。岁月匆匆，再过一年多，老何就该要退休了。
李开明理着手里的牌，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手气很臭，拿到的这把牌中最大的一张竟然是方块j。王翠莲先出牌，接着是老何，再是李开明。李开明从王翠莲的表情上就已经判断出了她的牌应该很不错，于是李开明便感到很郁闷。说实话，李开明是有点反感王翠莲的。王翠莲的丈夫和郑有为是老战友，几年前她下岗后，就是让丈夫揣着红包上门和郑有为联络了几次，再由郑有为帮忙四处疏通了一下，才最终到了他们科里当了个会计。这让李开明很是不满。
王翠莲此时充满自信地甩出了一对九，老何就压了一对十。轮到李开明出，李开明就说没有，我牌小。于是继续由王翠莲出牌。王翠莲出了对a，没人接。她就又出了个方块同花。她一边出牌一边对李开明说：“李科，看来你牌不好啊。”
李开明就说：“手气不好，这把牌我输定了。”
老何笑着对李开明说：“还没打完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会输？”说完就出了个红桃同花。
李开明就甩了个黑桃同花出来。王翠莲接不上，就轮到老何出牌。王翠莲一边看自己牌一边对李开明说：“李科真是谦虚，说自己牌小倒出了个黑桃同花。对了，这次周科调走后，李科你肯定就要被提上去扶正了，你没听到什么消息吗？其实说实话，这科长早就该你来当了。”
李开明边理手中的牌边应道：“别瞎说，我没想过这种事。我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觉得很不错了，哪能去想什么提不提的呢？再说了，要提也该先轮到郑科啊，我哪能挨得上呢？”
老何理了一会儿手中的牌，恰好没有压得了黑桃同花的。于是就轮李开明继续出牌。
李开明就把手中最小的一对三给甩了出去。
二
李开明清晨在小区的拐角处买早点的时候，碰到了同样是来买早点的副镇长赵一白。两人在这种情形下的相遇显得很是出其不意。赵一白和李开明在油饼摊前亲切地握了一下手，然后又嘴里喷着白气相互热烈地寒暄了几句。李开明对赵一白说：“赵镇，你也买早点啊？怎么到这来买了？”
赵一白就笑着说：“我在这里买了房子，上个月才搬来。没想到和你老李住在一个小区了，真是巧啊。”
于是李开明就随着赵一白一起呵呵地笑了两声。
赵一白又说：“你们下午还要到街道去慰问吧？”
“是啊，年末的时候就是事多。”李开明说。
“真是辛苦了，不容易啊。”赵一白感叹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全靠领导关心。”李开明说。
这时候，摊主又煎好了两个油饼。因为李开明是老主顾，所以摊主就把包好的一只热气腾腾的油饼先给了李开明。但李开明接过油饼就顺手先递给了赵一白，然后自己再拿那另外的一只。摊主便感到有些好笑，不就两个饼吗，干嘛还要分什么先后？
两人各自付了钱，就一起往回走。赵一白说：“老李，你可要好好干啊。最近机关里各科室都会有些调动。你这些年来的工作成绩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很不错啊。”
李开明的心情便开始激动了起来。他觉得很有必要揣摩一下这几句话的意思。
很快就到了小区口。赵一白手往东边一指，说：“我就住在那边，有空来坐。上午我会到你们科里来拿老龄工作的材料，待会儿见。”
“好，待会儿见。”李开明心情极好地说。
一大早上班后，李开明就把修改好的创建老龄工作示范镇的讲演材料交给了周伟。周伟在几天前已经看过了这篇材料，他当时改了几个字，让李开明再加长一点。于是李开明便按照指示，对这篇让他足足写了一个星期的材料做了一些让人满意的修改。现在周伟手中拿着修改过了的材料，简单地翻看了两页，然后非常满意地点了几下头，对李开明说：“李科啊，你写材料真是有水平，每次都写得很不错。这些东西要是换了别人来写，还真不一定能写出来。”
李开明就很谦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写的只是一般，很一般。”
周伟又对李开明说：“最近大家都挺忙的。你待会儿去王会计那商量一下，慰问结束后科里每人也顺便发几桶色拉油什么的。”
于是李开明就走回了自己办公室忙了起来。谁都看得出，周伟最近总是满面春风、神采奕奕。李开明心想，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没正式宣布调动名单呢。
李开明坐着，默默地盘算着自己调动的可能性与机会率。他看着坐在前面一张办公桌前的郑有为的后背，感到了一丝不安。他和郑有为两个人在科里的副科长这个位子上呆的时间也都不短了，因此这次应该都有被调动一下的可能。虽然在李开明的主观意识中，觉得郑有为是个鼠目寸光的鼠辈，但在客观上，郑有为的工作也是很受领导肯定的。所以，李开明一方面不认为自己和郑有为是同类，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郑有为和自己是旗鼓相当。
李开明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赵一白来了。他在周伟那里拿了材料，坐下来看了一会。然后两人就一边说一边往李开明办公室走了过来。李开明和郑有为就同时起身迎了上去。
赵一白向李开明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他对李开明说：“老李，这讲演材料写得不错啊。”
李开明就呵呵了两声。
赵一白又回头跟周伟说：“这段时间是忙一点，下星期还要开老龄工作示范镇的现场会，该准备的事情你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周伟就做了很肯定的回答。
赵一白在木沙发上坐了下来，郑有为就赶紧在一只一次性纸杯里泡了杯茶，端了上去。赵一白就对郑有为说：“小赵呢？怎么不在？”
郑有为就回答说：“噢，打印机里没油墨了，他刚上班我就让他买去了。”
事实上，科里的这台打印机前天刚加过新油墨。
“他工作上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郑科你就教教他。年轻人嘛，要多锻炼锻炼。小赵这孩子我知道，他还是很勤奋的。多督促督促他，该批评的尽管批评。”赵一白对郑有为说道。
郑有为忙笑着说：“小赵工作一向很卖力的。”
周伟也说：“小赵在这干的很不错。赵镇你放心好了。”
赵一白就坐着又聊了一会儿。喝完半杯茶后，就起身走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周伟就带着李开明他们出发了。他们坐着三辆别克车，到各街道的孤寡老人、残疾人、下岗工人等困难户的家中进行了深切的慰问，并向他们致以了真诚的问候，然后就送上了用劣质红纸礼包装着的二百块钱慰问金。最后又让困难户的户主一只手里拿着红包，另一只手和前去慰问的民政人员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摆了个很机械的姿势，以便让另一位手中举着索尼照相机的民政人员拍照留念。户主的脸还被要求对着照相机镜头做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咔嚓”闪光灯一闪，照拍好了。
于是慰问一户人家的程序也就相应结束。大家蜂拥而出，上了车，又开始往下一个困难户的家里慰问去了。
如此这样，一天下来，慰问了二十多户人家。回去的时候，李开明、郑有为、老何同坐在一辆车里。三个人共同抱怨着这一天的劳累，也共同感叹着那些困难户的生活境况，以致于最后又一起唏嘘不已。
老何说：“刚才那户人家也真够穷的。都快过年了，那个眼睛看不见东西的孩子还在吃咸菜下饭。”
李开明就叹了口气说：“是啊，你看刚才那瞎眼孩子的爹妈，他们两个都下了岗，连咸菜都舍不得吃，只在自己饭里泡了点水，撒了点盐，吃进嘴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味。”
车里几个人一时都沉静了下来，谁都不想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郑有为说：“其实给他们两百块钱，也撑不了多久。一年到头的苦，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我们每年这样闹哄哄地去每户人家慰问一次，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李开明就点点头，说：“说得对。每年这样还不就是做个形式？拍些照片好装点门面，便于对外宣传，应付上头检查。领导也显得有成绩。”
郑有为深有同感地说道：“唉，到哪都一样，看不惯也只好忍着。”
于是李开明和老何就一起叹了口气。
郑有为又放低声音继续说：“不是我说，你们看周科，去慰问困难户还不忘占些小便宜，顺便科里每人发了三桶色拉油和一套全棉被。说是科里每人都发，其实还不是他自己想要？你们算算看，买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看了刚才那些困难户，这些东西我们拿着都心虚。”
李开明就说：“就是，都快调走了，还用公家的钱来”李开明一句话没说完，就感到老何在旁边用脚轻轻踹了他一下。于是李开明就赶紧改口：“这也没办法，到哪还不都是这样？水至清则无鱼嘛。”
郑有为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李开明也就陪他笑了两声。
三
老龄工作示范镇的现场会办得很是成功，赵一白在台上的讲演也是相当出彩。当然了，赵一白的风头是不能超过接下来的钱书记的发言的。赵一白发言结束后，走下台，手里拿着李开明写的讲演材料，满面笑容。他走到自己在前排的座位前的时候，发现在自己的座位上居然有几点不知从哪来的乌黑的饮料渍。于是他就从手里的那份材料上撕下一页纸来，用力地在椅子面上擦了几下，擦完后就把这张纸揉成一团，然后走到纸篓旁，把纸团轻松地往里一丢，接着他又步履轻快地走回座位，拿手里的这份材料往椅子面上一垫，转身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赵一白坐在这份已经成为了废纸的讲演材料上，一脸肃穆地聆听着钱书记在台上那铿锵有力的发言，并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现场会结束以后，赵一白负责陪同市局主要领导去四星级的清花大饭店吃晚饭。几辆小轿车鱼贯而行地来到了清花大饭店的门口，领导们陆续下车，走进了饭店。车队最末尾的一辆奥迪中坐着陪同而来的周伟、李开明、郑有为。
李开明刚下车，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赶紧接听。是他老婆打来的，说是女儿小洁刚才晕倒了，现在送进了市医院，让他快来一趟。李开明接完电话，就急匆匆地跟还站在饭店大门外等他的周伟和郑有为说了一声，然后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奔市医院去了。
钱书记和市局的领导一起兴高采烈地穿过了豪华的饭店大厅，走进了早已预定好的包间。赵一白走在后头，回头招呼刚走进大厅的周伟和郑有为的时候，没看见李开明。他就有些奇怪地问走到他旁边的郑有为：“咦，老李呢？人哪去了？”
郑有为就说：“喔，他刚才下车的时候，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说是有点私事，所以他就先走了。”
“私事？”赵一白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这时周伟走了过来，赵一白就对着周伟问：“老李怎么有点事就自作主张先走了？也不说一声。”
周伟就说：“李科刚才跟我已经打过了招呼，他也让我跟你说一声。他有点事要先走，是”
周伟话还没说完，那边钱书记就站在包间门口喊赵一白了：“赵镇，快点过来。饭局开始了，别呆在外面聊了。”
于是赵一白就赶紧面带微笑地快步走了过去，周伟和郑有为也便尾随其后进了包间。
李开明的女儿小洁在市医院挂了一个晚上的点滴就没事了。医生早上跟李开明说，他女儿主要是血糖太低，有点贫血，所以才会晕倒的，应该没什么其它问题，回家好好养养就行了。
李开明问：“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弱，挂了这几瓶点滴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医生就答：“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放心好了。不过以后要是再有突然晕倒的情况出现，就麻烦了。你也知道，血液里的有些毛病一时半会是看不出来的。现在没事就好了，不用太担心的。”
于是李开明就很放松地打了一个呵欠。他和老婆昨晚轮流陪夜，所以两人基本上都是一夜未眠。
早上上班以后，李开明总感觉昏昏欲睡。周伟、郑有为和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纷纷向李开明表示了一下慰问后，便又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李开明晚上回家后，吃过晚饭，刚准备洗澡，就听见了敲门声。他一开门，就看见了老何。老何手里提着两袋礼盒装洋参丸，走进屋里坐了下来。
“你孩子没事了吧？”老何坐下后说。
“小毛病，已经好了。还害你走一趟，真是麻烦了。你看你还拎了这些东西来，我怎么好意思拿。”李开明说。
“嗨，没什么，就是来看望看望。”老何说。
李开明给老何冲了杯茶，说：“我那孩子蹦蹦跳跳的，生不了什么大毛病。你看她病刚好就闲不住了，非要跟她妈一起去超市。她俩刚出门，你就来了。”
李开明说着也坐了下来，陪老何聊着。两人的话题非常自然地转移到了最近机关里的调动问题上。两人先是饶有兴致地研究了其它各科室的人事关系，进而又聚精会神地讨论起了本科室的调动问题。
老何对李开明说：“这次你升任正职科长的机会肯定比郑有为大。赵镇一直都很看重你，昨天开现场会的时候，赵镇念的讲演材料不就是你写的吗？赵镇总说你材料写的好，你听见他这么夸过郑有为吗？”
李开明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谁知道领导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再说了，周科的意思也不是很明确。”
老何喝了口茶，说：“李科啊，有件事你不知道，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上个星期不是去慰问困难户了吗？慰问结束的第二天下午，你不在科里的时候，王翠莲在周科那里搬弄你的是非。周科当初不是让你去和王翠莲商量着买色拉油和全棉被吗？”
“是啊。”李开明点头。
老何继续说：“王翠莲跟周科说，你那天和她商量买色拉油、全棉被的时候，一直在抱怨周科太爱贪小便宜了。”
李开明顿时一脸愤怒：“什么？王翠莲她什么意思！捏造事实来害我！我又没碍着她！”
老何说：“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那天去慰问的时候，在别克车里，郑有为挑头说了周科几句，我们不是也附和着说了几句吗？你想一想，那天说的内容里是不是有说周科贪心的话？想起来了吧？是有这话。但那话是郑有为说的，我们只不过应了个声，没有说什么。”
李开明说：“对，是这样，你当时还踹了我一下。”
老何又说：“问题是，当时车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王翠莲根本就不在这辆车里嘛。开车的司机又不认识王翠莲，不可能去告诉她。我就更不可能去瞎说了。”
李开明感到了一丝凉意，他想了想说：“你是说，郑有为故意让王翠莲去周科那里败坏我？”
老何点了下头，说：“很明显嘛。郑有为要是自己去说，就会使周科以为他是在故意搬弄是非、排挤政敌。而王翠莲去说就显得很正常了。况且当初也是周科让你去和她商量着买的，她这么一说，不正好让周科相信了你背后说他是事实吗？”
李开明就苦笑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点了一支烟，狠狠地抽着。
屋里顿时烟雾缭绕。
四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春节了，可是机关里的人员调动问题还是一团迷雾。上面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小道消息传出来。而且钱书记也明确表示，具体的机关人员调动名单，将在春节长假过后才正式确定并宣布，以便让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但事实上，这就更使得许多机关人员整天忐忑不安了。
临近年末的这段时间里，机关各科室都特别忙。从市里到镇里，再到各个乡、村，各系统部门之间都忙着吃请和请吃。按照惯例，在将近年尾的时候，乡里和村里都会请镇里有关部门的领导吃顿年夜饭，顺便“意思”一下。同样的，镇里各科室也会在这段时期请市里有关部门的领导吃年夜饭，只不过“意思”的数量要多一点罢了。
这一天午后，李开明、郑有为、老何三人一起坐在办公室聊天。郑有为在抱怨昨晚悦风村招待的年夜饭太差，害他半夜里起来拉了几次肚子。
李开明说：“不会啊，我怎么没事？昨晚悦风村在皇宫大酒店里摆的那几桌菜都还不错嘛。”
郑有为说：“那个澳洲龙虾你昨晚吃了没有？”
李开明一想，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那个我倒是没吃。看来你一定是吃了那个龙虾才吃坏肚子的。”
老何接口说道：“这几天那些饭店的生意忙得不得了，哪还有时间去仔细弄干净那些东西？”
郑有为便摇了摇头，说：“就是，菜弄得不干不净，价钱倒不便宜。就说昨晚那瓶人头马吧，超市里不过才卖六七百块钱一瓶，酒店里要卖到一千二百块钱一瓶。宰得也太狠了。”
李开明就说：“人家知道我们是吃公款的，当然就不宰白不宰了。不过这几天吃那些东西也吃腻了，真还不如来一碗咸菜竹笋汤比较有胃口。”
郑有为深有同感地说：“就是，还是咸菜汤清淡一点，吃着有胃口。说起来，悦风村也还不错，以前每年年末是意思咱们每人两百块钱的购物磁卡，现在磁卡不许在年节的时候用了，就改成现金了。其实还是现金实惠。”
李开明说：“本来就是这样。财政科那边拿的更多，每人三百。对了，今晚上科里请市局领导吃年夜饭，每人多少定了没有？”
郑有为放低声音，答道：“周科说了，市局领导每人四百块，意思意思。多了少了都不合适。已经让王会计入了帐，算在科里的招待费里了。”
过了一会儿，三人闲着无事，打算玩扑克。可老何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牌放在哪里，反倒是翻出了一副旧象棋来。老何怕动脑筋，所以这象棋自然便由李开明和郑有为来下了。老何旁观。
李开明和郑有为共事了这么多年，下棋却还是头一回。对于喜欢下棋的人来说，棋逢对手比赢棋更值得高兴。李开明并不怎么喜欢下棋，但当他和郑有为相互走了几步棋后，双方都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两人棋力相当。
两个棋力相当的人对局，棋局自然就会变得很精彩。李开明的一只中空炮架在了郑有为的宫门外，使郑有为九宫之内的将士不得妄动半步。而郑有为的一对连环马也左冲右突，直逼到了李开明的帅府，使得李开明疲于招架，自顾不暇。
李开明和郑有为两人全神贯注，斗得难分难解。老何在旁看得津津有味，并且不停地对着棋盘上的棋子指手划脚。其实就一局棋来说，不在棋局内的旁观者往往比身在棋局中的参与者更关心这局棋的进程与胜负。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说得很是透彻。一个观棋者之所以会对着棋局喋喋不休，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能参入棋局的遗憾。一旦棋局中的某招某式被观棋者言中，那么观棋者自然便会在棋手后悔不迭的叹息声中得到一种先知先觉式的成就感。如今“真君子”的旁观者已经很鲜见了。
李开明和郑有为的这盘棋快要下完了，郑有为说：“还是李科厉害，看把我吃的还剩几只棋了。”
李开明谦虚道：“你也不赖啊，把我杀得是落花流水。”
两人边说边继续下。郑有为飞了一只象，说：“李科，你听说了没有？我们科里可能会来个女领导。”
李开明把专注的眼光从棋盘上移到了郑有为脸上，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什么？”
郑有为又说：“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好像是财政科里的孙梅，她会在周科调走后到我们这科来当正职科长。”
“她？为什么？她以前不是还因为弄假帐的事被处分过吗？”李开明又问。
郑有为就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李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人说，孙梅每次一个人去钱书记办公室的时候，钱书记都会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李开明就沉默了一下，说：“随他们怎么调动去吧，反正我们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轮你走棋了，还有几步就该下完了。”
郑有为就点了下头，吸了口气，叹道：“在机关里真是累啊。”
这盘棋终于下完了，双方除各自将帅外，都只剩下了一士一象，打平，和局。其实一盘棋下得再精彩，到最后也只不过是棋终人散。而放回了盒中的棋，自然也会由其他人在以后空闲的时候继续拿出来玩。老何一边收棋，一边不经意地说道：“这东西太费神了，让人思来想去地不得清静，真是折磨人。”
李开明和郑有为便相视一笑。
晚上在饭店里招待市局领导，周伟显得很是兴高采烈。周伟也的确应该高兴，他的升任就差没正式宣布了，李开明心想。
饭局上，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吃喝地不亦乐乎。但李开明只感觉累，一种彻彻底底的累。他注意到了郑有为在今晚也很少开口，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饮料。李开明察觉到了郑有为的疲惫，这让他有种悲哀的感觉。
局领导和周伟相互敬酒，李开明和郑有为也就勉强陪着喝了几杯。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周伟拿出了一叠牛皮纸信封。信封的面上都用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每位局领导的名字，而每只信封里装着的则都是四张崭新的百元面额人民币。周伟一脸灿烂地将信封依次送到了各位局领导的手里，于是各位局领导也就相应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表示了谢意。局领导们懒洋洋地将各自手中的信封塞进了衣袋里，然后继续剔着他们嘴里的黄牙，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李开明听见郑有为轻轻地叹了一声。
李开明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也很可笑。
五
春节很快就到了，李开明在家里好好地歇了几天。大年初五这天傍晚，李开明从菜场买完菜回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碰到了从小区里走出来的郑有为。
李开明右手拎着一只鸡，左手提着一袋粉丝，表情有些讶异地和郑有为打了个招呼：“咦，郑科，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来找我的？”
郑有为看见了李开明，就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来，对李开明说：“哎呀，是李科啊，真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你，真是巧啊。”
李开明就把右手拎着的鸡递到了自己左手上，然后伸出脏兮兮的右手，和郑有为的右手热情地握了一下，说：“我家就住在这儿。这不，我刚出去买了菜回来。”
郑有为就笑着说：“李科真是模范丈夫啊，家务活一手包了。”
李开明就笑呵呵的，说：“哪里哪里。”
郑有为继续说：“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儿，我就趁着放假的空来看望他一下。结果刚出来就碰上你了，巧啊。”
李开明这时候突然想到，郑有为从小区东面出来时走的那条路，不正好是通往赵一白住着的那幢楼吗？
郑有为就这样站在小区门口和李开明又聊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李开明看着郑有为慢慢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其实这些年来，大家都已经不知不觉地老了。
春节长假一晃就过去了。李开明上班后，像大多数机关人员一样，也没什么心思工作，只是一颗心悬着，等待两天后钱书记正式宣布调动名单。
两天后的下午，机关所有副科级以上人员全都陆续往机关里的大会场赶去。钱书记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正式宣布调动名单了，机关里这么多人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的事情很快就要有最终结果了。
李开明匆匆地往会场赶去。他在走廊上碰到了赵一白，就跟赵一白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赵一白看见李开明，便走过来，在李开明的肩上拍了一下，说：“老李，开会去呀？”
李开明就说：“是啊，要宣布调动名单了，也不知会怎么样。”
赵一白就对着李开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了句：“放心好了，好好干。”
赵一白说完就笑着走了，李开明便继续往会场走去。
就在这时候，李开明的手机催命般地响了起来。李开明一接，话筒里就传来了他老婆急促的声音：“开明！小洁她刚才又突然晕倒了！我现在正在出租车上，我先把女儿送到市医院去，你呆会儿赶快也过来！不知道她得的会是什么病，这可怎么办啊”
李开明挂上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茫然地呆立在了通往会场的走廊上。
一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清花镇镇政府机关大楼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却如枯木逢春般地显现出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活力来。原因很简单，刚上任一年多的钱甫书记为了精简机构，已准备在年底的时候对镇机关各科室的人事安排进行一次大幅度的调整。
这个决定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牵涉到了镇机关内部除清洁工以外的每一位人员的切身利益。这段时间，在机关里工作的很多人，虽然表面上依旧每天循规蹈矩地工作着，但在他们的心里，不安与躁动的种子已经在生根发芽了。
对于这一点，李开明是深有体会的。他在民政科里的副科长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十年了，从三十四岁时的踌躇满志到如今四十四岁时的浑浑噩噩，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李开明这十年来的工作虽说不上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只可惜机关里以往的每一次人员调动都与他无关。在经历了几次不成功的明争暗斗以及目睹了几场人走茶就凉的事实后，李开明开始不再斗志昂扬了。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微。他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颗拧在庞大而又冰冷的机器上的小小螺丝钉而已。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据说钱书记是个重实干的人，而李开明的工作成绩也是曾经偶尔被钱书记肯定过的。所以李开明最近心里总是感到痒痒的。
不久，上面就有确切的消息传了出来，说是民政科的科长周伟已经内定要被调到西坛管理区升任副主任。这个消息无异于往李开明那平静的心湖中砸进了一块砖头。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那么民政科现任的两位副科长李开明和郑有为之间，可能将有一个人会被提拔为正职的科长。
郑有为在副科长这个位子上坐的时间没有李开明那么长，而且他的年纪也比李开明小了两岁。现在提拔干部都要讲年轻化，虽然两岁的差距不是很明显，但对郑有为来说，这终究是他的优势。李开明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年龄上那点微弱的劣势，就会在心里愤愤地骂一句：“椎模植皇茄悖 ？
最令李开明反感的是，郑有为对打字员小赵那种毫无原则纪律的宽容精神。小赵是他们科室的分管领导副镇长赵一白的侄子。他在三年前技校毕业后，先由赵一白含蓄地向周伟提出了意图明显的要求，然后在周伟积极而又默契的配合下，小赵很快便以招聘录取的方式进入了镇机关民政科，成为了光荣的上班一族。小赵的工作态度是相当不认真的，至少在李开明眼里看来是如此。小赵上班的时候没事就上网打“反恐精英”而且经常迟到早退。有时来晚了却还没有吃早饭，就拿包往桌上一放，跟同一个办公室的郑有为打了声招呼，转身便又跑出去吃羊肉面了。
和郑有为同坐一个办公室的李开明每到这时便会感到很郁闷。这也太不像话了，他在心里很愤慨地想。不过李开明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他的这种不满情绪。李开明相当清楚，坐在隔壁办公室的周伟并非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有些事情，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这天中午，李开明在食堂吃过饭后，就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但外面走廊上的说话声却不时传进来，搞得李开明打瞌睡的情绪很受影响。在机关里，午饭后的人们大多是蜷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三三两两地一起打打扑克、骂骂上级领导，或者是兴致勃勃地传播一些是是非非。而在最近这样一个相对来说有点敏感的时期，却很少有人能坐得住了。人们对于调动问题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是相当高涨的，以致于那些一个个缩着脖子站在走廊里相互刺探消息的小角色们，都忽略了从门廊外刮进来的风是多么地寒冷。
李开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呵出了一团雾状的白气。他很无聊地盯着这团白气出神。这时候，科里的会计王翠莲和科员老何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办公室。老何一进门就招呼着李开明一起来打扑克，说是三个人正好，打一会你就不会再犯困了。
于是李开明就和他们坐到了一起，老何开始发牌。在这个科里，老何和他关系最好。李开明刚调到这个科室的时候，老何就已经是这科里的老科员了。岁月匆匆，再过一年多，老何就该要退休了。
李开明理着手里的牌，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手气很臭，拿到的这把牌中最大的一张竟然是方块j。王翠莲先出牌，接着是老何，再是李开明。李开明从王翠莲的表情上就已经判断出了她的牌应该很不错，于是李开明便感到很郁闷。说实话，李开明是有点反感王翠莲的。王翠莲的丈夫和郑有为是老战友，几年前她下岗后，就是让丈夫揣着红包上门和郑有为联络了几次，再由郑有为帮忙四处疏通了一下，才最终到了他们科里当了个会计。这让李开明很是不满。
王翠莲此时充满自信地甩出了一对九，老何就压了一对十。轮到李开明出，李开明就说没有，我牌小。于是继续由王翠莲出牌。王翠莲出了对a，没人接。她就又出了个方块同花。她一边出牌一边对李开明说：“李科，看来你牌不好啊。”
李开明就说：“手气不好，这把牌我输定了。”
老何笑着对李开明说：“还没打完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会输？”说完就出了个红桃同花。
李开明就甩了个黑桃同花出来。王翠莲接不上，就轮到老何出牌。王翠莲一边看自己牌一边对李开明说：“李科真是谦虚，说自己牌小倒出了个黑桃同花。对了，这次周科调走后，李科你肯定就要被提上去扶正了，你没听到什么消息吗？其实说实话，这科长早就该你来当了。”
李开明边理手中的牌边应道：“别瞎说，我没想过这种事。我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觉得很不错了，哪能去想什么提不提的呢？再说了，要提也该先轮到郑科啊，我哪能挨得上呢？”
老何理了一会儿手中的牌，恰好没有压得了黑桃同花的。于是就轮李开明继续出牌。
李开明就把手中最小的一对三给甩了出去。
二
李开明清晨在小区的拐角处买早点的时候，碰到了同样是来买早点的副镇长赵一白。两人在这种情形下的相遇显得很是出其不意。赵一白和李开明在油饼摊前亲切地握了一下手，然后又嘴里喷着白气相互热烈地寒暄了几句。李开明对赵一白说：“赵镇，你也买早点啊？怎么到这来买了？”
赵一白就笑着说：“我在这里买了房子，上个月才搬来。没想到和你老李住在一个小区了，真是巧啊。”
于是李开明就随着赵一白一起呵呵地笑了两声。
赵一白又说：“你们下午还要到街道去慰问吧？”
“是啊，年末的时候就是事多。”李开明说。
“真是辛苦了，不容易啊。”赵一白感叹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全靠领导关心。”李开明说。
这时候，摊主又煎好了两个油饼。因为李开明是老主顾，所以摊主就把包好的一只热气腾腾的油饼先给了李开明。但李开明接过油饼就顺手先递给了赵一白，然后自己再拿那另外的一只。摊主便感到有些好笑，不就两个饼吗，干嘛还要分什么先后？
两人各自付了钱，就一起往回走。赵一白说：“老李，你可要好好干啊。最近机关里各科室都会有些调动。你这些年来的工作成绩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很不错啊。”
李开明的心情便开始激动了起来。他觉得很有必要揣摩一下这几句话的意思。
很快就到了小区口。赵一白手往东边一指，说：“我就住在那边，有空来坐。上午我会到你们科里来拿老龄工作的材料，待会儿见。”
“好，待会儿见。”李开明心情极好地说。
一大早上班后，李开明就把修改好的创建老龄工作示范镇的讲演材料交给了周伟。周伟在几天前已经看过了这篇材料，他当时改了几个字，让李开明再加长一点。于是李开明便按照指示，对这篇让他足足写了一个星期的材料做了一些让人满意的修改。现在周伟手中拿着修改过了的材料，简单地翻看了两页，然后非常满意地点了几下头，对李开明说：“李科啊，你写材料真是有水平，每次都写得很不错。这些东西要是换了别人来写，还真不一定能写出来。”
李开明就很谦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写的只是一般，很一般。”
周伟又对李开明说：“最近大家都挺忙的。你待会儿去王会计那商量一下，慰问结束后科里每人也顺便发几桶色拉油什么的。”
于是李开明就走回了自己办公室忙了起来。谁都看得出，周伟最近总是满面春风、神采奕奕。李开明心想，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没正式宣布调动名单呢。
李开明坐着，默默地盘算着自己调动的可能性与机会率。他看着坐在前面一张办公桌前的郑有为的后背，感到了一丝不安。他和郑有为两个人在科里的副科长这个位子上呆的时间也都不短了，因此这次应该都有被调动一下的可能。虽然在李开明的主观意识中，觉得郑有为是个鼠目寸光的鼠辈，但在客观上，郑有为的工作也是很受领导肯定的。所以，李开明一方面不认为自己和郑有为是同类，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郑有为和自己是旗鼓相当。
李开明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赵一白来了。他在周伟那里拿了材料，坐下来看了一会。然后两人就一边说一边往李开明办公室走了过来。李开明和郑有为就同时起身迎了上去。
赵一白向李开明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他对李开明说：“老李，这讲演材料写得不错啊。”
李开明就呵呵了两声。
赵一白又回头跟周伟说：“这段时间是忙一点，下星期还要开老龄工作示范镇的现场会，该准备的事情你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周伟就做了很肯定的回答。
赵一白在木沙发上坐了下来，郑有为就赶紧在一只一次性纸杯里泡了杯茶，端了上去。赵一白就对郑有为说：“小赵呢？怎么不在？”
郑有为就回答说：“噢，打印机里没油墨了，他刚上班我就让他买去了。”
事实上，科里的这台打印机前天刚加过新油墨。
“他工作上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郑科你就教教他。年轻人嘛，要多锻炼锻炼。小赵这孩子我知道，他还是很勤奋的。多督促督促他，该批评的尽管批评。”赵一白对郑有为说道。
郑有为忙笑着说：“小赵工作一向很卖力的。”
周伟也说：“小赵在这干的很不错。赵镇你放心好了。”
赵一白就坐着又聊了一会儿。喝完半杯茶后，就起身走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周伟就带着李开明他们出发了。他们坐着三辆别克车，到各街道的孤寡老人、残疾人、下岗工人等困难户的家中进行了深切的慰问，并向他们致以了真诚的问候，然后就送上了用劣质红纸礼包装着的二百块钱慰问金。最后又让困难户的户主一只手里拿着红包，另一只手和前去慰问的民政人员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摆了个很机械的姿势，以便让另一位手中举着索尼照相机的民政人员拍照留念。户主的脸还被要求对着照相机镜头做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咔嚓”闪光灯一闪，照拍好了。
于是慰问一户人家的程序也就相应结束。大家蜂拥而出，上了车，又开始往下一个困难户的家里慰问去了。
如此这样，一天下来，慰问了二十多户人家。回去的时候，李开明、郑有为、老何同坐在一辆车里。三个人共同抱怨着这一天的劳累，也共同感叹着那些困难户的生活境况，以致于最后又一起唏嘘不已。
老何说：“刚才那户人家也真够穷的。都快过年了，那个眼睛看不见东西的孩子还在吃咸菜下饭。”
李开明就叹了口气说：“是啊，你看刚才那瞎眼孩子的爹妈，他们两个都下了岗，连咸菜都舍不得吃，只在自己饭里泡了点水，撒了点盐，吃进嘴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味。”
车里几个人一时都沉静了下来，谁都不想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郑有为说：“其实给他们两百块钱，也撑不了多久。一年到头的苦，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我们每年这样闹哄哄地去每户人家慰问一次，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李开明就点点头，说：“说得对。每年这样还不就是做个形式？拍些照片好装点门面，便于对外宣传，应付上头检查。领导也显得有成绩。”
郑有为深有同感地说道：“唉，到哪都一样，看不惯也只好忍着。”
于是李开明和老何就一起叹了口气。
郑有为又放低声音继续说：“不是我说，你们看周科，去慰问困难户还不忘占些小便宜，顺便科里每人发了三桶色拉油和一套全棉被。说是科里每人都发，其实还不是他自己想要？你们算算看，买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看了刚才那些困难户，这些东西我们拿着都心虚。”
李开明就说：“就是，都快调走了，还用公家的钱来”李开明一句话没说完，就感到老何在旁边用脚轻轻踹了他一下。于是李开明就赶紧改口：“这也没办法，到哪还不都是这样？水至清则无鱼嘛。”
郑有为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李开明也就陪他笑了两声。
三
老龄工作示范镇的现场会办得很是成功，赵一白在台上的讲演也是相当出彩。当然了，赵一白的风头是不能超过接下来的钱书记的发言的。赵一白发言结束后，走下台，手里拿着李开明写的讲演材料，满面笑容。他走到自己在前排的座位前的时候，发现在自己的座位上居然有几点不知从哪来的乌黑的饮料渍。于是他就从手里的那份材料上撕下一页纸来，用力地在椅子面上擦了几下，擦完后就把这张纸揉成一团，然后走到纸篓旁，把纸团轻松地往里一丢，接着他又步履轻快地走回座位，拿手里的这份材料往椅子面上一垫，转身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赵一白坐在这份已经成为了废纸的讲演材料上，一脸肃穆地聆听着钱书记在台上那铿锵有力的发言，并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现场会结束以后，赵一白负责陪同市局主要领导去四星级的清花大饭店吃晚饭。几辆小轿车鱼贯而行地来到了清花大饭店的门口，领导们陆续下车，走进了饭店。车队最末尾的一辆奥迪中坐着陪同而来的周伟、李开明、郑有为。
李开明刚下车，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赶紧接听。是他老婆打来的，说是女儿小洁刚才晕倒了，现在送进了市医院，让他快来一趟。李开明接完电话，就急匆匆地跟还站在饭店大门外等他的周伟和郑有为说了一声，然后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奔市医院去了。
钱书记和市局的领导一起兴高采烈地穿过了豪华的饭店大厅，走进了早已预定好的包间。赵一白走在后头，回头招呼刚走进大厅的周伟和郑有为的时候，没看见李开明。他就有些奇怪地问走到他旁边的郑有为：“咦，老李呢？人哪去了？”
郑有为就说：“喔，他刚才下车的时候，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说是有点私事，所以他就先走了。”
“私事？”赵一白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这时周伟走了过来，赵一白就对着周伟问：“老李怎么有点事就自作主张先走了？也不说一声。”
周伟就说：“李科刚才跟我已经打过了招呼，他也让我跟你说一声。他有点事要先走，是”
周伟话还没说完，那边钱书记就站在包间门口喊赵一白了：“赵镇，快点过来。饭局开始了，别呆在外面聊了。”
于是赵一白就赶紧面带微笑地快步走了过去，周伟和郑有为也便尾随其后进了包间。
李开明的女儿小洁在市医院挂了一个晚上的点滴就没事了。医生早上跟李开明说，他女儿主要是血糖太低，有点贫血，所以才会晕倒的，应该没什么其它问题，回家好好养养就行了。
李开明问：“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弱，挂了这几瓶点滴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医生就答：“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放心好了。不过以后要是再有突然晕倒的情况出现，就麻烦了。你也知道，血液里的有些毛病一时半会是看不出来的。现在没事就好了，不用太担心的。”
于是李开明就很放松地打了一个呵欠。他和老婆昨晚轮流陪夜，所以两人基本上都是一夜未眠。
早上上班以后，李开明总感觉昏昏欲睡。周伟、郑有为和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纷纷向李开明表示了一下慰问后，便又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李开明晚上回家后，吃过晚饭，刚准备洗澡，就听见了敲门声。他一开门，就看见了老何。老何手里提着两袋礼盒装洋参丸，走进屋里坐了下来。
“你孩子没事了吧？”老何坐下后说。
“小毛病，已经好了。还害你走一趟，真是麻烦了。你看你还拎了这些东西来，我怎么好意思拿。”李开明说。
“嗨，没什么，就是来看望看望。”老何说。
李开明给老何冲了杯茶，说：“我那孩子蹦蹦跳跳的，生不了什么大毛病。你看她病刚好就闲不住了，非要跟她妈一起去超市。她俩刚出门，你就来了。”
李开明说着也坐了下来，陪老何聊着。两人的话题非常自然地转移到了最近机关里的调动问题上。两人先是饶有兴致地研究了其它各科室的人事关系，进而又聚精会神地讨论起了本科室的调动问题。
老何对李开明说：“这次你升任正职科长的机会肯定比郑有为大。赵镇一直都很看重你，昨天开现场会的时候，赵镇念的讲演材料不就是你写的吗？赵镇总说你材料写的好，你听见他这么夸过郑有为吗？”
李开明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谁知道领导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再说了，周科的意思也不是很明确。”
老何喝了口茶，说：“李科啊，有件事你不知道，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上个星期不是去慰问困难户了吗？慰问结束的第二天下午，你不在科里的时候，王翠莲在周科那里搬弄你的是非。周科当初不是让你去和王翠莲商量着买色拉油和全棉被吗？”
“是啊。”李开明点头。
老何继续说：“王翠莲跟周科说，你那天和她商量买色拉油、全棉被的时候，一直在抱怨周科太爱贪小便宜了。”
李开明顿时一脸愤怒：“什么？王翠莲她什么意思！捏造事实来害我！我又没碍着她！”
老何说：“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那天去慰问的时候，在别克车里，郑有为挑头说了周科几句，我们不是也附和着说了几句吗？你想一想，那天说的内容里是不是有说周科贪心的话？想起来了吧？是有这话。但那话是郑有为说的，我们只不过应了个声，没有说什么。”
李开明说：“对，是这样，你当时还踹了我一下。”
老何又说：“问题是，当时车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王翠莲根本就不在这辆车里嘛。开车的司机又不认识王翠莲，不可能去告诉她。我就更不可能去瞎说了。”
李开明感到了一丝凉意，他想了想说：“你是说，郑有为故意让王翠莲去周科那里败坏我？”
老何点了下头，说：“很明显嘛。郑有为要是自己去说，就会使周科以为他是在故意搬弄是非、排挤政敌。而王翠莲去说就显得很正常了。况且当初也是周科让你去和她商量着买的，她这么一说，不正好让周科相信了你背后说他是事实吗？”
李开明就苦笑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点了一支烟，狠狠地抽着。
屋里顿时烟雾缭绕。
四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春节了，可是机关里的人员调动问题还是一团迷雾。上面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小道消息传出来。而且钱书记也明确表示，具体的机关人员调动名单，将在春节长假过后才正式确定并宣布，以便让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但事实上，这就更使得许多机关人员整天忐忑不安了。
临近年末的这段时间里，机关各科室都特别忙。从市里到镇里，再到各个乡、村，各系统部门之间都忙着吃请和请吃。按照惯例，在将近年尾的时候，乡里和村里都会请镇里有关部门的领导吃顿年夜饭，顺便“意思”一下。同样的，镇里各科室也会在这段时期请市里有关部门的领导吃年夜饭，只不过“意思”的数量要多一点罢了。
这一天午后，李开明、郑有为、老何三人一起坐在办公室聊天。郑有为在抱怨昨晚悦风村招待的年夜饭太差，害他半夜里起来拉了几次肚子。
李开明说：“不会啊，我怎么没事？昨晚悦风村在皇宫大酒店里摆的那几桌菜都还不错嘛。”
郑有为说：“那个澳洲龙虾你昨晚吃了没有？”
李开明一想，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那个我倒是没吃。看来你一定是吃了那个龙虾才吃坏肚子的。”
老何接口说道：“这几天那些饭店的生意忙得不得了，哪还有时间去仔细弄干净那些东西？”
郑有为便摇了摇头，说：“就是，菜弄得不干不净，价钱倒不便宜。就说昨晚那瓶人头马吧，超市里不过才卖六七百块钱一瓶，酒店里要卖到一千二百块钱一瓶。宰得也太狠了。”
李开明就说：“人家知道我们是吃公款的，当然就不宰白不宰了。不过这几天吃那些东西也吃腻了，真还不如来一碗咸菜竹笋汤比较有胃口。”
郑有为深有同感地说：“就是，还是咸菜汤清淡一点，吃着有胃口。说起来，悦风村也还不错，以前每年年末是意思咱们每人两百块钱的购物磁卡，现在磁卡不许在年节的时候用了，就改成现金了。其实还是现金实惠。”
李开明说：“本来就是这样。财政科那边拿的更多，每人三百。对了，今晚上科里请市局领导吃年夜饭，每人多少定了没有？”
郑有为放低声音，答道：“周科说了，市局领导每人四百块，意思意思。多了少了都不合适。已经让王会计入了帐，算在科里的招待费里了。”
过了一会儿，三人闲着无事，打算玩扑克。可老何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牌放在哪里，反倒是翻出了一副旧象棋来。老何怕动脑筋，所以这象棋自然便由李开明和郑有为来下了。老何旁观。
李开明和郑有为共事了这么多年，下棋却还是头一回。对于喜欢下棋的人来说，棋逢对手比赢棋更值得高兴。李开明并不怎么喜欢下棋，但当他和郑有为相互走了几步棋后，双方都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两人棋力相当。
两个棋力相当的人对局，棋局自然就会变得很精彩。李开明的一只中空炮架在了郑有为的宫门外，使郑有为九宫之内的将士不得妄动半步。而郑有为的一对连环马也左冲右突，直逼到了李开明的帅府，使得李开明疲于招架，自顾不暇。
李开明和郑有为两人全神贯注，斗得难分难解。老何在旁看得津津有味，并且不停地对着棋盘上的棋子指手划脚。其实就一局棋来说，不在棋局内的旁观者往往比身在棋局中的参与者更关心这局棋的进程与胜负。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说得很是透彻。一个观棋者之所以会对着棋局喋喋不休，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能参入棋局的遗憾。一旦棋局中的某招某式被观棋者言中，那么观棋者自然便会在棋手后悔不迭的叹息声中得到一种先知先觉式的成就感。如今“真君子”的旁观者已经很鲜见了。
李开明和郑有为的这盘棋快要下完了，郑有为说：“还是李科厉害，看把我吃的还剩几只棋了。”
李开明谦虚道：“你也不赖啊，把我杀得是落花流水。”
两人边说边继续下。郑有为飞了一只象，说：“李科，你听说了没有？我们科里可能会来个女领导。”
李开明把专注的眼光从棋盘上移到了郑有为脸上，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什么？”
郑有为又说：“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好像是财政科里的孙梅，她会在周科调走后到我们这科来当正职科长。”
“她？为什么？她以前不是还因为弄假帐的事被处分过吗？”李开明又问。
郑有为就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李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人说，孙梅每次一个人去钱书记办公室的时候，钱书记都会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李开明就沉默了一下，说：“随他们怎么调动去吧，反正我们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轮你走棋了，还有几步就该下完了。”
郑有为就点了下头，吸了口气，叹道：“在机关里真是累啊。”
这盘棋终于下完了，双方除各自将帅外，都只剩下了一士一象，打平，和局。其实一盘棋下得再精彩，到最后也只不过是棋终人散。而放回了盒中的棋，自然也会由其他人在以后空闲的时候继续拿出来玩。老何一边收棋，一边不经意地说道：“这东西太费神了，让人思来想去地不得清静，真是折磨人。”
李开明和郑有为便相视一笑。
晚上在饭店里招待市局领导，周伟显得很是兴高采烈。周伟也的确应该高兴，他的升任就差没正式宣布了，李开明心想。
饭局上，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吃喝地不亦乐乎。但李开明只感觉累，一种彻彻底底的累。他注意到了郑有为在今晚也很少开口，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饮料。李开明察觉到了郑有为的疲惫，这让他有种悲哀的感觉。
局领导和周伟相互敬酒，李开明和郑有为也就勉强陪着喝了几杯。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周伟拿出了一叠牛皮纸信封。信封的面上都用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每位局领导的名字，而每只信封里装着的则都是四张崭新的百元面额人民币。周伟一脸灿烂地将信封依次送到了各位局领导的手里，于是各位局领导也就相应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表示了谢意。局领导们懒洋洋地将各自手中的信封塞进了衣袋里，然后继续剔着他们嘴里的黄牙，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李开明听见郑有为轻轻地叹了一声。
李开明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也很可笑。
五
春节很快就到了，李开明在家里好好地歇了几天。大年初五这天傍晚，李开明从菜场买完菜回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碰到了从小区里走出来的郑有为。
李开明右手拎着一只鸡，左手提着一袋粉丝，表情有些讶异地和郑有为打了个招呼：“咦，郑科，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来找我的？”
郑有为看见了李开明，就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来，对李开明说：“哎呀，是李科啊，真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你，真是巧啊。”
李开明就把右手拎着的鸡递到了自己左手上，然后伸出脏兮兮的右手，和郑有为的右手热情地握了一下，说：“我家就住在这儿。这不，我刚出去买了菜回来。”
郑有为就笑着说：“李科真是模范丈夫啊，家务活一手包了。”
李开明就笑呵呵的，说：“哪里哪里。”
郑有为继续说：“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儿，我就趁着放假的空来看望他一下。结果刚出来就碰上你了，巧啊。”
李开明这时候突然想到，郑有为从小区东面出来时走的那条路，不正好是通往赵一白住着的那幢楼吗？
郑有为就这样站在小区门口和李开明又聊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李开明看着郑有为慢慢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其实这些年来，大家都已经不知不觉地老了。
春节长假一晃就过去了。李开明上班后，像大多数机关人员一样，也没什么心思工作，只是一颗心悬着，等待两天后钱书记正式宣布调动名单。
两天后的下午，机关所有副科级以上人员全都陆续往机关里的大会场赶去。钱书记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正式宣布调动名单了，机关里这么多人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的事情很快就要有最终结果了。
李开明匆匆地往会场赶去。他在走廊上碰到了赵一白，就跟赵一白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赵一白看见李开明，便走过来，在李开明的肩上拍了一下，说：“老李，开会去呀？”
李开明就说：“是啊，要宣布调动名单了，也不知会怎么样。”
赵一白就对着李开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了句：“放心好了，好好干。”
赵一白说完就笑着走了，李开明便继续往会场走去。
就在这时候，李开明的手机催命般地响了起来。李开明一接，话筒里就传来了他老婆急促的声音：“开明！小洁她刚才又突然晕倒了！我现在正在出租车上，我先把女儿送到市医院去，你呆会儿赶快也过来！不知道她得的会是什么病，这可怎么办啊”
李开明挂上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茫然地呆立在了通往会场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