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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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森而幽怨的笛声从漆黑的小屋子里传出来，仿佛从窗里飘出一股呛人的浓稠黑烟，像是兑进黑夜里的墨汁，夜色更深了。而这阴森的小屋活像一座炼尸炉，里面焚烧着死尸，那些黑烟裹夹着厉鬼和亡灵，小屋上空仿佛浮现出狰狞的黑面孔。

    巫师坐在炕头，呜呜地低吹着一管黑笛，黑笛通体漆亮，一种暗暗的幽光摄人神魄。巫师的面部罩在衣帽里，看不清晰，而一双粗糙的手，布满泥垢，在黑笛上按来按去，不停地掐灭笛身中幽闭着的魂灵。我仿佛看到那些幽闭在黑笛体内的小亡灵们，狂乱地寻找着窜逃的出口，却一次次被手指堵住，一些探出半个身子的亡灵被掐灭、腰斩，无声的哀号像是一团云雾，笼在巫师身上。

    巫师放下黑笛，搓了搓手，站起身，走到布满油腻的储物柜，取出来一把剪刀，右手熟练地开合，剪刀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月色中，剪刀的刀刃烁闪寒光，如两只锋利地钢牙，等待猎物入口。我感到一阵紧张，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愣在那里。

    巫师走到我身前，缓缓蹲下去，一把扯住我的影子，影子一惊，欲逃，却为时已晚，被巫师抓住的影子在地上扭动挣扎，却脱不了身。巫师亮出剪刀，嘿嘿一笑，齐着我的鞋沿，将影子剪了下来，那剪刀在影子上不停地撕咬，我听到像剪断棉布样地声响，我甚至感到有凉嗖嗖的液体透过我的布鞋，浸冷了我的脚趾。烛光在小屋子里不停地飘摇，几件大家具的影子就在墙壁上乱跳。似乎时间已经停滞，一口唾沫含在嗓子眼，咽不下去。

    他站起身，托着一块黑布似地托着我的影子，那影子完全耷拉下来，像是一张从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皮。他走到储物柜前，从身上摸出一把铜光闪闪的钥匙，打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摸出一个黑漆漆的盒子，捏出几张烂票，递给我。我忙双手接过来，大略一点，忙揣进怀里，捂着胸就抢出门来。月亮正隐在云彩里，一些月光死在地上，尸体瞬间变了颜色。我摸黑快走几步，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清清白白的，没有影子的帮衬。回头看那小黑屋，正见到巫师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捏着针线，嘶嘶地缝合着什么。不时随风飘出几声怪异的笑声，我感到身上一阵寒凉，结了冰似地，忙疾了脚步。

    巫师在缝合千万张影子，那些影子被粗大的针穿过去，用线拉紧，随着每一次刺穿，每一次拉紧，影子都在不停地痉挛。巫师终于缝完最后一针，用牙咬断线头，打上一个死结，作品完成了。一张用影子拼成的硕大幕布，被巫师拿到院子里，双手一扬，罩在天地之间，阳光再也射不进来，世界完全被黑夜笼罩。

    人们从此不再拥有白天，只有那些负罪者，偶尔仰望天空，仿佛能看到漆黑的天空像是一团被揉皱了的黑纸，带着痛苦，痉挛而扭曲着，似乎能够听到那无声的悲叹，那亡灵一般悲哀的咏叹调，响彻在这天地间，经久不息。